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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她这样想,却带了一些苦涩的心思。

    若奚娴真不知那是太子的,或许太子待她之心,便要更深一层。

    她甚至都能想象,两人站在一起时是什么情景,一定很甜蜜,叫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只是太子又为什么,会认得奚娴?

    阶层差距悬殊,有如萤火与皓月。

    奚娴这样的姑娘,想要勾搭上太子那样的天潢贵胄,实在不容易。

    奚娴不懂这是怎么了,于是便咬了唇,轻轻道:“贺姐姐,可是不欢喜?”

    贺瑾容看着奚娴娇气精致的面容,驻足片刻,才轻缓冷淡道:“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第22章

    奚娴并不晓得这是怎么了,只是微微偏头,有些疑惑地缓和道:“贺姐姐,不过是几把扇子,不提多贵重,若是不雅性的人,我倒也不送了。”

    她只是低垂着柔软雪白的脖颈,瞧着很懵懂无措,手指无意识绞着衣角。

    奚娴惯用的招数,除了嫡姐以外近乎男女通吃,因为她长得太具有欺骗性了。

    可在嫡姐身上却很不适用。

    奚衡的眼神锐利清透,懂得她所有的小花招,只是懒得戳穿罢了,但在奚娴太过出格的时候,嫡姐也是会生气的。

    就像她为了陷害五姐故意拿针扎自己,嫡姐便很恼火,冰冷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质问她到底懂不懂事。

    那必然是不懂的,她永远不会那么安分。

    果然,贺瑾容略一蹙眉,上前拉着奚娴的手,扯了唇角含笑道:“无功不受禄,我自小便有家教在身,若是平白受了这般贵重的礼儿,倒是叫人笑我眼皮子浅,论年纪,我比你年长好些,算是你半个姐姐,娴妹妹若是不嫌弃,叫我容姐姐便是。”

    奚娴有些欣喜,立即小心翼翼拉了贺瑾容的手,环住她柔软的腰肢蹭蹭道:“容姐姐……”

    贺瑾容身子一僵,只觉浑身都奇怪。

    虽说奚娴这般动作也没什么出格的,到底是个未曾及笄的小姑娘,又生得天真爱依赖人,软软抱一抱也无甚。

    只是贺三姑娘长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被同龄姑娘拥抱过了。

    这个年纪的姑娘,不是心存比较,便是人淡如菊,摆着架子,又想要名声,如何也不把同龄贵女,当是可依赖的好姐姐来瞧了。

    奚娴这么香香软软的一小团,熟能生巧,嘴巴可甜,浑身没有硬骨头,见到年长些的闺秀一口姐姐叫得欢实,不要钱似的认姐姐。

    小姑娘乖乖站直,眼角还有未曾擦干的眼泪,一双大而润的杏眼红得像兔子眼,她却一点也不知道,只是顺从的跟着贺瑾容,像是一条小尾巴,满是依赖的模样。

    贺瑾容顿了顿,便抽了帕子,给奚娴细细擦眼泪。

    两人离得近些,她又能闻见奚娴身上带着奶味的暖香,不由心又软起来。

    贺瑾容亦不晓得自己是甚么心情,或许很奇怪,先头生出淡淡的不屑和敌意,却在三五步之间土崩瓦解,反倒对奚娴情愿亲近了些。

    或许还是带有目的的。

    贺瑾容坚持认为她算不上多真心,愿意接纳奚娴,大多还是因为那个男人。

    她将来是要嫁给殿下的,若奚娴是太子心尖的女人,那便更不能输了贤惠,总是要照拂她一二,称姐道妹,共侍一夫,也好叫太子记住她的德行。

    若是猜测错了,多一个这样尾巴似的小妹妹也无甚,大不了到时候多出一份添妆,待奚娴嫁出去了,估计也不会是甚么好人家。

    如此接触不到,井水不犯河水,还多了一份美名。

    贺瑾容照着贵女圈常有的心想,算计着奚娴,面上却带出温柔知性的笑意。

    她拉着奚娴一道去她的小院里吃凉糕,甚至还小声在奚娴耳边道:“这个天气呀,是最不适合吃的,只我爱贪凉些,你可莫要告诉祖母。”

    奚娴也笑起来,心中毫无波动,却亲密挽住贺瑾容的手臂,摇一摇求道:“好姐姐,我也要尝尝。”

    奚娴是真羡慕贺瑾容的院子,靠着贺家的小湖泊边,进了院门便能见中央一座朱楼,那是贺瑾容的闺房。

    她们坐在卷起斑竹帘边,靠在官帽椅上,便能觑外头波澜微皱的水景,绿茵地上还有一架秋千,上头绕着各色的花卉。

    她可甚么也没有。

    住在老太太的碧纱橱里,也没有人专门为她做一架秋千。

    她吃着凉糕,雪白腮帮微鼓着,嘴里俱是桂花蜜的味道,笑起来也蜜蜜的,托腮道:“真好,我们家里头,只有我长姊有这样漂亮的院子。”

    贺瑾容听说过奚家嫡女,但并没有见过奚衡,如此也不过随意温柔道:“倒是不常见你姐姐。”

    奚娴不想叫贺瑾容关心嫡姐,这事儿说白了,是她要算计太子和崇妃的姻缘,可千万别再掺个嫡姐进去了。

    她轻声道:“是啊,姐姐忙着礼佛,身体也不好,故而……”

    贺瑾容对所谓的嫡姐没兴趣,兴致缺缺略过。

    贵女圈什么人没有?

