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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节
    拱桥凌湖而建,白石为基,刻精致浮雕,若飞虹凌于湖面,凝起的雾气中,宋清欢素衣轻带,竟有几分仙气缥缈的感觉。

    不远处,一女子眼眸微眯,看向桥上之人。

    一袭湖青色宫装,长及曳地,头上发簪轻晃,衬得眉眼间潋滟风情,亦是角色。

    女子凝望片刻,忽而狠狠一皱眉,望一眼身后宫女,低喝一声,“走。”话音落,毫不犹豫,抬步朝凝雾湖上的白玉桥而去。

    须臾,两人在桥上狭路相逢。

    宋清欢淡淡抬眸,看着眼前盛装明艳的女子,勾勾唇,微一欠身,“二皇姐。”

    来人,正是宋清漪。

    宋清漪眸色暗沉,低低开口,“舞阳欲去往何处?”

    “景阳宫。”神情凉淡,无波无澜,并未打算隐瞒。

    “舞阳与五皇弟,委实感情甚笃。”宋清漪冷笑一声,神情不明。

    宋清欢抬抬眸子,“五皇兄负责父皇和太子遇刺一案,此事非同小可,舞阳不敢置身事外。”声音清凌凌,却带了丝不可言说的迫人压力。

    宋清漪眸子一拧。

    这是在讽刺自己置身事外?

    刚待开口,却被宋清欢打断,“时辰不早,二皇姐若是没有旁的事,还请让让。”

    宋清漪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眸底暗影沉沉。

    曾几何时,她竟如此轻易就能被宋清欢挑起怒意?打量着眼前素衣素颜的女子,心底那没来由的恐慌愈发强烈。

    她似觉得,自水月庵一事,宋清欢的性子竟变了不少!还是那般凉淡,却是带刺的凉淡,在她面前,竟丝毫讨不得好去!

    想起上林苑时聿帝对宋清欢的看重和依赖,心底愈加不满。

    “舞阳未免管得宽了些。”她语带讽刺,“父皇指了五皇弟负责此案,听说那两名活口刺客方审,舞阳便迫不及待往景阳宫去……”

    她忽的凑近了些,幽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宋清欢,“舞阳,你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你莫不是想借此机会,得了父皇的欢心?!”

    宋清欢轻笑一声,“二皇姐觉得,如今我还需要刻意讨好父皇么?”她神色未变,声音却带了一丝刺骨的凉。

    宋清漪眼瞳猛地一缩,阴沉着脸看着面前的宋清欢,心底升起浓浓的不甘。

    她说的对,如今的宋清欢,早已不需要再在父皇面前邀宠!

    凭什么?!

    凭什么她如此轻而易举地就得了父皇欢心?

    宋清漪面容扭曲了一瞬,直直地盯着宋清欢。她那样轻蔑的语气,将她往日的冷静沉着通通燃烧殆尽。

    “你不要太得意了!”宋清漪怒目低吼,有几分歇斯底里。

    宋清欢微微扬唇,“我只是说实话。”那双清澈如流水潺潺的眼眸中,似依旧波澜不惊,可眼底分明有涌动的暗流。

    心中猛然一惊,脊背处升起一股子凉意。

    这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宋清欢么?

    宋清欢见她哑言,心知她到底对自己有了忌惮,又牵了牵唇角,带了漫不经心,“那么,二皇姐,麻烦让一让。”

    说着,抬步往前,径直与她擦身而过。裙摆清扬,拂过宋清漪的手背。

    宋清欢似猛然惊醒,眼中忽地一抹狠厉浮上,竟伸手抓住宋清欢手腕,猛地往桥下推去!

    沉星大骇,身后刚要去拉住宋清欢,却见宋清欢反手一握,身子朝旁一旋,轻轻巧巧借力一推,宋清漪的身子便翻过了白玉栏杆,直直朝桥下坠去。

    “殿下!”画屏和绘扇大惊,扑到栏杆旁伸出手去抓宋清漪。

    画屏伸手,恰够到宋清漪的衣角,她一喜,正要往上拉,却听得“嘶”的一声,衣角出的布料被撕裂,宋清漪“噗通”一声坠入湖中。

    宋清欢眸色一转,瞬间带上惊恐神色,娇娇怯怯朝桥下望去,眼中带着惊吓过度的泫泪欲滴,“二皇姐!”

    宋清漪不会水,在湖中挣扎沉浮,一脸惊恐和绝望。画屏和绘扇急得冒出一头汗,忙大声呼叫救兵。

    好在一队巡逻的羽林军正好经过,跳下水,将宋清漪救了起来。

    尽管救得及时,可宋清漪因不会水,惊慌失措下反而呛入不少水,救上来时已是面色苍白,似奄奄一息。

    画屏和绘扇扑了过去,哭得歇斯底里,“殿下,殿下您醒醒啊!您别吓奴婢!”

    宋清欢作势半倚在沉星怀中,眼中浮上滚滚泪花,似也被吓到。见画屏和绘扇六神无主的模样,看一眼渐渐围拢的宫人,“快!快去请太医!”

    宫女领命而去。

    画屏却忽的扭头朝宋清欢看来,眼中带着控诉的神色,唇一张,正要愤怒而语。却见宋清欢眸中泪花迅速隐去,只余凉淡的默然。

    她一怔,忽然觉得周身一股凉意袭来,要说的话卡在喉中。

    宋清欢看一眼躺在地上的宋清漪,此时的她,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眸色微动,这个时候让她死,似乎并非好时机。思及此,唇瓣动了动,朝沉星传音入密了几句话。

    沉星会意,急急开口,“快,快将殿下呛下的水逼出来!”

