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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平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有个屁用?

    反正姜蜜啥也没梦到,周老大上京了吗?他上了。他这些年都在离松阳县不远的柳阳县做生意,开着两间铺子,称不上大户人家,比起乡下这些算十分富裕。家里兄弟都在铺子里帮他,周家这日子过得比姜家滋润多了。不过做生意都要人脉,要靠山,凭他自己的本事开两间铺子已经是极限了,要把摊子铺得更开得跟人合作,他这样的本来不够格,偏这时候让他知道外甥女发达了。

    周老大借着姜蜜去谈了合作,人家听说的时候半信半疑,查证之后才知道他确实是右通政夫人的亲舅。

    这下愿意同他合作的就多了,不过生意人多疑,遇事难免多想一层,他们知道周家同那头很多年没往来,怕周老大靠不上去,让他亲自走趟京城,定一定大伙儿的心。

    就这样,周老大同合作对象那头的人一起,跟着商队进了京城。

    他们是大热天走的,一路挺苦,还没到就感觉身上都馊臭了。进京之后一伙人先寻了落脚处将自个儿收拾干净,又吃了点东西,才带上备好的礼物打听去卫府。

    上京这一路,周老大就想到他可能遭遇些什么,该怎么应对都想好了。是以,当他说出自己是女主子娘家大舅,门房投来不信任眼光之时,他也没恼怒,还说不信的话让人进去通报一声。

    门房的确进去了,刚进二门就遇上学累了正在休息的大爷。

    他弯腰问了声好,又要往里去,被叫住了。

    “急匆匆的为什么事?”

    “外头来了个自称是太太娘家大舅的,奴才吃不准,进去通报一声。”

    砚台学着他爹的做派,伸手一栏,说不用去了:“我娘她只有爹,只有大伯,没舅。”

    “您是说……?”

    “那是个骗子还说什么说。”

    砚台哪怕只有六岁,也是主家大爷,他说他没有舅公,门房就打住出去赶人去了。

    感觉同行的都用质疑的眼神看他,周老大这才有些尴尬,赶紧解释说他真是府上亲戚,只不过早年从乡下搬出去了,有些年月没往来。

    这下门房看他的眼神变了,原是听说主家发达了上门来打秋风的。

    “你等会儿,我再去请示一下。”门房说着又要进去,没想到砚台跟出来了,他从影壁后面绕出来,问怎么回事?还没把骗子轰走?

    周老大看见他很是激动,带着颤音喊道:“是甥外孙?”

    砚台眯了眯眼抬了抬头。

    “就是你啊?行骗骗到我家来了,胆子不小。你知道我爹是什么官?”

    “甥外孙你没见过我,我真是你娘的大舅,这些年没往来我有我的苦衷。”

    “有苦衷?什么苦衷?”

    “这……有些话它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讲。”

    “那你就别讲了,也别想进我家门,没听我娘提过你,不认识。”

    第137章

    周老大说你还小,不知事……这话一说出来差点把门房逗乐了。

    又要说砚台对外面这个本来就没好感,按说舅公还不算隔很远的亲戚,隔得不算太远却从没见过,并且从没听家里人提起过,这里头能没点门道?

    嘴上喊着骗子,他心里觉得倒也不像,更像是原先嫌他们家贫躲也来不及,现在知道发达了可劲往前凑的势利眼。

    不是有句话说:

    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砚台从以前就不喜欢别人拿他当小孩,跟着游先生读书之后更起范儿,也就在他奶他娘跟前还会撒娇,其他场合跟小大人似的。他本来都准备招呼奴才关门,听到这话,就打消了原先的念头,打算跟人好生掰扯掰扯。

    “从两岁多至今,家里大小事我都记得,三四年间我娘没提过你一回,就这你还敢说是我舅公?”

    天本来就热,着急之下,周老大流汗更多。

    他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子,说:“你外祖母没了以后,我同你外祖父起了矛盾,赌着气才没有往来。”

    “从我外祖母没了之后你就没上过门,多少年?二十年了?”

