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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节
    “大概是我十岁那年,三姐出嫁,父亲在前庭招待贵客,留下十几个半大小子给我招待。”

    因为三姐是嫡出,所以出嫁的仗势很大,连皇上都来了,带着几个小皇子。

    那时候何钰已经去了皇家书苑,与他们这些人有话题,十几个小子凑在一起,谈论的无非是诗词歌赋,武术与箭术。

    许是五十步的都稳了,夫子开始教他们练八十步的靶子,夫子的功夫好,给他们演练的时候用的是人靶子,谁不听话谁就上去。

    他箭术厉害,人头上顶着苹果,嗖的一下就射中了,学生们自然希望自己能像他似的,跃跃欲试问何钰有没有胆大的家奴,给他们练练手。

    何钰推说都是半吊子,又刚升到八十步,不稳,容易出事,他姐大婚之日,见血不好。

    他这么说,大家也消停了一会儿,自个儿练箭,都是半大的小子,玩蹴鞠跑不开,放风筝又是女孩子玩的,练剑不小心伤到谁,婚宴上不好看,思来想去竟然只有射箭。

    可八十步的刚开始练,试了几次都射歪,方才熄了心思的人又旧事重提。

    “夫子说练箭要压力大,没有压力练不成,何钰啊,你要是舍不得你府上的奴才,不如去外头随便招几个乞丐,给些银子问他们愿不愿意。”大皇子建议道。

    何钰摇头,“没有人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多给些银子,总有见钱眼开的人。”

    “大皇子。”何钰语气重了些,“今日是我姐姐的大婚之日,见血不吉利。”

    “你这是不相信我?”大皇子眯起了眼,“别以为只有你箭术了得,本皇子未必就比你差。”

    何钰在书苑时经常得夫子夸奖,原来没有何钰时他经常被夫子夸奖,何钰一来就挤走了他,成了夫子最关注,最喜欢的弟子,他能不气吗?

    妒忌的要死!

    “要不要赌一把?”大皇子叉腰,“夫子总说你箭术第一,我还真就不信了。”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箭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箭术,何钰跟他不一样,明明文成武德,还要来跟他争箭术的荣耀。

    上回太后过寿辰,夫子带领大家表演节目,最上面那一箭是何钰射的,本该他射。

    他是太后的孙子,又是皇子,身份尊贵,由他来射理所当然,可夫子担心他射不中,那球不会炸。

    不炸里头的彩带就不会掉下来,不掉下来,这个节目就不完美,搞不好还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所以最后定的人是何钰,把他气个半死,这回何钰又摆出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惹怒了他。

    这个箭还非比不可了。

    “你不敢?”

    激将法对何钰并没有用,但他听出了大皇子话里的不满,不愿得罪,只示范似的问身后的元宝,“你愿意做靶子吗?”

    元宝吓的当即跪下来,“少爷,元宝还要伺候你呢。”

    何钰又指了指大皇子身后的人,“你愿意做靶子吗?”

    那人是大皇子的奴才,畏惧大皇子的势力,可又要保命,左右为难。

    他还没考虑好,何钰已经又指了一个人,那人同样犹豫不决。

    跟在他们身边的都是知道他们底细的,刚升了八十步就想用人命开玩笑,真要是答应了,就是送命。

    无缘无故叫人死,当然没人愿意。

    “说来说去你就是胆子小,对自己的箭术没有信心。”这话讽刺味极大。

    谁料何钰也不反驳,只点点头道,“大皇子猜对了,我就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有。”

    人群中突然有人说话,众人回头看去,竟是个比他们稍小的孩子。

    “好像是前不久丞相接进府的外室,听说就是这个年纪。”

    何晓颇有礼貌的行了一礼,“见过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和五皇子。”

    大皇子上下打量他,“你刚刚那话什么意思?”

    何晓一板一眼回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哥哥……”

    “何晓!”何钰打断他,“回去,这没你的事。”

    他要阻止,大皇子偏偏与他对着干,挥挥手叫何晓继续说。

    何晓有人撑腰,胆子也大了,一五一十道,“哥哥可厉害了,夫子说百发百中,神箭手一点不为过。”

    他来的晚,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了大皇子几句逼的稍紧的话,便站出来,想替何钰出头。

    实际上根本不明白前因后果,只是见不惯别人欺负何钰。

    小小孩童的概念里没有什么得与失,也没有什么怕与不怕,反正就是不许何钰被人欺负,本能想护住哥哥,根本不知道后果。

    大皇子借此机会问他,“既然你对哥哥这么有信心,那你敢不敢做哥哥的人靶子?”

    何晓不假思索回答,“敢啊,有什么不敢的,我信哥哥。”

    他替哥哥做了事,心里开心,邀功似的看向何钰,只得了何钰阴晴不定的目光。

    何晓有些揣揣,不明白为什么?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皇子拿着一个苹果过来,“待会把这个顶在头上,不要动,一会儿就好。”

    何晓点头,再抬头看向何钰,发现何钰的眼神越发阴冷。

    没有感谢,只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在里头,他略微犹豫片刻,还是按照吩咐,跑到尽头站好,将苹果顶在头上。

    何钰面上不显,手里的弓箭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别这么生气嘛。”他越是生气,大皇子越是解气,“这可是他自愿的,哦,待会儿顺便也叫他做做我的人靶子,我身边这些人啊,平时狗腿的很,一到关键时刻各个不中用,回头我就罚他们,还是你好,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弟弟,顶我几个奴才。”

    他将何晓与奴才混为一谈,就是看何钰生气,拼命的踩。

    踩的是何钰,也是何家,何晓是何家的六少爷,他的弟弟,如果何晓是奴才的话,那他们是什么?

