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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你呢?你想不想我?”那人还在问。

    我,我夜夜都想着您,没有一刻不想回到您的身边。

    墨桥生在心中喊道。

    然而他那僵硬的双唇只是微微动了动,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但主公已经听见他心中的话。

    程千叶挥手扫落桌案上书册卷轴,把她的骠骑将军按在桌上,咬着下唇,像看着一块稀罕的宝石一般,缓缓俯下身来。

    碧玉端着茶水从偏殿进来,一抬眼见着满地的散落的卷轴。

    紫檀雕花大案之上,那位声名赫赫的墨将军,正被主公压在桌面上“欺负”。

    碧玉吃惊的举袖捂住了嘴,慌乱之间,托盘之上的一个茶杯滚落。

    嗒一声,在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程千叶从案桌上抬起头来,双唇殷红,气息紊乱,面露出不悦之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碧玉急急忙忙退出殿外。

    她背着手关上殿门,靠在殿门之外,满面羞红,捂住砰砰乱跳的胸口想到:“哎呀天哪,原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啊。”

    ……

    在镐京的皇宫之内,犬戎族的没藏太后,身披纳石金锦裘衣,头戴珍珠饰高冠,端坐交椅之上。

    她看着眼前这位豪不怯场,侃侃而谈的年轻汉人男子,心中忧疑不定。

    他们是来至大漠草原的游牧民族,习惯在大漠孤烟中策马放羊,游牧而居。

    却想不到有一日能一举攻入中原,入主这中原帝都,居住进这恢弘气派的皇宫之中。

    族中的很多人,都被这花花世界迷住了双眼,开始贪图安逸享乐了起来。

    但她,没藏珍珠,西戎族的太后。

    一个年纪轻轻就开始守寡,在群狼环顾的大草原中,一手扶植了年幼的儿子坐稳王位的女人。

    她知道他们西戎一族真正的转折点正在眼前。

    想要控制,征服这个历史悠久,长期占据中原富裕地区的民族。只靠着烧杀抢掠是不行的。她迫切的想要学习,了解这个名族的知识和文化。

    眼前这个名叫张馥的男人,真的能为我所用吗?

    没藏太后开口:“张先生的学识,如同草原的牧草一般丰富。听先生的一席话,我仿佛是迷途中的旅人看见了夜空中的明星,顿时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令我疑惑不解的是,像先生这样的人才,晋国的主君,怎么可能不用最尊崇的爵位供养先生,而让先生有机会来到我的面前呢?”

    张馥摆出他那张招牌式的笑脸,冲着没藏太后拱手:“若人人都如太后这般慧眼识才,张某自然不必如此颠沛流离。”

    随后,他露出落寂的表情,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在下的主公老晋威侯仙去之后。新主君倒行逆施,宠幸娈宠奴隶等低贱之人,非但不听我的忠言劝谏,反而数次将我贬斥,甚至把我远远调离政治中心,只打发我处理些杂务庶事。”

    “这就罢了,偏偏那些朝中贵族见我失了势,对我百般排挤,构陷诬害,不久前给我扣了个莫须有的罪名,逼得我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出晋国。”

    没藏太后同陪坐在侧的妹妹没藏红珠交换了一下眼神。

    没藏红珠冲她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肯定的表情。

    于是没藏太后更加热情的摆出了礼贤下士的模样。当场给予张馥客卿的身份。

    没藏红珠宽慰张馥:“张公不必烦忧,太后娘娘求贤若渴,如今张公既归附我西戎,娘娘自当将你奉若上宾,只需你尽心竭力为我西戎着想,总有你能在那晋国国君面前扬眉吐气的一日。”

    送走张馥之后。

    没藏太后沉下脸来,对着妹妹没藏红珠道:“此人当真可靠?我怎么听闻他来镐京之后,出手阔绰,遍撒金银结交了你的那个情夫。你该不会是收了他的财帛方把他举荐到我面前的?”

    没藏红珠听得这话,心中一惊,她有些心虚的摸了摸围在脖子上的白狐裘围脖。

    她确实是收了张馥不少好东西,又被张馥巧舌如簧的说动了,方才把张馥举荐给姐姐。

    但无论如何,这些她是不会说出口的。

    “阿姊如何这般想我。我又怎么会如此不晓得轻重。如今我们没藏一族和梁后的梁氏一族冲突日益剧烈。在这个节骨眼,我自当是要为姐姐分忧,给姐姐举荐真正的当世大才。”

    她伸手拉住姐姐的袖子,轻轻摇了摇。

    太后虽然是她嫡亲姐姐,但她自小便对这位既有手段,又严厉的姐姐心有畏惧。

    “阿姊你刚才可是亲自考教过的,这位张馥难道不是一位真正学富五车的人才吗?”

