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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段小姐,这种无端的假设没有任何的意义。”许鹿忍不住说道,“同样是女人,我明白您的心情,但请不要一直把脏水泼到我身上。如果你们真的打算谈婚论嫁,必定已经做好准备,将下半辈子交托给对方的准备。那么无论遇到任何的困难,您最先想到应当是去妥善解决,而不是当众给对方难堪。诸如段小姐如今这般不依不饶的模样,我实在看不出二位能够恩爱长久。”

    段碧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这个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却如此伶牙俐齿,丝毫也没有露怯。她还能仗着父亲跟傅亦霆之间的关系,在傅亦霆面前放肆,在许鹿面前却没有丝毫的筹码。

    傅亦霆低头,嘴角轻扯,掌心摩挲着那柔嫩的手背。他就喜欢她这样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用担心被人欺负。看来今天在纺织厂,杨文全那帮人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的。

    邵子聿觉得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再也不想跟这个刁蛮的女子纠缠,跟傅亦霆和许鹿打了声招呼,便扬长而去。段碧心独自难堪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她是万万想不到邵子聿敢这样丢下她的。

    许鹿拉着傅亦霆起身,对段碧心说道:“我们也该走了。我劝段小姐还是好好想想清楚,若不想跟邵公子在一起,大可以好聚好散,给双方留条后路。毕竟邵段两家在律师界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闹僵了对令尊也不太好。如果还想跟邵公子在一起,今日所为实在不明智,找个机会好好道歉才是。”

    说完,也不等段碧心有所反应,就拉着傅亦霆走了。

    他们坐着电梯下了楼,傅亦霆还是让袁宝上去,送段碧心回家,顺便跟餐厅结账。

    回傅公馆的路上,许鹿怀里抱着那束巨大芳香的玫瑰花,说道:“真不知道段律师那样沉着稳重的人,怎么教养出段小姐这样的女儿。她今天分明是想借题发挥,给邵子聿没脸,还拿我当幌子,你真不该理她。”

    傅亦霆侧头看着她微微气红的脸,将她揽到怀里抱着:“那丫头是被宠纵得过分了些。段一鸣就这么个女儿,她母亲又去世得早,家里上下把她碰上了天。但段一鸣为我做过不少事,解决了很多难题,我总得看他几分薄面,不能跟那丫头计较。委屈你了。”

    许鹿被他突然的行为吓到,扭着身子挣扎了两下,示意王金生还在前面开车,傅亦霆却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于朦胧夜色之中显得不那么鲜艳的双唇。

    他很想吻上去,一解相思之苦。

    许鹿从他的目光中猜出他想干什么,但现在是在车上,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亲密的举动并不合适。她的心如小鹿乱撞,越发抱紧怀里的花,将头低下去。

    “你别把花压坏了,我还得摆呢。”她小声提醒道。

    傅亦霆这才放开她,转而看向窗外的夜色,平复了下心绪。

    回到傅公馆,佣人大都回去了,只剩下两个值夜的,防止主人家半夜饿肚子想吃宵夜。许鹿今晚都没怎么吃东西,傅亦霆就让厨房下了两碗面,吃完后,就拉着她上楼。

    “我该回去了。”许鹿猜到他想干什么,有些抗拒。都这个时间了,再被他折腾一顿,她肯定没力气回家。

    “给你看样东西。”傅亦霆故意不开灯,许鹿有些跌跌撞撞的,只能紧挨着他走。

    “你要给我看什么东西,弄得这么神秘?”许鹿好奇地问道。

    傅亦霆没有回答,只是在房间前面微微站定,然后伸手推开了门。

    待许鹿看清楚房间里的布置之后,一下子惊住了。里面的床单和床罩都换成了红色,桌上燃着一对龙凤喜烛。窗户上贴着几个喜字,连屋里的灯光也是暗黄色的,配合这喜庆的装扮。

    “这是……”许鹿走进去,环顾四周,没想到会有这么传统的布置。

    突然,身后的男人用力把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哑着声音道:“你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今夜不许走了。”

    听到“洞房花烛”这几个字,许鹿的脸就忍不住发烫,只觉得他的一双手臂犹如铁桶一般硬实。他们领了婚书,在法律意义上便是夫妻了,按理说应该住在一块。但她不放心冯家,所以暂时跟李氏他们住在一起,已经是他的让步了。

