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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节
    奢飞熊在幕后直接施加影响的东海寇已经攻陷昌国岛,虽然对月初对明州府的用兵受挫,但是也表明此时的东海寇已经具备了对有重兵防守的大型城池的攻打的能力,这是个十分要命的事情。

    去年东海寇大寇太湖沿岸诸府县时,只能说平江府等地在海防上毫无经验,给轻易的就撕破了防线,实际上东海寇的势力并不强大,不然也不会受挫于暨阳城下,但显然受挫后经过整合的东海寇势力更加的来势汹汹。

    “也许这个月底,我们就要回崇州了……”林缚跟曹子昂等人说道。

    顾悟尘此时兼督乡营,已经向朝廷上表要求将江东左营调回江东郡参与剿匪事,朝廷最迟月末就会给出答复。只要津海能暂时稳定下来,江东左营也没有理由继续留在津海。

    这时已经不是朝中会不会给林缚殊荣召他进京面圣的问题,是林缚自己也抽不出时间来进京走这一趟。面圣涉及到极为繁琐的礼节,不是骑快马一天赶到京中就能完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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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前,林续文派人来邀他们到北边用餐去,林续文要亲自给林续宏等从江宁过来的林家人洗尘接风,希望林缚、林梦得一起参与。林缚让林梦得先去北边,他还有些事情要跟曹子昂再商议一下。

    林缚赶着饭时候带着护卫穿过临时的封河大坝到北边的津海都漕运司官署,看到林梦得给马朝拉着往汤浩信的住处走。林梦得给他挤了两个眼色,林缚一时犯迷糊也没有搞明白林梦得所使眼色是什么意思,便直接先去找林续文说私粮之事。

    林缚欲将私粮绕过津海仓、绕过户部运到京畿贩售,想要瞒过汤浩信很容易,汤浩信毕竟在津海没有什么眼线,想瞒过林续文却难。

    除了林续文实际掌握河间府地方大权外,林缚要将大量的粮草从江东运抵津海,离不开林记货栈的协作,很难瞒过林续文,也没有必要瞒过林续文。

    林缚甚至想在津海势态暂时稳定下来之后,他将集云社的海船悉数抽出南下,组成精锐水营,而将贩售私粮之事,完全交给林家的船队来做。

    东海寇的势力已经强大到能在两浙攻城掠地的地步了,林缚不能再放缓组建水师的步伐,他第一步就是要将集云社下面所有适合改造成战船的坚固船舶都抽出来。

    私粮之事不能公然商议,林缚走进衙署后宅,看到林续文与林续宏等在堂上谈笑风生,便直接邀他到密室议事。

    “大哥,你或许想不到刘直上午找我说了什么事情?”林缚说道。

    “什么事情?”林续文问道。

    包括津海都漕运司、津海盐铁司等重要衙门都在聚到涡口新城来,朝廷也刚刚同意河间府治都迁过来,也就意味着要在晋中残兵的基础上重新组建一支精锐武备来拱卫津海,这也合乎李卓平虏策的三路布置战略构想——刘直很可能会出任津海军观军容使来行使对津海驻军的监军权。

    林续文知道自己在军事上的威望远不抵林缚,所以他个人对即将成立的津海军的掌握力远远比不上林缚对江东左营的掌握,刘直当江东左军监军时没有什么作为,并不意味他来当津海军监军还不会有什么作为,朝廷多半也不会希望看到津海沦为林家的私军,那更会加重刘直在津海军里的权势。

    林续文甚至担忧即将组成的津海军会跟现在的蓟北军一样,形成阉臣实际领军的格局。

    林续文现在只能尽可能的拉拢并保护马一功、杨一航等晋中将领,防止他们给刘直将来从津海军中踢出去,只要他们还在军队时,至少还能与刘直形成分庭抗礼之势。

    林续文听林缚提到刘直上午找过他,耳朵都竖了起来,要听林缚有什么关于刘直的密事要议。

    “刘直是代表郝宗成过来,希望我给蓟北军多拨些粮食,”林缚说道,见林续文一时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便又直截了当的说道,“如今京中存粮几乎都由户部所属的京畿大仓控制着。虽说按规定每天向平民定量供应平价粮,但是这个供应量很少,老弱妇孺皆不等,平摊开来说,每人一天四两粟米都不足,但是京畿大仓实际放粮量达到每天每人八两左右,这多余的部分绝大多数都流入私户粮商手里……除平价供粮外,京畿粮价已经是津海这边四五倍之高了。”

    “郝宗成也想插手这一块捞一笔?”林续文问道。

    “对,郝宗成颇贪,之前想捞私粮的好处,但没有粮源,这时候他也不敢过分的私扣饷粮,”林缚说道,“他让刘直来找我,大概就是看到我们这趟从崇州运了一万多石粮食过来才起了这个念头。这笔粮食是在户部的计划之外,入不入津海仓,其实都是我们决定的事情……”

    林续文摸着下颔,说道:“会不会让汤浩信他们起疑心?”

