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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他却会记住一切,继续向前。

    奚娴很重要,是他最珍贵的宝贝,是他毕生唯一的自私与温暖。

    即便如此,他仍会把所有的事情,女人,爱情,家国大事,都看成一道道优雅干净的线条。

    直到他们全都交叠出一个完美的节点,那才是他需要精准把握的。

    ……

    奚娴的病无甚大碍,发了热度出了汗,时时用着药,隔日便醒了过来。

    其实她根本没病到需要嫡姐来哄她,但照着习惯,她还是那样做了,作天作地的,嫡姐却不理睬她,看都不来看她。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

    奚娴觉得抑郁的心情里又新生出了点羞愤,似乎生了一场大病之后,灰暗的心情终于有了点起伏。

    她不肯承认自己的决心不够明确,也无论如何不能想象,嫡姐竟然把她的心性算得这么准确。

    早料到到她记吃不记打,不会永远保持同一种心情。

    奚娴闭着眼靠在床榻上,她觉得自己好多了。

    似乎病了一场,昏睡了许久,心境也稍稍开朗了些。

    却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她享受过太多奢华的事物,世间的富贵和爱情难以令她永远快乐。

    身为一个把自尊捧得比天高,命却薄如纸的女人,奚娴不认为她适合俗世里的一切。

    不如尽早当了姑子,每天的日子平淡却也纯粹,没有起伏的话,那就不会有痛苦了。

    第44章

    奚娴想要当姑子,就算嫡姐可以说了算,却也不能立时便当。

    老太太听闻了这个消息,简直是难以置信的,她活到了这个岁数,见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魉,或纯真或恶意的,都见过。

    但就是没见过,奚娴这样没头没尾的姑娘。

    之前嚷嚷着想嫁人,转眼却又想出家,做出的决定任性得像是个小孩,但她看上去那么认真,一步步将事情都考虑好了,每次都在真心为自己做决定。

    太子殿下也说,随她去,接着便并没有再理会这件事。

    这段时间,奚娆出嫁了,嫁去了江南,只是奚嫣还待字闺中,听闻奚嫣身子不好,总是身子不爽利,故而大多时候都卧病在床。

    奚娴自回家,便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应的吃食俱换成了素菜,就连穿的衣裳也素淡节俭,倒是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行止俱是极有规矩,却失去了一些灵巧之感。

    她似乎在用心,将自己身上的装饰全都卸下,没有天生的嗲意,压下了看人时软糯的小勾子,也不再穿戴甚么时新奢华的裙袄,就像个素简的小姑子一般。

    就像是真正已经对身为“闺秀”的未来,再也没有了半分期许,所以已经不在意那些事。

    老太太看着她直叹气。

    很快,第一场初雪的时候,秦姨娘风尘仆仆回家了。

    这是她今年头一次归家。

    事实上,她在奚家这头,对于主上而言不过是个暂时闲置的棋子。自从她在奚娴八岁的时候,那个有关奚正擎的秘密被主上掌控在手中时,她便没有了更大的用处。

    而就连她的到来,都是先皇后的命令。

    可以说,这个秘密对于皇后他们很重要,就连已故的主母,都是因为那个秘密才嫁进来的。

    只是皇后去世后,便由年少的太子来掌控她忠诚和一切。

    像是秦氏这样真正被严苛培养出的细作,看似柔弱憔悴,其实那双纤纤素手,能将人的脖子轻松拧断,甚至可以为主人做出任何残忍而匪夷所思的事情,任由温热的鲜血溅了半张脸,都不会有什么感觉。

    她是没有多少自我性格的人。

    面对奚娴时的母爱,在最早的时候是装的,就连她告诉奚娴的身世,也是虚假的。

    她没有把自己生下的孩子当回事,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属于自己,事实上对于新生的儿子,秦氏仍旧无法有更多的疼爱之心。

    本来,这个孩子不该出生的,因为她没必要生下他了,可是主上却令她把孩子生下来。

    看似没用的一招棋,却令娴娴这样开心。

    可唯有娴娴,陪她这个冷漠又虚伪的母亲,走过那么久。

    所以娴娴对于她而言很重要,像是心里最纯净柔软的地方,虽然狭小到站立不住,却是令秦氏最常流连的地方。

    那个地方摆放着奚娴小时候的样子,哭泣的样子,撒娇的样子,还有第一次写字的样子,而她从前对待生命是这样的漠视,以至于奚娴的存在,令她震惊而迷惘。

    ……

    她记得,奚娴那时还小,夜里睡不着,便爬在窗台上看星星。

    可是那天乌云蔽日,她看不见一丁点皎洁的月色,于是小姑娘有些遗憾,迷迷糊糊间,却见到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年郎,正与树下的母亲交谈着甚么,而母亲的动作驯服而卑微。

    年幼的奚娴迷瞪睁大眼睛,认为自己在做梦。

    秦氏将那件潜伏在奚正擎身边,多年所得的线索继续说了出来。

    院子里很干净,寂寥而阴冷,却有诸多主上的暗哨密布,他不在意那个窗边的孩子。

    而少年人只是若有所思,瘦削而干净的掌心触碰着树木,面容清贵中带着病意。

    他不会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就连神情也叫人猜不出真实的想法,秦氏的面容木然空白,就像是个严丝合缝组装出的木偶。