    而且那天一领婚书,他们就分开了,的确有些委屈他。

    今夜她哪里也不去了,就跟这个人在一起。

    傅亦霆亲吻怀里的人,从头发到后颈,手也在她身上放肆地游走起来。

    许鹿仰起头喘息,与他交颈亲吻,然后转身抱着他的肩膀,贴在他的怀里。两个人的呼吸混杂,周围的气温骤深,犹如烈火一般。等衣服尽解之后,她被傅亦霆抱起来,放躺在床上,身体在他疾风暴雨的亲吻之下,软如春泥。

    所有的感觉只剩下热,还有投入眼中那对龙凤喜烛的光芒。

    第六十一章

    许鹿觉得傅亦霆前所未有地热情,虽然之前他们也有过几次,但都不如这次一样,犹如汹涌的海浪,将她疯狂推到岸边,然后又席卷入海。她几乎是睡了又被弄醒,醒着又被折腾睡着,身上的汗也是湿了又干。

    最后一次,她撑着力气看了一眼床边的钟,显示的是凌晨四点。

    傅亦霆覆在那柔软馨香的身体上,吸吮她略略红肿的双唇,见她再无法反应,想必真是累极了,用手将她散落的头发拨开,凝视她的睡颜。

    他在这个女人身上得到的愉悦是前所未有的,就如同一壶会让人上瘾的陈年佳酿。在公董局处理完事情的时候,他明明意志消沉,可一见到她,心情便雨过天晴。他低头在许鹿的脸上亲了一口,拉过旁边的被子轻轻盖在她的身上,然后下了床,披上睡袍。

    他走到书房里,坐在位置上点了一支雪茄,静静地抽着。

    桌上放着一张空白的纸,旁边摆着钢笔,钟摆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过了会儿,他把雪茄放在烟灰缸里,提笔开始写辞呈。

    许鹿太累了,反而没有睡很久。她被窗外啁啾的鸟鸣吵醒,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到已经六点了。暮春时节,天亮得很早,遮光的窗帘露出一点缝隙,依稀能见到外面透进来的一丝光亮。

    傅亦霆不在身边,许鹿从床上爬起来,感觉身体像是被碾压过一样。那对龙凤喜烛已经烧得只剩下小半截。她觉得口渴,随意套了件傅亦霆的衬衫,四处找水喝。

    茶几上放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幸好茶壶里有温水。她倒了一杯,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又连着喝了两杯,那种极度饥渴的感觉才消解下去。

    书房那边有微弱的灯光,许鹿走过去,看见傅亦霆伏在案上奋笔疾书。

    这个男人居然能在折腾了她那么久以后,丝毫不显露出疲惫,还在这里写东西,体力真不是一般的惊人。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男人高大的轮廓,他一脸的认真专注,似乎没注意到她来。

    许鹿走过去,静静站在他身边,发现他在写辞呈,应该是想辞去爱国会上海分会长的职务。她伸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是因为这次帮日本人在上海辟新租界的事情,所以才要写这辞呈?”

    傅亦霆早知道她过来了,也没打算隐瞒,说道:“也不全是。我现在被政府看得很紧,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安全起见,还是不应该再担任这个职务。”

    他之前热衷于这些,不过因为自己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和那些有志之士共同为国出力。但现在成家了,总要顾忌到许鹿和冯家的人。爱国会毕竟是非法组织,近年来更是忽然多了许多激进的异端分子,还有那些慕名来找他帮忙的学生,很多送出国之后也没了音讯。因此他才生了退出的念头。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关于日本人的事情,你不用过分自责。其实不是你,他们也会找到别的方法,进驻上海。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你看当初北平政府那么强硬,还不是被日本的炮火轰开了天津港,南京政府根本就招架不住的。”许鹿安慰他。

    傅亦霆放下笔,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几时开始关注这些的?”

    “看报纸,看多了自然也就耳濡目染了。你是一个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扭转整个时局。况且那些都是政府该做的事,你已经尽力了。”许鹿按了按他的肩头,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只能言谈之间,给些鼓励支持,希望他能轻松一点。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傅亦霆将许鹿抱坐在身前,这才发现她穿着自己的衬衣,一双修长玉白的腿毫无遮掩地展示在他眼前。他的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摩挲了一下,亲她的鬓角:“谁教你穿我的衬衣?傅太太想勾引我,就不怕自己受不住?”

