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85节
    第37章   困兽

    (第一更,求红票)

    林缚率江东左军返回崇州即以通匪之嫌屠广教寺,杀僧寇两百余众,在林缚刻意的控制下,消息拖到十九日入夜后才传到江宁……

    奢飞虎在江宁仿佛给困在笼中的野兽,耳目闭塞,还是从官方塘抄才知道广教寺据点陷落的消息,整个人就像一头给激怒的困兽,愤恨暴怒。

    原先监视奢飞虎在江宁住处的,有三拨人马,分别是江宁守备军府、江东按察使司以及南城尉,如今又多了一拨江淮总督府的暗桩。

    秦子檀匆忙从外面赶回来,明显感到外面监视的暗桩又比往日添了许多。他人还没有走进后院,就已经听到里面的狂风骤雨,走廊外台阶上还有血迹还没有清理,他疑惑的看向院子里的管事。

    “一个不开眼的丫鬟,把茶弄泼了,废了一眼井……”管事嘴上说得轻描淡写,眉间却锁着担忧,这时候也不敢进屋去劝暴怒近乎失控的小侯爷。

    秦子檀轻叹了一声,这时候不能给郡司找到借口进院子里搜查,奢飞虎失手杀了人,只能丢井里紧急处置掉。他们还不清楚慈海那边怎么就露出破绽,也不清楚少夫人与小姐有没有及时逃脱,不过希望实在渺茫。

    林缚一回崇州就动手,就算及时逃出来,身边护卫的人势必不多,又如何能穿过江东左军的重重封锁返回江宁来?

    对少夫人、小姐来说,也许落在林缚手里,结果会更好一些。

    秦子檀心里想着,听着屋子里又是一阵乱响传出来,似乎是奢飞虎将桌凳在墙上砸碎。他也有些忤暴怒、失去控制的小侯爷,还是要硬着头皮去劝小侯爷冷静下来,不然他们在江宁将什么事情都做不成。

    秦子檀推开门,就一股劲风扑面过来,下意识的闪开头,一只角凳贴着耳朵砸过来,他身后的护卫躲闪不过,给砸了头破血流,硬生生的没敢吭一声,给其他人扶下去包扎伤口了。

    “少侯爷,是我。”秦子檀说道。

    奢飞虎双眼赤红,布满血丝,披头散发,仿佛已经癫狂了,手里抓着的佩刀已经给他乱砍崩满缺口,屋里面目全非。看到秦子檀进来,奢飞虎才稍冷静,甩手将刀插入墙中,眼睛死死的盯着秦子檀,说道:“你说:怎么才能将人救出来?”

    秦子檀心里轻叹,知道奢飞虎已经认定少夫人与小姐落在林缚手里了。

    林缚给江东郡司及总督府的呈文里也压根儿就不提少夫人、少姐落在他手里,仿佛少夫人、小姐已经从人间蒸发了,压根就不存在似的,想救,但是要怎么救?

    去年秋他们这边以舒家寨为饵诱杀林缚不成,还是他又率太湖盗袭西沙岛,杀千人,断傅青河一臂;随后林缚在暨阳城下还以颜色,杀伤数千东海寇。

    这次又是大公子率东海寇攻陷崇州城,屠数千人并毁城。

    林缚一回崇州就屠广教寺,杀僧众两百多人,将奢家在崇州所布的暗桩子一举拔掉,就是有杀人示威、还以颜色之意,难道与林缚之间还有缓和、进行私下交易将人赎回来的可能?

    比起救人,晋安那边也许是更加不想让少夫人、小姐身陷崇州的消息泄漏出去;除非大公子在昌国诸县积攒起来的战力能一举将江东左军拔除掉,不然就不宜组织第二次对崇州的大规模攻势。

    这时候与其急着救人,更紧要的是摸清林缚及江东左军的底细。

    奢家在崇州多年的精心布置,在林缚率江东左军回崇州的第一天,就几乎就给清除干净,以致他们拖延了两天才知道最新消息。这绝非意外事件,就说明林缚在崇州的势力并不仅仅限于西沙岛。

    这说明林缚在率江东左军回崇州之前,早就对崇州了若指掌,这暴露出一种极危险的征兆来——之前也许是林缚率江东左军驻守崇州,以崇州为饷源地,但崇州的民事、政务仍然由文官体系及地方势力共同掌握,此时却极可能演变成林缚全面掌握崇州的局面。

