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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节
    李政这才想起来,之前为糊弄女儿出去,说好了要跟她躲猫猫。

    “不是父王想骗你,而是中途出了点事,”他将女儿抱起,叫她看塌上的小弟弟:“景宣快看,小弟弟出生啦!”

    景宣认真看了会儿,蹙起眉,有点嫌弃的道:“弟弟,丑。”

    “真是你亲女儿,”钟意又好气又好笑:“见了新生孩子,说的都一样。”

    “景宣,你知道吗?”钟意揭李政短,道:“你刚出生的时候,父王也笑你丑。”

    景宣狐疑的看了李政一眼,闷闷不乐道:“我不丑,弟弟,丑。”

    “不丑不丑,”李政笑着安抚道:“我们景宣是最漂亮的。”

    ……

    皇帝新得了一棵玉寒兰,饶有兴致的养在了寝殿里,可巧这日结了苞,内侍们灵巧,嘴上就跟抹了蜜似的,话说的十分动听,只有内侍总管刑光不语。

    皇帝笑道:“你怎么不说话?”

    刑光答道:“奴婢觉得,这是天家吉兆,卑下之身,不敢妄言。”

    皇帝颇感兴趣,道:“怎么说?”

    “秦王妃有孕,即将瓜熟蒂落,这花儿也结了苞,”刑光道:“这不正是最好的兆头吗?”

    皇帝笑骂道:“你这滑头,惯来最会说话。”

    正说笑间,便有内侍来报,说秦王妃发动了,皇帝目光希冀,笑道:“倒被你给说着了。”

    不多时,便有人快马入宫,道是秦王妃生了世子。

    “好!”皇帝开怀大笑,道: “传朕旨意,令天下为父者爵升一阶。丰年好乐曰康,安乐抚民曰康,令民安乐曰康,世子便取名景康吧。”

    同年五月,帝易储,册嫡次子政为皇太子,妃钟氏为太子妃,世子景康为皇太孙,秦王政入主东宫。

    第40章 花灯

    钟意吩咐人收拾行囊,准备动身,往绥州去。

    益阳长公主有些讶异:“不是说要过了十五再走吗?怎么这样急?”

    钟意笑道:“左右我在京中也无事,还不如早些出去走走。”

    益阳长公主神情微动,低声道:“是不是因为青雀?”

    这原也瞒不过人,钟意顿了顿,还是点了下头。

    “罢了,”既是这缘故,益阳长公主不好再劝,笑道:“出去走走也好。”

    说起血缘关系,益阳长公主与李政远比跟自己亲近,现下能说这种话,是真的没把自己当外人。

    钟意谢过她的好意,又遣人往越国公府去送信,不想等人回来,却收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钟老夫人病了。

    “怎么回事?”钟意思及前世,有些心焦,急道:“祖母身体一向康健,怎么忽然就病了?”

    “老夫人前几日出门吹了风,夜间便有些咳嗽,原以为慢慢就会好的,也没在意,这两日忽然却加重了。”

    “居士还是回去看看吧,”玉夏见她面露担忧,道:“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

    这话说的有些不详,却也在情理之中。

    钟老夫人年纪不轻了,这场病又来势汹汹,备不住便生了什么意外,钟意若动身往绥州去,却不是一时半会能赶回长安的,若真是出了什么事,她只怕要抱憾终身。

    皇帝素来同这个姨母亲近,听闻她病重,亲自登府探望,李政也一道跟了过去。

    钟意既然归府,便在钟老夫人身边侍奉汤药,虽说已经出家,但尽孝这种事,自然不会有人说怪话。

    皇帝被人引着进了内室,便见钟意捧着药钵,将汤药残渣倒在花坛里,许是这几日操劳,人也清减几分,愈加窈窕动人。

    这样钟灵毓秀的女郎,怨不得他那心高气傲的儿子,也会被拢住心。

    皇帝看眼李政,停下脚步,道:“居士。”

    钟意回头望见这一行人,屈膝施礼:“陛下。”

    言罢,又客气而疏离的叫了声:“秦王殿下。”

    皇帝关切道:“姨母身体如何?”

    “已经稳定下来了,再将养几日,便会无碍,有劳陛下登府过问。”钟意再拜道:“祖母这会儿正醒着,陛下不妨过去说说话。”

    皇帝轻轻颔首,先一步入门,李政再见她,心中自有千言万语要讲,却也知眼下情状不宜多说,深深看她一眼,默不作声的跟了上去。

    内室有人说话,不知是谁家郎君,声音清朗,如三月阳光:“济仁堂的川香枇杷膏最好,老夫人喉咙肿痛,每日吃些,最是对症。”

    沈复。

    皇帝神情微动,李政眉头也跳了一下,父子二人下意识去看钟意,却见她神情淡然,一丝异样也没有表露。

    皇帝忽然有些能理解儿子求而不得,又无从下手的无力了。

    他进了门,便见钟老夫人靠在软枕上,沈复则在塌边胡凳上落座,笑道:“姨母如何,身体可好些了吗?”

