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开门,向园换了自己的衣服,羊绒大衣拎在手上,一件驼色小毛线长裙,脖子上挂着围巾,尤其青春活力,尤智几个眼睛一亮,嘴巴贼甜:“向组长看着真不像跟老大同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呢。”
向园低着头换拖鞋,“请你吃饭嘴就这么甜?”
尤智丢枕头玩,“真不是,今天这样是真好看。”
向园对这样的赞美早就免疫,说了句:“我谢谢你,你们先玩会儿,估计得好一会才能吃晚饭。”随后把包丢到沙发上,走去厨房。
厨房的煤气灶前站着一男人,身材干净利落的背影,一只手抄在兜里,一只手正在打煤气,大约是没打着,他弯腰往下看了下。
向园被那个瞬间给击中了。看他高大宽阔的背影戳在那儿,头甚至高过油烟机,好几个位置。
空间有点窄,气息却把她心里灌得满满当当。
向园把厨房门拉上,轻轻捋了捋袖子过去。
徐燕时听见动响,回头,看她这崭新的厨房设备,毫不留情地戳穿她:“没做过饭?”
向园虽不太会做饭,但是前几天也照着食谱做了几次,尝了下没那么好吃,但是也不难吃,反正她叫了很多外卖,随便做几个菜糊弄一下,于是,嘴硬地说:“做过。”
“那我出去了。”他话虽这么说,但人靠着琉璃台,丝毫没动。
“好。”
徐燕时到底还是没走,跟个监工似的,抱着胳膊靠着琉璃台,站在她边上。
全程就听他在从容淡定地指挥。
“豆角要煮熟,你这么捞出来,他们几个都得上医院了。”
向园气馁地又把锅盖盖上,去切牛肉。
又听他懒洋洋地口气:“牛肉要横切,猪才竖着切。”
向园以为他骂她,换了刀法切,忿忿骂回去:“你才猪。”
“我说猪肉竖着切。”
“……”
向园决定整素的,把豆角盛出来,切了段藕放进去炒,没炒一会儿零散几块藕变黑了。
她震惊脸,“糊了?”
徐燕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拿了个碗倒了一小泼水进去,“放点水,就不会糊了。”
果然,剩余的藕片没再变黑,在锅水里扑腾。
这会儿向园已经不再抵抗他的指挥,“你好像很会做菜?”
“还行,”徐燕时把剩下切好的葱蒜都丢进去,盖上锅,这才靠着台子,低头看她,有些自嘲地说:“穷人孩子早当家,比不得你大小姐。”
向园以为他讽刺她的关系户。
“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呛?”向园气急,这部长又不是她抢来的,这其中的关系歪七扭八地她解释的清楚吗她。她不再搭理他,搡他肩,委屈劲上来了,“来,你出去,让我一个人冷静下。”
这话呛吗?还有更呛得,他都忍住没说。
徐燕时彻底冷了脸,虽然脸冷冰冰的,他宛如泰山定在原地,向园怎么推都推不动,那身材太稳了,单薄有力,平日里看上去瘦瘦高高的。不是那种健美型的,很匀称。
徐燕时站了三秒,出去了。
外面王者打得热火朝天,餐桌中央的火锅也扑腾扑腾沸了,冒着热气,整个餐厅烟雾缭绕。
徐燕时去阳台抽了根烟。
窗外灯火通明,夜色幕沉,小区寂静如烟,楼下的白杨树光秃,姿态昂扬。他忽然想到自己,过去也是个茂盛青葱的小白杨,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倒也还自信。
其实在上海那几天,他就察觉到她有点冷淡,微信不回,qq消息也不回。早上看到那一幕,心里确实也有点不爽,但是对于他来说,倒没有过分的紧张,路东对于他来说,真抵不上封俊的十分之一。只是她一整天因为这件事,对自己小心翼翼的那副样子,让他很受用。
男人或许本就有些劣根性,喜欢看自己喜欢的女人为自己紧张,操些无伤大雅的心。所以没忍住,逗了她一整天。也就仅限这些事了,再往复杂了,还是得自己扛着。
所以他准备辞职的事,他也没提,至少等老庆那边比赛结束,把她带上正轨了,自己再走。
凯盛那边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林总对他诚意很足,而且,这个企业年轻化,关系简单,确实适合他。
跟东和不一样,东和在商场的地位已经根深蒂固,地面上露着的部分就已经枝繁叶茂叫人眼花缭乱,更别说那藏在地底下的盘根错节,更错综复杂。
手机在兜里一震,他吸了口烟,低头给对方回了条。
“项目什么时候?”
林凯瑞:“下月中正式签合同,我希望这个项目由你亲自带。”
“好,我尽量。”
徐燕时刚回完,身后有人没好气地喊了句:“吃饭!”
动作这么快?
