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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节
    奚娴再也没有想过要下山,反倒觉得山中景色好,呆了多久都无岁月之隔,她便觉得自己很年轻。

    深秋山中枫叶成片,在远处交织成火红深黄,奚娴穿着白色绣鹤的襦裙坐在树下,她轻轻抚着小腹,茶香袅袅间,一边欣赏秋日的景致。

    她已有孕两个月。

    第53章

    奚娴也不晓得,她这辈子怎么这么容易就有了身孕。

    她还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怀孕头三个月的时候,体质弱了些,便容易嗜睡,总觉得状态很差。

    她甚至吃不下东西,眼下乌青一片,那种抑郁的感觉又回来了,可她明明是很开心的,奚娴自己也不懂得到底是为甚。

    即便这样,奚娴也没想过要找王琮回来。

    毕竟王琮离开时也说,或许他这次走的要久一些,因为事务实在太多了,奚娴更不喜欢他把那些带到她面前来。

    她挺喜欢王琮的,也乐意与他呆在一起,但却没想过怀孕时,必须要这个男人陪在她身旁。

    如果说更希望谁陪着,奚娴更希望嫡姐陪着她。尽管这个嫡姐冷漠又心狠,但却对她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了。

    而这辈子重生以来,或许只有嫡姐最懂她的心情,而她始终也无法再真切的爱上别的男人,即便再回头,也根本不是容易的事体。

    奚娴甚至没什么感觉,睡醒了便由丫鬟扶着,在山间多走动,饮食一类也顾忌仔细。

    秋日里西北边境动乱,长山岭以北的田地被殃及,长安的粮价也随着上涨不少,但贵族享乐靡靡之声不减反增,奚娴即便住在山上,也多有所耳闻。那些贵族女子冬日里想着狩猎,便上了皇觉山的侧峰,一时间莺莺燕燕丝竹声不停。可她们崇尚舞剑,恋慕武功卓绝的君子,却也没几个是真有能耐的,不过是想着怎么把剑花挽得更美些罢了。

    只有嫡姐的剑意,在奚娴眼里,是真的能杀人的,偏偏她那次出鞘只是为了给她退婚,将她的未婚夫打得浑身是血。

    秋日围猎,奚娴偶被惊扰,抚着肚子不讲话,整日的精神疲惫。

    但也只两日的时间,后来侧峰又恢复了安宁清静。

    春草下山请大夫时才听闻,是奚皇后下懿旨,皇觉山临近寺庙,乃佛门清静之地,不宜大肆围猎,从今往后都不准许她们上山。

    其实这规矩瞧着合理,皇朝百年历程,却鲜有皇后管这些。

    奚娴听到此,也不过是垂着脖颈,一言不发的戴着顶针,给孩儿绣肚兜,她挑了一个喜庆的花样子。

    只是不知为何,寿桃的形状总是绣不好,她的指尖微微发红。

    她都不知自己做错了甚么,嫡姐一直这么惦记着她,而被嫡姐惦记,可不是甚么好事,她做事向来有目的。

    可是奚娴这阵子实在太不舒服了,她甚至没有什么兴趣,去纠结那些事情,她不爱吃饭,也不爱用菜,因为闻见那些味道便有点恶心,只能用些清汤寡水,便是七八成饱,丫鬟们都耐她不得。

    奚娴不是没试过,但她真的吃不下东西,硬塞进去也要吐出来,比初时还难过几分。

    ……

    奚娴原以为,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嫡姐了,却在冬至那日见到了奚衡。

    她是专程上山来瞧自己的,一身厚重漆黑的鹤氅,面色冰白长眉入鬓,梳着端庄的妇人发饰,鬓边是赤金点翠的牡丹流苏,愈衬出贵重雍容。而她捧着白玉手炉,身后站着几个宫中的侍从,奚娴便这么瞧着她从门外走来,鬓边带着一点冰寒的初雪,淡色的眼眸疏离得恰到好处。

    这座院子不大,奚娴只要走几步,便能隐隐瞧见院门,于是便站在屋内,瞧着嫡姐这般进来,身后带着规矩刻板端庄的宫人,像个真正端重的中宫皇后。

    奚娴只是背过身去,抿唇告诉秋枫:“你,不准给她开门。”

    秋枫有些默然无言,垂手立于一边去。

    六姑娘总是这样,她都习惯了。

    有时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而这样雍容贵重的人,岂是六姑娘想,便要拒之门外的?

