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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她知道失去和自己相爱的人相守一生的滋味。当初她刚接到赐婚圣旨时就尝过了。

    因着景灏的异样,她自己离京远嫁的伤感和恐惧情绪都散了好多。

    她劝道:“世子,其实此事也怪不得阿珞。阿珞她自幼就是由其祖父祖母还有太后娘娘抚养长大,她嫁肃王殿下明显是家族的意思,当初她有多不情愿您也是亲眼所见的,只是她自出生起就已失祜失恃,不会有人替她真心考虑,家族之意她根本就不可能抗衡。殿下难受,但阿珞她只会比殿下更难受,处境更艰难。”

    景灏转头看她,目光沉沉,然后道:“你也觉得她是被逼的?”

    温喜点头,道:“你知道阿珞,在肃王入京之前,她一直都是开开心心的,活泼精灵,心也豁达,就算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也能很快过去,并不放在心上。可是你看她这大半年,心思沉郁的根本就不像是她了,哪里还有过往半点快活的样子。唉,世子若是在肃王入京之前就请求太后娘娘赐婚就好了,阿珞也不会像现在伤心至此。”

    景灏的手捏紧。

    他默了一会儿,道:“肃王常年征战,不在王府的日子居多,他不在的时候,想来王府的守卫也不会多森严。”

    温喜一怔,她不知其何意,事已至此,就算王府的守卫不会多森严,难道你还能把阿珞偷出来不成?

    不过行了近一个月的路,他们一行进入西蕃藩地境内,越来越靠近西蕃王城,温喜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不安。她虽得到过景灏的允诺,但明珞未能替嫁,她至今不知道景灏是让谁来顶替自己。毕竟皇室贵女,礼仪学识,对京城世家系谱的认识,这些都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替代的了的。

    她同样也怕那人是个品性不端,居心叵测的,毕竟那人将来是要以自己的身份生活下去。

    不过到了邻近西蕃王城的定州城,温喜的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他们一行在定州城入住一座王府别院之时,王府别院发生大火,温喜郡主在火中烧伤,毁了容貌哑了嗓子,但景灏仍是将她带回了西蕃王府,只不过因为已经毁容失声,只幽居在院中,再不肯踏出房门一步罢了。

    大火之日正是五月二十一日,肃王赵铖和其未婚妻承恩国公府三姑娘大婚之日。

    京城。

    明珞要在承恩公府出嫁,因此在大婚三天前就回了承恩公府。

    好在现如今是车氏执掌中馈,她对明珞虽称不上多亲热,但却处处妥帖且极有眼色,明珞院子里的人除了明老夫人早先时给的曹嬷嬷和冬芙,其他人早全部换成了明珞自己挑选的人,半个人都没安插。

    就是明太后也没说派几个宫女嬷嬷的去伺候明珞 - 明太后从来不傻,她不会去做这种明晃晃让肃王防备明珞,可能会影响两人感情之事。

    大婚当日,更令众人万万想不到的是,明太后亲自回了承恩公府为明珞送嫁。

    明太后看着盛装的明珞,肌肤若雪,唇若点朱眉如黛,哪怕是大婚之日,妆娘也未曾舍得在她面上涂脂抹粉,不过是浅浅的上了红色胭脂,已明艳不可方物,这场景倒似让她忆起当年出嫁之日的情景。

    明珞的容色怕是还要胜过当年的自己,肃王再寡情,到底也还是个男人。

    过去这数个月以来,不管明太后得到多少消息称肃王对侄女宠爱有加,她的心始终都没有彻底放下,此时此情此景,她看着侄女虽有些娇羞,但透着异样神采的眼睛,她却突然放下心来。

    明太后从自己脖子上取出一枚白玉玉佩,她给明珞亲自戴上,置于其里衣内贴身而戴,眼中含泪道:“阿珞,这枚玉佩是姑母十五岁及笄之时,你父亲亲手雕刻,于行源大师处开过光,送给你姑母的,说是会护姑母一世安宁。你知道,这么些年来,姑母一直佩戴着这玉佩,从未离身。如今你要出嫁,姑母再也不能替你父亲守护着你,照顾你了,那姑母便就将这枚玉佩赠于你,以后由它代替你父亲和姑母一起,护卫着你,一世安宁。”