    这么大的事情,先皇后使了许多手段也没得到,而主上即便年少,却极其多疑缜密,绝不会容许旁人听了去,故而才亲身而来。

    过了半晌,尊贵的少年审视着脚下的细作女人,抚了抚手上的玉扳指,隐隐弯了唇线,若有所指平和道:“红玉,往后哄孩子入眠,可要仔细些。”

    秦氏心间一颤,却稳住了心神,一字一顿木然道:“若是主上愿意,奴婢愿将这个孩子献祭给神灵,来祈得您一帆风顺。”似乎孩子对于她,一点也不重要。

    年轻的少年很鲜有的笑了笑,温和缓慢地拒绝道:“不需要。”

    她听见奚娴爬在床边,那一声很天真细弱的叫声。

    “娘啊,娴娴好困呀……”

    下一瞬的时候,奚娴已经见不到那个仿佛在黑暗中的少年了。

    小女孩困惑地眨了眨眼,眼皮酸得睁不开,却见母亲在月色下走来,很少有地严厉教育她:“怎么还不去睡?更深露重,着凉了可怎么好?”

    奚娴委屈地闭上眼,却见母亲已经隔着窗台,轻柔抱住了她。

    秦氏的声音还是那样婉约似水,在黑夜中却似乎像是一条冰冷又没骨头的蛇:“你要乖一些,不要叫母亲担心。”

    ……

    秦氏,或是红玉,她大体死也想不到,那时瘦削而心思缜密的少年主上,会在很多年后爱上她的女儿。

    她女儿的出生,都并不单纯,甚至可以说是得到某个秘密的关键之处,所以她才会怀上奚娴。

    奚娴就像是应运而生的一样器皿,并不是因为爱或是巧合,只是因为客观而冷血的算计,才诞生的小生命。

    对于她的到来,先皇后只是叫红玉照顾好这个孩子,因为她是无辜的,太子却在奚娴小时候下达命令,若红玉不能保守秘密,让奚娴察觉了太多,便杀了这孩子。

    如果红玉动不了手,会有别人动手,结果都是一样的。

    可是,最后爱上奚娴的人也是他。

    甚至如今把这个小姑娘捧在手心里,一点也不舍得伤害,任由她作天作地的男人,也是他。

    红玉有时候不太能理解男人的心思,那么冷酷而严苛,对着温软娇气的小动物,却会生出从未有过的怜惜。

    他那时不是没动过杀心,甚至想开杀戒,可是太子没有选择那样做,所以他得到了一个真正的秘密。

    奚正擎真是个狡猾的傻子。

    现在那个老男人,还不是被她掌控得牢牢的,大多数时候畏她如蛇蝎,但人前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大老爷的模样呢,就连正妻都不敢续弦。

    秦氏对于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多少成就感。

    她从小受到的教育便是那样,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娇贵妇人,或是锦衣玉食的少爷老爷,她随手便能杀掉,可是如果没有这么做,绝不是因为贪恋甚么。

    只是主人不允许而已。

    ……

    奚娴站在庭院里,披着厚实朴素的披风,乌黑的发丝挽得随意而凌乱,一张小脸素白而清冷,似乎把之前的所有事情全都尽皆丢弃了似的。

    秦姨娘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的事情竟会发生在她的女儿身上。

    她不能接受女儿和主上在一起,那也不代表她能够接受女儿想出家当尼姑。

    她这些日子日也期盼,只希望娴娴能够懂事,更不要妄想不该想的事。

    主上的女人不是那么好做的,更何况奚娴出身奚氏一族,那就更不好做了。

    秦氏只盼着娴娴能平稳安定的过一辈子,只是却没想到,女儿比她想的更多些,竟然连“母亲”和弟弟都不要了,这实在是叫人咂舌震惊。

    奚娴还是没有什么分别,只是看上去像是长大了一些。

    她邀请姨娘进去品茗。

    白烟汩汩地从壶口中冒出,奚娴隔着一点轻薄的烟絮,打量着她的生母。

    姨娘看上去比从前要好多了,不再憔悴而忧虑,小心翼翼,反倒是多了几分贵妇人的雍容之感,更重要的是,姨娘看上去不像是随时都会战战兢兢的模样了。

    这令奚娴觉得很满意,至少即便她离开了,姨娘还是会坚强一些的。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宿命,所以她想要离开的决定,是不会因为姨娘而改变的,就如从前老太太拿姨娘和弟弟的前途威胁她,她也一样无动于衷一般。

    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

    可是意想不到的是,秦氏并没有说出阻止的话,只是很委婉的劝说。

    姨娘温婉和煦道:“娴娴,你真的决定了么?能与娘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对将来有什么打算,那也好叫娘亲安心。”

    奚娴给姨娘倒了一盏茶,低垂着眉眼道:“我想要出家,嫡姐允诺我,若我开春还坚持,便让我剃度。”

    姨娘叹息道:“你想要离开这里,是因为经历了甚么事体么?姨娘还是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

    奚娴没法说出口,只是摇头道:“我不想嫁人了,也不想要华服美食,金银珠宝,只想要过最清净的日子。”

    “您大概不知道我罢,我想要的太多了,不能完全占有的话,我会疯掉的,所以很多事情,宁可眼不能见,心境平和。”

    秦氏几乎震惊到无言以对,她亦很少有这样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