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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0节
    韩玄昌也已经背负双手出来,皱眉问道:“出了何事?为何如此惊慌?”

    那老家仆忙禀道:“老爷,少爷,有上百名读书人如今聚在府前,在叫骂……!”有些慌乱地看了韩漠一眼,却不敢说下去。

    “究竟何事?”韩漠心情不好,沉声问道。

    “那些人……那些人在叫骂少爷,要少爷……少爷出去给他们一个说法……!”老家仆小心翼翼道:“他们还说,少爷若不出去见他们,他们……他们就堵在大门前不走!”

    “愚蠢!”韩漠冷哼一声,抬步便走。

    韩玄昌叫道:“漠儿,你不可前去。他们都是不明真相,我自会派人将他们驱散!”

    韩漠回过头,问道:“父亲,孩儿入城不过几个时辰,他们如此迅速就堵到门前,孩儿实在想不通,他们怎会有如此大的能耐,这么快就得到消息?”

    再不多言,快步往府前去。

    礼部尚书府前,府中的武师和家仆都是严阵以待,上百人手中都持有武器,而府门紧闭,韩漠到来,就听到门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嚷声。

    “韩漠,你无才无德,居功自傲,毁我大燕数千勇士性命,如今还要做缩头乌龟吗?”

    “毫无将才,却轻敌冒进,你有何资格统领我大燕精兵?”

    “快出来。给天下人一个解释?”

    “数千亡魂,难道就这样能遮掩过去?”

    韩府下人们都是义愤填膺,见到韩漠过来,众人俱都施礼,有一名武师已经上来道:“少爷,外面这帮人胡言乱语,目无法纪,聚众闹事,少爷一声令下,打开了门,咱们便出去将他们打的满地找牙!”

    “是啊,少爷,这帮家伙太过分了,得给他们一个教训!”

    众人簇拥过来,摩拳擦掌,只待一声令下,便开门出去。

    来到京城之后,从东海跟随而来的三十多名武师一直没有用武之地,此番都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一下,一个个显得极是亢奋。

    如今韩族权势日重,这些武师倒想借此机会立下功劳,说不定还真能混上一官半职。

    韩漠一身轻便衣裳,看上去俊朗无比,脸色也显得很是平静,一双星辰般漆黑的眼眸子盯着礼部尚书府朱红色的大门,背负双手,嘴角泛着一丝古怪的冷笑,吩咐道:“打开大门!”

    有几名老成持重的家仆互相看了看,一名老仆上前来劝道:“少爷,这帮人说是读书人,可是都是不明事理之辈……不过毕竟是读书人,若真是对他们动手,只怕……!”

    “我理会得了,打开大门就是。”韩漠淡淡道:“我倒想看看,他们是要将我宰了还是剐了!”

    当下无人敢再说,便有几名家仆上前去抬下门杠,尔后缓缓拉开府门,听得“嘎嘎嘎嘎”的声音响起,门外那喧闹的叫嚷声一时间却静下来。

    武师们便要冲出去,韩漠已经冷冷道:“谁都不要动!”

    他声音一处,众武师都是一愣,却无人敢往外冲。

    韩漠背负双手,缓步走出大门,站在了府邸门前,府前的屋檐下挂着两只灯笼,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堵在府邸门前,更有不少人举着火把,火光这下,这群人一个个穿着长袍宽袖,一看便知道是读书人。

    韩漠立于门前,如松般站的挺直,这群读书人的眼睛顿时都盯在韩漠的身上,见得韩漠玉树临风气质优雅,俱都面面相觑。

    “我便是韩漠!”韩漠扫视众人,淡淡道:“你们要找我,我现在就在这里,你们敢将我如何?”

