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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节
    他了解自己的弟弟,三郎不会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来陷害他。

    但书童的话也不全然都错了,阿翁和伯祖父确实会因为三郎的离开而更偏袒三郎。

    周嘉言咬牙,一甩袖,在房里不停打转。

    他光顾着逼走三郎,忘了阿翁向来最重情义,讨厌兄弟相争。

    “那我该怎么办?亲自去把三郎请回来?”

    周嘉言说完又摇头,“不行,三郎回来,我就真的没有容身之地了。”

    书童跟着发愁,眼珠转了转,小心翼翼道:“郎君,都督回绝了鄂州的盟约,使君好像很不满,毕竟是十几座州县呢!您如果能想办法劝九娘去鄂州……促成盟约,立下大功,使君一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周嘉言愣了愣,眼里闪过几丝跃跃欲试的亮光,抚掌大笑:“对!我怎么没想到这个?一场比试而已,算不了什么,这才是大事呢!”

    定下盟约,十几座州县都是他的功劳,到那时,谁还能质疑他不如周嘉暄?

    周嘉言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妙,迫不及待要去找九宁。

    书童忙道:“夜已深,而且郎君向来和九娘不大和睦,贸然过去找九娘,未必能成事。”

    周嘉言脸色有些不好看,九娘最喜欢和他作对,没事就刺他一两句,他倒霉了,九娘肯定在一边拍手称快,怎么做才能说动九娘心甘情愿为江州牺牲呢?

    三郎是自愿走的,但三郎是他的亲弟弟。

    用兄妹之情去打动九娘肯定不行,他们俩见面就眼红,和仇人差不多,哪来的情谊?

    周嘉言想来想去,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既然说不动九娘,那就想办法找到她的把柄,逼她走!”

    书童眼神闪烁了几下,低头道:“郎君高招!如此一来,九娘不得不听您的话,您为江州挣来十几座州县,满城百姓都会称颂您的功德!”

    周嘉言激动得脸颊发红,叫来自己的随从们。

    “九娘从不守规矩,她的把柄好找,你们仔细留意,谁能抓到她的错处,赏十金!”

    随从们眼露精光,齐声应喏。

    ……

    天气越来越热,南来的暖风吹绿群山峻岭,也吹活了少年郎们躁动的心。

    为了说动九宁去斗鸡场“大展神威”,十一郎死乞白赖缠着她哭求。

    九宁不为所动。

    十一郎急了。这天几人在箭道跑马,他拦住九宁,抱着她的坐骑不撒手,恨不能给她跪下,笑嘻嘻道:“好妹妹,成全哥哥这一回,你想要什么,哥哥都能给你弄来,只求你去斗鸡场帮哥哥出口气。”

    九宁还没说什么,目睹十一郎耍赖的骑射师父先皱紧眉头。

    十一郎赶紧一骨碌跳起来站直。

    看他实在可怜,九宁坐在马背上,手中的鞭子往他肩膀轻轻敲了一下:“欠我一锭金!”

    十一郎呆了一下,登时浮起满脸笑,兴奋地直搓手:“好!只要你肯陪我去,一锭金哪够,五锭都行呐!”

    九宁白他一眼,他是周家子弟,不能置私产,每个月也就那么几千钱花用,出手倒是大方得很,肯定和其他纨绔子弟一样偷偷赌钱了。

    第二天,周家少年郎前呼后拥,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九宁去斗鸡场。

    里头正热闹着,听说九宁带着将军和小黑来了,斗鸡场里顿时一阵骚动,一众浮浪子弟摩拳擦掌,纷纷让仆从抱来自家最肥壮的斗鸡,要和九宁比一比高下。

    将军、小黑每赢一场,小童就能得一笔赏钱。不必九宁吩咐什么,小童恨不能把两只斗鸡顶在头上过日子。精心饲养下的将军和小黑养得皮毛鲜亮,大腿又粗又壮,雄赳赳,气昂昂,脖子一挺,对面的斗鸡就被吓得一抖。将军还是那么威武,绝不后退一步。小黑也养得皮实,不过依旧满场乱窜,咯咯咯叫着闪躲一会儿,然后突然杀一个回马枪,把对方啄得晕头慌脑后又赶紧撒腿跑,一场比赛下来尘土飞扬,喂了场边少年郎一嘴的沙子。

    九宁赢了几场,帮十一郎出了气,堂兄弟们围着她奉承。

    说说笑笑了一会子,十一郎赶走堂兄弟们,把九宁拉到一边,捧出刚才赢了比赛拿到的赏钱,“给,都是你的。”

    九宁示意身后的仆从过来拿,随口问:“十一哥自己不留一点?”

    十一郎摇摇头,“九娘,你收着吧……”顿了一下,压低声音,“最近因为盟约的事,长辈们说了很多不好听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他们不是针对你,如果鄂州那边点名要我去当人质,我阿爷、阿娘虽然舍不得,肯定还是会送我走。”

    九宁低头拈起几枚金饼,“十一哥觉得我应该去?”

    “没有!”

