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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这时候李氏已经把那一摞碗洗干净了,听到动静回身一看是她,问:“弟妹去这么久,三郎酒劲儿上来了?”

    说到这个姜蜜又想起方才……

    她含糊应了一声。

    李氏没去刨根究底,转而说起姜蜜好命:“早几年后山村这边想嫁给三郎的不少,因为前头院考不顺当,慢慢这些人就改了想法,也是她们没福气,哪像弟妹,嫁过来就当了秀才娘子,现在她们后悔了,知道羡慕了,晚了啊。”

    听李氏这么说,姜蜜就笑。

    李氏又说:“我端菜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你娘家爹,你那后娘是没来?”

    先前李氏一直在忙进忙出,没听说不奇怪,姜蜜就告诉她狗子病了,那边要人照看,走不开,只来了爹一个。

    李氏贴近点,小声问:“真病了?”

    姜蜜点头。

    李氏好一阵唏嘘,说搞不好是气的:“弟妹你现在日子好了,以后还会更好,她以前可劲儿作践你,以后说不准还得看你脸色呢。”

    “哪有什么脸色不脸色?还不是各过各的日子。”

    李氏奇了:“听你这话,竟然不太恨她?”

    “如今都不在一个屋檐下,她吃她的饭,我吃我的饭,还恨什么?再说,我这门亲事是后娘帮着说的,若不是她我也嫁不来卫家,这么想,她便没什么对不起我了。”

    李氏觉得,最气人的恐怕就是这一点。

    她稍稍带入一下,觉得自己要是钱桂花,保准能病一场,铁定想不开。

    钱桂花的确想不开,尤其听那些去吃席的说姜蜜在卫家如何如何,说她婆婆吴氏对她还很不错,逢人就说姜家会教女儿,说姜蜜嫁过来之后就没一天偷懒,做事勤快,人也孝顺,对三郎更是体贴……

    吴氏句句都是夸,听在别人耳中却总不对味儿。

    人勤快?没一天偷懒?

    那恐怕不是教出来的,是虐出来的!

    姜蜜在娘家也是屋里屋外一把罩,待嫁闺中就被后娘当牲口使,不勤快才怪了。她好不容易从火坑里跳出来,能不珍惜?要珍惜眼下的舒心日子,敢不孝顺?

    外头好多人都在笑话钱桂花,说她弄巧成拙了,算计来算计去反倒给继女算出个好前程,看卫三郎就不是乡下这一亩三分地能困得住的,他飞出去是迟早的事,等着瞧,姜蜜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这些闲话暂时还没传到钱桂花耳中,她刚才扶着喝醉酒的男人上床去躺了,跟着打了米进灶屋准备熬粥,狗子病着,不能挨饿。

    守在灶台前熬粥的时候,钱桂花就在想,她往常多清闲,最近几个月咋那么苦呢?

    屋里屋外琐事那样多,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她已经尽量在做,男人总不满意,觉得现在家里乱了很多,饭桌上总不干净,衣裳要穿得很脏了她才会洗,就连喝的粥也不如往常香……

    姜父也不明白,婆娘这岁数竟然还没蜜娘能干?

    心疼她没让她跟着下地,她怎么连屋里这点活都做不好?

    姜父心有不满,这两个月已经说了几回,钱桂花先前过了好些年的舒坦日子,如今遭罪了。她熬粥的时候一直在想这些,然后突然听见一声响,好像什么摔在地上了。她顾不得灶上的粥,冲进里屋一看,狗子没事,男人摔了。

    刚摔下去的时候姜父还懵了会儿,意识回笼想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好几处生疼,尤其脚上,提起裤腿一看,那一片都摔青了。

    “他爹,你咋回事?咋到地上来了?”

    姜父酒意退了一些,伸手让婆娘来拉一把,说他憋尿想下床放水,没踩稳。

    钱桂花废了大力气把人扶起来,本来想扶在床边坐下,姜父说要憋不住了想尿,让她拿夜壶接着。等放了水,钱桂花问他摔到哪儿了?有没有事?姜父抬起左腿给她看,说脚疼,不敢使力。

    “咋办?我找点酒来给你揉揉?”

    一般都是这样,磕着碰着揉一揉,把淤青揉散了过两天就好。姜父摔得是不轻,好在没伤到骨头,当天看着怪严重,起初也疼得厉害,过了一两个时辰就松了劲儿,瞧着还是青还是肿,已经没大碍了。

    眼看没大碍了,钱桂花绷着那根弦一松,想法就活泛起来。

    哪怕姜蜜人都不在娘家,她还是坚定的把这一笔算人家头上,由此越发相信那算命的,觉得继女是灾星,这些全是她带来的。

    因为过于气愤,她没管住嘴,念了几句。

    男人听见问她鬼念什么?

