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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节
    “替大人分忧,是宗庭职责所在……”高宗庭说道。

    崇州很难及时掌握登州的形势,也无法准确知道柳叶飞何时、以何种方式配合陈芝虎将登州镇主力调出去,想必动作不会太慢,想通过江宁传旨,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林缚早就防备登州形势不受控制,密令赵虎从海东抽调兵马,潜到登州外海以防形势有变,但赵虎对登州并不熟悉。而陈芝虎以诈败行调虎离山之计,又有柳叶飞跟他配合,这计不是轻易能破解的,还需要崇州这边派人去坐镇。

    林缚不能事事都拼搏在前线,这时只能临时委托高宗庭去登州走一趟。

    李卓任兵部尚书时,对登州镇水师的支持极为有力,高宗庭代表李卓往来两地之间,不仅熟悉登州的情况,与登州镇水师将领也是熟悉。高宗庭去登州,比秦承祖他们出马都要合适。

    秦承祖说道:“沂山那边也要立即派人过去,以免我们藏在沂山里的老虎也给调出去了。”

    “对,我立刻拟写手令,派人送过去。”林缚说道。

    第11章 潜伏

    隍城岛,位于渤海口上,南距登州刀鱼寨有一百二十余里的距离,北距辽东金州铁山约八十余里,分有南北两岛,两岛相距不足三里,岛形皆狭长,三四十丈高的狭长岛山相峙,古往今来是海上航运南北往来船舶避风的泊锚之所。

    海东行营军的船队,就藏在南隍城岛东侧的老鱼口小湾里,仿佛一群潜伏在远伏凝望登州岸山的恶鲨,静待时机扑上去觅食。

    南北隍城岛之间的海域澄静如蔚蓝色的大湖,赵虎站高约三十余丈高的南隍山顶上,向远处眺望,西南面的大小钦山岛、竹山岛、庙山岛仿佛沙盘上的着色模型一样,静置于蔚蓝色的大海上,登州刀鱼寨方向的岸山,给渤海口的这一系列岛屿遮住。

    不然的话,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据说也应该能看到刀鱼寨所在的丹崖山的际线。

    两员三十岁左右的青年将领从后坡登上南隍山顶,看到赵虎眺望西南面,走了过来。

    两员将领不是旁人,一人是儋罗国东州羁縻都督府都督迟胄之子迟元吉,一人是葛存信之子葛长根,都是随赵虎从海东赶来登州外海潜伏的将领。

    林缚早在六月就预料到淮东水步军主力将给牵制在南线,无法脱身北上——事实也恰是如此——淮东要干涉山东的战局,权宜之计就是从海东抽调兵力。

    儋罗战事之后,为控制海东商路及济州、东州等地的形势,赵虎奉林缚的命令在济州组建海东行营军,编有水步军五千余众。

    这些兵力除了部分驻守儋罗岛济州城外,有相当一部分都分散守护海上商路,实际能抽出来的兵力有限,还需要时间提前聚集。

    赵虎六月中旬接到林缚的密令,即在济州集结兵力;又以林缚的名义,从东州羁縻都督府及儋罗国分别借兵,一直到七月下旬才集结完毕。

    等到临淄失陷的消息传到济州之后,赵虎才率部从济州跨海而来;与杨一航所部汇合之后,藏于隍城岛之间的水步军总兵力也就七千余人。

    燕冀失陷之后,进入渤海的海上航运就几乎断绝了,渤海口是多方势力交战之所,渔船也绝了迹。而一旦没有战事,隍城岛周围海域,连鬼影子都不见半个,成为战船隐藏踪迹、进行潜伏的最佳场所。

    即使偶有登州水师的巡哨船经过,也是给赵虎下令扣押。

    当然,隍城岛离辽东金州铁山角颇近,晴天之时,说不定燕胡驻金州的虏兵站在高山能对隍城岛海域的异常有所察觉。但从辽东金州不能直接跨海示警,其传讯到燕京,再从燕京传讯到山东,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才够。

    所以隍城岛之间藏着这么一支编师,在山东半岛鏖战的诸方势力一时间并无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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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长根站到赵虎的身侧,随他眺望远方,说道:“赵将军,青州斩获大捷,末将以为,我部应立即从莱州西进入胶莱河,支持青州军作战!”