    说完就滚下泪来,伸手将明珞抱在了怀中,哽咽出声。

    毕竟是自己二哥唯一的孩子,是养在自己身边真心疼爱了十几年的孩子,明太后对明珞的疼爱是当真不假,她也的确盼明珞能平安喜乐一生,不管肃王将来如何,她总会保她一个安宁。

    明珞的眼中也滚下泪来,她从明太后的怀中退出,行到堂前,认认真真的给明太后,明老太爷还有明老夫人跪拜别礼,认真的近乎虔诚。

    这半年来,她跌跌撞撞,早已打乱了前世很多的轨迹,她的心思也早不再如前世那般懵懂,自然看得到此世祖父和祖母的不同,但不管有多少不同,她也难忘前世他们对姑母和大伯父大伯母对待自己行为的默许。

    她此拜别,也希望自己能拜别前世的阴影,好好的走剩下的路。不再为所谓的养育之恩所牵绊,但也不会让怨恨蒙蔽自己的心。

    最后明太后走下堂来,亲自扶起明珞,再牵着她的手将她送上了大红礼轿。

    第60章

    明珞上了花轿,从承恩公府到肃王府,是从京城的东南区到正南区,原本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到的路程,但结亲的队伍却是兜了个大圈子,几乎绕了大半个京城,足足行了一个多时辰。

    明珞手上握着明太后送的那块入手清凉的玉佩,听着外面不停的鞭炮声,嬉闹声,还有欢呼声,吵吵嚷嚷的,心里头竟是意外的越发静了些。

    她从初初重回到十五岁,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不再像初时那般彷徨,迷茫或者痛苦怨愤,就像她此时握着太后送她的那块玉佩,心情也能格外的平静,只是在想,也不知这块玉佩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她似乎听到街道两旁的人群中有人喊着“肃王爷”三字,就不由得想起当年他入京时的情景,百姓的欢呼。

    那时他身着战袍战甲,她不过是在阁楼上远远看见,其实根本看不清他是何模样,只觉得分外的有气势,听着身边人的赞誉之辞,就怦然心动。

    可真是虚荣啊。

    想到这里明珞想到他此时也当是在前面骑着马,不由得就有些好奇他此时的表情。

    可惜她和他大婚了两遭,她也没见着过他迎亲时的样子,想来肯定不是如同旁人那般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但若是他平素那副模样,也太不应景了些。

    明珞想着就伸手掀了自己的盖头一角,又掀了轿子上的垂帘,隔着镂花寻了寻,便隐约见到了在前面马背上的赵铖,看不见样貌,看不见表情,只看得到他在马背上仍是身姿挺立,气质冷峻肃然,和行军作战时也无甚区别,只不过他的战甲多为黑色,此时为红色罢了。

    明珞有些意兴阑珊的放下了帘子,也放下了盖头。

    花轿巳时出发,午时抵达王府,青叶和冬芙扶了她下轿,再由喜娘牵着送到了赵铖手中。

    入王府正堂行大婚礼,再入洞房行合卺之礼,待所有礼毕,赵铖终于离开新房出外招呼前来贺喜的文武百官,明珞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日她从凌晨寅时初就起床,沐浴更衣,梳妆打扮,应酬亲友,然后行拜别礼,再坐花轿一直到到了王府行了大婚礼,到整个流程走下来,她已经是精疲力尽,还好一早就喝了特制的“养元汤”,才能全须全尾的撑到现在。

    不过好在赵铖积威甚重,整个婚礼一直到他离开新房,中间半点幺蛾子也没出。

    新房里还有很多人,先时赵铖在时还都是安安静静的,等一他离开,气氛却似是一下子松了下来。

    众人都在或含笑或冷淡或研究似地打量着明珞。

    这些人明珞其实都还算熟悉的,都是些宗室的女眷,升平大长公主,康王妃,老和郡王妃婆媳等宗室的一众老王妃,郡王妃,郡主等,小辈里还有温雅县主,温慧郡主等人,明珞打小就常出入宫中,参加各种宴席,和她们都是常见到的。

    只不过现在身份转变了。

    明珞很累,并不想应酬任何人,所以只垂了眼,眼观鼻,鼻观心,作新嫁娘的害羞状。

    “新娘子果然是貌美倾城,这样的容色,老婆子我活了这几十年,也就是幼时见到过的云华郡主可与之一比了。”静寂中一个略有些老迈的声音道,是一位平日里在宗室并不显眼的老郡王妃,他们家的爵位早在其子那一代就已经没了。

