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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节
    ☆、变心

    作者有话要说:  duang!duang!duang!有个事情要说哈,这文我修改了两部分.1.把皇后住的“清宁宫”改成了“蓬莱殿”,因为那个清宁宫严重不符合史实(捂脸)

    2.把鬼爷生前的封号从“懿王”改成了“熠王”读音是一样的,但是呢,后来李重润被追封为“懿德太子”,哥俩总不能用一个字,所以之前一直用“明德太子”凑合着,后来还是史实的问题,就给改回来了,熠:光亮,鲜明的意思,熠熠生辉什么的,就是这个熠字(再次捂脸)

    因为修文让大家阅读体验不佳,实在是不好意思啦!(再再次捂脸!)

    待那彩凤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殿内沉默了许久,才有人说话,起先只几人,随后就乱做一锅粥,众鬼交头接耳,说的大多都是对谷夏的赞叹,如此深仇大恨,竟就这般让她走了?

    可了解谷夏的人都明白,他这人一向冷静的可怕,于公于私,都不会理亏……

    这时候乌有又站了出来,他之前一本正经叫谷夏殿下,完完全全是一副位卑者的模样,这时又马上转换回原来的状态,朝着殿门口那堆小鬼一指,“都散了吧散了吧!谷爷他现在心情低落,没空搭理你们!”

    见众鬼犹豫不走,更放大了嗓音,“嘿!我说话你们听不见是不是?”

    却被谷夏唤了一声,“乌有!”又转头看向众鬼,“我无事,你们都忙自己的去罢……”

    他这一句轻飘飘的交代,却比乌有大吼大叫还有力度,有小鬼上前来安慰几句,这才离开,其余的也都慢吞吞地散了。

    一时屋里只剩下了乌有他们几个,还有谷夏、云棠。

    瞧着他们还眼巴巴看着自己,谷夏无奈,“你们也回吧……我出去走走……”说着也不等众人回应,自己出了殿门。

    云棠一叹,连忙跟了上去。

    东郭也要跟上去,却被季疏朗给拦住,“你去做什么?”

    东郭不乐意,“自然是跟去看看!”

    季疏朗呵斥一声,“你不许去!”

    东郭更不干了,“凭什么她能去?老子就不能去?”

    更被子虚、乌有给合力拽了回来,乌有说话更不客气,“你去?你长得好看?她能去,那是谷爷他乐意叫她去,你算什么玩意儿?”

    这一边,几只老鬼吵作一团,而那一边,谷夏一人出了三清殿,刚走下汉白玉阶梯,就被云棠给追了上来,“鬼爷,等一等我!”

    早听见她那绣花鞋底踏在地面上哒哒哒地脚步声,随后就是一句清脆悦耳的呼唤,谷夏停了停步子,确实如他那些兄弟们猜的,他想一个人走走,多一个人都嫌烦,但她若是跟来,他却是烦不起来的。

    没等她说话,他倒是先开了口,“你是何时知道的呢?”

    “嗯?在他背后驻足,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

    “你是何时知道的,我生前是谁的呢?”

    原来他是问此事,云棠眨巴眨巴眼睛,理了理思绪,若说何时……

    “第一次怀疑,是因着你与松阳道长有交情,他看你们种种神色,分明是遇到旧人的动情模样,且你的穿着不凡,身上常有沉香木的味道,这大明宫里,凡是能熏香,且是这般珍惜的熏香的人,岂能是普通人?

    那次你去我房间找我,我问你疲乏劳累、失眠之症该如何缓解……其实我并没有此症,不过是想探探你是否有医术,那熠王不到十岁就能为睿宗缓解头痛,自是会些医术的……那是我的试探,也是我第二次开始怀疑……

    第三,你对熠王的事了如指掌,且知道他与裴秀的种种,你带我去见过那女孩儿,你说你已看着她过了几辈子了……能让你念念不忘的,怕也只有裴秀了罢……”

    其实远不止这些,不过他问的仓促,她答的也仓促,一时想不起那么多了。

    静等了一阵,才等到谷夏转过身来,“在你心里住了那么久,竟才发现你也不笨。”

    呸!我本来就不笨!不过她也知道,这不是跟他掰扯这个的时候,只默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朝着月色下走去。

    “鬼爷,其实你是谁,倒也没什么,就像你说的,那么多次轮回……”

    却被谷夏给打断,“你不必安慰我,各种变幻莫测,我早已习惯,只是如今真相大白,有些慌神罢了……”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云棠久久没有做声,好一阵,才“嗯”了一声。

    本想来安慰他,反而是他主导了话题……他说,“上次我与你猜那幕后的指使,看来是谁也没猜对,这赌约也是无用了,不过今日想起了太多往昔,叫我想起不少事来,我想说说,你可愿听?”