    钟老夫人有些讶异:“陛下怎么来了?”沈复也起身见礼。

    “姨母是长辈,既然染病,朕登门探望,原也是应该,”皇帝笑着问候一句,又道:“幼亭怎么也在?”

    沈复答道:“臣同陛下一般,皆是来探病的。”

    皇帝赞道:“幼亭有敬老之心。”

    “沈钟两家原就是世交,”沈复则道:“晚辈敬重长辈,也是理所应当,哪里当得起陛下夸赞。”

    几人笑着寒暄,倒也和睦,钟意并不搭话,往外室去盯着侍女煎药,待煎好后,才送到内室去,到塌边坐下,道:“祖母,该喝药了。”

    有侍女将钟老夫人扶起,钟意将碗中汤药吹凉了些,才送到她口中去,一碗药喝尽,又有些歉意的看向几位来客:“这药安眠,祖母怕是要歇下了。”

    “那朕也不叨扰,这便回宫去了。”皇帝起身,嘱咐道:“若有用的到的药材,尽管往宫中取,太医院也可供调配。”

    钟意屈膝谢恩,恭敬送了他出去。

    沈复目送天家父子离去,轻轻道:“那居士,我也告辞了。”

    “祖母需要人照看,”钟意停在原地,道:“我便不远送了。”

    “自然,”沈复转身离去,没几步,又回过身,道:“我听说居士要往绥州去?”

    “京中是有人专门宣扬这个么,”钟意无可奈何的笑道:“我都没走,消息便传的人尽皆知了。”

    “绥州路远,怕有一阵见不到居士了,”沈复顿了顿,方才道:“十五那夜的灯会,居士会去吗?”

    正月十五乃是年关终结,长安也会举办盛大的灯会,可结伴同行的,往往都是有情人,沈复怎么会问她这个?

    钟意垂下眼睫,道:“我既已经出家,还去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沈复却道:“灯会并非只有缘人可去,渭河边也有人放许愿花灯,居士不妨去走走,顺道……祈求老夫人身体康健。”

    钟意听到这儿,倒有些意动,道:“也好。”

    “那等十五那日,我来府上接你,”沈复微笑,道:“一言为定。”

    她又不是不认识路,怎么还要扯上沈复一起?

    钟意有些好笑,正待说句什么,他却已经转身,大步离去,倒像是怕她说出拒绝的话一样。

    长兄钟元裕不知何时到的,饶有深意的看着沈复背影,道:“幼亭有心了。”

    钟意无奈道:“哥哥。”

    “好吧,我不说了,”他温和笑道:“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着吧,这有我呢。”

    钟意昨晚守了一夜,着实有些累了,倒不跟他客套,点点头,回自己之前的院落里歇下了。

    ……

    自那日说开之后,李政似乎大受打击,除去陪同皇帝一道登门探望钟老夫人外,再没有出现在钟意面前,大概是碰了钉子,打算放弃了。

    钟意心中释然,还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时移世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没有必要再耗费她的心神。

    正月十五这日晚间,沈复如约登门,许是钟意这些时日的照看有用,许是菩萨垂怜,钟老夫人的身子一日日好了。

    她很中意沈复这个年轻人,听他说想带孙女出去放花灯,便道自己无碍,催着钟意跟他出去走走。

    钟意挨不过她,便应了,又不欲招人耳目,就褪下道袍,换了家常女郎装扮。

    沈复自回京后,尚且是头一次见她如此,打眼一看,竟痴住了,半晌才回神,道:“长安那些流言,原是真的。”

    钟意不解:“什么流言?”

    侍女还备了面纱,沈复接过,亲手替她佩上了:“说居士是仙娥,我配不得的流言。”

    这动作有些亲密,那话更是如此,钟意下意识后退一步,客套道:“市井流言,如何能当真?”

    “不能当真吗?”沈复低声道:“那,我也配得居士吗?”

    他这样端正的人,居然也会说这种话,要知道,前世即便是在内帷之间,也难听他说几句甜言蜜语的。

    钟意微怔,忽然有些庆幸自己佩了面纱,遮了脸热。

    “沈侍郎,”她眼睑微垂,道:“你也拿我寻开心。”

    “哪有?”沈复低头一笑,就着天上月光,别有缱绻:“走吧,再不去便迟了。”

    今日是十五,街头巷尾皆是提灯的男女,人也拥挤,沈复护着她往前走,一路到了渭河边。

    这晚原就是祈愿的日子,河边聚集了许多男女,还有摊贩在售卖花灯,又提供笔墨,可以将心愿写在纸上,让它逐水漂流,直达远方。

    钟意重生一世,对于神佛心有敬畏,也有些相信,叫人去买了盏花灯,提笔在上面写了几下。

    唯愿祖母康健,合家安乐。

    想了想,又添了几笔:也愿我平安如意。

    那张纸原就不算大,她将后边那句话补上,便显得窄了许多,也不知神仙见了,会不会嫌她许愿许的太多。

    钟意如此一想,便提笔将后一句抹去了,在纸面上吹了两下,折叠起来,放进了花灯里。

    她写的时候,沈复便极君子的挪开视线,待她写完才道:“是为家人求的?”

    钟意笑道:“不能说,说了便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