    不过她不说也罢,此话一出众人面上的神色就更为古怪了。

    云华郡主并非是宗室女,而是先帝的祖父,成武帝的父亲延文帝时的一位梁姓大臣之女,生得堪称绝色,因为和亲北鹘而得封郡主。

    但原先她并非是和亲人选,她原是当时三皇子的未婚妻,结果却因为貌美被二皇子,也是成武帝的嫡亲兄长建怀太子给看上了,建怀太子不舍美人,就用计毒杀了三皇子,想要纳云华郡主为太子良媛,不过就在那当口,云华郡主却又被来京中和谈的北鹘大王子给看上了。

    建怀太子杀弟一事延文帝其实早就知道,只不过是隐忍不发,北鹘求亲,延文帝就顺势将梁姑娘封为云华郡主,赐婚和亲去了,结果建怀太子还不愿死心,就在云华郡主送嫁之时,特特派了人在和亲队伍入了北鹘境内之后就抢亲,其后云华郡主失踪,到底去哪儿了谁也不知道。

    抢亲一事令北鹘大王子怀恨在心,翌年北鹘王病逝,他继承王位之后,就率军攻打大魏,连夺三州,要求大魏交出云华郡主,延文帝遂派建怀太子和五皇子也就是成武帝一起迎战,最后建怀太子在一次战役中战死在了沙场上。

    总之那就是一桩乱七八糟,让人听了心惊肉跳的糟心事,而云华郡主也被传为是一个挑起兄弟阋墙,祸国殃民的红艳祸水。

    虽然这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但闹成那样的事,在座的都是皇家女眷,哪个心里不是门儿清,这话说出来新房里的气氛越发的古怪凝滞。

    “老姐姐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也想起来了,说起来新娘子这相貌和云华郡主还有几分相像呢。”另一人附和道。

    “相像也是应该的。我记得那云华郡主的妹妹不就是嫁到新娘子的外家容家吗?好像就是新娘子的外祖母吧,有此渊源,新娘子也算是那云华郡主的后人了,有所相像也是再正常不过。”老王妃道。

    一唱一答,声音虽似和善闲谈但在静默的新房中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想来经过她们这一“闲谈”,翌日明珞乃是那祸国殃民的云华郡主后人一事也就该传遍满京城了。

    若是再有庆安帝对明珞有意一事传出去,明珞最好是死上一死才能对得起她们的好意了,至少也会名声狼藉。

    房间里并无一人出声打圆场,过往对明珞亲亲热热,看她的眼神如同自家晚辈般慈爱的长辈们此时皆似是听不懂其中涵义般仍温和平淡的笑着。

    明珞想起来,自己嫁给赵铖可真算得上是腹被受敌啊。

    于肃王一系,她坐了她不该坐的位置,于明家一系,她和明家大房闹得几近反目,京中这些人精哪个不知?还有因她嫁给肃王,导致温喜嫁去西蕃,又得罪了不少宗室。

    还有,今日她们敢在自己面前这般说话,底气大概也就是在于认为赵铖根本不会真的在意她吧。

    众人都在笑看着明珞,或看好戏,或慢慢研读着明珞的表情,看她是个傻子般听不懂,还是忍气吞声自己憋屈着 - 这个时候,新娘子可是不好发脾气的。

    不过明珞既不是个傻子也没想要憋屈着,她抬起头来,对着那位老王妃浅淡地笑了笑,笑得众人被那她那容色晃了一晃之后,就见她转头看向一旁服侍的一个青衣丫鬟,声音别样好听地问道:“青叶,这位老夫人好像对陈年往事特别熟悉,你可知她是哪家的老夫人?”

    青叶恭声禀道:“回禀王妃娘娘,这位是已被夺爵的果郡王府的老果郡王妃,这位老果郡王妃之所以对这些旧事如此熟悉,是因为已故的老果郡王正是当年与北鹘一战中战败身亡,杀弟夺妻的建怀太子的长子。”

    老果郡王妃面色腾地涨红,堪称恼羞成怒!