    “有什么疑心能起,郝宗成贪饷粮不是一日两日,何曾见过汤、张在这事上去意图去扳倒郝宗成?”林缚说道。

    如今京中每日放粮量在四千石左右,平价供应不足一半,多余的部分几乎都流到粮商手里高价牟利,所牟得的巨利并不是说为户部、为朝廷所得,恰恰都给这些个粮商贪婪的拿走。

    张协现在就控制着户部,非张协的私人,几乎无法从京畿大仓搞到多余的粮食。粮商牟得巨利,自然有相当一部分流入张协的私人囊中。由于这些粮商可以说都是张协的私人,粮源又是户部下属的京畿大仓,所以说如此畸高的京畿粮价,实际上张协等人有意为之:既将民众中的容忍程度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又不妨碍他们从民众里收刮油水落入个人的口袋之中。

    要是京畿民众手里的余财都给张协等人刮走,张协会好心的降下粮价吗?

    不会的,一旦起了贪念,人心是很难控制的,就算张协还有顾及大局的心思,但是他下面的那些粮商们就会变得难以控制。

    这时候就应该放郝宗成进去搅局,只要京畿民户食粮有了第二处粮源,除非张协与郝宗成能狼狈为奸,不然定能压低京畿粮价,缓解京畿民户日益窘迫的困境。

    林缚如此考虑,林续文却在考虑其他事情:首先他们此时不能脱离楚党,但是也极为显然的,要是楚党内部分裂成两派,他们自然也是站在汤顾这边,眼下京畿粮价为张协与户部官员所操控为私人牟巨利,即使事情泄露给汤、顾所知,事情也不会恶化到不能收拾的地步。再说郝宗成与内侍省在朝中自成一系,即使将汤顾抛开,林家也有投靠郝宗成的资格。只不过郝宗成这人名声太差,林续文还抹不开面子想着要去投靠郝宗成。不过眼下的势态,即使不会没出息的想着去投靠郝宗成这个阉臣,但是与郝宗成搞好关系,无疑更有助于林家在津海立足。

    “你打算怎么做?”林续文问道。

    “我不能驳郝宗成、刘直的面子,但也不能仓促就做决定,”林缚说道,“我只是答应这次多给蓟北军多拨了两千石粮,其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吭声,所以才过来跟大哥讨个主意。”

    “我们每个月能抽出多少粮来?”林续文问道。

    “郝宗成此时控制蓟北军,将来刘直会是津海军的监军,”林缚说道,“每个月给他们多提供一万石饷粮,彼此间就应该颇为愉快了……”

    林续文点点头,京畿粮价短期内很难降下来,一年十二万石粮,所牟巨利也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关键是怎么分的问题。

    林续文眼睛看着林缚,没有吭声。

    林缚说道:“续宏到津海来助你,我看这事让他来做好了……”林缚是希望通过林家运往京畿的私粮越多越好,实际每月一万石私粮还无法去搅黄张协及户部官员的好事,再说林续文实际控制津海、控制河间府,他也不想跟林续文争这个事,只要能保证自己的那部分利益就足够了。

    第9章  也算承诺

    (努力更新中,谢谢兄弟们的谅解!)

    给林续文等前来津海的林家人洗尘接风完毕,林梦得都没有出现。

    午宴后,林缚留在后宅子里继续跟林续文谈私粮入京之事,他与林续文只确定大原则上的问题,具体的细节还要林梦得过来交待林续宏,但等了许久,都没有见林梦得出现,觉得奇怪,心想他过来时看到马朝将林梦得拉走,到底是什么事情就让林梦得一去不复返?

    心里想着可能是汤浩信将林梦得唤去谈什么事情,林缚也不便派人去催,便先回涡水河南岸驻营。

    回到驻营,林缚看到林梦得已经先他一步回来,跟曹子昂正在他的大帐里谈事情。

    看着林梦得、曹子昂站起来,林缚将大氅解下来,问林梦得:“不是说好在北边用午宴给林续宏他们洗尘接风,你怎么不吭声就先回来了?”

