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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马车摇晃半天,在卫家门前停下,车门打开,都不用脚凳卫彦直接跳了下来。

    他脚下生风快步走进家门,绕过影壁,进二门,穿过抄手游廊往内院去。一进内院就听到有笑语声,同时有奴才见着他,小跑去报信:“老夫人、夫人,大爷回来了!”

    话音方落,他人已经从屏风后走出来,姜蜜站起来,迎上前去,将大儿子从头到脚打量过:“这一年长高了是不是?都快超过娘。”

    “来年初夏儿子就十四了,有这个头不是应该的?”卫彦说着露了个大大的笑脸,“娘可算回来了,念您半年了!您坐下,坐下说话。”

    姜蜜坐回去,拍拍椅子扶手,让他坐旁边来,说要好生瞧瞧他,一别大半年,想得很。

    “儿子才是,又想,还有些担心害怕,直到前两个月有同窗赶着与我结交,才想到爹在南边混得恐怕不错,心下稍安。”

    “小机灵鬼。”

    卫彦又笑出来,他扭头看了一圈,问弟弟呢?

    “你弟弟在书房,你小妹也在。”

    “做什么?”

    “江南那边好山好水养出一批学士名儒,你爹忙归忙,领你弟弟去拜访了几位,使他得了些点拨,四书五经还是那样,字和画都有进步……这会儿人在书房作画呢吧,说要给福妞看看江南风光。”

    卫彦心念一动,也想去瞧瞧,没等他去,卫煊领着妹妹过来了,他们身后有奴才跟着,奴才手里捧着他二人的画作。

    “画好了?来给娘看看。”

    卫煊从奴才手里拿过画纸,送到他娘手边,姜蜜一看。

    好嘛,上面一幅是湖上画舫,那舫上有美人,水上有鸳鸯,这幅瞧着的确满满都是江南气息,特有那韵味。看落款,是卫煊作的。她拿着是两张画,前一张看好了就动动手指揭开,想看后一张。

    “唔,这是什么?”

    “水鸭子吧。”

    姜蜜问的,卫彦略带迟疑答的,答完就听见他小妹用软包子音为自己抱不平:“大哥哥眼瘸,那明明是鸳鸯!我从小哥画上抄的!”

    福妞那是相当自信,卫彦趴过去仔细看了,还对比着看了。

    看了半天回头问他弟:“宝啊,你觉得呢?”

    “妹妹毕竟还小,还可以吧……?”

    想到妹子也才六岁,卫彦姑且认同,他道:“那倒是,这鸭子画得没准比唐怀瑾还好些。”

    “都说是鸳鸯了。”

    看妹子要跟他气上,卫彦不争了,直接投降,说:“有个事差点忘了说,娘,明儿我有同窗来,说巳时到,中午那顿要麻烦您安排一下。”

    姜蜜正想把画拿给老太太看,听他这么说,便问:“是在国子监交到朋友了?”

    “称不上好友,就是寻常同窗。”

    “你都请来府上做客了,还是寻常同窗?”

    卫彦捧着茶水慢慢喝,喝了两口才说:“不是我请的,是他们想来,知道我爹从南边回来了,想听他剿匪的故事。”

    看儿子一脸郁闷,姜蜜直乐:“知道了,会给你安排好,正好跟着一起回来得有江南的厨子,明儿让你们尝尝地道的淮扬菜。”

    “刚才就想说,今天摆的点心是不是换了?”

    “娘带回来的厨子做的,你尝尝看。”

    卫彦相当捧场,他其实不贪口腹,还是高高兴兴吃了两块,这才端茶碗漱了漱口。前面大半年里他每次回家来都嫌冷清,嘴上不说心里觉得空空落落,今儿这一趟就填满了。其实就多了几个人而已,感觉却不同,大不同。姜蜜还在说她带回来的东西,里面文房四宝都有,还有人家送来的字帖字画:“对了,娘看人家送给你爹的孝敬里面有块极品青田石,特地请师傅上门跟人学了几天雕刻,给你刻了枚章。”

    姜蜜抬眼朝旁边看去:“去把我梳妆台上的锦盒取来,巴掌大宝蓝色那只,别拿错了。”

    嬷嬷取印章去了,姜蜜还在说:“在南边的时候你爹忙,娘还蛮闲,凡事只需要口头吩咐,每天空出来大把的时间,开始翻着书看,多看两天也嫌闷得慌就想寻点事做才学了这个。那字儿是你爹写的,我打发时间一点点慢慢刻的,你看看吧,嫌丑就放那儿做个收藏。娘手艺是不行,用料还是很好。”

    说话间,锦盒取来了,卫彦接过来,打开一看。

    那是介于中黄和淡青之间的颜色,似金似玉,瞧着有点像奶冻,这石质卫彦一看就喜欢,他还记得关键是娘刻的字,取出来看了又看,说很好,很喜欢。

    “也不知道刻对没有,你盖一下看看。”

    姜蜜说着,就有奴才送印泥来,砚台沾着在白纸上盖了一下:“是对的,娘刻得很好,儿子喜欢极了。”

    他又小心装回盒子里,收起来,心想这么装着太埋没:“娘再给我做个袋子吧,装袋子里方便拿着。”

    卫煊在边上眼巴巴看了半天,酸他:“哥怎么好意思呢?”

    “?”

