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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节
    新荷瞥见他们过了夹道,往花园的方向去了。她觉得这四位堂兄弟的相处方式十分有意思。

    一同来看戏的还有叶家的三位儿媳妇,嫡出庶出的几位小姐……郑氏抱着鹏哥儿是最后才到的。

    开场戏就很热闹,点的是《杨门女将》,叶老太太看的全神贯注。叶家本来也是功勋世家,世代出武将,她更喜欢看这些。第二场是《四郎探母》,新荷看过好几遍,觉得很没意思了……她想去外面走走,就和叶老太太说了声。

    云玲、云朵扶着她的手,穿过回廊,往莲池的方向去。那里有一个八角亭子,位于莲池的中央,四周都是一望无际的绿色荷叶,风景绝美无比。

    “上次奴婢来这边府里找二爷,路经此地,当时满池塘的荷花都盛开了,粉色、白色的都有,很壮观……”云玲笑道。

    新荷点头,有些出神。新府也有一个池塘,种满了荷花,只是没有镇国将军府的面积大而已。她又两个多月没回去了,不知道祖母的病情怎么样了。等端午节的时候去给她请安吧,她轻微叹口气。

    主仆三人又往前走,听到斜前方的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姑娘,您坐在这里许久了……石板那么凉,得风寒了可如何是好?随奴婢回去吧。”

    “不用你管,死活都是我活该的,不和任何人有关系。”

    听对话,应该是叶府的哪房小姐。新荷皱了皱眉。镇国将军府家大业大,私底下龌龊的事更不会少了……无论怎么样,她不想管这样的闲事。碰见也是尴尬,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的,撇都撇不开。

    新荷抬头示意两个丫头,主仆轻手轻脚的原路折回。

    叶容双眼无神地看向天空,泪珠滚滚而下。她不想远嫁……更不想嫁去穷山僻壤的地方,嫁出去后,回来一趟就难了……姨娘在三房又不受父亲的喜爱,她再一走,日子就更艰难了。

    小丫头在旁边站着,木呆呆的,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合适。

    天上的白云一片片、一层层,变换着各种形状。

    「松柏堂」正厅,郑砚和顾望舒相对而坐。黄花梨的四方木桌上摆了一桌酒菜。

    “……顾二,我们真的要那么做吗?”

    酒过三巡,郑砚问他。

    他每次不高兴的时候,都会称呼顾望舒为顾二。

    顾望舒低垂着眼,把玩手里的酒杯。突然笑了:“情势逼人强。我们总得想点办法拿回主动权。”

    郑砚端着酒杯:“你这是想点办法?!事成了权倾天下,如果败了呢……”

    “败了就死无葬身之地。”顾望舒接过话茬,自己又满了一杯,一饮而尽。

    “你怎么敢?小嫂子还怀着你的孩子……叶家满门你都不管不顾吗?那都是人命啊。”郑砚直直地盯着他。

    “你以为我不动手,他们的以后就会过的很好,不一定吧。皇上是位什么样的主儿,你我都清楚……冷心善疑,残酷无情。他现在口口声声说我多番救他性命……恩情重如山。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旦有了,照样对我不会手软。你别忘了,宫里还有个丽美人!”

    “如果存心去找某人的错处,就算那人什么都不做,也都是错的。”

    顾望舒又斟了一杯酒,“既然决定了站在赵家的对立面,那就先下手为强,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

    郑砚想了很久,他喝酒喝的脸都红了。心里却透亮的很。郑家和叶家是世交,他和顾望舒又相识多年……在外人的眼里,他们早就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单靠躲避是躲不了的。

    “你说吧,这次要怎么办?”郑砚长出一口气。

    “锦衣卫的令牌在我手里,这一块不用担心。只是金吾卫?”顾望舒顿了顿:“你想办法添些自己人进去。剩下的京都十卫,去结交他们的头目即可。我会让江慎和柳呈协助你。”