回到客厅,餐桌上五花八门地菜品丰盛,齐齐地塑料盒子套着,向园有些泄气地,“我点的外卖,应该比我做的好吃。”
徐燕时勾勾嘴角。就知道。
其余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有的吃就行,再说这包装盒子上还写着,戴记!这满汉全席,鸡鸭鱼肉盆钵满载的,得多少人民币啊!果然是升部长了。
一顿饭吃得还挺和谐的,吃外卖压力也没吃人亲手烧的饭那么大。
吃人亲手烧的饭,明明口味不怎么样,还得绞尽脑汁去想赞美词。吃外卖就简单了,“好吃”两字贯穿一生。
尤智跟高冷大口大口吃完就忙着打游戏去了。
施天佑跟林卿卿还讨论了一下最近戴记新出的菜品,不过他们没吃过几次,那边有点贵,向园这桌下来至少得两千。
几分钟后,这俩也吃饱了。
向园把吃剩的菜倒一起,怕他们无聊,问了句:“你们要不要唱歌,那边有话筒,可以切换卡拉ok模式。”
其余人兴趣泛泛,只有失了恋的高冷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猴子似的蹿到电视机面前,切换屏幕,随后又指挥施天佑关了灯,只留下客厅墙边上的一盏小壁灯,泛着黄晕,光线昏弱。
瞬间进入了ktv画质。
整个客厅回荡着高冷的鬼哭狼嚎。
《伤心的人别听慢歌》、《伤心太平洋》、《分手快乐》……
尤智踹他一脚,“给我点首《恋爱ing》。”
高冷面无表情:“滚。”
向园把东西收拾好送进厨房,刚推开门,瞧见一个身影弯在洗碗池边上,水声哗哗淌。
这厨房很窄,一米多宽,长型结构,搭了个琉璃台,几乎没剩余多少空间,那么大高个儿戳在那儿,莫名看起来有点委屈。
徐燕时把所有的碗,都一一沥干,整整齐齐地摆在窗台上等风干,人靠着琉璃台,抽了支烟等了会。
那男人动作熟练得让她有点心疼,所谓的穷人孩子早当家,是他在讽刺自己吧?在家被父母压榨么?看起来不太像。不过那身影,太有安全感,让向园全然忘记刚才在厨房发生的不愉快,甚至,有点开始不切实际地想,如果家里有这么一个男人,好像也不错?
“过来。”男人低头掸烟灰忽然说。
原来早知道她在,向园走过去。
“还生气?”他把烟叼回嘴里,睨着她。
“不是,我只是觉得,别人怎么想我都可以,但你不能这么想我。”
她说的是徐燕时讽刺她关系户的事。
“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想你?”徐燕时把烟掐了,眼底的笑意褪去,忽然有点冷淡是怎么回事。
厨房昏暗,没开灯,就着窗口外的一点月色,拢着两人的身影,月影倾斜,挨得近,地面上的影子像是两条刎颈相交的黑天鹅。
见她沉吟,他又漫不经心将双手揣进兜里,似是有点不耐烦地补充:“你这边拒绝了我,又从他车上下来,你告诉我,你这是给谁机会呢你?”
啊?!
什么鬼?
向园倏然抬头,大脑哐当一声,有点莫名地看着他,“你说早上的事?”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你有快感是不是?”
“你这一天都因为这个?不是因为别的?”
徐燕时:“你还有别的?”
……
“老杨走了,我升了。”
徐燕时:“知道。”
向园一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早上去找李总销假,他跟我说了,说你一升部长就把李驰给调走了,做事太冲动,不考虑后果。”
果然。
昏暗中,月光如水,客厅外高冷魔音绕耳,这狭窄静谧的空间犹为珍贵,向园仰着头,看他那双深沉却亮的眼。
“我想过的,甚至想过那么做黎沁所有的可能反应,如果她拿杨平山压我我该怎么办,如果她当场要我难堪我该怎么办,每一种可能性我都想过千千万万遍,我手里有足够的筹码,我才会那么做。”
徐燕时囫囵捣了下她的脑袋:“你这是求表扬?”
向园一笑,“那你真的不生气?我真的怕你生气。我老实跟你说,我确实有关系,只是这关系比较复杂,一时半会儿——”
徐燕时打断:“我知道,我不是因为这个。你早上也要跟我说这个?”
“对啊,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想了想,向园还是解释了一下,“早上路先生,是我迟到了,刚好在电梯里碰见,他说顺路送我而已。”
“哦,”徐燕时做作地别开头,“不用解释。”
“……”
“那你明天别喊我扔垃圾了。”
——
客厅外高冷还在孜孜不倦地鬼狐狼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魔音震耳,他跟尤智交替着给对方切歌,一首首悲喜交欢的情歌环绕在房子里。
最后不知道是谁点了首《男孩》,刚才剑拔弩弓的气氛瞬间消弭散尽,两人勾肩搭背地坐在沙发上齐声高唱。
“忘不了,你的爱,但结局难更改……给你一个期待的未来……”
歌声潺潺,向园下意识看了眼,沙发一旁的徐燕时,他人松松地窝着,他今天刚从上海回来,马不停蹄就回公司上班了,一天折腾下来,此刻似乎极尽疲倦,向园这才注意到,“你剪头发了?”
两旁的碎发都削了,衬得人格外精神,轮廓格外干净利落,仿佛回到了年少时那清爽模样,向园有些恍惚,觉得时空交错,坐在身旁的这个男人,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