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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节
    卢斯打了个哆嗦,闹得冯铮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却让他没事才放了心。

    转过天来,下雪了。

    这就是南北差异啊,南方这时候已经是艳阳天了,北方却还有冷上好长一段时间。老百姓挺高兴的念叨着,春雪对农作物也是好事。举子们就要在肚子里骂娘了,再有一天就要考试了,老天爷这是不要他们好过啊。

    老天爷何止不让他们好过?是让他们非常不好过。

    雪在天亮之后停了一小阵,突然间再次下了起来,越下越大,直接下了一天一夜。

    “快快!喝两口姜汤!”玲玲拎着一只大铜壶,对回来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夫催促。红线在她边上,挺着个大肚子,托着三只碗。

    这三位扫了一天的雪,明日开始还得在考场外头连续站上十几天,那可不是好受的。

    三人灌了一肚子的热姜汤,额头上总算是见汗了,两个女子催促着他们去用热水泡脚。之后秦归回了自己家,卢斯和冯铮被赶到了炕上裹着棉被聊天。

    “今天晚上我带人巡后半夜。”因为大学,他们这些捕快除了打扫考场外头,还有应该负担的责任——全城巡逻,尤其是穷困老百姓的居住区和流浪汉聚集的地方,以防谁家的房子塌了,谁冻饿难忍晕倒了,总之是尽一切可能,别发生死亡事件。

    不只是他们,三省六部的大人们也有不少在衙门里值班呢,就怕出了重大的死亡事故。

    “不行,我巡后半夜。”后半夜是要连着站一个白天的。

    “那要不然这样,让周二和秦归前半夜,咱俩起后半夜。”

    冯铮犹豫了片刻,还是答应了:“也好。”

    后半夜,怀揣着一壶热酒两人出了门。雪竟然不但没停,反而大了。扫雪已经来不及了,眨眼的功夫,地上就会盖厚厚的一层。房塌的人家已经不是一家两家了,就前半夜,一百多户人家的房屋被毁,十三人死亡。幸存者和伤者都被送进了就近的慈幼院或者寺庙。

    朝廷的救济已经调拨下来了,还有慈善的大户安排了下人送来柴草食物和药物。

    后半夜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还要防着有歹人趁着风雪出来行凶。卢斯和冯铮都背着各自的大棍,其余捕快也随身带着铁锹或锄头,他们带着这些可不是为了打人的,而是为了推房子的。

    “别砸我的房子!别砸我的房子!”有个刚被就出来的老大爷,见捕快们敲碎了墙壁,大叫着就要来保家。

    捕快将他拦住,有认识他的捕快好生相劝:“鲁大伯,你家这房子让雪浸透四壁已经都糟烂了,不推也不行啊。”

    “烂了那也是我家!你们这是让我老头子无家可归啊!”老头坐在地上,拍着胸口大声嚎哭。

    “鲁大伯,你这房子算是毁于雪灾,时候朝廷会赈济的。”

    “真的?”

    “真的。”

    “成,那我就等着了,不然我可上开阳府敲鼓告你们去!”

    这一群灾民终于都劝走了,卢斯从怀里掏出酒壶递给冯铮。酒已经没那么热了,只是因为卢斯一直贴着胸口存放,因此还是温热的:“喝一口?”

    “嗯。”冯铮喝了一口气,递给卢斯,又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吃点。”

    “糖?”竟然是灶糖,确实祭了灶神他们家还剩了许多,卢斯张口,让冯铮给他放进了嘴巴里。

    其余捕快也都趁着这个间歇去喝点吃点。

    一辆烧着炭火的驴车咯吱咯吱压着血过来了,众人以为这车是给灾民送救济的,都走到一边让了路,谁知道官家模样的押车人道:“诸位捕快爷辛苦了,来喝一碗热汤水,烤烤火吧!”