    ……

    觥筹交错间,两人都喝了许多。等郑砚离去后,顾望舒起身往书房走,毫无醉意。

    天边的晚霞喷射出灿烂无比的光,书房的墙壁被染成了红色。

    顾望舒提笔写下一句诗:一将功成万骨枯。

    天麻麻黑的时候,新荷才从叶府回来,最后一场戏为《南柯记》。讲的是一人在梦中功成名就,娶妻美娇娘……醒来后被渡出家、立地成佛的故事。她心里很有感触。茫茫人世间,谁说的清楚活着是真还是假……珍惜当下才最好。

    “四叔,你喝酒了?”新荷一迈进西次间,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顾望舒点头,他坐在长塌上,正看簸箩里放着的一双虎头小鞋。胡须绣的活灵活现,很是神气。

    新荷吩咐下去,让小厨房煮解酒汤过来。

    “有什么烦心事吗?”她跪坐在顾望舒的腿上,去帮他揉太阳穴,四叔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顾望舒定定地瞅着她好一会,道:“没有。”朝堂上的烦心事,他更不可能说给她听了。

    新荷低下头亲亲他的额头,和他说今天看的戏曲。

    小妻子声音软嚅,有些啰嗦了。他却听得满心柔和。

    云朵端解酒汤进来,轻轻地放到长几上便屈身退下了。

    “四叔,你喝点吧。”新荷从他腿上下来,把汤吹凉了又递给他。

    顾望舒抬手摸了摸小妻子的脸,满是爱怜。

    他接过解酒汤,一饮而尽。

    新荷很快被他搂进怀里,紧接而来的是急促激烈的吻,还带了秋露白的味道……

    外面有小丫头通禀,说是叶老太太房里的桃枝姑娘过来了,给夫人送血燕。新荷挣扎着从顾望舒的怀里出来,把褙子的系带重新系好。抚了抚胸口,看都不敢看顾望舒,挑帘子出去了。

    “……这么晚了,还麻烦你跑一趟。”新荷让云朵接过血燕,不大自然地和桃枝说话,让人赏她一袋银裸子。

    桃枝笑道:“夫人客气了,老太太是看您气色不好,专程让奴婢去库房拿的。”

    新荷客套几句,微笑着让她回去给叶老太太带好。

    桃枝答应着屈身告辞。

    第130章

    农历四月底, 气温逐步炽热, 进入夏季, 简称孟夏。

    这日,龙虎将军府的大夫人吴氏带着糕点瓜果四盒礼,和媒人一起来秦府要好。秦老夫人和宋氏亲自接待了。

    双方一番商议后, 又以秦老夫人越快越好的意思, 把日子定在了下月十六。

    秦念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银牙紧咬,烦躁的不得了。晚上给秦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都心不在焉。

    “云姐儿, 这是怎么了?”秦老夫人低头喝茶, 孙女儿的脾气温和了很多, 她对待她也就温和些。

    “没事, 许是白日里做女红有些累了。”秦念云回过神,淡淡地开口。

    秦老夫人喝完一盏茶, 摆手摒退了屋里的下人, 问道:“云姐儿,你在我这里待的日子也够长了……有没有什么感触?”

    秦念云没想到会被这样问,她咬咬唇:“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以家族利益为重,女孩家学会安分守己,不能忤逆长辈……”

    秦老夫人点点头, 让她坐下, “你说的即对, 又不对。对于女孩儿来说,安分守己是很重要,但品行才是一等一的……作为秦家的嫡女, 你自己说,家里对你看重不看重?吃穿住行都是比照着家里的嫡孙来的。你想读书习字,家里也专程设置了学堂。你祖父不忙的时候,都是亲自指点你。”

    “……你的婚事,家里人怎么可能不重视?你和荷姐儿比什么呢,她也是个可怜人,连个亲的手足弟兄都没有……前几日,我和你祖父还说起你的事情,你祖父也是坚决不同意。说顾阁老是个冷心绝情的。你才见过他一面,能了解到什么……”