    “你不懂,你外祖母出嫁时面色红润气色极好,人进了姜家门,不过几年就没了。那可是我亲妹子,我不难受?你外祖父不说守着女儿好生过日子,还想着要续弦。我能不气?我一气之下与他断了往来。”

    砚台就跟听天书似的,越听越不懂,感觉这人在瞎吹。

    “你是说,你亲妹子没了,你妹夫要续弦,你觉得他真是畜生不好好对女儿还想生儿子,一气之下也不管外甥女死活任由做外甥女的在她后娘手里讨生活,等外甥女好不容易把日子过顺,嫁了好人,当了官太太,你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然后大方的原谅了你妹夫,还大老远从南边跑上京城找到我家来?这种骗傻子的话,你怎么说得出口呢?”砚台整个面无表情,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他抬手指了指自个儿,说你看我像是那么好骗的?

    门房:“……”

    路人:“……”

    姜蜜她大舅:“……”

    喜欢看热闹是很多人的天性,陆续有过路的停下来远远望着这边,周老大恍惚觉得听到了笑声。生意人经常要腆着脸陪好话,他脸皮比常人厚。

    即便如此,还是尴尬。

    这完全是意料外的状况,周老大想过门房不认识他,想过要进门得陪些好话,想过外甥女心有隔阂,他唯独没料到自己会被六岁小儿拦下。

    砚台只有半个人高,说的话却比很多大人还清楚,并且言辞犀利角度刁钻。

    他还在等周老大解释,周老大却不敢说了,只是让他去找姜蜜出来。

    “你都没糊弄得了我,就要见我娘?行吧,我把话给你说明白。现在是两种情况,你可能是骗子也可能是我从来没见过的舅公。你要是骗子,我不会放你进去。你要真是我舅公,以前我娘过苦日子时你没搭过手,现在我们家熬出来了,你找上门来为什么还用我说?就你聪明?别人都是傻子?”卫彦说完扭头看向门房,“关门,以后他再来不用通报直接打出门去,我家没有嫌贫爱富的亲戚。”

    这一句句话都像重锤敲在周老大头上,要把他敲晕了。

    羞怒之下,他摆了个长辈谱,说我是你舅公!

    “有本事你就去告,没本事给我憋着。”这是最后一句,说完卫家大门嘎吱关了,大热天本来就闷,周老大气都快喘不上,他单手压着胸口,还在吸气呼气,就听见旁边有人咬牙切齿说:“你说你外甥女性情最好,她一定认你……”

    周老大想起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拉着人走到旁边,让别急:“小孩子瞎胡闹,等我见着外甥女非让她好生管管,真不像话。”

    不用周老大去告状,砚台同游先生说了一声,自个儿就摸去后院找上他娘。

    这时候,姜蜜在教宣宝念三字经,吴氏拿着调羹在喝绿豆汤,喝到一半发现大孙子来了,她招手让砚台过来,问他来一碗不?

    砚台点了点头。

    一旁伺候的给他舀汤去了,砚台仰着脸由吴氏擦了把汗。

    姜蜜让小儿子自个儿玩会儿,问他没在前院读书怎么跑后院里来了?

    “坐久了我出来走走,正好撞见门房往里面走,问他谁求见,他说外头有个自称是我舅公的。”

    刚才带着宣宝读书,停下来感觉口干,姜蜜才要去端茶碗,就听到这话。她手一抖正好撞上桌棱,绞丝银镯磕上去传出一声闷响。

    砚台看在眼里,问:“娘怎么了?”

    “没什么,门房是让你拦下来了?外头那人呢?”

    “轰走了啊。从没听过娘还有大舅,那人要么是骗子,就算不是,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爹跟我说娘你就爱瞎操心,但凡是家里亲戚,有往来的,你时常都挂在嘴边,经常急人之所急想人之所想。你都没提过的人,能是好的?他既然不是个好的,我傻了才放他进来。”

    看他说这话时包子脸上满是嫌弃,姜蜜突然明白砚台凭什么进的大理寺。

    他才六岁,就已经明察秋毫了。

    姜蜜对周家那边没什么感情,只是想着来人没准真是她大舅,长辈上门让晚辈轰走了,怕会拖累砚台的名声。又一想,这孩子狡猾狡猾的,应该不会无理撒泼。正琢磨着,就听见砚台问她:“娘你到底有没有大舅?”