    淮东事前也未曾料到陈芝虎会以诈败之计行调虎离山之策,只是担忧登州水师有失。青州斩获大捷,使得山东半岛东部的形势都转危为安,淮东之前的顾虑貌似就不存在了。

    至少眼下看来,淮东在登州外海所布下的这招后手,也就失去应有的作用。

    海东行营诸将,包括葛长根、迟元吉等在内,都不愿意空走一趟,有意主动出击,希望赵虎能下决定,立即指挥兵马从莱州西岸的胶莱河进入青州境内,配合青州军与进入青州腹地的新附军作战。

    胶莱河道虽在年初时给摧毁得厉害,但受破坏的主要集中在中段,从昌邑县往北到莱州西入海的河段还保持完好,可以供海东水步军进入作战。

    林缚此前给赵虎的命令是叫他在登州外围海域静观其变,但战场上瞬息万变,主将合不合格,就在其捕捉战机的能力,而非拘泥于既定的计划。

    听葛长根如此建议,赵虎心里也是跃跃欲试,有心主动出击,但终究是比葛长根、迟元吉二人多了些耐心,他说道:“军司在沂山有所布置,我们跟在这里,跟淮东联络不便,但派往沂山联络的密探,再过两天应能返回,耐着性子多等两天不迟……”

    他们在隍城岛已经潜伏了八天,也不在乎多等两天。

    不管怎么说,就算要打反击,也要青州境内的兵马都调整到位,不然仅靠他们这边的六七千水步军,很难发挥大作用。

    “那末将先去做些准备……”葛长根说道。

    赵虎点了点头,正目送葛长根、迟元吉下山去,在视野远处,有两艘船由南往北驶来。

    葛长根也看到来船,停下脚步,迟疑的说道:“莫非是淮东派来的信船?”当下传令派战船绕出去拦截,他就陪赵虎站在山头观望,果真是高宗庭从淮口乘船出海赶来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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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高宗庭赶来隍城岛的还有陈恩泽。

    赵虎早年在江宁与高宗庭匆匆见过一面,林缚怕他对高宗庭印象不深,使彼此沟通存在问题,特地将陈恩泽也派过来。

    得知是高宗庭过来,赵虎与葛长根、迟元吉等将赶到简易码头来迎接,将诸将介绍给高宗庭认识。

    海东行营兵力本就不足,但从东州迟家及儋罗国借兵,还是凑出一支偏师来——高宗庭见赵虎介绍迟元吉是前海盗头子、现东州都督迟胄的长子,心里颇为感慨:林缚在经营海东上的战略思想,要远远超过当世人的想象力。

    旁人都当淮东势单力薄,也的确,林缚崛起于淮东,时至今日也才占有四府之地,甚至远远不能跟刚占了两川的曹家相比。

    然而仅淮东经营海东,通过贸易输出,每年从海东地区牟利已然超过两百万两白银,其中约六成直接供淮东军司养军之用——曹家占据关中,从数百年前就沦为西北边陲苦寒之地的西秦郡,一年所直接贡献的税赋,甚至还比不上淮东经营海东商路所得。

    淮东从海东地区运回来,可不单纯是银子,包括米粮、煤铁、银铜、皮料、木料、鱼胶等诸多战略物资。

    因为海路的存在,林缚使整个海东地区成为淮东的战略物资输出基地。

    如今,经夷洲通往南洋诸岛的海路也打通了,经过两年的摸索,航线也稳定下来。今年上半年就从南洋诸岛净输入稻米二十万石。这差不多抵得上淮东府在推行新政之前的赋税贡献。

    如今,东州迟家、儋罗国李家都直接支援淮东作战,意义更是非同小可。

    赵虎在南隍山脚根驻扎简易营寨,将高宗庭等人请上岸,进入指挥战棚,才正色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劳高先生赶来登州?”

    “陈芝虎所部在青州城下大溃极可能是诈计,”高宗庭说道,“登州这边的部署要进行调整,大人本要亲自过来,但脱不开身,我比他人对登州形势稍熟悉此地,就过来了……”将军司诸人对青州形势的分析,跟赵虎及海东诸将详细解释了一遍。

    赵虎、葛长根、迟元吉等人将信将疑,但高宗庭携来林缚的手令,由不得不他们不信。

    “你们在这里潜伏数日,登州镇军可有变化?”高宗庭问道,他有两天时间没有得到最新的情报,在他从淮口出海时,登州镇军还有明显的动作,关于登州这两天最新的情报,他要询问赵虎,“登州镇有没有觉察到这边的异常?”

    “登州镇正调部分水师上岸集结,确实有集中兵力进入青州境内作战的迹象,”赵虎皱着眉头,神色凝重的说道,“也亏得我们对柳叶飞素无好感,才没有误以为青州形势转危为安之际,主动去跟登州镇联络——登州镇应还没有意识我们的存在!杨一航将了带人去朱龙河口,会窥机派人潜入阳信跟顾家联络。不过即使杨一航跟顾家透露这边的详情,消息也传不到登州镇去。”

    “这样就好……”高宗庭稍松一口气。

    集结在隍城岛的兵马虽有七千人余众,但扣除操船水手,执刃战卒不足六千,其步卒约四千人,加上他从沭口紧急带来的一营甲卒,能凑八营步甲。

    但这八营步甲由凤离营、海东行营军、东州军、津卫岛留守军以及儋罗王军五部分凑成,整体战斗力水平绝对有限。

    若将其当成凤离营、长山营的精锐战旅去使用、去打硬仗,多半会吃大亏。

    眼下最大的优势,就是这么一支偏师潜伏在离登州刀鱼寨才一百余里外的近处,还没有给柳叶飞及陈芝虎所觉察。

    “柳叶飞若真就暗中降了燕虏,主动配合陈芝虎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也无计阻挡啊!”葛长根说道。