    画屏犹自发怔,绘扇抽泣着朝沉星看来,“怎么逼?”

    “将手放在殿下的胸口处猛力按压。”

    画屏愈发怔愣,呆呆地看着沉星,不知如何是好,眼中又是惊恐又是犹疑。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若是救不回殿下,这账,不还得算在自己头上?根本就不敢冒这个险。

    她不敢,其他人就更不敢了。

    毕竟沉星说的这法子大家都没听过,若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哪里担得起这个责任?

    一时面面相觑,却无人上前。

    宋清欢心中冷笑,面上却一抹泪珠,抽抽搭搭开口,“本宫……本宫来……”

    画屏下意识想制止,却忽的被人一把拉住手腕,身子半分动弹不得。

    转头一瞧,见竟是沉星。

    沉星却不看她,焦急的目光只落在宋清欢身上,暗中却死死钳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有任何动作。

    画屏挣脱不得,愈加焦急,一脸惊骇地看着宋清欢的动作。

    却见她惊魂未定地走到宋清漪身旁蹲下,然后双手交叠放在宋清漪胸前,有规律地按压了起来。

    按压了十来次,原本毫无反应的宋清漪忽然猛咳一声,头往上一抬,咳出不少水来。绘扇大喜,忙不迭替宋清漪顺着气。

    宋清欢也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娇弱着抽搭道,“二皇姐,您总算是醒过来……”话音未落,却见宋清漪双目猛地一瞪,露出睚眦欲裂的神情,一巴掌就朝她呼来!

    原来,宋清漪乍醒,见宋清欢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在自己面前,心中恨极,冲动之下便出了手。

    宋清欢却似早有防备,在宋清漪的巴掌落在面上前猛地朝后一跌,捂住脸颊,不可置信地看向宋清漪,眼中又有盈盈泪花浮上。

    “二皇姐,你……”

    这会子四下一片嘈杂,根本就没有听得清巴掌声,但宋清漪的举动众人却都瞧在眼里,皆是愕然。明明是舞阳帝姬救了她,平阳帝姬却反而恩将仇报?!

    沉星松开画屏,急急上前,配合着焦急道,“殿下,您没事吧?”说着,将宋清欢扶起。

    宋清欢“嗯”一声,眼眶中的泪花却是簌簌而下,说不出的委屈和惊惶,落在众人眼中,对她的同情又深了几分。

    宋清漪气得浑身发抖。

    明明是她将自己推入湖中,这会子又来装什么好人?!

    猛地起身,正待上前理论,却听得有人急急喊道,“太医来了——”

    众人自觉分开一条路,从人群后匆匆走来满脸急色的太医。

    “见过两位殿下。”太医忙朝宋清漪和宋清欢行礼。

    宋清欢垂首不语,仿佛还在伤心中。

    画屏唇一抿,语气急促中带了不耐烦,“太医,还不快给我们家殿下看看。”

    太医忙上前,替宋清漪把起脉来。

    宋清欢冷眼瞧一眼,收起眼中的泪花,悄无声息地带着沉星离开。

    以宋清漪的性子,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果然,第二日,她便告到了皇上和皇后面前,言宋清欢蓄意将她推入湖中,意图加害于她。

    可宋清漪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本就是宋清漪先对她出手,她不过是借力打力而已。至于宋清漪救上来后的事,众人都有目共睹,分明是她救了宋清漪,宋清漪却反而“扇”了她一巴掌。

    皇后听罢宋清欢的控诉,对宋清欢恨之入骨,让聿帝务必要严惩宋清欢。可聿帝心中偏向宋清欢,自不信,便命钟怀打听了一番。

    这一打听下来,得到的全是对宋清漪不利的证词。

    皇后虽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说,此事便被压了下来。只此事过后,宋清欢便与宋清漪和皇后一派彻底撕破了脸皮。

    不过这些,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如今的她,羽翼渐丰,就算皇后和宋清漪对她恨之入骨,也丝毫奈何她不得。

    *

    宋暄听说了此事,来瑶华宫找她。

    宋清欢让人请了宋暄进来,笑言,“五皇兄,昨儿还想去找你呢,有事耽搁了,没想到你倒是先过来了。”

    宋暄眉头微蹙,“可是昨日你与平阳一事?我已经听说了,所以过来看看你。”

    宋清欢轻笑一声,“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五皇兄不必放在心上。”

    见她笑意清然,似丝毫不放在心中的模样,宋暄微怔,忽而扬眉望来,语气缓缓,“欢儿,昨儿之事,该不会是你……故意设计的吧?”

    宋清欢掩唇,笑得愈发欢愉,“五皇兄倒是越发了解我了。”一顿,笑意微收,“她出手在先,我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宋暄面露心疼之色,“你如今日渐得宠,平阳和皇后自然坐不住了。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平阳虽然瞧着端庄贤淑,心机却是多得很。”

    宋清欢点头,“我知道。”宋清漪虽比宋清羽好了不少,但与苏娆等人相比,仍然还是差了几个段位,压根不足为惧。

    她眨了眨眼睫,不想就此事多说,请了宋暄坐下,道,“五皇兄,父皇和太子遇刺一事,可有进展?”

    提起此事,宋暄脸色沉了沉,“莫说此事了,那两名刺客死活不开口,昨日差点在牢中自尽,要不是狱卒发现得及时,连这最后一条线索也都快断了。”

    宋清欢沉吟,忽而抬头,“五皇兄可曾分析过,这背后黑手最有可能是谁?”

    宋暄面色愈加凝重,良久,才抬头看向宋清漪,压低了声音道,“我怀疑,是杨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