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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周梨把聂不凡葬就在了这处绝谷之中。

    她原想让他和哥舒轻眉死后同穴,把他葬在无谢园的,但一来觉得哥舒似情不会同意,二来,哥舒轻眉这么讨厌聂不凡,虽然她都死了,她也不至于要在她死后还添上一点不痛快。

    想到哥舒轻眉,周梨去无谢园中看了看她。

    这么多年过去,昔日的孩童已长大,许多张面孔已老去,连聂不凡都死了,唯独哥舒轻眉,依旧是一张绝色的面孔,坐在那间茅草屋里,经久不变。

    屋子外响起嗬哧嗬哧的声响,周梨走出去一看,是那只黑熊,哥舒似情正在逗弄它,把手里的食物喂进它嘴里。

    它在哥舒似情面前异常乖巧,讨好地舔他的手,看到她也在,欢喜地跑过来在她裙子旁一阵轻蹭。

    周梨童年阴影深重,对它还是有恐惧,象征性地摸了摸它的头:“这黑熊是你养的么?”

    “是我和娘一起养的,那年我们初到梅山,在山里捡到了受伤的它,它当时只有这么大,”哥舒似情比划了一下:“说来也怪,它只亲近我和娘,若是其他人想踏进无谢园,都会惹它不高兴。”

    周梨说:“它有名字吗?”

    哥舒似情点点头,“大黑。”

    “……”大黑,又大又黑,果然简单直接,周梨忍不住想笑,“你取的?”

    哥舒似情斜眼看她,“你有意见?”

    “没有。”周梨连忙说。

    她大黑大黑地叫唤了几声,那畜生显然能听懂这两个字,开心地冲她脸上吐热气。

    此间事毕,周梨不想多留求醉城,她念着江重雪,想要即刻返回浮生阁。

    哥舒似情当然是不会陪她回去的,给了她一匹骏马,以及丰足的盘缠。

    周梨数着那一沓银票的时候,眼睛都直了。她忍不住,问他:“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哥舒似情笑道:“从浮生阁偷来的。”

    周梨送给他一个白眼。

    就是把浮生阁每一块木板拆下来卖了,也不及求醉城这么有钱。

    她恍然想起哥舒似情这几日对她说起的哥舒府的往事,虽然哥舒府倒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家底还是有一些的,哥舒似情和陈妖就是靠着这点家底建立起的求醉城和碧水宫。

    再看看这整个城镇,虽则不大,但自给自足,物产富饶,便也不难想象为什么他出手这么阔绰了。

    她把银票收好,临行前,还是犹豫着说:“你该和我一起去浮生阁,和谢前辈好好谈一谈,你们……”

    哥舒似情举起手在马屁股上一拍,她话还未说完,骏马嘶昂着冲了出去。

    她长发随风而飘,有些大惊失色。

    哥舒似情远远望了会儿,心里庆幸,还好周梨没有像哥舒眉眉一样玷污哥舒家一向容貌姣好的盛名,虽然这丫头长得还不及他十分之一,不过,也不算败坏了门面。

    他粉白的指尖滑下面颊,那块地方的胭脂水粉因而被擦落,露出底下可怖的青紫线条,他怔了怔,没有镜子也知道现在自己是什么模样。

    他收起了笑,过了很久,再抬头时,早不见了那一人一骑。

    周梨的马术已经锻炼出来,控住缰绳后,她一路驰骋,将路程缩短了两日,赶到浮生阁。

    弟子告诉她,江重雪还在恢复中,已醒过来一次,但只是极短的时间。

    她想起谢天枢那天的话,谢过那名弟子之后,请他领路去见谢天枢。

    谢天枢在藏书阁内。

    浮生阁的藏书之地浩瀚如海,名典古籍应有尽有,许多还是早已失传的孤本。

    这里每天都有弟子打扫除尘,燃上一支檀香,气味淡雅。

    谢天枢穿了件青色束腰的直裰,阳光落在他侧脸,正翻阅手上一本书籍,沉思的样子很认真。

    周梨没有打扰他,静静地候了一会儿,以打量谢天枢来消磨时间。

    除了眼睛之外,哥舒似情的确与他不像,谢天枢是清俊的,即便已不复年轻的容颜,但从五官上多少能窥得他当年的样貌。

    谢天枢身上的气质很超脱,周梨从来没在一个人身上感觉到这种非常让人舒服的宁静。

    没多久,谢天枢轻轻把书放回原位,目光准确无疑地回到她身上。

    周梨拱手,“谢前辈。”

    谢天枢点点头,“回来了?”