    云棠连忙点头,神色认真,“自是愿听的。”

    “昔日皇祖母迁都,我跟随她到了洛阳,那年我十岁,虽然长在皇家,要沉稳持重,骨子里却还是带着丝少年的顽皮,可因着祖母宠我,我做什么都没人敢置喙,唯有那日在后花园,我看到了裴秀……她与父亲一起入宫。”

    听这开头,云棠略略诧异,竟想不到,他愿意提起和裴秀的往事。

    “那丫头与旁人不同,我刚学了围棋,便要与她切磋,谁知她小我两岁,竟对此精通,次次赢我,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留……”一边说着,一边翘起嘴角来。

    仿佛被他带入了那语境,云棠也觉得好笑,想起自家弟弟,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是叛逆不服输,这么被折辱面子,该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那次之后,她对我来说成了个特殊的存在,想叫皇祖母找她来玩,又实在怕她,跟上瘾了一般……久而久之,也不知什么时候,我突然冒出了个想法。”

    “什么想法?”云棠奇怪。

    “我就想着,她现在是能牛气几天,可那又怎么的?我可是堂堂皇子,待我长大之后,莫不如讨了她做老婆,到时候夫为妻纲,岂不是我说做什么就做什么?”

    倒未想到他也有这般执拗的时候,云棠从前只觉什么劳什子夫纲都是狗屁,这时从他嘴里说出来,再脑补那时情形,竟觉得有些可爱,遂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真是硬气的很!”

    谷夏也笑着摇了摇头,“那时我十二岁,懵懵懂懂的年纪,并不知道那心思代表着什么,只呆傻地以为,不过是为了置一口气罢了……那之后,我日日刻苦,琴棋书画诗酒茶,那时的女子都说,只有这些都会了,才算是最佳的儿郎,我便可着这几样,找了师傅来教授,又自己琢磨,就是想让她看出来我的好。”

    “果然,这些她也是爱的,渐渐的,他确实对我刮目相看……更愿与我奏一曲阳春白雪,画一副秋菊,饮一杯热茶,我以为那就是青年人该有的姿态。”

    不知不觉,两人已一前一后走到了太液池边,蓬莱山上的小亭上盖着一层积雪,在月色下闪着银白的光,听到此处,云棠啧啧赞叹,“想不到当初的鬼爷,却是文艺青年一枚……”

    “你可冷?”瞧她脸蛋有些泛红,该是被寒风给吹的。

    “不冷。”云棠嘿嘿一笑,冷是真的,不过更想听他讲故事。

    却挡不住谷夏改了方向往回走,一边走着,一边又讲,“我十八岁那一年,父皇被祖母迎回洛阳,欲重新立其为太子,我不知要如何面对那样一位父亲,便与祖母请求,回到长安。”

    许是怕她冷,他步子迈得有些大,云棠无奈,也只得跟上。

    “祖母一向宠我,自然答应……我走后,父皇带着他的嫡长子回朝,便是我那弟弟李重润,小我两岁,那时我在长安,时常与裴秀书信,并不知道那四年岁月,重润与裴秀渐生情愫,许是发现了端倪,祖母恐我伤心,便降旨将裴秀许配于我,裴秀自是不从,便以为是我从中作梗,遂寄了荷包香囊,里头装的是两句气话。”

    那话云棠是记得的:白头如新充故友,倾盖如故错识人。

    “没过几日,重润被小人诬陷,那时的祖母已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重润被祖母关押起来。”

    那后面云棠知道,便是一切的转折,悲剧的发生……可她只能默默听着,听他把故事讲完……

    “裴秀怒火中烧,她误会重润的事也跟我有关,更不会愿意嫁我……便独自一人去长安找我,许久未见,她还是那样的脾气,求人都不会……先是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后才又叫我去求皇祖母,她老人家最疼我,只要我劝几句,重润定然就没事了。”

    “我就说……”云棠转了转眼珠,腮帮子气的鼓鼓的,犹豫一阵,还是脱口而出,“我就说那裴秀是个白眼狼,这般跟你说,多伤人心呐!”

    唯有苦笑,谷夏拍了拍她脑袋,“可我又怎么会不答应她?便带着她快马加鞭,回到洛阳……”

    云棠心里猛地一痛,明知该叫他说完,可她实在是不想叫他说,回想自己这一生的结束,他愿意回忆,她却不想听了,忙把他打断,“说句不好听的,你把心肝掏出来给人家,最后呢?得好了?”剩一句更难听的没说出口,还不就是贱?