    竟然是“救济”他们捕快的,众人大喜,凑了过去。火苗不高,但汤水是真的热,人家还预备了大碗,可真是让众多捕快从心里涌出一股子舒坦。

    “两位班头!”这辆驴车后边又过来一辆车,下来的是这段时间总是蹦跶出来的瑞王殿下,他凑到卢斯和冯铮身边,好奇的问,“你们为何拆了那户人家的房子?我在那边远远的看着,那房子除了房顶塌下来一点,并没什么大碍啊。”

    “当然是在作威作福,欺压老百姓啊。”卢斯道,他们跟着少年人熟悉了许多,偶尔也可以开些玩笑了。

    瑞王一脸无奈,可怜巴巴的看着冯铮。

    还好冯铮从来都是比较靠谱的那一个:“这些贫苦人家的房子都是泥坯草房,没砖石没木料,房顶是新稻草还好,能吃住些重量。可大多数连房顶都是多年的老稻草,外边看着没什么,里边都烂掉了。如何禁得住大雪和大雨?不过,种房顶塌了大多也砸不死人。而泥墙经过大雪,进了水气,再经过严寒一冻,那墙从外看没什么,实际里头都酥掉了,天暖了再有风雨墙怕就要垮,那可就要死人了。”

    “原来如此。”瑞王这些日子也越来越不见一开始的吊儿郎当,到是认真严肃了许多,“可那些老百姓不知道吗?”

    “他们有人是确实不知道,可有的人是明知道,却也无可奈何。就如刚才那位老大爷,他孤寡一人,又没有多少银钱傍身。回来雪灾过去,八成他随便弄弄房顶就重新住进去了。有四面墙总比没四面墙好啊。”

    “……这就是有时候眼看耳听不一定为实,而要对人好,也得是人家能承受的。”

    卢斯挑起一边的眉毛:“这几天天寒,公子是生病了吧?既然病了就赶紧回家吃药吧。”

    瑞王不懂一个穿越人士的幽默,只是做了个鬼脸:“卢班头怎么跟我娘是一般的说法?我才不要去喝那些苦药汤子呢。来来来!还有什么要我帮忙呢?拆屋还是推墙?我都能干!”

    “行了,小公子,你还是哪暖和哪呆着去吧。”

    瑞王最后还是让卢斯他们赶走了,可是他又不想回宫去。最后给了车夫一处客栈的名字,可是到了客栈门口,他都下车了,又犹豫了。

    “薛公子?”

    “周兄?明日……今日就要开考了,你怎么现在还没睡?”

    “在下正是要起来考试了啊。”

    “哎?这么早就去考试?!”瑞王惊呆了。

    瑞王长得俊俏,如今大惊之下,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周安想着,这孩子也不知道是开阳哪家勋贵的子弟,性子养得这么可爱。

    “在下是起得稍微早了一些吧。不过昨夜下了大雪,在下又无马匹车辆代步,道路难行,还是早些起来得好。其实薛公子看看这店铺里边,就知道在下只是早了一步而已。”

    确实,客店里已经热闹了起来,有轿夫抬着轿子从巷口而来,店里的小二和杂役应该也开始套车了,瑞王立刻改口:“我就是来送周兄的。”

    周安顿时笑了起来,这孩子刚才还不知道他要去考试了呢。不过这慌也是可爱。

    “好,那就谢过薛公子了。”周安也无所谓,挎着考蓝上了瑞王的车。

    路上,瑞王看考篮好奇,周安也大大方方的给他看。

    “你身上这么单薄,受得了吗?”看完了之后,瑞王上下打量了周安一番问,“皮袍子都是没毛的。”

    “考场上只能穿没毛没里的皮子衣服。”

    “还有这规矩。”

    “谨防作弊啊。”

    瑞王吐吐舌头,他从腰上解了个锦囊下来:“这里头是两片参片,你带着进去,还有……”他又在马车里折腾,摸出了个小酒壶,“这是药酒,酒性不大,暖身得很。”

    周安神色复杂的看着瑞王,没接东西,反而摸了摸他的脑袋:“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别什么都塞给人家。”

    “你又不是人家,你是胡大人的学生,你是个好官……至少今后绝对会是个好官。”

    瑞王的脑内是这样的:江山是我家的,子民百姓都是我家的,狗官是坏我家江山的,要扒皮杀掉的,好官是保我家江山的,要好好照顾好官。人参药酒算什么?我家多得是,好官才珍惜!

    “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啊?我以后要是个贪官污吏呢?”

    “不会吧?胡大人和卢班头他们看人都挺准的啊。而且我自己看你也觉得你不像贪官污吏啊。”

    周安大笑起来,这一笑就怎么都止不住,肚子都疼了起来。

    瑞王可怜巴巴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委屈道:“我说什么了,这么好笑吗?”

