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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
    说实话经历过那么多,他本以为李今念会被时间改变,变得冷酷果决,变成一个大众所认知的那种领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李今念确实是变了一些,但又仿佛还是没有变,她还是那个因为为他人的遭遇感到愤怒和同情的李今念,还是那个为了他人劫持火车,一边怕得掉眼泪一边还在咬牙坚持的李今念。

    勇敢又怯弱,理智也感性,冷酷且温暖,是一个不像英雄的英雄。

    他才不会承认,越是相处,越觉得当年被她搞得身败名裂狼狈不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因为他比她更弱小。

    他端着咖啡,走过去,假装随口一提,“新4区那边要同时进行的事情太多,农业、畜牧业、化工业、纺织业同时发展,还要建造围墙、房屋,还有各种琐碎的事情要做,工人不太够用。”

    李今念眼睛一亮,“向其他区招聘一些人工?”

    这可以说是无论哪个世界都最最便宜的人工了,一支廉价的蟑螂营养剂就能够让他们努力工作一天,如果每餐一支他们就会感动到痛哭流涕。当然他们才不会像净化区那样拿这种东西羞辱他们。之前净化区的那些因为实在浪费不起,已经都免费发放给区民了,现在的营养剂都是使用动物和植物肉制作的,营养更丰富更全面。

    “他们住哪?”

    “旧4区啊!我们迁到新4区后,旧4区大部分洞穴都空着呢。”

    沈从用不赞同的口气说:“其他区区长都对我们十分警惕,生怕我们想要将他们也吞并,想让他们允许区民到我们的地盘里来可不容易。”

    “如果我们只要老弱病残呢?想必他们根本不会在乎那些老弱病残,我们可以出一小笔‘租借费’给他们,想必他们会乐意得很。而且我们也不完全是做慈善,我们有一些麻烦的手工活需要交给他们,比如编刀藤,刀藤枝条强韧叶片锋利如刀,在我们烧制出足够多的水泥和砖块之前,就靠它编好后披在围栏上阻拦侵入者屡次进犯了,这些东西琐碎又必须,交给他们如何?还有剥炸豆、织布等等等……”

    李今念很兴奋,眉飞凤舞地说,先前的愁云惨淡已经消失无踪。

    沈从看着她的面孔,微微出了神,但当李今念的眼睛看过来,他又飞快地收回神绪,只是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你是区长,随便你好了。”他淡淡地说,拿起咖啡呡了一口。

    说做就做,于是他们返程的时候,又接着拜访了每个区。

    对于他们去而复返的事,区长们都不解又警惕,直到他们发现竟然有个李今念的手下先一步跑来跟他们抱怨地说:“我们区长实在是妇人之仁,她说是想要给各位一笔租借费借来他们工作,其实只是烂好心,被他们求助一番就受不了了,一群又老又残的人有什么工作能给他们做?新区正在发展,又与各位定下了买卖合同,根本没有足够的粮食能够提供给他们,所以我们李秘书请各位千万千万不要同意这种事……”

    说完,还塞了一包肉干给他们。

    如果没有这番话,就算李今念给钱他们也不一定把人给他们,相反甚至还会更警惕,就像你有一颗破珠子,平时随便扔,可当有人给你钱说想要买走的时候,那你都要怀疑这珠子是不是其实是什么贵重珠宝了。

    所以他们收了肉,转头李今念来要人的时候,生怕她后悔似的把人塞给她,给给给,都给你!一群什么也干不了的老弱病残,平日里也就是吃喝等死,现在能用来换一笔,还能给4区带来些麻烦,对他们来说有利无害啊!