    “嗯,”她简单地应,“就我一个人回来的。”

    “我知道。”

    这回答让周梨有一种窘迫,她想还是不要过多掺和这对父子的事情。

    “你的剑。”忽然,谢天枢的眼神落在她手上,“却邪剑。”

    “是。”她把剑轻提了一下,将此去求醉城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包括聂不凡之死。

    谢天枢知道之后,只道:“却邪妨主。”

    周梨一笑:“谢前辈超然物外,也会相信这等迷信之说么。”

    “非也,”他道:“此非市井妄言之语。此剑太锋,杀气太厉。凡事太尽,缘分势必早尽,剑也是如此。人之心肝脾肺,都受外界影响,常年佩戴此剑,容易助长戾气,”他顿了顿,添上一句:“也易得病。”

    这一说就比较复杂了,谢天枢可以从医经上的论调说上大半个时辰,他从不胡言,所说必有根据。不过他想周梨也没什么耐心听。

    周梨低头凝视却邪,“但是,我还是想要它,也许我与它有缘分,能打破它妨主之说。”

    谢天枢看她执着,便不再劝,“也罢。”

    她想到此来的目的,遂问道:“此前谢前辈说有话要告诉我,不知是什么?”

    谢天枢答非所问道:“你为此剑动用了六道神功。”

    他就如有未卜先知之术,什么都瞒不过他,她只好承认:“是,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那是因为我将春风渡融入你体内,才暂时平息了六道神功的暴戾,”他朝周梨走近几步,“可是,这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保得了一时,不得长久。”

    周梨沉默了半晌:“真的有这么严重?”

    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不觉得有这么严重,因为一旦严重起来,她便昏迷不醒了。她不得不承认,六道神功很好用,刚劲有力,很符合她的脾性。

    谢天枢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你若再用下去,三年之内,必定经脉俱损五脏皆伤而死。”

    周梨张了张口,微微垂下头,又不甘心地抬起:“求问谢前辈,可有解救之法?”

    他知晓天下万事,精通所有无论是正门还是偏门的杂学,如果谢天枢都说无救,那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谢天枢道:“解救之法有三。”

    周梨道:“其一与其二,是不是我从此以后不得用此功,或者,将我这身武功废去?”

    看他点了头,周梨低声道:“这两个方法慕秋华也对我说过。不过,我不想这么做。”

    听到慕秋华这三个字,谢天枢眸光微闪,沉静下来之后,他说:“其三,便是以春风渡缓和你的六道神功。每当你的六道神功发作之际,及时以春风渡融入体内。不过这方法须得经年累月,非一朝一夕而成。或者,还有第四个方法,你练成春风渡。”

    这世上练成春风渡的人本就屈指可数,周梨自从行走江湖以来,也不是没见过春风渡的秘籍,那秘籍本来就不是秘密。

    不过,她看过秘籍之后,便知道与春风渡无缘。

    当时她想,与其去想这等完全不可能实现之事,不如实际一点,练好六道神功。

    过去很久,周梨道:“我知道了。多谢谢前辈。那么,江重雪他……”

    “这便是我要告诉你的事,”谢天枢正色道:“江重雪的伤极重,你需要给我一段时间,我才能将他完全治愈。”

    周梨问他:“多久?”

    谢天枢的回答让她惊掉了舌头:“三年。”

    第64章 启程

    周梨眼睛一刹睁大, “三、三年?”

    “不错, ”谢天枢波澜不惊地道:“另外,我要你应我一事。”

    周梨还在震惊当中, 谢天枢道:“这三年里,你不得再用六道神功。我会用这三年时间,尽量去找到一个两全之法来抵御六道神功的刚烈之气。但是这三年, 你须得听我的话, 若有违背,我便不再去救江重雪。”

    可是,三年。

    江重雪要在浮生阁三年, 而她三年内不得动用六道神功。

    后者她尚能做到,前者,未免太久了些。

    但是,如果谢天枢真的能把江重雪完全治愈, 三年……便三年罢。

    她一狠心,正要说什么,谢天枢先她一步道:“还有一点, 这三年内,你不得搅扰江重雪, 从今日起,江重雪十步之内, 不得看见你的身影。”

    这让周梨难以接受,惊诧道:“为什么?”

    谢天枢的回答极其简单且忽悠:“你在,会影响到他。”

    这是什么鬼一般的回答, 她又不是孩子,会成天给他们捣乱。

    她攥紧了却邪剑,坚定摇头:“不行。”

    “是么,”好像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谢天枢眉头都没动,“那么,江重雪我就不能救了,请你带他离开浮生阁。”

    “谢前辈……”

    “三年很久吗?”

    “当然。”

    谢天枢看她一会儿,“原来如此。”

    她心头猛地一跳,不知他究竟何意,要这么为难她。

    谢天枢不可能会这么无聊,他自有他的用意。

    可是当下,她也知道是无论如何无法从他嘴巴里撬出什么秘密来的。

    天底下也许只有谢天枢能救江重雪了。

    三年,不是三天,也不是三个月,说它很长,尚不及人生的十分之一,言它很短,却怎么也有千百个日夜。

    可是,她凭什么因为自己的舍不得,来剥夺他生的权力?

    那个雪中的红衣少年救过她一命,小小年纪的她曾立下誓言,此后与他生死与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