    看到奢飞虎这样子,秦子檀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将里面的厉害关系跟他解释清楚……

    “怎么,难道你也认为人救不出来了?”奢飞虎见秦子檀沉默了许久不吭声,失去耐心的问道。

    “少侯爷,你听我说,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秦子檀说道。

    “不要跟我讲什么小不忍、不要跟讲什么大谋……”奢飞虎骤然狂怒说道,挥袖不让秦子檀说话,布满血丝的眼睛紧盯着奢子檀,俄而又恶狠狠的一拳砸在墙上,肉绽血流,痛苦的闭上眼睛。

    ***********

    陈园原是李卓在江宁的住宅,李卓调往燕京,岳冷秋与程余谦几乎同时抵达江宁。岳冷秋便先一步占了陈园,作为江准总督府在江宁的临时行辕。

    林缚的呈文从崇州传回来时,岳冷秋恰好在江宁召集诸郡司协调剿匪诸事,不然还要再拖一天,才知道崇州已经给林缚全面控制。

    崇州官吏给屠杀干净,此时由海陵府司寇参军吴梅久暂代崇州知县。

    林缚到崇州的第一天,不通报有司,就借通匪罪的名义,将广教寺二三百僧人屠了干净,难道岳冷秋还能奢望吴梅久能在崇州抗衡林缚?他甚至不能指望海陵府会对林缚施加压力。

    很显然,林缚全面控制崇州,只会损害崇州地方势力的利益,给江东左军在崇州站稳脚跟,整个海陵府都将受到江东左军的屏护,不用担心来自东南海上东海寇的威胁——牺牲崇州县地方势力的利益,对海陵府整体却是有利的,所以能够料想海陵府不会强烈反对林缚全面控制崇州的。

    虽说这时候不得不借江东左军抵御东海寇或者说是奢家从海上传来的威胁,但是岳冷秋更希望江东左军与东海寇能两败俱伤、相互消耗,不希望看到林缚率江东左军在崇州扎下根基,还甚至借崇州地方继续壮大势力。

    接到林缚从崇州发来的呈文,岳冷秋就紧急将宣抚使王添请到府上来。

    江东左军驻守崇州,林缚出任靖海都监使,以崇州江口附近海疆为防御方向,是中枢与兵部确定下来的事。在东海寇威胁没有解除之前,岳冷秋以江淮总督,对江东左军名义上有节制之权,实际上是没有宣调权限的,何况中间还隔着一个顾悟尘。

    这种局面是汤浩信、李卓联手促成的,岳冷秋初任江淮总督,还远远谈不上掌握江东形势,自然破不了汤浩信、李卓联手布下的局,他眼下紧急要做的,就是限制林缚在崇州的势力过度膨胀。

    地方事务分三个系统,军政、监察、民政。

    按察使司受顾悟尘控制,肖玄畴还没能成功上位,岳冷秋就不能从这方面打主意。

    军政又分镇府军及乡军,江东左军属于乡军。

    吴梅久率领驰援崇州的两千兵马为府军,不过吴梅久已经打了退堂鼓,在给海陵府及诸郡司的呈文里,主动要求调离崇州,岳冷秋知道想借吴梅久压制林缚是绝不可能的。

    宁海镇水营在军山寨有驻军,但是林缚在按察使司、总督府及兵部的呈文里,直接参劾宁海镇水营在崇州之驻军畏敌避战、与广教寺僧寇毗邻数载、交往甚密、动迹可疑,就差直接将通匪的罪名扣到宁海镇水营头上、扣到萧涛远的头上。

    林缚的参劾呈文里的语气也相当不客气,声称对宁海镇在崇州的驻军失去信任,在兵部、总督府派员查核其清白之前,江东左军与宁海镇在崇州之驻军毗邻驻守,不得不以战时戒备待之。

    说白了,林缚就是要仗着江东左军在崇州兵多势大要将宁海镇在崇州的驻军监视起来。

    萧涛远在暨阳得知消息稍早一些,哪里受得了这种气,偏偏奈何不了江东左军,他派来江宁告状的人也已经在总督府里了。

    岳冷秋此时当然知道林缚这人实际上要比顾悟尘还要棘手,还要难以对付,林缚握有兵权,又不按规矩出牌。大家都在棋盘上落子,算计来、算计去,这个猪倌儿起了性子却敢将棋盘都掀翻掉,为小小的西河会甚至都敢拥兵进逼山东,拿寻常手段怎么对付他?