    而在这件对于蚁巢来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之前,这些人们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将就此发生改变。

    他们饿得瘦骨嶙峋,通常五十岁出头看起来就已经垂垂老矣,孩子们出去拼了命的工作,赚回来的营养剂很多时候只能够勉强维持他们自己的身体机能。有些有孝心的孩子经常不舍得吃,巴巴地带回来给父母,然后因为饥饿和劳累,死在矿洞里。也有老人死也不吃,孩子们一边哭一边吃下去,然后老人慢慢饿死的情况。

    这种事在蚁巢里稀疏平常,随处可见。只是管理者们为了有人可管理,会尽量拉长这种事情的到来的时间,还鼓励人们生孩子,前期可获得一些补贴,很多人就为了这些补贴而生孩子,然后在补贴期结束后将孩子抛弃,让他们自生自灭。

    但更多的人还是最后舍不得将孩子抛弃,于是父母与孩子之间开始了悲剧的循环。蚁巢里如蝼蚁一样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延续下来的。

    第77章 独立(十九)

    老陆如今也快死了, 他儿子怕邻居吃了他爸爸, 今天特意没去上班留在了家里, 他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爸, 我去借营养剂,你不会有事的,吃了营养剂你就好了!”

    老陆虚弱地咳嗽了几声,气若游丝虚弱地说:“等我死后, 你……你就想办法,到新4区去,不能留在这里了,到那里去,那里才有希望啊……”

    老陆本来不应该那么快的, 可是几天以前他认出了李今念,忍不住痛哭哀求, 结果被区长的人打了, 肋骨被踢断了, 他痛了很多天,什么也吃不下, 终于也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爸, 你好起来, 我带着你去, 好不好?”儿子握着他的手, 哭得不能自已, 这个黑暗的世界里, 唯一的温暖就是家人,可是现在他要走了,那就只剩下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可怕的世界了。有他在的时候,矿洞再危险工作再辛苦他也不怕,可是若是他不在了,他活着的意义是什么?还去什么新4区。

    老陆看着儿子,亦是老泪纵横,其实4区那边的事情发生后消息渐渐传到其他区区民的耳中,有些远见的人都已经有了要想办法偷渡到4区去的想法,可是很多人最终都没有去,归根究底的原因,还是因为家里有老人不能丢下。

    偷渡是一件异常危险和困难的事,被抓到后果很严重,一不小心倒霉遇上侵略者更是死路一条,身强力壮的年轻人都不一定能够偷渡成功,更何况带着腿脚不便的老人。

    亲情,绊住了原本或许能有新未来的年轻人的脚步。

    正沉浸在别离的悲伤和痛苦之中,两父子突然听到全区广播响了起来:“4区招聘工人,全区50岁以上的男女,无论残疾或者生病,都可到地下河区应聘。再通知一遍,4区招聘,全区50岁以上的男女或者人都可到地下河区应聘……”

    小陆满心不敢置信,再听了几遍,确认了真的是4区在招聘,眼睛骤然亮起,看向老陆,“爸爸,是4区,4区!”

    老陆灰暗的眼中也骤然有了光亮。

    “爸爸,我带你过去!”无论4区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他们不会比现在更糟,或许这是他们的一线生机。

    小陆立即小心翼翼的将父亲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一架拖车上,拖着他往地下河区去。一路上他们能看到很多相似的场景,儿女抬着父母,残疾人爬着也要朝地下河区去,眼中有着相同的堪称疯狂的渴望和期盼。

    不会有地方比这里更糟了,不会了!反正都是等死,为什么不赌上一赌?4区的区长李今念,是个充满希望的人,早在原本可能走上奴隶的悲惨命运却因为李今念的指引成功返回的同乡口中,他们就知道了这些。

    招聘处很快挤满了人,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排好队,本区区长也派人守着,不会放任何一个手脚完好看起来还能干活的人过去。他们很快抓到一个假扮老人的人,立刻就打断了他的腿,杀鸡儆猴,叫其他想要趁机偷渡到4区去的年轻人纷纷退散。

    4区似乎充满了未知和希望,但要以失去保护自己的能力将命运完全压在他人身上,那可就不行了。

    4区那边也安排了人给应聘者检查身体,有些看起来很虚弱的人通过了,有些人却被刷了下来,无论如何哀求,他们还是摇头。小陆很担心老陆能不能通过,轮到他们的时候满心忐忑。

    只见那医生模样的人蹲下身用听诊器听了听他的内脏,又轻轻按压,还抽了一点血,滴在一种看起来像纸的东西上面,问了老陆几个问题后,他对边上记录的人说:“是肋骨断了,其他没什么问题,很健康。”

    小陆紧张忐忑地看着他们。

    “行,过了。”

    小陆眼泪瞬间落下来,蹲下身紧握着他的手,“爸爸,你在4区那边要好好的,知道不知道?”