    何钰那弓握的越发的紧,后又松了松,一言不发从元宝手里接过箭,搁在弓上,拉了弦毫不犹豫射去。

    那一箭射得太快,完全没有瞄准,对面的何晓陡然大叫一声,捂住耳朵哆哆嗦嗦道,“血……好多血……”

    他这辈子怕是还没见过这么多的血,以为自己要死了,吓的崩溃。

    何钰瞪了元宝一眼,“送六少爷回屋,请大夫给他包扎。”

    元宝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将人扶起来,半拖半抱带走。

    等他俩走远,何钰倒是笑了起来,“我那个弟弟命贱,压力不够怎么办?”

    他又起了一箭,箭锋一转,对准大皇子,“不如大皇子来。”

    大皇子吓了一跳,“何钰,你疯了!”

    “没疯啊,不是大皇子说的吗?压力大,学的快,大皇子的贵体在我手上,我这压力可不就是顶了天的大?”何钰拉紧了弓弦,“不要动,我□□。”

    他那一箭蓦地破空而出,在大皇子没有准备时射到他面前,大皇子吓的惨叫一声,手捂在眼前不敢看。

    半响才听何钰笑道,“大皇子真乃神人也,这个办法真有用,射到袖子了,人没事。”

    他一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大皇子先是挑衅,后是侮辱,不将人命当人看,何钰记仇,早便记在了心里。

    射何晓那一箭,第一是保何晓,叫他离场,第二是起个源头,好用来杀鸡儆猴,吓吓大皇子。

    射何晓那一箭射偏,射他这一箭自然也能射偏。

    大皇子瞧见血在别人身上没感觉,轮到了自己,吓的险些晕过去,事后才反应过来,愤怒道,“何钰,你以下犯上,谋杀皇子,来人,将他给我捆了!”

    何钰冷笑,“朝廷命官设宴,我姐姐大婚,你先是胡闹赌箭,又拿人命不当回事,怂恿何晓当人靶子,险些害了何晓,你可别忘了,何晓是我爹的种,我爹是朝廷命官,拿朝廷命官的儿子当靶子,我爹肯原谅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

    大皇子先是慌了一下,又镇定下来,“他是自愿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用人靶子练箭有压力,进步快的说法是不是你说的?”

    第232章 非常单纯

    “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后来大皇子还想跟我争执,结果动静太大,引来前庭的人注意。”

    皇上与众多大臣贵客齐齐朝这边走来。

    大皇子犹自逞强,想先治何钰的罪,何钰自然不肯,紧抓他的手腕,要去圣上面前评理。

    先撩者贱,大皇子在他姐姐的大婚宴上公然挑衅他,诱导大臣儿子当人靶子。

    纵然只是个庶出,可代表的是他何家,他爹的脸面,这等于打他爹的脸。

    别说什么自愿,若没有射人靶子压力大,学得快这种说法,又哪来的人靶子,学艺不精还想学人家射人靶子,分明就是想见血,就是想闹事。

    何钰给他两个选择,第一,去圣上面前将来龙去脉说个清楚,第二,息事宁人,都当没这回事。

    眼瞧着皇上与众人已经赶到眼前,大皇子还没做好选择,何钰替他选,刚行了个礼就被大皇子阻止,说是闹着玩,不小心流了些血,已经找人看过了,没大碍。

    他到底还是顾全了大局,否则伤敌不一定有一千,他自己一定会损失八百,与其如此,不如息事宁人,往后再秋后算账。

    “你刚来书苑时也看到了,大皇子瞧我不顺眼,可能就是因为这件事,他记仇的很。”何钰也记仇,顾晏生利用他对付大皇子时,毫不犹豫就照做了,按照顾晏生的吩咐,引大皇子找到蜜蜂那条线,否则顾晏生也不会这么快反咬一口,将大皇子打入冷宫。

    打入冷宫的皇子几乎相当于再无翻身的可能,毕竟不是谁都可以成为顾晏生,自己把握住机会,扶摇直上。

    “跟我想的差不多。”顾晏生毫无意外,“你不告诉何晓,是怕伤及何晓的自尊心吧。”

    何晓年纪还轻,也没有他俩这样的经历,这个年纪的少年自尊心极强,何晓又身体不好,一个想不开气坏了身子,倒是给他找麻烦了,所以何钰没告诉他。

    “差不多吧。”何钰摸了摸大印,“这么多年前的旧事,就算与何晓无关,我也不想提。”

    大皇子侮辱的不仅是何晓,还有他,何家,都包括在内,谁愿意提自己的黑历史?

    况且大皇子已经得到了惩罚,被打入冷宫,做甚再说人家的闲话?

    “都听到了吧。”顾晏生突然隔空说了一句,没有对着何钰,也没有对着下人,是对着空气,准确的说是门外。

    那门被人推开,何晓走了进来,先是冲顾晏生鞠了一躬,“多谢太子帮忙。”

    何钰挑眉,指了指何晓,又指了指顾晏生,“原来你俩合起伙来又坑我。”

    已经坑了他一回,又坑一回,这是第二回 了。

    “谈不上坑,只是想让你们解开误会而已。”顾晏生说的大义禀然,“你不想知道你娘对何晓说的话吗?”

    “我娘还留了话?”其实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兄友弟恭之类的。

    他娘一向善良,希望何钰能跟所有兄弟姐妹好,一直给何钰传达血浓于水的观念,何钰这人天生冷血,跟他父亲似的,如果没有母亲从旁教育,将他及时拉回来,现在搞不好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反派。

    他娘和他爹完全呈现两种样子,恶和善,他爹教会他冷漠,自保,他娘教会他亲情,善良,大公无私。

    何钰一边取了一点,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亦正亦邪,说不好是真的坏,还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