    岳冷秋当然想给宁海镇撑腰,想给萧涛远撑腰,但是他也很被动、头疼。

    林缚一到崇州就屠了广教寺、杀了二百多僧众,偏偏还真就是证据确凿,使得总督府及郡司不得不支持他在崇州清匪,岳冷秋担心萧涛远及宁海镇水营真有什么把柄给他抓在手里——岳冷秋初来乍至,哪里能清楚萧涛远与宁海镇水营的底细是否清白?便是江宁与奢家暗中眉来眼前的官员也不在少数。

    要是林缚的参劾呈文只是发给总督府的,岳冷秋压下来就是,但是林缚动用靖海都监使的权限,将参劾呈文抄了一份发给兵部。岳冷秋要给萧涛远、给宁海镇水营撑腰,就要亲自替萧涛远、替宁海镇水营跟兵部解释。将来萧涛远及宁海镇水营真有什么异动,岳冷秋他自然也要受到牵连。

    岳冷秋站在室内踱着步子,眼睛给烛烟薰得流泪,一脚将手边的烛台踢翻掉,火星四溅,训斥下人:“从哪里买来的烛台,有多少钱给你们私下分了?还是你们想让烟气将我眼睛薰瞎了?”

    宋博正走进院子里来,听到岳冷秋不冷静的拿下人出气,心知林缚初到崇州的动作使岳冷秋颇为被动。

    宋博还不知道他姐姐宋佳跟奢明月给林缚囚在崇州,他过来是向岳冷秋辞行的。他是晋安宋家子弟,不可能得到岳冷秋的信任在总督府里做事。与其做笼中鸟,还不如辞去官职,过几年逍遥日子。

    宋博想借这个机会,认真的走一遍江淮诸府,考察江淮地形与民情。

    这时候门房进来通报说宣抚使王添过来了,宋博退到一边。

    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员小吏,不能打扰岳冷秋与王添见面,心想岳冷秋大概也只能通过宣抚使司向崇州派遣出强势的知县、县丞、县尉等正印官来限制林缚在崇州势力过于膨胀了。

    看到岳冷秋如此焦头烂额,宋博也就打消了跟岳冷秋当面辞行的念头,返回自己在江宁的临时寓所,计划接下来的行程。

    第38章 顾宅家事

    (第二更,求红票)

    江宁城东,藏津桥南。

    将东面一家大宅子盘下来,打通院子之后,顾府比顾悟尘初来江宁时大了一倍。此时的顾府里明烛高照、灯火通明,院里院外,护卫森严。

    暨阳血战时,顾悟尘调来充当护兵的按察使司缉骑伤亡极大,顾悟尘便从经历暨阳血战的民勇里征募扈从,这才使得顾府护卫有脱胎换骨的变化,也更忠诚于顾家。虽说拿按察使司的饷银养着,这三四百人差不多算是顾家的私兵了。

    下起了细雨,石街湿滑,马蹄声、车辙声由远及近驰来,宅门前挑起来的灯笼只照得见近处的雨丝。除了值守的护卫,门厅里的门房听见马蹄声甚急,也走出来探头往外看,不知道谁这时候匆忙赶来顾宅。

    马车在下马石前停下来,见是赵勤民下车来,守卫与门房都恭敬的唤道:“赵爷,您老来了?”

    赵勤民微微颔首,问门房:“大人在宅子里?”

    “在哩。”门房回道。

    这门房是顾家晚辈,算是顾悟尘的远房侄子,处事还算机灵,为人处世也知眼色,顾悟尘便用他看门庭。

    门房看上去轻贱,实际上,官邸私宅里门房的地位向来能抵半个管家的——宅子里迎来送往之事都要经过门房,甚至入门的礼货也要门房清点,什么人要热切接待,什么人给吃闭门羹,这里面有许多讲究,看守门户从来都不是非同小可之事。

    看着赵勤民进垂花厅的背影,有个新来的小伙计从门厅探出头来,对门房说道:“五爷,赵先生可是没打眼看你一眼,你怎么还对他这么恭敬?要说关系,这宅子里还有几人比你跟大人更亲近?”