    众人俱是一惊,实际上在场的读书人都知道韩漠的名字,韩漠在南阳关下大破魏国铁马骑,名动天下,燕国大街小巷更是极力夸赞,在场的不少读书人,曾经还互相颂扬过韩漠。

    但是这群人却得到消息,韩漠居功自傲,在西北军中一手遮天,为了立下更大战功,率领四千儿郎孤军深入山南军,轻敌冒进,落入魏军圈套,四千将士几乎全军覆没。

    韩漠当初立下战功,被人们捧到天上去,夸大了十倍,但是如今稍有失利,却也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而入京赶考的学子们对韩家已是成见极深,对韩玄道很是憎恶,恨屋及乌,韩漠失利,这群读书人立时鼓噪起来,串联沟通,到处散布谣言,已是将韩漠的声明弄的一塌糊涂。

    百无一用是书生,因为三才子被杀一案,读书人对韩玄道都产生了极大的怨念,但是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对如今的韩玄道造成实质性的打击,而韩漠失利,却让他们找到了一个机会,在他们的眼中,能够打压韩漠,无疑也是对韩玄道的一种打击。

    只是他们却没有想到,那位大破铁马骑名动天下的西北将军,竟然是如此年轻俊朗的一位公子哥儿。

    第九九七章 这就是风骨

    众人一阵窃窃私语,很快,便有两名学子上前来,一高一矮,高个子上下打量韩漠一番,问道:“你便是韩漠?”

    韩漠刀锋般的眼眸子立时盯在了那人身上,神情冷淡。

    矮个子亦上前两步道:“你若是韩漠,我们倒有几句话想问你,听说你率领四千将士进入山南郡截击魏国山南军,轻敌冒进,被魏军围困,葬送了我大燕数千将士的性命,可有此事?”

    他这话一问出,无数双眼睛俱都死死盯在韩漠的脸上,想看看韩漠究竟如何解释此事。

    “读了几本书,就以为知晓天下事,捕风捉影大动干戈,前方三军用命,京城书生闹事,这便是你们这群读书人的能耐吗?”韩漠背负双手,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弥散看来:“书生意气,也要用对地方,若是为人利用,乱国坏事,不怕有辱先贤之名么?”

    此言一出,场中诸人俱都是惊怒无比。

    便有不少人纷纷叫道:“韩漠,你这是藐视天下读书人吗?”

    “以势压人,有辱斯文,先前看你还很是斯文,倒以为是个懂礼之人,谁知却出此狂言,韩家的人……果然都是如此霸道!”

    “韩漠,数千将士的性命,因为你一人过失,葬送在异国他乡,无人替他们伸冤,我们来伸冤,难道有错?这书生意气,正是用对了地方!”

    “不错,你想回京将如此大的过失化解掉,那是万万不能,若不能将你罢官免职,我等一日不走!”

    这些人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大街两头俱有几名巡城衙差探头探脑,但是见到这边事情闹得甚大,一时间也不敢过来。

    “斯文?伸冤?”韩漠嘴角泛起冷笑,“读书人当以广求学问以致用,立大志以展抱负,诸位如今不去关心自己的学业,却捕风捉影来此大闹,且问你们的斯文又在何处?”

    他声音中气十足,劲气暗含,虽然书生们人多语杂,但是这两句话却是极为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诸生更是勃然变色,但是亦有少数人露出思索之色。

    “此事已是有人查明,绝非虚假。”那高个子厉声道:“你现在想一言而搪塞吗?韩家霸道,我们可不惧!”

    “霸道?”韩漠大笑起来:“本将在前线与众将士浴血厮杀,为了大燕抛头颅也在所不惜,今日刚刚奉召回京,屁股尚未做热,你们便聚众围堵堂堂礼部尚书府,这是你们霸道,还是我韩某人霸道?”顿了顿,冷笑道:“我素来不愿意与人争执无意义之事,但是我韩某人对读书人却也是敬重的,因为我深知,我大燕要想国运昌盛,还是要依靠你们这些读书人中的栋梁之才,所以今日我韩漠出门来,乃是要给你们一个敬意。但是如今看来,我对你们生出的敬意,实在是多此一举。读三本书便谈孔孟,入京门便扬言知国事……嘿嘿,果真是一群才高八斗之辈!”