    “何况,我已经仔细派人打听过了,那位晋越侯确实曾经为了一个娈宠,就把张馥驱逐出城,还是张馥在城门外跪地求饶,方才作罢。”

    “后来,他也始终没有把张馥带着身边,而是远远的派遣到绛城,负责些粮草罢了。张馥在绛城,确实受到多方排挤,举步维艰,这些我都打听清楚了,做不得假。”

    没藏太后这才缓下脸色:“你能这样为家族上心,我很欣慰。那个晋越侯打败了裴真,我总觉得他不是这样一个无道之人。裴真输了那样一场战,大大削弱了我族的气势。我确实需要一些有才能的人辅佐我。”

    “我观此人谈吐,确为一有识之士。若真如你所说,倒是可以一用。不过,汉人毕竟非我族类,不可轻信,尚需细细考察。”

    没藏红珠松了口气,“姐姐放心,他的居所处处都是我的人,随时监视着他的举动。若被我发现他包藏祸心,有所异动。我必让他不得好死。”

    没藏太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

    她一生要强,曾以寡妇之身,强势屏除异己,护住了孩儿的王位。谁知如今儿子长大了,不满她大权独揽,渐渐同她起了隔阂,支持自己的妻子梁皇后,以及皇后一族,处处开始同她做对。

    此时,在梁皇后的居所。

    梁皇后正狠狠砸了手中的杯子,“那个老太婆让我们的大军在晋国人面前丢了那么大的一个脸还不够,竟然还招揽晋国之人为幕僚?”

    她的叔父梁骥劝道:“娘娘且息怒,没藏裴真在汴州吃了亏,大损太后的声誉。但没藏一族依旧手握兵权,我们梁氏一族确实缺少真正能够领兵的将军,这才无法同太后抗衡。可惜的是郑州的嵬名山将军,迟迟不肯受我方招揽。”

    她的族侄梁乙开口:“回禀娘娘,叔祖。张馥之名,孩儿倒是听过。都说他有奇才,擅谋略。他初来乍到,未必就能对太后娘娘有多忠心,改天容孩儿试探他一番方知底细。”

    天空下着雪花,张馥回到自己的居所。

    他下了马车,伸手接住了一片从昏暗的夜空中飘落下的雪。

    门前守卫的是数名强壮的犬戎武士,那些武士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这异族之人。

    虽然,没藏红珠说是派这些人保护他的安全,但很明显的也是为了监视控制于他。

    萧秀从门内出来,撑起了伞,接他进屋。

    “先生回来了。”

    张馥点了点头,带着他那永远挂在嘴边的笑,不紧不慢的迈入屋中。

    二人进得内室,脱下大氅,围炉取暖。

    萧秀恭敬的跪地奉茶,低声问道:“先生今日可还顺利?”

    张馥伸出手在炭盆之上驱除寒意。凝望着盆中通红的火炭。

    顺利?此事便如火中取栗,临渊走索,须得步步小心,一步走错,死无全尸,何来顺利可言。

    张馥轻声开口:“小秀,你为何同我前来,你真的就不怕吗?”

    “先生为何而来,我也就为何而来,”萧秀低头忙碌,头也不抬,“我虽卑微,但也有一颗为国出力之心。”

    张馥看着这位陪伴自己身入险地的少年,露出笑颜:“我发现只要身在他身边之人,总会不自觉的慢慢被他所吸引。受他影响,逐渐跟上他的脚步。或许,这就是因为有这种特质,他才成为我选择的君主。”

    在汴州的西山,程千叶领着贺兰贞,俞敦素,肖瑾,墨桥生等心腹亲近之人,于西山围猎。

    天色渐晚,众人燃起篝火,烤着一只刚刚猎到的梅花鹿。

    雪地之上,就着鹿肉,美酒,谈论着家国天下的大事,众人只觉豪情顿生,胸怀苏畅。

    程千叶举杯:“晋国能有今日之小成,皆是诸位之功。当今天下,群雄并起,我欲逐鹿于中原,壮我大晋,还望诸君助我!”

    众人齐声应诺,举杯相和。

    酒过三巡,逐渐不再拘束,开始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姚天香持一金杯,对着墨桥生招招手,“来,墨将军,我敬你一杯。”

    墨桥生跪地接酒,正要一饮而尽。

    程千叶伸手拦了一下:“等一下,你给他喝什么?”

    姚天香白了她一眼,“你瞎想什么呢,这是鹿血酒,驱寒补气,冬天喝最好。来,墨将军辛苦了,多喝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发现九点更我经常会来不及,从今日开始,改在每天晚上十一点更新。望周知。感谢小可爱们一路支持。

    ☆、文学

    在士甲村, 许厝里,一座农家的大院里, 一位头发发白,身躯佝偻的妇人,正忙着把院子中的鸡仔赶进鸡窝。

    她四十不到的年纪,因为曾经的奴隶生涯, 艰难的生活磋磨得她如同花甲老人一般。

    她一生有过许多孩子,但或是夭折,或是被主人发卖, 大多没能留在自己身边。

    唯一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登柱,也在不久之前战死沙场。

    本来生活的打击已使她接近麻木。活一日不过是混一日日子,剩下人生应是暗无天日,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

    妇人抬起有些浑浊的双眼,看着天空中飘落的雪花。

    今天冬天的雪下得格外的大,但此刻她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住在遮风挡雨的大屋内,谷仓里满满堆着佃农交来的粮食, 后厨的炤台上甚至还炖着一大锅的老母鸡汤。

    “干娘,孩儿们都饿了,且等着干娘烧的好饭菜。”

    “干娘,我们回来了, 六猴儿快饿死了,有啥好吃的先紧着我一口。”

    “干娘。”

    “干娘。”

    临近年关,军营中休沐, 没有家室的几个年轻汉子都在杨盛的大宅子里一起住着。

    他们背着刚刚进山砍的柴,手上提着抓到山鸡,雪兔。吵吵嚷嚷的回来。

    还没进院子,就大声的嚷嚷着喊人。

    登柱娘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忙碌的张罗了起来。

    这一热闹,一忙碌,心中的悲痛逐渐冲淡了些,日子慢慢就好像也能过得下去了。

    在被犬戎占据的王都镐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