    许鹿听得浑身一个激灵,两腿还绵软着,连忙说道:“我口渴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哪里是想勾引你了?你可千万别折腾我了,今天还要去工厂呢。”

    傅亦霆笑了一下,最喜欢她这幅惊慌失措的样子。

    “杨文全跟我有些交情,当初知道我投办纺织厂,相信我的眼光,投了不少钱,我就让他挂名做个理事分红。不过这小子惯是个欺软怕硬的,你不用对他太客气。实在处理不了,就跟我说。”傅亦霆终于有些困意,下巴靠在许鹿的肩膀上说道。

    “纺织厂的事情交给我,不用你费心。”许鹿抬手扶抱着他的背,说道,“倒是那些记者,整日里在我家和纺织厂围追堵截的也不是办法,倒不如正经地选一家,接受他们的采访,把他们的好奇心满足了,自然也就肯放过我们了。”

    傅亦霆闭上眼睛,声音略低沉:“你准备选哪一家?”

    “申报吧。申报的记者没那么八卦,也不会乱写,算是新闻界的权威。你帮我约他们的记者,给独家,最好再卖个好价钱。”许鹿勾起嘴角说道。

    傅亦霆忍不住笑:“你这个小财迷,三两句不离钱。你肯接受记者的专访,难道没有别的目的?”

    许鹿的那点小心思还是瞒不过他,索性坦白道:“我也想帮纺织厂拉点生意。现在很多人冲着你的名头,来纺织厂下单,可这其中攀关系的占了大多数,并不是真的看好我们家的布。我想通过申报的专访,将我们纺织厂的优势告诉所有人,让那些真正需要买布的人,到纺织厂来下单。”

    这个方法其实很有效。她现在是上海滩炙手可热的人物,一旦申报专访她,那期报纸的销量必定飞涨,很多人都会看到。这等于无形之中宣传了新的纺织厂,比在街上发传单或者请明星省事多了。

    “嗯,我会让金生安排的。现在还有点时间,跟我回去睡觉。”傅亦霆把她打横抱起来,许鹿以为他又想着那事,惊慌地蹬了蹬双脚。

    “不行,我真的不行了!”

    傅亦霆无奈地低头看她:“只是睡觉,什么也不做。放心了吧?”

    许鹿不信,上了床他还能老实?每次都哄她骗她。可也许折腾了一夜,他真的累极,躺下来之后没多久,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许鹿原本有些微声响都睡不着,可听着耳边那仿佛春雨般的鼾声,竟然也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上午十点,许鹿穿戴整齐到达新工厂。高厂长领着她去新的办公室,那里十分宽敞明亮,一排玻璃窗户,采光极好,还有一整套的实木家具,铺着地毯,显得雅致舒适。与原来冯记纺织厂那如同杂物间的办公室大相径庭。

    许鹿看见办公桌上摆着一盆白色的蝴蝶兰,高厂长说道:“这是傅先生特意命人摆的。”

    许鹿知道蝴蝶兰的花语,最纯粹的爱,虽说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意思,但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有点甜蜜。

    很快,王金生打内线电话过来,说约了申报的记者在下午来厂里见面,许鹿一口便应下了。

    纺织厂虽然还未正式开业,但来电话问询的,下订单的已经有不少。他们这个规模的国营纺织厂,在上海算是罕见。机器虽然都是国外买的,但操作的工人却都是中国人,而进货也多是棉花和蚕丝这些传统的原料。

    洋布固然有透气性好,色彩鲜艳,不易变形等诸多好处,但中国的绫罗绸缎,在国人的心目中,仍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这点从以老祥记为代表的一些手工匠人那里就可以看出来。

    许鹿翻看订单,看到订单的数量大都在几百匹,证明很多人都只是试水,或者冲着傅亦霆的名头来,并不相信这家纺织厂的实力。

    “太太,其实您有经营冯记纺织厂的经验,加上冯家就是从纺织业起家的,相信您能看出来,这些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觉得,没有必要将这些订单全都接下来,只接那些有实力的布商就可以了。至于那些小商贩,一概回绝了吧。”高厂长提议道。

    许鹿跟他想的差不多。这些订单的花色和花样基本没有重复,按照纺织厂现在的规模,生产几百匹之后就换一套流水,根本没什么盈利的空间。但刚开始建厂,也不会立刻有很大的订单,不得不接这些零星的生意。

    “高厂长,我们先挑几家有实力的布商,完成他们的订单,让他们见到我们纺织厂的能力。后面我会再找机会跟他们谈更大的单子,现在也不急于一时。至于理事那边,同样的话转告他们就可以了。”许鹿吩咐道。