    十一郎赶紧摇头,生怕她不信,竖起两根手指,赌咒发誓说自己支持周都督的决定。

    九宁塞了几枚金饼给他:“好了,用不着发这样的毒誓。”

    十一郎是为了逗她开心才求她来斗鸡场的,这傻小子整天斗鸡走马、吊儿郎当,能有这份心意,已经很让她意外了。

    两人出了斗鸡场,并辔往回走的时候,十一郎的马突然受惊,踢翻街边卖熟水的小摊。

    九宁让阿大几人跟上十一郎,务必确保他安全,又派人回去看小摊主人是否受伤,问清他损失了多少银钱,赔偿他几匹布帛。

    小摊主人看九宁一行人衣着华丽,身后豪奴健仆跟随,必定非富即贵,一开始不敢收,认出九宁的白马,得知马上的美貌小娘子是永寿县主,松口气,这才笑着收下布帛。

    “县主菩萨心肠,是好人,不会为难我们,我便厚着脸皮收下了。”

    周围的百姓跟着一起夸九宁,帮忙收拾散落一地的碗盏。

    九宁若有所思。

    难怪周刺史那么看重名声,有时候名声传出去了,还是很有些用处的,虽然这个名声是她刻意营造出来的。

    马蹄声嘚嘚,阿大策马转回来,道:“县主,十一郎没事,有位壮士出手把惊马拦下来了。”

    十一郎当着九宁的面出了回丑,羞得面红耳赤,强忍着窘迫和救他的人道谢。

    九宁驱马疾走几步,扫一眼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十一郎,目光同情:“十一哥,你先乘牛车回去?”

    十一郎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牛车是你们小娘子乘坐的玩意儿!我不坐!”

    九宁笑了出来,“随你,反正刚才摔下马的不是小娘子。”

    周围的仆从们低声窃笑。

    十一郎又羞又气,一跺脚,还没发怒,先皱着脸唉哟一声,疼得脸皮直抽。

    九宁不和他开玩笑了,示意阿大送十一郎回府,“可别真摔着了,你们仔细些。”

    阿大应喏,带着十一郎离开。

    九宁转身问其他人:“刚才救十一郎的壮士呢?可有酬谢他?”

    话音刚落,路旁树荫里传来爽朗的笑声:“酬谢就不必了,倒是要找县主讨碗水喝。”

    嗓音悠扬清亮,光听这把嗓子就知道声音的主人是一位活泼开朗的年轻郎君。

    九宁循着笑声望过去,先看到一双泛着流光的桃花眼,嘴角不由轻抽了一下。

    “原来拦住惊马的人是宋郎。”

    宋淮南勾唇轻笑,笑容似初夏的天气,艳阳高照,明亮温暖中又透出一抹柔和的缱绻之意,让人熏熏欲醉。

    九宁下意识去看跟在不远处的多弟,发现她正望着宋淮南的方向,而且看得很专注,心里一叹。

    该来的还是要来。

    这种情爱之事向来玄妙,九宁没经历过。但有一点她明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真的看对眼了,旁人说什么都没用。

    自那次在庭中偶遇,宋淮南曾多次想方设法给九宁送些小玩意,她没有理会,宋淮南这人风流不定性,恨不能把每一个遇到的小娘子全撩拨一遍,用不着把他示好的举动当真,因为他明显就是想逗她玩,或者想通过打动她来证明自己的魅力。

    总之,宋淮南这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干,把风流当成第一要紧的事业。

    等他在多弟身上栽跟头,有他的苦头吃。

    九宁扭头吩咐十一郎的仆从,“你们请宋郎回府吃杯茶。”

    宋淮南拨马走上长街,靠近九宁,轻笑:“贵府就是这么对待恩人的?”

    九宁淡淡道:“等十一哥好了,他会亲自去府上致谢。”

    让仆从接待宋淮南确实失礼,但她不想陪宋淮南这种浪荡公子哥玩游戏,她忙着呢!

    宋淮南仍是笑,脾气很好的样子,刚要张嘴说什么,不远处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骑快马不知从哪条小巷子奔出来,冲入长街,拦在宋淮南跟前。

    他们出现得突然,众人一时愣住,气氛僵持。

    马上之人对着宋淮南举起佩刀,冷声道:“宋郎允诺过不会在江州生事。”

    宋淮南脸色微沉,环顾一圈,“姓苏的来了?”

    钱琅撩起眼皮:“宋郎既然知道,还请回避。”

    宋淮南气极反笑:“苏晏好大的口气!”

    九宁听到这里,知道周嘉行来了,再细看那几个忽然催马冲出来的骑手,认出他们是周嘉行的亲随之一,怔了一怔,拨马转了个方向,回头张望。

    “你们郞主在哪儿?”

    “县主随我来。”

    骑手转了个方向,领着九宁拐进小巷子里。

    另一头,宋淮南还想着绝不能在九宁面前示弱,正犹豫要不要和苏晏撕破脸皮……结果却见九宁头也不回地跟着那几个骑手走了!

    用得着走那么快吗?

    他摇摇头,这小娘子真是不懂情趣,原来苏晏喜欢这种冷冰冰的。

    走进小巷子时,九宁犹豫了一下。

    老实说,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嘉行。

    她试探他,把他当成测试系统惩罚的工具,并没有付出什么真心。

    不管周嘉行有多冷淡,她一点都不在意,因为她的动机也不纯粹。

    当她真的感受到周嘉行那种隐藏在淡漠疏冷底下的温情时……第一感觉是不可置信,然后忽然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心虚。

    就好像突然欠了周嘉行什么似的。

    而且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还挺强烈。

    九宁最讨厌欠别人东西了。

    她迟疑了一下,捏紧软鞭,轻轻夹一下马腹。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这一世又用不着杀周嘉行,和他和和睦睦的不是更好吗?

    她想着心事,没留意雪球已经迈开四蹄跑进巷子深处,对面一匹黑色骏马停在院墙下,正抬头吃墙里垂挂下来的一串果子,马上的青年没管自己的坐骑,手腕缰绳,浅色眸子一直盯着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