    此言一出,又是哗然一片。

    那高个子又是上前两步,离韩漠又近了几分,韩漠身后两名武师见状,立时握刀上前,那高个子顿时大笑起来,道:“说到底,终究还是以势压人,真当我们怕死不成?”

    韩漠脸色淡然,缓步上前,一步步逼向那高个子,那高个子书生见得韩漠脸色,心中不禁有些发寒,但是这个时候,他自然不好退后,咬牙挺胸,叫道:“想要用刀子堵住我们的嘴不成?那你试试看,我们读书人,是有风骨在,宁死不屈!”

    “说的好!”身后众书生都大叫起来,为高个子打气。

    高个子书生心中本是突突直跳,说出那句话,也不过是为自己壮壮胆,此时听的身后一片喝彩声,顿时飘然起来,挺胸看着韩漠。

    韩漠长相虽然清俊,但是这两年来,他始终处于争斗状态,而且经过了不少生死时刻,更是在沙场之上拼杀过,身上已经有了一股子带着血腥气息的威势。

    这种威势,只有经过生死的考验才能够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而这种带着死亡气息的威势,却往往带着极强的震慑力。

    高个子书生想表现的慨然一些,但是面对韩漠那股子威势,脸上还是显露出无法掩饰的慌张之色。

    韩漠一步步走到高个子面前,两步之遥,背负在身后的手忽地探出,直直一拳头打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

    四下里顿时寂静下来,众书生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不敢相信韩漠竟然真的出手伤人。

    这一阵子,京中书生闹得欢,也不知为何,官府衙门却似乎不想进一步激怒这群读书人的怒火,任由他们在京中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胡为。

    虽然有三才子被杀一事,但是一直以来,官府并无真正伤害过一名读书人,正因如此,这群读书人的自傲性急剧膨胀,只以为官府不敢对他们下手,更是自以为是地认为官府忌惮他们。

    而韩漠这一拳,无疑是将他们自以为是的傲性狠狠地砸了一锤。

    高个子书生已经蹲在了地上,韩漠这一拳所用力道不过十之一二,但是高个子书生的鼻梁骨却已经被这一拳打断,鲜血流了出来,眼泪也流了出来。

    韩漠对于这一拳,很是满意,他精通格斗术,自然知道,鼻梁骨被打中,那种疼痛便是连武道高手也未必能够忍受住。

    在诸生错愕的目光之中,韩漠缓缓收回拳头,淡淡道:“这一拳,不是为我自己而打,而是为死去的数千将士而打!”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明白韩漠此言何意。

    “数千将士尸骨未寒,你们却利用他们,在此掀起风浪,借他们之名,表现你们自以为是的所谓公道正义……你们自诩斯文,自诩正义,借壮士之名图自己清名,这便是你们所追求的东西?”韩漠冷笑道:“若是如此,我韩漠实在及不上你们这群斯文人!”

    说完这句话,韩漠转身,缓步往府内行去。

    尚未进入大门,矮个子书生已经高叫道:“韩漠,你……你休得放肆……!”

    这人话声刚落,却见的韩漠探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从一名武师手中夺下一把刀,随即身形如鬼魅,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之时,韩漠已经飘到了矮个子书生面前,手中的大刀已经高高举起,厉声喝道:“你当真不怕死?”

    不等矮个子书生回答,韩漠手中大刀已经带着犀利劲风直劈下来。

    这一次不但是那一众书生,便是韩漠身后的家仆武师也是大吃一惊。

    刀光划过,瞬间收刀。

    很快,矮个子书生胸口衣襟散开,韩漠这一刀劈下去,竟是将矮个子书生的衣襟划开了一道,衣裳散开,露出了赤裸的胸膛。

    那矮个子书生面如土色,韩漠往下瞥了一眼,只见这位矮个子书生的下面竟然湿漉一片,一阵极难闻的臭味散开来,竟是在瞬间被吓得大小便失禁。

    韩漠冷然一笑,淡淡道:“这便是不怕死?这便是你们所谓的风骨?”将手中大刀扔在地上,背负双手,冷声道:“等到学会不动如山,等到有了真正的风骨,再来这里向我讨还公道!”