    “我说卫家人是不是心黑?让你喝那么多酒!想看你出事是吧?”

    姜父差点没跟上婆娘的思路:“他做酒,我吃酒,他能拦着不让我喝?人家三兄弟把我送回来,送到家才走,说什么之前你过过脑子!”

    钱桂花拉着个脸坐旁边,没接话。

    姜父又说:“蜜娘嫁得好,现在是秀才娘子,以后没准还能当上举人娘子,你就算介怀她不是你亲生的,也对她好些。”

    “不可能!等我们狗子考上举人她也当不上举人娘子!她当不上!!!”

    “怎么又扯上狗子?这跟狗子有啥关系?”

    钱桂花绞着手帕,说:“我想送狗子去读书,让他考功名。”

    狗子都已经七八岁了,这会儿开蒙晚了一些。钱桂花坚持要,姜父想着就算没那天分学几个字也不坏,反正这小子现在也帮不上家里什么忙,不如送去村学混个几天。

    就这样,两人达成一致,把狗子送去了老秀才办的村学。钱桂花还抽空去了之前遇见半仙那处,想请人做法,结果她去那天没见着人,后来还想再去,偏偏天公不作美。前面两个月都没什么降雨,临近腊月雨水来了,一来就连着下好多天,阴雨绵绵的想也知道半仙不会出来,她这计划就搁置了。

    等天放晴已经是腊月初几,又过了一两天乡下土路才干透,吴氏和卫父商量之后,让男人跑了趟屠户家,请他二十左右来杀猪,顺便吃个刨猪汤。

    屠户一口应下,让提前一天再来打声招呼,年前忙,他怕忙昏头给忘了。

    卫父高高兴兴回去,他回去吴氏还在计划杀了猪怎么分,像卫成他大叔公家、他丈人家都不能忘了,多少要送点肉去。镇上学塾也得跑一趟,中了秀才该去谢个师。

    “阿弥陀佛,好在三郎中了,不然咱家还真杀不起猪。杀了年猪就要请人吃刨猪汤,再分出去一些肉,剩下的只够自家吃口。”吴氏年年喂猪,一般都能喂到二百来斤,她往常从来没敢请人杀过,都是直接让屠户收走,就是怕杀了吃的吃送的送,剩下的不够换钱。

    现在好了,只要想到三郎以后月月都有六斗米跟着翻过年就能去领四两银子,吴氏觉得家里一下宽裕起来。

    她也能杀年猪,也能好好吃几顿肉。

    第13章

    卫家是腊月二十杀的猪,提前一日,卫父又去了屠户家,他去得早,过去那会儿王屠户人在家中,尚未出门。屠户端着茶水在喝,就听见卫父在外头喊,都是老乡亲,听声音便知道来的是谁,屠户立刻想起前一阵卫家来人找过他,请他帮忙杀个年猪。

    “是为杀猪的事来?”

    “那不然咧?”

    “啥时候?”

    “明上午,中午就在我那头吃刨猪汤,麻烦老弟。”

    王屠户点头说知道了,让他放心,明儿个准到。卫父从屠户家出来,没急着回去,又跑了趟他大伯家,请堂兄也来帮忙,杀年猪不是个简单把式,光一个屠户不行,还得有人赶猪捉猪。请堂兄帮忙,也顺便一起吃刨猪汤,吃好了再提块肉走……

    卫父记着他大伯一家给帮过那些忙,如今宽裕些,有机会就想慢慢还上人情,有来有往才是亲戚的相处之道。

    都说好了他才回家去,知会大郎二郎明儿也要早点过来,天蒙蒙亮就得把铁锅架上把水烧上,杀完放了猪血就要烫猪皮刮猪毛,屠户帮忙分割猪肉,卫家跟着得张罗出一桌杀猪饭,一上午还得赶着才能忙得过来。

    吴氏还在娘家的时候看过杀年猪,嫁出来之后也在大伯家吃过刨猪汤,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流程。她提前就琢磨好菜色,准备拿白萝卜炖排骨,再炖只猪脚,烧血旺,炒猪肝,大锅炒个回锅肉,再拿咸菜头滑个肉片,添两盘素,这样有八碗菜摆出来就很够看了。

    盘算好之后,吴氏也跟男人通了气,问他这样成不成?卫父没什么意见,只是提了一句,让她把心肺大肠这些装好放在旁边,吃好喝好让屠户提走,谁家杀猪下水都要送给屠户。

    “猪板油我们留着,下午炼猪油吃油渣,大伯那边切两刀肉?”

