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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给父亲,二叔、四叔请安。”新荷屈身行礼。

    “好了,起来吧。”新德泽摆摆手,让女孩儿到身边来。

    “几日不见,荷姐儿又长高了。”新德育笑道。

    “可不是,好像到了长个的时候。听你嫂子说,衣服过一段就要新做,不是袖子短了,就是衣衫小了。”

    新德泽笑着同二弟说话。

    “我们荷姐儿长得漂亮,想穿什么衣服和二叔说……一准让店里的伙计给你送去。”

    新荷笑着点头:“谢谢二叔。”

    新德育是做生意的能手,京都的成衣铺子一半都是他开的,且盈利颇丰。她一直都知道二叔是最有钱的,比父亲有钱的多。

    新荷路过顾望舒旁边时,看他一人独自坐着也不说话,就顿了一下,“父亲,我想和四叔坐在一起。”

    “这孩子……”新德泽佯怒道:“看见你四叔,父亲这里都不过来了。”

    新德育哈哈大笑:“我看,这满府里,荷姐儿和老四才是最亲的。”

    顾望舒微微笑着,低头把新荷抱到了身旁的圈椅上。

    “来来来,别光顾着说话,吃菜吃菜……这都是你大嫂亲自安排膳房给你准备的。”新德泽说着话,夹了块鹅掌放到少年眼前的盘子里。

    “谢谢大哥,我自己来。”

    “四弟,我今日可是托了你的福。”新德育笑眯眯地给顾望舒倒了一杯酒。

    新荷坐在一旁不吭声,看这阵势,父亲和二叔莫不是要把四叔灌醉,然后趁机敲诈一些什么有用的东西……

    不过,这桌上的饭菜还真丰盛,荤菜八个,素菜八个,糕点六盘,咸汤、甜汤各一份。

    什么红烧鸡块、珍珠肉圆、东坡肉、烧螃蟹……真是应有尽有,快赶上年夜饭了。

    “二哥太客气了。”顾望舒起身谢过。

    离新荷距离最近的有一盘红豆酥,她伸手拿过一个,就要往嘴里塞。

    “慢着,先喝点这个。”少年伸手拦了她,舀了碗红枣桂圆粥放到她面前。

    “哦,好。”新荷答应一声,低头去喝粥了。

    新德泽和新德育相视一笑,看来,让小姑娘过来是对了。

    酒过三巡后,话匣子就打开了。

    “四弟,最近发生的事情愚兄也不提了……大概你也都知道。”新德泽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你的身世我一直很奇怪,能具体说一下吗?”

    顾望舒怔了下,没想到他说话这么直接,他看看埋头吃鱼的荷姐儿一眼,薄唇紧抿。

    “是,新家可能在某一些地方对不住你……但是四弟,我们好赖也给你遮了十几年的风雨。”

    “……父亲对你,比对我们兄妹三人任何一个都好。这些你最清楚。”新德育也开口道。

    顾望舒又倒了一杯酒,明知道这兄弟俩今日是什么意思,他还是有些难以启齿。更不愿当着荷姐儿的面说。

    “我们没有丝毫恶意,我和你嫂子也早商量过了……不管你在哪里,这些年的兄弟情谊是永远不会变的。”

    “新府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新德泽还要继续说话,顾望舒猛灌了一杯酒、摆手打断了:“镇国将军府的叶至胜是我外公,我母亲是他的小女儿。上一次过来的叶瑾瑜是我三舅。”

    第44章

    阳光透过槅窗照在少年的侧脸上, 神情疏远的。新老太爷对自己恩重如山, 他不是个狼心狗肺的, 许多事情都铭记于心。

    新德泽如此大番周折的设宴款待,怕是早已知道了他的底细,一直隐忍不发, 就是等着今日让他自己亲口说清楚。

    镇国将军府名声在外, 新家俩兄弟这样聪明,必不会与之作对。他们要看的就是自己的立场了。

    “四弟……”新德育像是被消息惊骇住了,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新德泽也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喃喃开口:“原来如此, 我说叶三将军为何突然来府里观看族学, 又点名要求让你作陪。”

    新荷无语地看着父亲和二叔,这“装疯卖傻”的姿态也太夸张了吧。

    她虽然也早从父亲那里知道了顾望舒的事情, 此时亲耳听他提起, 心里还是觉得震撼。这样的身世背景,就算真是个草包,也会一生荣华富贵。更何况他又满腹经纶、胸有谋略?

    少年微低着头,没有吭声。背影有些寂寥。

    新荷觉得她也应该要说些什么话,至少中和一下这尴尬的气氛, 但是要说什么呢。她想了一会, 抬起头问他:“四叔, 我前几日让丫头送你的梅花可开了?”

    顾望舒被问的愣住了,他刚才说完那番话时,小姑娘明明是被惊住了, 手里的糕点都忘了吃……却没想到她转眼就忘了,反而和平常一样和他亲昵,甚至更在意的是那几支梅花,他心里突然就松懈下来。无来由的。

    他想,会这么真心、无论起因的,只因为他这个人而对他好的,这世间大概就只有这个小姑娘了。

    “朔风飘夜香,繁霜滋晓白”,顾望舒笑道:“花苞已经开了,很好看。”

    新荷笑盈盈地:“那我待会要去你屋里看。”

    “好……”少年揉了揉小姑娘的额发,眼神柔和下来。

    新德泽见女孩儿说这样孩子气的话,刚要开口喝斥,新德育却按了他手掌,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管。

    “四叔,我看你一直在喝酒,都没怎么吃东西,这龙虾是我剥好的,赶紧吃吧。”新荷把自己碗碟里摆的整齐的四只大龙虾,推到少年面前。

    “荷姐儿乖……”