    “罢了罢了,不爱听你这窝囊的情史,人家都轮回了,你还傻大个儿一个,巴巴看着人家一世又一世!”越说越觉气愤,“瞧你一天老神在在,人模狗样的,怎的一遇上她,就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

    把他损成了这样还嫌不够,更踮起脚来戳他额头,“你呀你!”

    却被谷夏捉住了手腕,较劲了好一阵才被放开,立马翻了个白眼,“这一段跳过,然后呢?你死了之后?”

    知道她心中所想,谷夏心中一阵暖意,笑意就不知不觉爬上眉梢,明明是心疼了他,却要先损他一顿,再不着痕迹地把话给跳过去,这丫头的弯弯绕,还真是又别扭又可爱。

    “我死后,并未魂归何处,重润他被处死,我便跟着裴秀,看见她悲痛欲绝,看见她心如死灰,看见她嫁了人,却也年纪轻轻就死了……便又跟着她到了下一世……后来父皇重新登基,他念及自己的嫡子,将重润追封为懿德太子,下葬乾陵,并知会裴粹,将裴秀和重润葬在了一起……算是阴婚……如此一来,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说的轻描淡写,云棠却只觉心脏猛抽,那李重润能与裴秀一起入土,落叶归根,可鬼爷呢?被射杀在城门之下,怕是连尸骨都无人收罢?不知怎的,眼眶子一热,他越是这般的淡然处之,她就越心疼起他来……

    背过身去,怕叫他看见,却藏不住带着哭意的鼻音,“你这个傻子,她怎么值得你那般?”

    谷夏自然听的出来,却没拆穿,“感情啊,覆水难收,哪有什么值不值得?若是能控制的了自己的内心,我便是西天的佛了……”又把手掌放在她的头上,却改成了轻轻地抚摸,“裴秀于我,已不再是挂念,她总该有她的路要走,我不会再陪了……”

    他这么说,云棠终于疏了口气,“这么久了,你才想透,还真是不易,不过也好也好,放得下就是再好不过……”

    她这语气语重心长,似是为他操碎了心,谷夏忍俊不禁,停了脚步,“冷了就回去歇着罢……若是还想听,改日再讲。”

    却是清晖阁到了。

    云棠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地看着谷夏,“那好,我便先回了……”这才转身朝院里去了。

    那身影穿过角门,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这才关好了门,再不见了。

    听了落栓的声音,谷夏才回走,心中感叹,他终于放下了裴秀,却不是已然想透,只是这几十年来一如既往,却忽而变了心……

    ☆、琉璃脊

    “鬼爷,咱们有个事,想跟你说一下……”乌有站在三清殿殿门口的雀替之下,一手抠着门上的雕花菱格,一手牵着小葫芦,说出的话也是吞吞吐吐。

    谷夏正拿了一本书,在那神龛前的阶梯上坐着,见他这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有些明白了,“你也要走了?”

    被他猜到,乌有也没多么惊讶,毕竟在他看来,谷夏是一个神一般的存在,尤其是知人心,甭管你是人是鬼,只要你在他面前,心里想的什么多半要被他识破。

    颇为不好意思地,乌有点了点头,“嘿嘿,谷爷,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我蒋家世代为史官,老祖宗是前朝史官,我爷爷,更是开国的史官,我爹爹虽不怎么有名气了,可却是个严谨的性子,打小儿他老人家就教育我,做史官的,万万不能提起笔来乱写,凡是你写的,都要保证不误导后世才行……即便是有人拿权力相压,甭管那人是皇帝老子还是大罗神仙,那也得做到威武不能屈,我爹说,做史官的骨头最硬……便就生出了我这么个软骨头,之前睿宗皇帝叫我篡改那宫史,拿我的小命要挟,我吓的差点尿了裤子,即便一千个不情愿,却还是妥协了……却不知我改完那史书,就被您那皇叔给灭了口……”

    说到这里,瞄了眼谷夏,见他也神色惋惜地看着自己,还表达了歉意,“皇叔他……虽不是一切的指使者,却也到底是伤了你,虽是晚了,我也得替他向你道个歉。”

    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乌有眼含热泪,“你叔叔是你叔叔,你是你,何必需要谷爷您道歉呢?那时候心里恨极,成了鬼更加怨气冲天,可时间久了,尤其是现在,这也不算个什么了……唯一叫我放不下的就是家中老父亲的叮嘱,就怕他老人家知道我到底是个窝囊废……仅因我一人坏了我蒋家的门风。”

    却想不到,他竟因为这事成了心结,一直以为他嘻嘻哈哈没心没肺,却是个有道德洁癖的人,只得安慰,“你也是不易,毕竟再怎么如何,保命要紧,你也莫要太过纠结于此。”

    乌有摇了摇头,“我一心只以为是睿宗他做了篡位的坏事,这才要篡改宫史,这下看来,怕是一场误会了……”

    谷夏蹙了蹙眉头,“那原来的宫史到底记了些什么?”