    “……嗨!”林梦得拍了拍脑门,说道,“临时想起来一件事情要跟子昂商议,尽想着这件事情了,倒把接风洗尘的事情给忘记了。”

    “什么事情能让你将眼鼻下的事情都给忘了?”林缚看着林梦得眼睛里迟疑不定,谈话时还与曹子昂交换眼神,愈发的感到疑惑。

    “汤少保找我过来,问了一些事情,我一时琢磨不出什么意思,便先赶回来找子昂一起合计……”林梦得说道。

    汤浩信官居太子少保,林梦得等人惯以汤少保称他。

    “嗯,你说。”林缚在书案后坐下来,将要处置的公文从桌角搬到眼前,暂时不急着看公文,手搁在微凉的案面上,等林梦得继续往下说。

    “汤少保对你迄今未婚之事颇为关心,问起你是否特别钟意某家的姑娘才拖延至今未娶,”林梦得摸着鼻尖子,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说道,“汤少保这话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琢磨了,我才想着回来先找子昂帮我分析这话是什么意思……”

    “啊!”林缚微微一怔,手抬到半空就没有放下来,没有想到汤浩信赶着饭时候将林梦得喊过去就是为说这事。

    林缚心里知道林梦得也绝不会琢磨不出汤浩信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林梦得早就说过,他的婚事已经是一桩牵涉甚广的大事,不能草率行之,林梦得急着回来是要找曹子昂一起分析其中的利弊,是要将利弊都讨论清楚后再供他做决策!

    “若是我所料不差,汤少保的意思是……”林梦得犹豫不决的说道。

    “好了,”林缚挥了挥手,断然说道,“这事我自有分寸,派个人去北边告之一声,我马上就去见汤公,问汤公是否有暇见我?”

    “这……”林梦得欲言又止,见林缚一副拿定主意的样子,曹子昂又给他递眼色不要再说,便说道,“那我先过去一趟,亲自跟汤少保说一声,在北边等着你过来。”

    “行。”林缚点点头,说道,“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先出去吧,手头都有一堆事情要做,汤公要是有空,你派个人回来告诉我一声,我就过去。”

    林梦得、曹子昂退了出去,林缚将桌上的公文都推到一边,目光透过挑起的帘子看着外面的天空,一时感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东虏退出关去、勤王事毕,林梦得与曹子昂他们也早就有预料过他的婚事不再是无足轻重的小事,只是没有想到汤浩信会在这时候会提出来。

    林缚的婚娶之事,按照风俗,说起来汤浩信更应该直接找林续文商议,毕竟林续文的身份、地位远比林梦得要高,在林家的地位又相当的特殊,在商议林缚婚事之事上,林续文比林梦得更有资格。但是汤浩信先找林梦得试探,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却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实际上就是给双方留下足够的下台阶的余地。

    即便是这边拒绝,也不会使双方的关系破裂,一是汤、顾实际需要他们这边的支持,再者换一个势利的说法,婚嫁女之事在河口私传也非一日两日,顾家不动声色到今日,便是这个借口,便足以使这边理直气壮的、不动声色的回绝掉这门亲事:难道之前许顾家嫌弃林缚身份低下配不上顾家小姐,就不许林缚今日赌一口气拒绝了这门亲事。

    林缚只要让林梦得回去顺着汤浩信的意思说是他早就有了心仪之人,这件事便给双方风清云淡的彻底的忘到脑后。

    林缚能猜到林梦得、曹子昂他们是什么意见,既然汤、顾也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对待此事,给双方留下足够的缓冲余地,为以后计、为长久计,还不如直截了当的拒绝掉这门亲事。

    “唉!”林缚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撑着桌案站起来,想起君薰那娇羞惊怯的神态,一时间倒有些痴了。他也曾考虑过好事难成的根源,说起来还是顾汤氏的态度暧昧不明,特别是婚娶之事在河口私传开之后,顾汤氏的态度就明显冷淡了许多,此外顾嗣元对他的感观一向不好,想来也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之人。再加上私传开的谣言里也拿他为仆婢之子的身份说事,最终使顾悟尘也变得犹豫不决,并不让人意外。

    以前,这桩婚事的阻力在顾家,林缚无计可施,但是现在即使有一万个理由,即使以后会因为这桩婚事产生诸多不利的因素,但没有一个理由、没有一个因素能充分到让自己狠下心来去伤害一个女孩子,特别是盈袖早就在暗中跟君薰暗示过此事,是他让她心里有了期待,这便是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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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梦得派人回来告之汤浩信在北边临时的寓所里等他过去,林缚特地换了一身便袍,又带着护卫到涡水河北岸去。

    林梦得虽然没有说什么话,汤浩信心里已笃定此事能成,林缚有意拒绝这桩婚事,也绝不可能亲自过来拒绝这桩婚事,不过事情如此顺利,他还是有些意外,心里想:难道林缚真就对顾家的迟疑没有一点抱怨?