    高厂长在这行做了几十年,原本还担心许鹿年纪轻,做事情缺乏经验。先前能把冯家的纺织厂撑起来,也不过是靠傅亦霆帮忙。可眼下见她沉着冷静,处理事情井然有序,俨然是个做生意的好手,不由得把那点轻视之心都收了起来。

    这世上有些人靠天赋,有些人靠努力,有些人则兼而有之。

    下午,申报的黄记者在王金生的带领下,按照时间来到新厂的办公室。这是个打扮新潮的女记者,来之前,王金生已经对她再三交代过,她也满口答应。可刚坐下没多久,她就问出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傅太太,不知您从灰姑娘一下跻身上流社会,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第六十二章

    王金生和高厂长就坐在旁边,听到黄记者提出这个问题,两个人都怔住。

    王金生更是立刻起身,许鹿却对他摇了下头,笑着对黄记者说:“我想很多人都跟你有一样的疑问。我的确很幸运,从留学回国接过家里的纺织厂开始,一直都有贵人相助。我也想感谢那些帮助过我的人。既然老天爷将这份幸运给予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配得起这份幸运。”

    黄英采访过不少上流社会的人,自己也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对许鹿这种靠着男人上位的女人自然带着几分不屑。但许鹿这番话,不仅把她丢出去的烫手山芋稳稳地接住,自信大方的态度,也是挑不出什么刺来。

    黄英看了一眼采访本上的问题,许鹿不按照套路出牌,导致她接下来所列的问题都没办法问了。

    “请问您跟傅先生是如何认识的呢?”黄英镇定了一下问道。

    “因为家父跟他有些渊源,所以我先去傅公馆找的他。”许鹿看向窗外的阳光,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不过第一次的见面不算愉快,傅先生是个很严厉的人,而且我当时以为,不会再见面了。”

    现在想起当初的种种,仿若隔世一般。最开始的时候,许鹿都没有想过,自己会真的融入冯婉这个角色,更不会想到能嫁给傅亦霆。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黄英又连续问了几个关于两人之间的事情,许鹿都很好地回答了。等到中间休息,王金生端了水来给两个人的时候,许鹿问道:“我听说申报的记者都非常专业,黄记者今天来到纺织厂之前,是否了解过我们这间纺织厂呢?”

    她这一下反客为主,杀得黄英措手不及,好在黄英也是个十分专业的记者,来之前的确做过功课,便说道:“那是自然的。这家纺织厂在国内的同类型工厂中属于翘楚,机器也是最新的,招的工人也很有经验。”

    许鹿起身道:“那黄记者不妨跟我去车间走一走,我可以告诉你这间工厂更多特别的地方。”

    与黄英同行的照相师傅愣了愣,他们明显是来挖傅亦霆新闻的,现在要去车间,这不是跟初衷相背了吗?他看向黄英,黄英却跟着起身:“那还请傅太太带路,我愿闻其详。”

    下楼的时候,照相师傅故意往后落了一些,扯了扯黄英的袖子:“英姐,咱们真的要去看工厂啊?傅亦霆的料没挖出多少,回去怎么跟总编交代?这机会可是我们好不容易抢来的呢。”

    “你没听这位傅太太说话滴水不漏吗?再问下去,也挖不出什么爆炸的新闻。”黄英勾起嘴角说道,“反正明天我们把采访傅太太的独家放出去,不愁报纸没有销量。他们把机会给了我们,想趁这个机会给纺织厂做做宣传,我们就顺水推舟,算作是个双赢的局面吧。”

    “再说了。”黄英压低声音说道,“像这么大的民营纺织厂,在上海也是首屈一指的,本身也有新闻价值,不是吗?人家可是把申报记者的专业度都搬出来了。”

    照相师傅无话可说,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了。否则传扬出去,他们申报的专业形象也会受到影响。

    许鹿带着黄英参观车间,向她详细介绍每架机器的来历以及功用,如数家珍。黄英最开始觉得许鹿只会带她走马观花,可渐渐的,她对这个专注的女子有所改观。许鹿并不只是做做样子,而是真的了解这里的每一个零件,并且专业度让人叹为观止。

    等参观完工厂,了解了工厂的全部实力之后,黄英忍不住跟许鹿握手:“傅太太让我对新时代的女性,有了全新的认识。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写这篇新闻稿。”

    许鹿礼貌地笑道:“黄记者的敬业同样让我印象深刻,很高兴能接受你的采访。”

    “有机会再见,告辞。”黄英对许鹿身后的王金生和高厂长分别点了点头,就带着申报的人走了。

    王金生长长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