    “娘就刻了这么一枚章子,刻了好久,都给你了还要袋袋……”

    卫彦瞅向冒酸水儿的弟弟,说:“我们换换,回头我给爹娘出去,你在府上,带回来的全给你。”

    卫煊点头:“好啊,正好娘让我明年待家里好生读书,你争取一下,看爹肯不肯带你。”

    卫彦:……

    “我们说好了,明年带回来的全给我。”

    卫彦:……

    想什么呢?

    “谁跟你说好了?”

    两兄弟拌嘴去了,姜蜜想起来拿画作给老太太看,哪怕以吴氏这么低的眼光也没看出那是鸳鸯,说是水鸭子都抬举了。后来卫成也看了,他真不愧是女儿奴,就那也能找到吹捧角度,说女儿水平虽然不高,胜在进步空间大。再说了,画画不是非得形似,抽象一点儿没什么,有那个感觉和味道就可以了。

    听完亲爹这番话,福妞高兴了。

    她大哥哥卫彦怀疑了人生,怀疑过后还用新的眼光去看了那两只……

    并在妹妹出屋之后小声问他爹到底看出什么感觉和味道了?

    “我就只品出画劈叉的感觉和水鸭子的味道。”

    卫成把女儿这幅画收起来,收好才说:“想想你当年那笔狗爬字。”

    “那您当年也没夸夸我的狗爬字啊。”

    “你是大哥,跟你妹比?真是出息!”

    卫彦还在心疼当年变着花样受打击的自己,他爹又说:“你当初自我感觉特别好,我再夸一句,迎着风你能飘上天,鼓励这套不适合你。对了,我听你娘说明天府上要来客人,是你同窗,要我帮着招呼?”

    “是啊,那都是冲您来的,来听您在南边剿匪的故事。”

    ……

    后一日,卫成跟姜蜜一起招待了儿子在国子监的同窗。卫成不谈公务的时候就挺随和,姜蜜更不必说,她从来都是慈母,哪怕儿女犯错的时候也不会突然爆发,有话总能好好说。夫妻二人的态度就让前来拜访的受宠若惊,真正吓着他们的是卫彦在他娘跟前的好脾气好脸色。

    可能刺激有点大,几人把惊讶摆在脸上,给姜蜜瞧见了。

    “怎么这幅表情?”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出来个代表说:“卫彦他在家里的样子和在国子监很不相同。”

    “是吗?他在国子监是什么样?”

    “不太好相处那样……没表情的。”

    卫彦为自己解释说:“想到爹娘弟弟南下,一路风险那么大,的确笑不出来。”

    看他在这儿艹孝子人设,来客都要噎着了。他又不是今年进的国子监,搁里头两年,就没有爽朗热情的时候。都是有眼力劲儿的也没拆穿就是了,既然说到南下,他们顺势问到剿匪的事。

    京城这边不清楚卫成搞了什么,淮安本地人清楚得很,那也不是秘密,卫成就挑拣着说了一些。

    听的人相当入迷。

    卫彦这是听第二次了,到紧张的地方还是跟着揪心,又在心里吐槽了一遍:带夫人一道去南边吃苦受罪这种事,就他爹做得出,幸好都平安回来了。

    姜蜜没一直坐那儿,陪了一会儿就出去过问厨上的进展,汤煨上没有?小吃呢?上两份来。

    她提前退场并不影响什么,来做客的国子监监生都很高兴,半下午出了卫府还在说呢,说卫大人竟然比卫彦好相处,卫夫人也是……看着就不错得很。

    “到是看不出他手段那么铁血,上任一年,漕帮说剿就剿。”

    “能让你看出来?”

    “你都把人看明白了,人凭什么三十多岁官拜二品?”

    “……”

    “这么说也是。”

    同窗走了之后,快满十四的少年卫彦让他娘捏了脸蛋:“说吧,你在学堂里头是不是黑脸不耐烦了?娘走之前还让你跟同窗好好相处来着,你就没听。”

    卫彦伸手想救下自己的脸蛋,说是爹教的。

    “是吗?你爹怎么教的?”

    “让我少显摆,别成天傻乐,长大了要端肃一些。”

    卫成人在旁边坐着,突然天降一口巨锅,本来品茶来着,他连茶碗都放了:“夫人想想我读书时是什么模样,我同窗好友少了?现如今郭兄林兄等人与我还有书信往来。”

    姜蜜想了想,她遇到卫成的时候就是清高读书人的模样,真别说,砚台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像他。

    这恐怕是卫大人难得的翻车现场。

    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当晚回房媳妇儿就拧他了:“我就说,我们砚台从小跟枣似的,又脆又甜,怎么就变成了我梦里那样?果然一切的改变都有原因,是你教的啊?”

    卫成:……

    “现在这样是更合适当官,不过我还是喜欢原先那个小话唠。”

    卫成:……

    “为什么突然陷入沉思?在考虑把儿子掰回去的可能?那就不用了,这样也好,看起来更靠得住些,有利前程。”

    感觉危机过去了,卫成一波讨好,让姜蜜放心,臭小子对着亲娘还是甜的,这不就是因为太甜把同窗都吓着了。

    姜蜜笑了笑:“我还以为他没朋友,结果有啊,挺好。”

    看着突然乐观的夫人,卫成觉得他还是少说两句。卫彦说是普通同窗,多走动几次不就成了同窗友人?有几个朋友挺好,在外面遇上事有人帮忙,做爹娘的能多点安心。

    夫妻两个在说儿女事,被议论的本人在问兄弟话。

    “差点忘了,宝你不是跟爹娘回老家去了,见着后山居士没有?”

    卫煊点头。

    “我平时跟你说那些,你传达给他没有?”

    卫煊继续点头。

    “那他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