    奚娴不想开门,自己抱着肚子躺在榻上,一言不发闭着眼。

    却听见门“咚”的一声裂了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木门碎裂轰然倒下的声音。

    奚娴简直难以置信,睁大眼睛“啊”了一声,满面惊恐的看见一身漆黑鹤氅的高挑女人从门口走进来,对她冷淡勾唇,动作随意而轻缓,坐在圆桌边给自己慢慢斟茶。

    奚娴的视线被白昼里茶壶冒出白雾隔绝模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她不说话,嫡姐也并不搭理她。

    过了一会儿,奚娴才踟蹰害怕道:“你、你来作甚?”

    嫡姐不紧不慢道:“我的妹妹怀孕了,若不能照拂她,便是姊姊的失职。”

    奚娴冷笑道:“是么?我倒是不见你这么关心我,将我的门都砸坏了!我夫君回来一定不高兴,你要怎么赔我?”

    嫡姐掀起眼皮看她,不置可否的微笑一下:“你是真的担忧这些?”

    奚娴捧着肚子,面色有些苍白起来,轻声道:“你回去罢,我不想见到你,我现在过得很好,不见到你就更好了。”

    嫡姐上前来,落下一丝清冷的檀香。她身量高挑而修长,眉目森冷雍容,却将手放在她的肚子上。

    奚娴瑟缩一下,却没能多开,因为她天神便有些惧怕嫡姐,只能摊着肚子任由她微凉的手,一点点缓缓触摸。

    她的手很好看,也很纤细雪白,像是一捧冰冷的冬雪,动作却像是五月的春风,让奚娴觉得自己的肚子,仿佛是嫡姐的至宝。

    奚娴却被摸得浑身发颤,像是承受不了大雪的嫩枝,颤颤巍巍便要被折断了。

    嫡姐温和捏着她的手腕,细细把脉,过了半晌才令她收回手去,平淡道:“我想了很久,还是要来看你几眼,心里才算安心。”

    奚娴睁大眼睛看着她,立即小心翼翼捧了肚子,略带讽刺道:“皇后殿下,怎么不关心自己的肚子,反倒在意我的?”

    她说着又有些戒备起来,捂着肚子再不肯令嫡姐触碰,眼角微微泛红,忽地柔软求饶道:“奚衡……奚衡,你只要仍对我有一丝的感情,也不要动我的孩子。我不会威胁到你。”

    她很少这么叫嫡姐,寻常时候大多是娇气柔软的“姊姊”,缠得人舍不得说重话,现在时过境迁,却愿意叫她的本名了,含在奚娴的嘴里,却别有一番感觉。

    嫡姐倒是没想到,奚娴想得还挺多,竟然怕她害她的孩子。

    不过她想错了,她无论如何也不舍得这么做。

    嫡姐沉静道:“我这一生,也不会有孩子。你不用担心这么多,我对那些没有兴致,更不屑这些手段。”

    奚娴讥讽道:“那我可真是看错你了,你是出水芙蓉,洁净清高啊,那你去当皇后作甚?”

    嫡姐但笑不语,并不回答她任何关于皇后的话题。

    嫡姐在山中陪着奚娴住了一日。

    春草多嘴,告诉嫡姐奚娴夜里爱起夜,还盗汗多梦的事体,故而她甚至睡在奚娴身边,准备整日看着她。

    奚娴不肯,她觉得这像是偷情。

    她甚至严词拒绝了嫡姐:“若是王琮回来了怎么办?我不想叫他看见这些,你知道我们心里有鬼,那就更不能叫他看见。”

    她们不是亲姐妹,奚娴喜欢过嫡姐,甚至现在还这么幽怨。

    而嫡姐当了皇后,还这么吊着她,暧昧不清的摸她的肚子,那只咸猪手她就该剁了喂狗,怎么还能容她上自己的榻?

    嫡姐却冷淡道:“你只是我妹妹,不要多想,不能说的话亦不准提起,你懂么?”