    顾望舒捏起一只龙虾放到嘴里,其实没什么滋味的,也没蘸酱料。他却感觉好吃极了,胃里暖烘烘的。

    新德育笑着给顾望舒又满了酒,“四弟,边喝边聊。”

    “谢过二哥。”少年举杯抿了一口。

    “这以后,咱们和镇国将军府就攀上亲戚了,平常没事的时候可以多聚聚、喝茶聊天,也增进一下感情。”新德泽说道。

    「这以后,咱们和镇国将军府就攀上亲戚了……」

    新荷听完,觉得额头上都出汗了,亲爹这脸是真大啊。她在袖口处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帕子,就用手随便擦了下。

    顾望舒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小姑娘,就着龙虾喝了一口鸡蛋瘦肉粥,淡淡道:“大哥说得是。”

    新荷咳嗽一声,把脸转去一边,半响才回过头来。

    新德育见他竟同意了大哥的说辞,脸上的笑容就多了几分真心,“来,吃菜吃菜。”说着话,他不经意又开口:“四弟,是准备什么时候过去镇国将军府?”

    新荷伸手去拿餐桌上的紫薯松糕,她离得有些远,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突然听到二叔这样说,整了人都怔住了。过了会,才拿起一块、勉强坐端正。

    她一向都知道二叔比父亲精明,他是做生意的,见世面也多,总是能很迅速地揣摩准人的心思,然后把个人利益放在第一位。比如,他刚刚说的话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这就证明,他对顾望舒要离开新府这件事,其实是心里有底的。

    “怎么,二哥这是嫌弃我了?”少年把鲤鱼腹上的肉夹了一大块下来,低头给小姑娘剔鱼刺。

    “……四弟真是爱开玩笑,新府本来就是你的家,何谈嫌弃?”新德育哈哈大笑。

    这宴席上明里暗里的试探,新荷只当听不懂,她专心地吃着四叔夹过来的鱼肉,开心了就眯着眼笑。

    “再过一段时间吧……我先私下里见见叶家人。”

    新德泽兄弟俩交换一个眼神,然后换了话题,问他最近进学的情况。

    顾望舒回答的从容不迫,也大致说了些自己对制艺的见解。

    新德泽暗地里直点头,这面如冠玉般清俊的少年,果然是个十分出色的人物。私心里,他其实更偏向于把人留在新府,等过几年中了进士,入朝为官后再有镇国将军府保驾护航,新家何愁不兴盛?

    只是,这都是他的想象而已。

    宴席结束后,顾望舒抱着新荷回了“青亭居”、去看梅花。他今日酒喝的多了,觉得头有些懵,便让虎子去学堂请假了。

    “大哥,放心吧,你看四弟对荷姐儿宠溺的样子,想必不会动新家一草一木。”新德育看着顾望舒离开的背影,说道。

    新德泽:“……”

    他怎么看不出来四弟宠溺荷姐儿。他的女孩儿从头到尾都是一直在吃,各种吃。不过,还知道雪中送寒梅,算是很聪慧了。

    新德育看着大哥一脸懵懂,摇了摇头,告辞离去了。这样心思简单的人,是如何在朝堂上做到正三品大员的?他表示很费解。

    正午的阳光倾泻下来,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新德泽刚吃过酒,又隐约去了“心头大患”,疲乏感便涌了上来,想着下午没事,索性就去了“凌雅阁”的偏房,这里被褥齐全,他准备躺下先睡一觉。

    路上,新荷看顾望舒脸色红扑扑的,有些担心,“四叔,你头疼吗?”

    “不疼。”

    “要不,你把我放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路的。”

    “不。”

    新荷有些苦笑不得,四叔这个模样应该是喝醉了吧。她歪头打量了他一会,眼睛也还清明,应该不碍事。

    一到“青亭居”,新荷就吩咐云朵去泡茶水,这个能解些酒。

    “四叔……”她挣扎着从他怀里下来,仰头问道:“梅花呢?”

    顾望舒没说话,转身往东次间走。新荷跟在后面。果真在案头上看到了绽放的红梅,插在白釉净瓶里,层见叠出的,意外的雅致。

    新荷探身闻了闻,惊奇道:“唔,真的好香。”

    “四老爷,喝茶。”云朵倒了一杯递给顾望舒。

    他接过,一饮而尽,随手把空杯放在了长几上。

    一阵风穿过窗户吹了进来,顾望舒脑子清醒了许多,他低头拍了拍小姑娘的头,问道:“荷姐儿,你想要四叔离开新府吗?”

    这话问得很有水平,一时之间,新荷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想了一会,反问道:“那,四叔想离开吗?”

    “……想与不想都无所谓吧。”

    “反正是必须要离开的。”

    顾望舒倚着长几站着,俊眉紧皱,带着少年人未有的沉重。

    新荷没有说话,看了他好一会,直到告辞回去、也没有说出她想不想顾望舒离开新府。

    晚上,新荷睡觉的时候,又做了前世被砍头的梦。梦里的四叔非常清晰,他面无表情的,站在人群里,最后的时刻、像是还笑了一下。

    又过了两天,新荷的手腕完全好了,她重新回了“芳菲阁。”林静看小姑娘来学女红、还拎来两盒糕点,笑的眉眼弯弯的,清脆软嚅地喊她林师傅,心都化了。

    新德泽自从“逼问”出顾望舒的真实想法后,就彻底放松下来,他一连几个晚上都宿在了“梨香居”。

    李画屏在春红不停歇的“耳提面命”下,没有再恃宠而骄,每日还是安安分分的去“德惠苑”给秦氏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