    林缚走进明堂,朝坐在高背椅上的汤浩信长揖致礼,说道:“见过汤公,听梦得叔午后传话,我心里有些期待,却又怕是痴人做梦,心里忐忑不安得很,想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在阳信城头不畏东虏刀锋,难道就没有跟汤公问个准信的胆气?请汤公不要怪我冒昧。”

    “哈哈哈,”汤浩信哈哈笑道,“尽管说来,你我之间说话还顾虑什么冒昧不冒昧的?”

    “那我就抖胆直说了,”林缚说道,“我对君薰妹妹心仪已久,只是之前身份低微,有痴心而不敢有妄想,今日算是稍有成就,便厚着脸皮来请汤公请我做这个主!”说着便双膝跪地,给汤浩信行大礼。

    林梦得微微一怔,心里想林缚便是同意这桩婚事也无需如此屈了自己。

    汤浩信哈哈大笑,边站起来边说道:“君薰这丫头片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也是希望她能嫁个伟男儿,这话你不提,我也有这个心思搓和……我这便写信去江宁提这桩事。”伸手将林缚从地上搀起来。此前他身为太子少保、从一品大员、今上身边红人,林缚对他最重的礼节也只是长揖而拜;这时他身为君薰的外祖父,这桩亲事成了,他便也是林缚的长辈,如此大礼自然受得起。

    林缚就势站起来,还是不断跟汤浩信拱手作揖,表示心里受宠若惊。便是为了君薰,他也不觉得如此这般就屈了自己。

    林梦得见事情既然如此定了下来,也满脸堆笑的说道:“有老大人搓和,这事便算是成了。这桩喜事,是不是要先告诉大公子一声,免得大公子事后抱怨我们瞒他?”告诉林续文,倒不是怕这事还会有什么波折,只不过把这消息暗中递出去,堵住其他说亲人的嘴,眼下可不是只有顾氏一家想着将闺女嫁给林缚。

    “好,好,老夫也馋酒,不如夜里找续文一起喝酒再说这事,”汤浩信笑道,“从此之后,大家便算是一家人了……”

    这时候在宅子外守候的护卫匆忙走进来,跟林缚禀告:“孙文炳浑身浴血赶回来,有要事求见大人,话没有说完,人已经晕了过去,曹指挥请大人赶紧先回去……”

    孙文炳乃孙敬堂之次子,林缚率军北上勤王,西河会首孙敬轩使孙文炳率数十名西河会众支援江东左军的后勤补给。

    江东左军到济南后,由于北方河流都已经冰封,西河会无法再在后勤补给上给江东左军提供有力的支援,按照先前的约定,孙文炳便应该率这部分西河会众南下返回江宁去。

    林缚在济南做出率军独进燕南的决定后,在诸多人看来是极为大胆的冒险寻死之决策,但是孙文炳让其他西河会众先暂返西河县,他本人毅然决然的追随林缚北上。

    孙文炳作为林梦得的副手,协助林梦得负责北进燕南后勤补给之事,为在沧南取得大捷立下汗马功劳。

    沧南大捷后,林缚又命令孙文炳率部分工辎营兵马与沧南乡民伪装大军南撤之假象,诱使反扑沧南的那赫雄祁分兵南追,为小泊头寨大捷立下功劳。

    之后,孙文炳先在即墨与孙丰毅等人安置好沧南乡民,随后江东左军所缴获物资与登莱等地商户交易之事也是孙文炳代表江东左军赶过去一力促成,在登莱等地为往津海输送物资包括这次开海漕都做了大量的工作与贡献,当之无愧是江东左营一员重要人物留在登莱地区协调诸多事项。

    这时候护卫闯进来说孙文炳浑身浴血的受重伤赶回来,让林缚、林梦得等人如何不震惊?

    第10章 西河惊变

    第10章

    涡水河两岸的土疙瘩里冷不丁冒出一丛嫩青色的草芽,林缚没有心思为这北方大地新出的绿意留连,与林梦得跟汤浩信匆匆告别后,就往南岸驻营赶。

    孙文炳受伤不算严重,林缚与林梦得赶回来,随军郎中正替他在诊治。

    “肩上受了一处箭伤,伤口不深,在来的路上只是简单处理过,失血有些多,伤口有些溃烂,这就替他将烂肉剜去上药,以免留下后患,”随军郎中跟林缚介绍孙文炳的伤情,“此外就是体力通支过度才引起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