    不过是一个小小丫鬟,竟敢大喇喇说出这种外人从不敢直言之秘事,若非此时是肃王新婚之夜,这样的丫鬟就该斥了直接拖出去乱棍打死!

    明珞却似完全没听出什么特别。

    她冲青叶点了点头,再转头就对已经满面赤红的老果郡王妃笑道:“原来是老郡王妃,多谢老郡王妃的用心提点了。”

    “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若不是老郡王妃提起,我还当真都是不知情的,回头必当还要再细问问王爷这些旧事,免得不知就里,人云亦云,说错话,让人笑话也就罢了,犯了皇家忌讳更是大不该。”

    老果郡王妃气得浑身发抖,以前只知这丫头是个天真软糯的,竟不知这般混不吝!果然传她忘恩负义,仗着要嫁入肃王府,在承恩公府狐假虎威,还要逼死抚育她的大伯母一事是真的!

    可她再气恼羞怒,真要正面抗,此时此刻她却是不敢的,更怕明珞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升平大长公主叹了口气,她严厉的瞪了一眼青叶,然后看向明珞终于开了金口道:“如斯旧事,不提也罢。”

    “不过阿珞你嫁入皇家,对我们皇家这些长辈们都认不全却是不行的,不若待过了两日你就到我府上,我且带你见见宗室众位长辈吧。”

    明珞一笑,对升平大长公主道:“多谢大长公主的心意,阿珞心领了,不过三日后,阿珞会随王爷祭拜皇陵,届时想来阿珞便可见到宗室的一众长辈们了。”

    升平大长公主面色一沉,还从未有人敢这么不给她脸面,就是明太后在自己面前可也尊尊敬敬,她算个什么东西?

    气氛再次凝滞下来之时,一位老嬷嬷入了房中,对升平大长公主恭恭敬敬道:“大长公主,外面宴席已开,王爷特地命老奴过来请大长公主携众位王妃,老王妃们前去坐席。”

    这位老嬷嬷姓林,是凌皇后生前身边的管事女官,自肃王出生之后就被凌皇后拨到肃王身边服侍。

    升平大长公主是凌皇后的嫡长女,也算是林嬷嬷看着长大的,所以她对林嬷嬷还算有几分另眼相看。

    而且今日到底是肃王大婚之日,这里是新人洞房,升平大长公主纵是被扫了面子,越发不喜明珞,也不会在此刻计较,发正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所以她淡淡扫了明珞一眼,转身就随着林嬷嬷离开了。

    众人见状,也都在林嬷嬷恭请的身姿中神色各异的跟着大长公主呼啦啦的离开了。

    众人一离开,冬芙上前掩上门,退回到明珞身前,就有些担心地低声道:“姑,娘娘,今日是您的大喜之日,有什么事,您忍忍也就过去了,何必和她们争锋相对,犯口舌之争呢,毕竟大长公主身份特殊,宗室那边”

    就是太后娘娘对这些人都是多有忍让的。

    明珞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忍忍才不会过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只有自己立起来了,才不会连阿猫阿狗都敢过来踩你一脚。”

    憋屈的肃王妃她是绝不会当的。皇家才最是一个欺软怕硬,要靠权势,心机和胆色不停博弈的地方。

    第61章

    明珞慢慢拨弄着浴桶中的鲜艳欲滴的红色花瓣,闻着浴汤中若有似无的香味,这一日的疲倦才似慢慢化在了水中,不过也有了一点点睡意。

    此时赵铖还并尚未回房。

    先时众人离去之后,明珞用了些清淡地小粥和暖汤就命人准备了浴汤,拆了凤冠霞帔打算自行先去沐浴了,青叶神色半点不动,曹嬷嬷和冬芙就有些紧张,曹嬷嬷道:“娘娘,您要不要等王爷回来之后才沐浴更衣?”

    等他?

    赵铖他要在外面招呼贺喜的文武百官,尤其是一帮跟随他南征北战多年的武将属将,短时间内他根本是不可能回来的,她前世倒是戴着凤冠穿着霞帔等着他,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他才回来,那时自己已经僵硬得脖子都不像是自己的,又困又累又紧张,再及至两人行夫妻之礼,赵铖他饮了不少酒那一日的折磨对她来说简直是一个难以磨灭的阴影。

    这一次她是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再受那个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