    这一刻,礼部尚书府前上百书生,却是无一人出声。

    就在此时,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夹杂着马蹄之声,随即从街头涌来一大群官差,当先一人骑着高头大马,却是燕京府尹刘清源亲自带人前来。

    大队人马持刀带枪而来,刘清源已经沉声喝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你们读的圣贤书,当真不知国法礼法?得寸进尺,如今竟是围堵尚书府,当真是要造反吗?”

    刘清源带兵到得近处,翻身下马,急步上前来,向韩漠施礼道:“韩将军,下官来迟,让您受惊了!”

    韩漠拱手还礼,扫视众书生一眼,道:“都只是年轻气盛受人蛊惑而已,不必伤害他们。”随即声音一冷:“自古至今,能够明晓是非知道善恶守法守礼者,朝廷自是要厚加礼待,但是若是自持读了几本书,就好高骛远,将国法视若无物,聚众闹事祸乱国民者,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好下场!”他看着这群读书人,高声道:“你们既然读过书,就该明事理,就该能辨别是非,若是任由摆布沦为别人的棋子,实在是可悲可叹!”

    这群学子大部分都是应势而来,凭的是一时血气,但是韩漠连番话说来,虽然不好听,但是却有一些道理,不少人已经开始冷静下来。

    更有不少年长者,只觉得事情确实有些古怪,虽然一事不明其中诡异在何处,但也知若真与韩漠斗下去,只怕真没有什么好结果,燕京府的那些衙差们都是真刀真枪虎视眈眈,若真要动起手来,便是再多出一百人恐怕也不够他们杀的。

    书生们犹豫之间,一起快马飞驰而来,从人群中穿过来,到得府前,翻身下马,上前向韩漠附耳几句。

    韩漠先是皱皱眉头,也不多言,只是向刘清源道:“刘大人,这里先交给你,至若如何处置,便由你来决定了!”

    也不等刘清源回答,上前去,翻身上了来人骑来的骏马,打马扬鞭,在众人的错愕之中,飞驰而去。

    第九九八章 蟋蟀的故事

    户部尚书府的后花园,一直都十分的简陋,并没有通常富贵人家的繁花锦簇草木依依,或许是因为身处户部尚书这个比较敏感的位置,户部尚书府的前院中厅后堂一直以来都是十分的清雅,虽不奢华,但是反倒给来者一种极为雅致的感觉。

    后花园中有一潭清澈的池水,池水之中已有荷花浮萍,池边有一处六角小亭,在那小池边上,一身便装气度沉稳的韩玄道正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对池垂钓。

    夏日炎炎,夜里也是颇有些闷热,韩玄道的便装有些厚,但是他的脸上却无丝毫的汗珠,只是轻抚胡须,看着灯火照耀下的池水,神色极其平静。

    韩漠来到韩玄道身边只是,韩玄道不等他说完话,便已经轻声道:“那里有一只小凳子,过来坐!”

    韩漠很恭顺地端来小凳子,放在韩玄道左侧身后少许,这才坐了下去。

    “我时常听说,当年姜太公垂钓,钓出了一位帝王,更钓出了周朝八百年的江山。”韩玄道一双眼睛依然盯着鱼竿,慢悠悠地道:“这个故事,我几岁的时候便记在心上,并没有怀疑过。弯钩钓鱼,直钩钓江山,只是不知道这古往今来,是否只有姜太公有此能耐?”

    韩漠如同军人般坐定,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弯钩钓鱼,直钩钓江山,钓者愿钓,勾者愿上,若无文王识才,只怕姜太公钓上八百年,也不会打下一寸江山!”

    韩玄道闻言,先是沉默许久,随即哈哈笑起来。

    韩漠自小到大所见到的韩玄道,都是沉默寡言,少见他开怀大笑之时,此时听他陡然笑起来,眉头先是一皱,但是瞬间便恢复淡定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