    后来周安要了药酒,没要参片,他不知道,那药酒比参片贵重得多……

    他们到考场门口的时候,考场外头只是让兵丁围了起来,显然时间还没到。后来卢斯和冯铮他们来了,又过了一会,开始核对身份了。

    “我去了。”周安道,

    虽然瑞王依然有些委屈,可还是很认真的对周安祝福着:“考个会元回来啊。”

    “尽力而为。”

    会试开始,卢斯和冯铮在外头连站了近半个月,直到放榜。他们俩可没那个闲心去看榜单,巡逻的任务一结束,两人头一件事就是回家躺在热炕上大睡了将近两天。再起来去府衙,才知道周安中了第十名。

    两人都是从心里替周安高兴的,却之死备下了薄礼,悄悄送到了周安如今居住的客栈掌柜手里,请他代送。

    第95章

    虽然两人都不是妄自菲薄之人,周安也不是翻脸无义之人, 但随着双方身份的变化, 有些事情该避讳一下, 对双方都有好处。

    数日之后,殿试, 卢斯和冯铮正忙于灾后重建。

    又两日后,卢斯和冯铮看着周安跨马游街——他如今已经是火热出炉的新科状元了。

    “状元果然威风啊。”回到家里,卢斯一边脱鞋一边感慨。

    “你当时要是继续读书……”

    “那我也绝对当不成状元!”卢斯扑上去搂住了冯铮的腰,“免了免了,我就不是读书的料!还是现在轻松。”

    “轻松?”卢斯搂他腰搂得不是太紧, 冯铮半转身想摸他脸,想起来自己也刚脱鞋,就换成把脸凑过去, 跟他脸贴着脸, “傻子。”

    卢斯亲他的脸颊:“你也是。”

    此时气氛正好, 卢斯和冯铮又有两日的休假,两人正准备做些放松身心的活动,就听外头有人喊:“冯班头!卢班头!”

    “我听着怎么像是那位瑞王?”

    “我听着也像。”

    两人无奈,出去开门。

    “打扰两位了。”打开门, 果然是瑞王那小子站在外头, 看见他们俩来开门,调皮的一笑,“不过这回我可是带着客人来的。”

    瑞王抬手一指,其实不用他指, 周安那么大一个人就站在那呢。只是这两人怎么跑到一起去了,卢斯和冯铮心下都有些奇怪。

    “哟,新科状元,快件,快进!”

    周安面色红润,不知道是这称呼让他有些害羞,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摆了摆手,并没进去,而是在门口对着卢斯和冯铮一揖。

    两人赶紧侧身躲开,继而去搀扶周安:“你这是作甚?”

    “若没有二位,也没有我今日,我……”周安有许多话要说,可是如今千言万语不过化作又一个拱手,周安转身走了。

    瑞王赶紧追了上去:“博远,你怎么不告诉他们那店掌柜是今日才把他们的礼物交给你的?”

    周安还有些情难自已,眼泪都落出来了,瑞王这话让他一头雾水:“礼物?这和礼物有什么关系?”

    “不是你怕他们以为你收了他们的礼物,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瑞王越说看周安的表情越怪,不由得把嘴闭上了,“我误会了?”

    周安笑了一下,这勋贵少年虽然心思单纯,但是于人情世故上是真了解得不多。

    周安摇头道:“即便那掌柜的当时就把礼物给了我,我也是要今日才能来的。我当时不过是过了会试,可到底如何,还有殿试这一场,依然是该沉下心思。如今我金榜题名,这才能前来谢过恩人。不过,如今我也只是稍有脸面,到底如何,还要看将来。那礼物,只是让我越发感佩两位恩人罢了。”

    “嗯,那两人确实很好。可惜,他们只能做捕快,回来让我父……亲给他们调到宫衙里看看。”瑞王差点一时顺口把身份说出去了,不过,如今周安是状元,回乡之后,怕是就要留在开阳,留在翰林院了。

    瑞王突然有点心塞,他的这身份,怕是瞒不住了啊。

    “还是不要让他们进宫衙的好。”

    “嗯?啊?为什么?天下最好的捕快不是都在宫衙里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