    老陆也使尽全身力气,用力回握他的手,这是父子间的约定,只有他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李今念想要尽力多帮助一些人,但毕竟能力有限,只能将机会尽可能留给生的可能性大一些的人,无论是老人还是残疾人,没有老到已经活不了几个星期,体内的病能够治愈的都能接收,但是实在太老,或者身上的病太严重无法治愈的,只能暂时先放弃了。

    就这样,每个区都接收一拨人,船运送了一批又一批回去,李今念回归的日期又推迟了一天又一天。

    旧4区研究所变得忙碌起来,一大半的研究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研究去医治李今念送回来的人,那些人将一个又一个洞穴占满,医生们忙得团团转,连笑面医生也出动了。

    “太过分了,我们身上肩负着什么样的使命,怎么能把闲工夫放在一群老弱病残身上!李今念在搞什么?为什么把一群没有价值的人带回来?”秦玫朵看着这一船又一船,仿佛没完没了的老弱病残,简直忍无可忍。

    笑面医生蹲在地上给一位正在不停□□,浑身肿胀的老人检查,“小腹内有异响,鼻腔和耳中流脓,浑身红肿,看来是寄生虫。小裴,给我一支营养剂和两颗杀虫药,杀米腺小袋螺旋虫的。”

    “好的少主。”背着医药箱四处走动送药的一个男护士模样的人立刻小跑过来,从医药箱里翻出两颗药给笑面医生。

    秦玫朵:“少主!”

    笑面医生把病患轻轻扶起一些,丝毫不觉得他耳鼻流脓浑身红肿的样子恶心可怕,用纸巾将他鼻下的脓擦掉后,将营养剂和药一起给他喂了进去。

    “少主!”

    小裴小声地说:“秦博士,您要是很闲也去帮忙吧,病患太多了,大家都忙不过来。”

    “怎么连你也这样不懂事?把时间花在这上面,不觉得在浪费活着的价值吗?!”

    “怎么会,大家都很开心的。”小裴说。

    他们的父母大多都是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从小就降生在这里,整日埋首在工作台中,这还是第一次他们所学到的能够如此大面积的用在需要的人们身上,背负着先辈们的仇恨和期待,固然充满了使命感,可亲眼看到濒死的人们被他们拉回来,此间的成就感和愉悦感也无与伦比。每个人都忙得不亦乐乎。

    秦玫朵被堵得脸色涨得通红,小裴已经又被另一个医生喊走了。她噎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来:“你现在这么帮她,她心里对你再感激,等知道真相后,还不是会恨你!”

    笑面医生动作微微顿了顿,起身走向下一位等待医治的病人。

    秦玫朵跺了跺脚,跑回了研究所。

    ……

    在旧4区忙着接收其他区的老弱病残的时候,关系着这些老弱病残能否有充足的营养剂吃的家畜驯养计划和农业发展计划在循环渐进了一个月后,迎来了一个生物链循环小高潮。

    苏菲娜在成功驯服长牙兔,让它们习惯了被饲养,并且允许其他饲养员靠近后,开始进入了第二种被挑选为家畜的生物驯服。

    是一种被命名为“蝙蝠鸡”的生物,它们的肉质和鸡肉差不多,但体型比鸡要小一些,能飞一段距离,脚趾倒钩如鹰,又弯又锋利,夜晚睡觉的时候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枝上,并且也拥有蝙蝠一样的雷达系统,因此异常难抓。

    它们的主要食物是藏于地底的蚯蚓,又长又弯曲又尖锐的喙能够挖开地面将蚯蚓从地里勾出来。

    它们的主要筑巢地原本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很不容易才抓到了几只,苏菲娜才开始驯服没两天,就死得只剩下一只了。本以为蝙蝠鸡的项目要暂时中止,不想由于曾从农在开始给土地增肥,让土地变得肥沃后,蚯蚓增多,引来了一大批蝙蝠鸡。

    这些蝙蝠鸡自然有来无回,全都关进了为它们打造的刀藤饲养笼里,于是4区人们又获得了一份挖蚯蚓和饲养蚯蚓的工作。

    刀藤编制的毯子往搭好的木架上一披,立刻就是一个绿色的方方正正的封闭大鸡舍,将里面遮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蝙蝠鸡还没有被驯服,风当归不能跟进去。

    这让风当归有些烦躁。他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又怎么能够在出现问题的时候第一时间保护她?他甚至还不能靠近,因为蝙蝠鸡的雷达会发现他,会躁动不安,反而会给苏菲娜带来危险。

    这可怎么办?