    “这也是我正想对谷爷说的……想那宫史曾是上官婉儿掌管,后武后迁都洛阳,上官大人随驾,便留下自己的弟子肖九继续掌管,上官大人文采斐然,严谨细致,其弟子也是不俗,可惜了……所以那未改前的宫史,该是肖九肖大人所著,只是睿宗皇帝在给臣时,已将那册子不该叫臣看的尽数撕去,陛下把这差事交给了我,还因彼时举朝上下,数我一人最会模仿字体……”

    颇为惋惜地砸吧砸吧嘴,“宫史讲究简洁精准,大多数只是寥寥几句,那撕下的后一半少说也有七八页,该是丢了不少的东西。”

    半晌,谷爷“嗯”了一声,想起那四年的时间,自己整日游荡于宫外,却怎么也在那承香殿住过几晚,幸而他那时认识了松阳,他与他打趣,说他桃花孽缘极重,怕是要招惹女鬼,他便就着他说的,从他那抢了个辟邪的桃木剑,害松阳心疼了好几日,说是千载难逢的雷击木所做……想来,他能安然无恙,也跟那桃木剑有关。

    若是没有那辟邪之物,直接就被害死在了承香殿,那会怎么样呢?自然不会有了之后与裴秀的赐婚,自然也不会有裴秀来找他,然后呢?红香定不会罢休,她仍是会把一个个该杀的都杀了,只是自己死的早,或许没有那道赐婚,他也不会有不该有的奢望,自己就老老实实投了胎……

    突觉好笑,这是想到多远去了?又抬头看乌有,“都是阴差阳错,到底记了什么,想来没人会晓得了。”

    乌有点头,“凡事最怕阴差阳错……谷爷,可我也突然间想通了,就像红香姑娘,你看她是怎么活的?复仇,复仇,仍是复仇,耽误了自己一辈子的光阴,就是捉住那事不放了,不是说叫她原谅,谁也不是圣人,毕竟是族亲之恨,可不原谅不代表钻牛角尖儿,苍天既给了她个活命的机会,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还不如踏踏实实嫁了人,过好日子……推己及人,我是自己犯了错,也得学会原谅自己,没人不犯错……揪住不放反而是不敢面对,还不如朝前走……慢慢的,命运会给你机会弥补……”

    他能这么想,谷夏甚是欣慰,他宽慰一笑,“你说的正是,恶人呐,总能挑出别人的恶,却永远不知自己做了多少错事,好人呐,总能原谅别人,却不肯原谅自己,乌有,你是个正派的,就该有个好的结果,今日你能这么想,我也替你高兴。”

    乌有也乐了,“嘿!今日怎么了?咱们俩也这么煽情上了!”又低头看了看牵着的小葫芦,“这孩子心思深,也当是自家血亲自相残杀,自个儿跑出了宫,谁知路上遇了响马……却原来是场误会,白陪了一条小命,哎,都是命中的劫数……不说那么多了,从前是仍有困惑牵挂,腿上拴了铅似的,想走也走不了……既然真相大白,我们爷俩也就不在这苦苦逗留了……”

    目光转向小葫芦,谷夏拍了拍他的小脑瓜,这孩子一直没说话,却是偷偷抹着眼泪,他想起他名字的由来,小葫芦之所以叫小葫芦,是因着皇叔娶了个胡人姬妾,生下了个孩儿,就是隆鹄,这孩子有那胡人的血统,头前一缕发丝总是不老实,弯弯绕绕跟那葫芦藤一样,却不知竟是自家堂兄弟。

    “阿鹄,既然这样,你便与乌有一起走吧,你们俩作伴,我也放心。”

    这话说的有些凄凉,乌有听着不得劲儿,故意哈哈一笑,“谷爷,我们爷俩走了,你可莫要太过思念,咱们相聚在一起,就从未奢求过长长久久……当初可是说好了,谁走了,其余的都得祝贺一声……”嘴上虽这么说,却也不经意蹙起眉头,突然想起什么,又清了清嗓子,“旁的我倒不担心,只是云棠那丫头,谷爷……做兄弟的得需提醒一句,她是活人,跟咱们不在一个世界,阴差阳错碰上了,做朋友也就做了,可若是生出点别的……到时候怕是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