    出身好点太傲的,性格古怪的,身子病弱的人,都难成大事。

    故而她不必费心去结交这样一个人,别看现在差距不大,等嫁了人才知道,压根不是一个阶级层次的。

    两人又说起给奚娴那几套扇子的人,奚娴也不想胡诌,但看贺瑾容这般着紧好奇,便只能硬着头皮瞎编:“是、是一个贵客赏的。”

    贺瑾容的心跳砰砰的,想起男人一身银纹黑衣,宽肩窄腰的模样,就连耳根子都薄红了。

    她镇定柔声道:“那是甚么样的贵客,我瞧这倒是不好得的,怎地出手这般阔绰,又独赏了你。”

    奚娴这下编不出来了,浑身的尴尬劲都往头顶冒,于是脸也红得不成,声音又小又软:“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便这样赏给我了,还另指点了我的书法……想是长辈的客人。”

    贺瑾容状似无意问起那人样貌,奚娴略思索一下,便顺其自然胡诌道:“我不大记得了,只记得眼眸很淡,很少微笑,说起话来不紧不慢的迫人,有时候却很温和。”

    这些纯属胡诌,满满具是缺漏,但至少嫡姐也的确指点过她写字,只当说的是姐姐好了,她也没说是男是女。

    听奚娴这么一讲,贺瑾容心里更酸了,嘴里的凉糕吃着都没滋味,还努力扯着唇角笑道:“那可真是,好缘分。”

    奚娴觉得这话怪异,不过只是乖乖垂着眼睫,小口小口用着点心。

    贺瑾容从头到尾都看着奚娴,一双眼睛将她打量得细致。

    这小姑娘说绝美,那也没有,美则美矣,却并不多么叫人一眼惊艳,但通身气场却是软和糯糯的纯净,像是最明澈的溪水,让渴极了的旅人忍不住埋头大口大口吞咽。

    贺瑾容甚至能想象,太子会怎么把奚娴抱在怀里,慢条斯理亲吻她的眉眼,再被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躲过,一头埋在男人怀里,惹得他低笑起来。

    还是那种感觉,莫名的般配甜蜜。

    可这一切甚至只是她臆想出来的,贺瑾容觉得自己有些迷怔。

    奚娴很快便与贺瑾容成了好友,结伴一道去寿宴坐着,贺瑾容甚至带她引荐了其他几位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

    在外人看来,奚娴除了有些腼腆,其余具是极好的,故而便受了很多夸赞。

    那套扇面,奚娴便也没有带走,只怕贺瑾容不肯收,于是便找了话题绕过,急匆匆的便跟老太太一道走了。

    她心下雀跃,今日这一步算是走对了,能与贺瑾容交好,将来也能影响到她一二。

    若是皇帝能与贺瑾容终成眷属,那岂不正合她意。

    奚娴一点都不酸,她高兴得很,夜里高兴得睡不着。

    只是隔日晨起,奚娴便发现案几上放着二十四节气的扇盒,并一卷薄书,在阳光下投出几道晦涩阴影。

    她顾不得洗漱,赤着脚下地,面色变得苍白起来。

    方才发现,那一套扇子被原封不动还了回来。

    一问之下,才听秋枫说,昨儿个青玉来过了,只说把这整套扇子,从肃国公府取了回来。

    这可丢人大发了。

    奚娴手心冰冷冒汗,心跳都不齐了。一想便觉得羞耻,眼泪也止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贺瑾容该怎么看她呢?

    嫡姐知道了她借花献佛,又会怎么瞧她?

    会不会觉得妹妹养不熟,于是放弃她,再也不宠爱她了?

    可是她怕惯了嫡姐,不敢乱发脾气。

    奚娴想知道,嫡姐赠予的那本薄书里,到底讲了什么。她猜测,或许是训诫之言,又或许是一些严厉刻薄的话。

    只是嫡姐不愿见她,怕瞧见她便心烦嫌弃,故而才写下使人送来。

    奚娴努力收了眼泪,只是鼻子尖还是泛着红,心怀忐忑翻开了书页。

    令她意外的是,并没有什么教诲,只是一个很短的故事,没有细节填充,没有配角和关系姓名。

    有的只有简略的只言片语,勾勒出一个很虚淡渺远的故事。

    一个男人与亡妻之事。

    她一下就猜到,那个男人是周公魏。

    不然怎么和扇子一道送来的?

    周公魏对亡妻的深情,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后来不也娶了妾,续了弦。叫人失望极了。

    奚娴咬着唇把书看完。

    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及两人的名姓。

    那是一个对于她而言,很陌生的故事。

    年少相识,姑娘地位卑下,男人看着她长大,教她习字读书,后来离她而去。

    原本决定放她嫁人,护她万事无忧,却爱她所有的卑劣与小心眼,认为没有别的男人能包容她,疼惜她。

    于是男人把她娶回身边,给她最好的生活,纵容她一切的坏心思,却因为身份,没能给予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们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只可惜后来龃龉弥深,情感疯狂而一发不可收拾。女人病逝中年,男人再无续娶,也没有过别的女人。

    他每年都会为她写一篇诔文,在离世那年已是很厚的一沓,就像姑娘小时候被罚抄的经文那么多。

    男人也被他的小姑娘罚了,写了很多的东西,可是却没有人会温柔告诉他,够了,已经足够多了。

    男人最后在妻子祭日那一天过世。

    那日之于她亡故,已有半个甲子的光阴岁月。而他一人在风霜中负隅独行,孤寂终年。

    他有生之年为她建了数座庙宇,请了众高僧超度亡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