    “陈芝虎用诈计,我们为何不能用诈计?”高宗庭轻轻一笑,又说道,“眼下最头疼的还是阳信。阳信城眼下只给围了三面,斥候哨探还可以出入,青州大捷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阳信城里,顾家怕是坚定了守阳信之心——他们不突围,我们即使派再多的船只在朱龙河口接应,也没有半点用场。”

    第12章 大功将成

    登州镇有将卒一万两千余人,分水步军编制,步营六千人不到,是柳叶飞到登州后招募民勇仓促编成,缺兵少甲,训练也不充分,战斗力很有限,仅比乡兵民勇稍好一些。

    相比较而下,即使将登州水师的将卒调上岸,战力也要比步营强上一截。

    青州大捷,一时间歼敌、缴获兵甲无数,不需要柳叶飞添油加醋,登州镇诸将也跃跃欲试,有心率部进入青州作战。

    其中有投机取巧、欲抢战场的将领,也有看到青州与登州唇亡齿寒利害关系,一直主张支援青州的将领。

    然而研究数日,也有柳叶飞居中诱导之功,登州镇诸将最终做出从东翼接近、亦步亦趋、稳步推进的策略,主要是协助青州军,收复临淄、广饶、恒台等地,将进入青州腹地的陈芝虎残部歼灭或逐出去,从南面威胁围困阳信的燕胡兵马主力,而无直接从小清河或朱龙河进入,去撼动燕胡兵力主力的胆气跟野心。

    这种战术选择,使得登州镇虽有战船近百艘,但作用仅局限于从登州经海路、胶莱河,以最快的速度,将粮秣补给运入昌邑境内,并封锁从昌邑进入莱州的通道。

    登州镇诸将的保守与谨慎,倒让柳叶飞有借口,堂而皇之的将一部分水师将卒调上岸加强步营。

    柳叶飞最终任命登州镇水师宿将赵珍担任这次援救青州的主将,拼凑出八千余众的登岸作战兵马,另派两千水军分乘四十艘大小战船运送粮秣补给并为后应。柳叶飞本人则率水步军两千余人坐镇后方。

    由于青州军已经收复昌邑,昌邑以东区域看上去颇为安全。

    八月十九日,援青州兵马就兵分两路,一路兵马先行,走陆路,经阜岭、昆嵛山南麓低矮丘山地带,直接从莱阳北、平度穿过,行速极快,于二十三日就进入昌邑境内,抵达胶莱河东岸,伺机渡河。

    另一路兵马以水师为主,于二十一日才从刀鱼寨出发,携带粮草补给,走海路从莱州西进入胶莱河,也于二十三日,进入昌邑东南地区,在马戈桥与第一路兵马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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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照着计划来,柳叶飞心头却是有着莫名的不安。

    这个不安,倒不是说柳叶飞已经意识到淮东或江宁起了干涉之心,而是事情在将成未成之时,人总是莫名紧张。

    跟当年初进考场、将入洞房那一刻的心情,倒没有多大的区别。

    柳叶飞倒是巴望着事情能早日定下来,好让他悬着的心也能落回原处,但在陈芝虎这头猛虎从临淄城里扑出来之前,柳叶飞晓得自己要耐住性子,不能在其他留守的官员、将领面前露了马脚。

    自古以来,能慷慨赴义者世间罕有。青州势危之时,登州官员、将领,人心惶惶,各打各的打算,也未尝没有从贼的心思;但青州大捷之后,形势有逆转的趋势,登州这边的人心便就安定下来。

    说起来,要不是柳叶飞事前知道陈芝虎的计谋,也定会给青州城下的诈败欺瞒过去——再细想想,陈芝虎这一次用计,不过是燕胡故计重施罢了。

    李卓攻陷松山时,朝野上下一遍欢腾,都能平定辽地指日可待。唯有李卓觉得松山之役赢得蹊跷,恢复东虏在松山是诈败,不肯再对辽阳用兵。奈何崇观帝信心膨胀过头,怀疑李卓留匪自重,让郝宗成夺其兵权,最终使燕冀形势彻底崩溃,一下子就失掉半壁江山。

    松山之败与青州之败,何其相似,偏偏这周遭人等,蠢笨如猪,毫无察觉——想到这里,柳叶飞都觉得元氏无药可救。

    一方面,燕胡国主文韬武略,数十万兵马兵精将良,兵势如火燎原,攻城掠地,兵力、地盘、丁口,几乎每一天都在增长。

    一方面,元氏退守江宁,帝主暗弱而将臣骄横,君臣相疑,而将臣之间勾心斗角,兵马虽众,却节节败退。

    两相比较,柳叶飞也不相信,待燕胡大军突破河淮防线南下之时,元氏能保证半壁江山。

    柳叶飞便是有些这样的心思,张协派人送来密信,没有多少犹豫,就决定弃南降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