    卫父点头,说:“再切一刀油水重的让三郎提去送给他先生,他年后就要去官学,去之前得答谢镇上学塾的塾师,不是人家教得好咱们儿子也考不上一等秀才。”

    吴氏觉得考那么好是三郎自己有本事,不然学塾里那么多人,咋的只有他能领米领钱?

    这话她藏心里头没讲,读书人最要尊师,这么安排没毛病。

    “还有你娘家,也切一刀肉。”

    这下吴氏愣住了,她心里一热,说:“这送一块那送一块,咱还能剩下什么?我娘家就算了吧……”

    “宁愿咱们少吃口,也不能忘了岳母。我们夫妻两个头上原是四个老人,走了仨,还在世的就只剩下岳母。先前家里困难,一年到头你都不好意思回趟娘家,如今三郎中了秀才,你是秀才娘,也该挺直腰板回去一趟,让你娘家亲戚看看咱们日子过得也还红火,现在好了,日后还会更好。”

    吴氏本来就好脸面,这话她听着舒坦,答应说过两天去,赶明又要做杀猪饭还要炼猪油,这些活都离不开她,没那时间。

    第二天卫家果然很忙。

    鸡叫一声姜蜜就赶紧起身,如今是腊月二十,被窝外真的很冷,她坐起来就抖了两下,忍着躺回去的冲动飞快穿好衣裳。姜蜜从来醒得早,察觉到她的动静卫成跟着睁开眼,人都还不清醒,他就要跟着下床,被姜蜜摁了回去。

    “还早,相公你多睡会儿,等一下我再叫你。”

    “今儿个家里杀猪,我得早点起来。”

    “相公你哪怕起来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呀。”

    卫成:……

    “那我还能读会儿书。”

    他说的读书其实不是翻着书卷一字一句读,是背。起初是默背,这阵子虎娃总往他跟前凑,卫成就改了习惯,都会念出来给他听听。哪怕人还小听不懂,耳濡目染之下也能学到一些。

    卫成这么说,姜蜜就没再劝,再说听他说话就知道人清醒了,躺回去估计也难睡着。

    “我原先想熬上粥、烧好热水再喊你起床。”

    卫成已经坐到床沿边了,正穿衣裳,听见这话感动道:“我福气好,有媳妇心疼。”

    姜蜜比他早起,快收拾好了,眼下正在窗边盘发,她回过头来嗔了男人一眼:“你是越发油嘴滑舌。”

    “这可冤枉我了,我说的句句是肺腑之言。蜜娘你可记得上半年?我一见你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放,想不起是怎么走回来的,当时就一个念头只想娶你回家。”光吐露心声他还不满足,问姜蜜那会儿怎么看他?想没想过自己会嫁到卫家来?

    提到这事,姜蜜当真回忆了一番。

    说真的,她的记忆很模糊了,还记得也是因为卫成平常穿长衫背书篓看着和乡下泥腿子格外不同,但凡出门撞见,印象总会深刻一些。

    “那天活不少,我赶着回去,哪会想那么多?”

    对这个回答卫成很是不满,他穿上鞋走到姜蜜身边,耍赖保住不让她出屋,说:“你还看了我一眼。”

    “那是乡下书生不多见。”

    卫成:……

    这回是真的难受上了,卫成问她:“蜜娘你那会儿没一点儿喜欢我?没想过可能会嫁给我吗?”

    他不松手,姜蜜也没挣扎,她稍稍让开一点抬手替卫成整理衣领,又提了提肩缝,说:“不敢想啊,当时那个情况,我哪怕做梦都不敢肖想什么如意郎君,拜菩萨时求的也不过是能嫁个不嫖不赌的老实人,别的不敢奢求,怕菩萨嫌我贪心。”

    说着她稍稍停顿了下,手从男人肩膀攀到他脸上:“我当时想,多好的姑娘才能嫁个读书人?没料到这样的好事能落在我头上。我没了娘还不会讨爹欢心,平常只知道闷头做事,相夫教子持家这些没人教过……怎么看都不是好媳妇人选。要说能干吧,谁家没几个能干人?还能缺我一个做事的?”

    卫成听着都心疼,安慰说是别人眼瘸:“得亏他们眼瘸这等好事才轮到我。”

    再说下去没完没了了,姜蜜笑了笑,说:“许是傻人有傻福,菩萨还是怜悯我的。好了不说了,我得去灶屋做事,再耽搁下去娘要来敲门叫懒婆娘起床。”

    姜蜜起得早,哪怕同卫成说了几句,她出去时吴氏也还在房里穿衣裳,人没出来。姜蜜先去生火烧洗脸水,看大铁锅里水烧上了才准备煮粥。吴氏进灶屋时,锅里的水已经烧滚了。

    “水烧好了?那正好,先给你爹泡碗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