    “我、我进去了。”苏菲娜两只手拎着一桶蚯蚓,小声地对风当归说。

    “哦。”风当归双手枕在脑后,一脸无所谓。

    “那我我去了,不要担心。”

    “切,少自作多情。”风当归一脸不耐烦。

    苏菲娜就拎着蚯蚓桶一步三回头地进去了鸡舍。

    她刚进去,风当归脸上的表情就变了,他飞快把背上的龟壳往上一拉,整个人趴在地上,绿色的四肢和脑袋从龟壳里钻出来,舞动胖胖短短的四肢,背着个大龟壳飞快地跑到鸡舍外面。蝙蝠鸡虽然察觉到了他,但是乌龟的攻击性很低,跟蝙蝠鸡向来没什么仇没什么怨,它们也不怕他,所以没有多大反应。

    风当归用嘴巴把锋利的刀藤叶子咬掉一小块,让视线能够通过缝隙看到里面的场景。

    那些鸡正倒吊在顶部,翅膀将自己圈起来,一双双红色眼睛从翅膀里探出来,警惕地看着她。

    苏菲娜就盘腿坐下,静静地等待着。

    就这样,三个小时后,一只小蝙蝠鸡大概是饿得没力气,从顶上一不小心掉了下来。

    它怕得挣扎着起身,瑟瑟发抖,用翅膀盖着自己,发出害怕的叫声。

    苏菲娜轻柔地出声:“没事的,没事的,不会伤害你的,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苏菲娜一边安抚着,一边用夹子从桶里面夹出一条蚯蚓,轻手轻脚地放在它的不远处,也不去碰它。小蝙蝠鸡饿极了,终于还是没忍住,张嘴将蚯蚓咬住,三两下就将它全部吞进肚子里……

    五个小时后,苏菲娜拎着一个空桶从鸡舍里出来,她却没有看到她的保镖,于是脑袋左转右转,看到了趴在那里的大乌龟。

    风当归心下一个咯噔,糟糕,他还没变回人身呢!

    “小龟?你怎么在这里啊?”苏菲娜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走到风当归面前蹲下,高兴地看着他。

    风当归趴在地上,浑身僵硬。

    “你的壳可真漂亮。”苏菲娜说着,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龟壳纹路,然后突然发现了什么,“啊……这个龟壳……”

    风当归额头汗都要冒出来了。

    却听到她小声嘟哝,“会不会是亲戚?”

    风当归:“……”亲戚就亲戚,好过被她发现它是他,变身是乌龟什么的,以前他丝毫没觉得,能活着能强大已经很好了,现在突然觉得……太逊了,才不要被她发现。

    苏菲娜就绕着大乌龟转了一圈,乌龟很大,她可以整个人趴在上面脚不落地,乌龟长这么大,少说也活了上百年了吧,是个值得尊敬的老者了。

    “好了,让我来看看你的口腔,我就知道你是素食龟还是肉食龟还是杂食龟。”野生动物学家的本能使然,看到陌生的动物就要研究一下。苏菲娜坐在乌龟前面,轻轻捧着它的脑袋往自己的大腿上放,“放轻松,你的脖子硬得像跟木头啊小龟,放轻松放轻松哦~”抚摸着,透彻的蓝眼睛温柔的散发魔力似的对视着它黑色的大眼睛。

    风当归实在受不了了,如果还是人身早就整张脸涨得通红甚至冒烟了,但他现在还是一只乌龟啊,所以他的反应是,猛然把脑袋和四肢都缩回龟壳里去,躲起来。

    太、太过分了!不知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