    然后她就不容置疑的,躺在了奚娴的身边,与她同床共枕。

    奚娴背过身去,鼻尖酸得要命,有些委屈地落下了一滴泪,洇湿了靛蓝的锦枕。

    第54章

    奚娴侧着身子哭,一点声息也没有,只有轻微颤抖的呼吸声。

    她尚且怀着孕,一副多愁多病的身子,这阵子更是不曾好生养护,叫人心生了怜惜。

    嫡姐的手伸过来,微用力扳着奚娴的肩膀,欲让她转身,可小姑娘却怎么也不肯动弹。

    非但不买账,她还似是要躲得远远的去,纤弱的一团缩起来,像只可怜的小猫,舔舐着自己尾巴上凌乱的绒毛。

    嫡姐沉默半晌,终究是叹口气,回身将奚娴揽进怀里,圈在臂膀间不容许她动弹。

    嫡姐身上的檀木香传入她的鼻息,奚娴浑身敏感得想要颤抖,扭着身子便想要逃离,却被那双雪白纤细的手臂掣肘着,哪里也不能去。

    奚娴的眼泪落在嫡姐的手臂上,她呜咽着道:“姐姐,你这是要作甚?我惹不起你了,你是他的皇后,我又算甚么?”

    “我……是你们两人的玩物……那我算什么呢?”她似喃喃自语。

    奚娴这段日子以来,不是言笑晏晏,便是平静如水,面对王琮时像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即便是偶尔的温柔,也像是恩赐。

    但只有面对嫡姐的时候,她勃勃跳动的血肉才生动活泼起来,变得浓烈而炽热。

    嫡姐的手纤细而微冷,带着从容稳重的力度,为奚娴慢慢拭去眼眉的泪水,她只是温柔陈述道:“我知你不爱那个男人,却又愿意怀上他的孩子,更不抗拒我的碰触。娴娴,有时我不知拿你怎么办。”

    最后那一句话,便像是叹息。

    指责奚娴的年少无知,鱼与熊掌都想要,却一点代价也不愿付出,最后还能理直气壮的指责旁人。

    奚娴却似乎怒极了,声音冷漠道:“那你又想做什么?你用两个铺子换了我的姻缘,又拿我当什么?你若还当我是你妹妹,便再也别来见我,你有你的皇权路要走,我自活我自己的!井水不犯河水……从此两不相干,还不够?”

    嫡姐把奚娴抱在怀里,柔缓呢喃道:“不够……当然不够,你是我的小姑娘,现在有了我的孩子。”

    嫡姐含笑,声音里是阴冷和偏执:“这是我们两的孩子……”

    奚娴怒极了。

    她觉得嫡姐就是个变态!

    合着嫡姐把王琮当个工具,她若是怀上了孩子,在她眼里就算是她们二人的孩子!

    奚娴不知道,嫡姐竟打着这样的注意。

    她原本以为奚衡此番过来,不是稍探望她一二,便是想要弄死她的孩子,没想到嫡姐竟有这样的野心。

    奚娴再多番联想,都能猜测出嫡姐接下来想做什么。

    奚娴自然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她立即抱着被子坐起,一边抽噎一边强硬指着外头道:“你给我出去!从我床上下去!”

    奚娴的声音很软,说起这样的话,也像是在撒娇,但语气里的愤慨不是假的。

    奚娴认真一字一顿道:“这是我的孩子,他以后会继承一家酒楼,过上富足幸福的生活,这就是全部,你休有任何妄想,若你敢做,我便在你跟前抹脖子,我、我会要你们痛苦一辈子!”

    嫡姐的眼眸在夜色下很淡,像是蒙着一层冰寒的霜雪,慢慢微笑道:“宝宝,我的话还没说完,你是不是心思细过了头?”

    她也支起身子,与奚娴不同的是,嫡姐身上穿着一件单薄严实的寝衣,雪白暗纹的潞绸做就,即便单调也不掩雍容。

    她看着奚娴,平静道:“我拿他当我的儿子,却没想过要利用他做甚么。若真说是利用,我也只是盼着你能因他而幸福,仅此而已。”

    奚娴闭上眼,疲惫摇头道:“不管怎样,我让你摸我的肚子,让你上我的床……就已经是对我丈夫的不忠了。”

    尽管嫡姐不能对她做甚么,但她们根本不是普通的姐妹关系,奚娴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们不是姐妹,后来又有了那样的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