    秦念云的脸色开始苍白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并蒂莲花绣鞋,不发一语。

    “你不常常疑惑姚锦溪到底怎么了吗?”秦老夫人长叹一声:“我来告诉你吧。她在广济寺院的后山把荷姐儿推下山崖……顾阁老把她杀了。”

    秦念云震惊了,“祖母,我不相信!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

    “你祖父说的话,难道会有假?!他和姚锦溪的祖父姚阁老同朝为官,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有一次喝醉酒,姚阁老亲口说的。既然姚阁老把这件事情告诉了你祖父,为什么没有去告发顾阁老?你知道为什么吗?”秦老夫人追问她,不给她留一丝喘息的机会,“那是因为他不敢。为了整个家族的利益,他不得不选择牺牲他的孙女儿。”

    “这样的人,如何会是良人?”

    秦念云嘴唇哆嗦着,终究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烛火闪耀着,屋里忽明忽暗。

    秦老夫人望着孙女儿,知道她此时心乱如麻,这个孙女儿胆子太大了,光教养她是没有用的,恰当真实的例子才最具有震慑力。

    她又开口道:“你的心思是最活络灵敏的,不妨好好想一想……顾阁老能为了荷姐儿不声不响地了结姚锦溪,为什么不能了结你?是因为你的容貌还是才华?他贵为阁老,什么样子的女人没有见过……”

    “你姑姑有一句话说对了:姻缘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寂静的夜晚,秦念云除了听见外面树枝的摇摆声,什么也感知不到。她在思考祖母的话。

    “自明日起,你就不用待在我这里了。我通知了你母亲,她会领你回去的。你的婚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回去好好准备吧。”

    秦老夫人有点失望,唤了李嚒嚒进来:“送二小姐回去吧。”

    一弯上弦月挂在天际,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后半夜时,竟下起雨了,夹杂着雷电声。

    新荷是被惊醒的。她很怕响雷。

    她稍微一动,顾望舒就醒了。

    “怎么了?睡不着吗?”他低声问道。声音还有些迷懵,应该是被她扰醒的。

    新荷“嗯”了一声,轻轻地翻过身。

    顾望舒侧身把她搂到自己的被窝里,打了呵欠,没有说话。

    “四叔,你明天就要去衙门了吗?”他的伤处已经痊愈了,告的假也完结了,是该回内阁的时候了。

    顾望舒亲亲她的额头,“是。你一个人在家,不要乱走动……有急事让护卫去内阁找我。”

    新荷点头,紧紧地巴着他。

    天渐渐亮起来,卯时到了。她还蜷缩在顾望舒的怀里,两人几乎窃窃私语地交谈了,有一种极特别的亲密。

    雨后的清晨,空气十分清新。吸一口气都感觉心旷神怡。

    宋氏一大早就赶去给秦老夫人请安,“顺便”把女孩儿接回去。

    “云姐儿,娘的好孩子,你怎么瘦成了这样?”等到了大房,宋氏搂着女孩儿哽噎道。

    秦念云哭笑不得,哪里就瘦了。祖母虽然对她严苛些,吃食方便却是多加照拂,从没委屈过。

    宋氏连忙让丫头呈上女孩儿最爱吃的糕点、零嘴。

    “云姐儿,你的好日子定下来了,下月十六。”宋氏苦口婆心:“母亲看过了,这是门好亲事……”

    秦念云没说话,喝了杯茶。心里明白祖母和母亲都是为她好,却还是不甘心。即便真如祖母所言,她也想试一试。如果她是不一样呢?

    但,要怎么试呢?

    顾望舒下早朝后,往「太极殿」的方向走去。隔了这么久,他该给太子殿下授课了。

    路过乾清宫偏殿,竟然遇到了赵渊。他没穿官服,只着件灰褐色的直缀。俊眉修目,很是潇洒飘逸。脸上的神情却淡淡的。

    在皇宫内院敢这样着装,可见皇上对他的恩宠。顾望舒眉头皱了皱。

    “顾阁老这是去哪里?”赵渊拱手行礼。

    顾望舒微笑了下:“给太子殿下授课。赵编修倒清闲,今儿怎么没去翰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