    “再胡说八道,便拔了你舌头,”门房五爷伸手在小伙计的脑壳上拍了一记,又说道,“你可不要看不起赵先生只是个布衣,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出去乱嚼舌头了。我亲耳听大人在垂花厅里跟赵先生说过,要是赵先生愿意,就荐他出去干一任知县再提拔了重用,给赵先生当场回绝了——大人对赵先生是何等重视,大人还能有看错人的时候?你要知道咱家姑爷以前更是不堪,还给别人取笑说是猪倌儿,你说说,现如今谁有咱家姑爷威风?”

    “什么咱家不咱家的,好像五爷有闺女似的?”小伙计牙尖嘴利的回道。

    “你个兔崽子,就当五爷好消遣,”门房五爷又朝小伙计的脑壳上拍了一记,“合辄林缚不是顾家的姑爷,我不是顾家的人?”

    **********

    赵勤民在顾府里穿门过户也习惯了,知道顾悟尘人在后园里,也不用通报,就直接走过去。看到顾嗣元、顾君薰都后园亭子里,就站在顾悟尘的身边说话,才收敛些站在亭子外的细雨里作揖喊道:“大人……”

    “哦,你来了。快进亭子来,站在雨里做什么?”顾悟尘招呼赵勤民进亭子。

    顾君薰敛身给赵勤民施礼道:“赵先生……”

    “勤民在这里贺喜小姐了。”赵勤民作揖回礼,不忙着谈其他事情,笑着问顾悟尘,“听说七夫人过来提亲了。小姐与都监使换过庚帖没有?我学过大相术,小姐与林都监合八字,倒能帮上小忙……”

    “……”顾君薰脸上微微浮起一层红晕,回头跟父亲说道,“女儿先过去陪盈袖姐说话了。”走出园子,回头看到赵勤民与父亲、哥哥谈笑风生,似乎都对这桩婚事十分的满意,忍不住泄了一声轻叹出来,本不该有任何的不满意,也没有马上去找堂姊顾盈袖,看着道侧的一株榆树出神。

    “薰娘……”

    顾君薰回头看去,也不知道何时堂姊顾盈袖跟她娘站在自己的身后,吓了一跳的轻唤道:“啊,娘、盈袖姐,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了?吓我一跳。”

    “你走神了,我先唤你来着,你都没有反应——你在想什么?”顾盈袖问道。

    “我看她是高兴疯了,今天做什么事情总是走神,倒不知道嫁过去,能不能有个当主母的样子。”顾氏笑着责怪道。

    “没有在想什么?”顾君薰朝顾盈袖温婉而笑,只是摇了摇头不承认有想别的事情,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她更不想在她娘面前说什么,按说她娘生她、养她,不该厌憎她,只是心里控制不住的想避开、想躲着她娘……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所有心思都系在一个人身上,去年秋后去河口听堂姊说起婚事,心里当真是从没有过的开心,但是宅子里随后的冷漠与禁忌,想想都让人觉得心寒。

    换过庚帖、合过八字,这桩婚事便算是八字有了一撇。看到娘亲突然变了一张脸似的,顾君薰心里想这桩婚事也许只是林家与汤家、顾家之间的婚事,也许那个人根本就不知道有个人日夜不舍的念挂着他。

    顾氏看到女儿沉默不吭声的样子,说道:“你盈袖姐难道来一趟城里,今天夜里要住下来,便住在你院子里,你们姊妹俩,好好说说话……”说着话,便先走到别院忙其他事情了。

    “薰娘已经不是小女孩子了,”顾盈袖站在那里看着顾君薰,盈盈而笑,问道,“是不是有些不开心?”

    顾君薰仍然容易感到害羞,微微低下头,说道:“应该开心的,只是说不出心里有什么堵着……”俄而又鼓起勇气问道,“你说他会是喜欢我才让你来提亲的?”

    小女孩子还真就在意这个,顾盈袖心里微微一叹,笑道:“那是当然了,这件事也算是好事多磨,你心里不要多想了,你爹娘也是为了你好,谁不想自家女儿嫁个好人家,享受荣华富贵?林缚那小子,他早就看上你呢,要不是这样,早前他哪有这般厚脸皮来求我促成这事?不过啊,男人的天地宽广得很,我们女人将心思都系在一个人心里,但是永远都不要想他们能将心思系在你一个人身上……”她倒不知道要是她与林缚的事情给薰娘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不会跟月儿、小蛮她们争风吃醋的……”顾君薰红着脸,声音像蚊子叫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