    姜蜜叹口气说:“有的,但也有许多年没走动过,上次见周家人我还很小,已经记不清他们的长相。这事儿我原先同你爹提过,想着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有往来,就没跟你们兄弟说。”

    说到这里,吴氏想起来了:“是说过一回,你大舅不就是大田村的周货郎,以前挑着担子十里八乡到处窜,我还跟他买过针头线脑。后来他发达了搬进城去,就没见过。那张脸我还想得起来,是有将近二十年没见,不知道变了多少。他具体怎么说?大孙子你怎么把人轰走的?”

    “他怀疑他妹夫苛待他妹子,跟他妹夫吵翻了,老死不相往来。我问他说你这么疼你妹,咋没担心一下你妹走了之后你妹夫刻薄你外甥女?”

    “他说我小人一个不懂事。我说你连小人都唬不了,还想骗谁?”

    “我爹早说过这些在你穷的时候躲着走,发达之后往前凑的,没一个好东西。这时候上门来,不是求名就是求利总有所图。我看跟他一起来的还抱着盒子,他是来给我娘套近乎来给我爹送礼的。”

    ……

    吴氏觉得周货郎是好不了了。

    姜蜜想得远,她已经想到二十年后,真让砚台进了大理寺,要逼死多少人???

    “这事真让蜜娘你来处理还不好办,撞上砚台算他倒霉。不过周货郎我知道,那是个抹得开脸的,进不了咱们家门没准会找到老三那头。”

    “老三”指的是他爹,这点砚台知道。

    他才不担心,爹蔫坏,从那头下手才是傻子。

    第138章

    周老大在卫府门前吃了闭门羹,他没法子,只得从卫成这方入手。心说六岁小儿不懂事,当爹的总该懂事,老话都说娘亲舅大,舅老爷上门不客气招呼着,拒之门外是什么理?

    他找上卫成是吃准了当官的要脸,断不可能说出类似砚台那种混话。

    卫成是这么说的——

    “当年办喜宴时,我就纳闷她外祖家怎么没一个人来。岳父说,先岳母身故之后,家里同那头断了亲,十余年不曾往来。我姑且信您是大舅老爷,成亲之前十余年加上之后八年,将近二十年了。我听过您,有本事,二十年前就发了家,那时您外甥女日子清贫,她指望有人援手时您没露过面,她如今熬出来了,大家各自安好,您来做什么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调平平,面上都没点波澜,这一句句的却分外扎心,通政司衙门的差役看周老大都带上鄙夷。

    卫成说得太明白了。

    断了亲,你好她坏时你没帮过,她好了你想起来摆舅老爷谱,不嫌太迟?

    不然怎么说周老大脸皮厚呢?

    买卖人为了挣钱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像这会儿周老大屈膝要跪,卫成倒没伸手去扶,他让开一步不受这礼。差役反应很快,使了大力气伸手将人架起来。周老大还不乐意起来,他不停要往地上滑,还哭起来,边哭边说当初是因为误会才和妹夫吵翻了,堵着气没管外甥女,现如今这把岁数,想起来又后悔又惭愧,哪怕受千夫所指他也得来看看外甥女如何,以后去了地下才好同妹子交代。

    长辈做出这般情状就是逼迫晚辈不得不低头。

    你再犟着不认瞧热闹的都得说你不对。

    卫成也真豁得出去,他伸手撩开公服下摆,噗通跪了下来:“有些话我本来不想说。我答应岳父,哪怕穷到讨饭都绝不上周家门,不喝您家一口水,不沾您家一粒米……您这样是为难我,也为难我妻。您要真有心想化解矛盾,总得去前山村坐下来同岳父聊聊,只要岳父说往日恩怨一笔勾销,往后咱们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我客客气气请您进门,您觉得呢?”

    如今这年头讲究个尊卑长幼,长辈哪怕犯了错也容易得到体量,就因为他占个长字。

    周老大先是下跪,又连着打亲情牌,还放下身段同晚辈赔罪。刚才天平都稍稍往他那头倾斜了些,有人已经开始觉得卫成不近人情了。他反过来这一跪,加上这番话,又再一次把局势扭转回来,并且将了对方一军。

    娘亲舅大是没错。

    可哪怕舅舅再大,大得过爹?

    当爹的说老死不相往来,那么解铃还须系铃人,有话找他说,他点了头晚辈就认。

    卫成先晓之以理,后动之以情,还让大舅老爷不必担心,说姜蜜一切都好,她也不是小姑娘了,有二十五,是两个孩子的娘,如今还是府上当家太太,用不着长辈过分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