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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第20章

    “又是三哥!”张瑛沉默了。

    李四起身闻了闻花盆里的菊花,面带诧异道:“我也觉得挺巧,可都在一个京城里,有的时候就是那么巧。”

    张瑛笑了笑,没做声,把别的话扯了去,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却不知张瑛不想知道,待快要回去时在回廊拐角遇见了李三。李三只比张瑛大几个月,两人幼时也是常常一起玩闹,后来年岁大了,这才略微疏远了些。

    “三表哥。”张瑛微微往后站了站,而李三则站在阴影里,整个人都有点晦暗不明。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味,浓而不腻,张瑛微微侧过脸,调侃道:“三表哥这是怎么了 ,长大了,装深沉呢。”

    听着张瑛的玩笑话,李三脸色微微带了笑,张瑛面上不显,可心理松了一口气。“表妹看样子过的不错。”

    “那是,我是谁啊!我会是那种打断牙往肚子里吞的人么!”张瑛一边说笑一边看了看四周,瞅着黛玉和三春就要过来,便往外走了走道:“下次再聊,我带了姑娘们一起过来玩,不能不见人啊!”

    李三陡然挡住张瑛退路,急切的说道:“我在那个冷子兴的古董铺子见着了张家的东西。”

    “什么?”张瑛看着他,见他一脸凝重,便上前问道:“什么东西?”

    “是个琉璃花瓶,瓶子里面刻着张字,那瓶子底座修补过。”李三说着,看了看张瑛继续道:“我想着不会是你的陪嫁,所以特意来问你。”

    张瑛摇了摇头,低着头看了看裙角,脑子里隐隐有了一个念头,接受贾府库房的时候,早就发现这十几年,古董损耗特别多,经常打碎一个瓶打破一个盆之类的,而一旦这些东西打破后,就算作损耗,可如果这些东西只是破了一个很小的缺口,却被有心人长大光明的带了出去卖钱,那可真是能狠狠的发一笔横财。

    “多谢三哥了,只不过我今日不便,不如下去三表哥带我去那家看看。”张瑛说定后,一想自己原先是姑娘家不方便出门,如今成了婚出门到底容易些,也算是成婚的好处之一了。

    黛玉和三春十分欢喜的回了府,特别是三春欣喜之情易于表面,连带着好几天都满面喜气,也是,三春平日里基本不出门交际,难得出门做客,又如此喜好相近,自然是宾主尽欢。

    书房内,张瑛翻出库房的册子,只一眼看去,自从王夫人当家后,基本上每年都能碎五道六件古董瓷器,甚至有一年连着损耗了八件。真真是怪事,但凡世家大族,这些古董物件大抵都是传家的老货,哪里能三天两头的打碎一件,就算是打碎也也该惩治打碎的人,就算是主子失手碎了,那也断断不能不当一回事。

    看着册子记录,这些物件大部分的都是在荣禧堂和荣庆堂摆放时损耗的,因此册子只记录道出借荣禧堂后面则用红笔写了四个字“打碎损耗”。

    张瑛揉了揉眼睛,这册子看着自己只想笑,可笑过之后,张瑛又觉得苦闷,这贾府可真是一个大坑,而且是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张瑛一早请安后 ,便推说要回娘家一趟,贾母虽不满可还是应了,张瑛坐着马车直接回了张府,给母亲说了一会话之后,便打听起了自己姑姑的嫁妆来。

    李夫人被张瑛给问住了,过了半响便道:“你这丫头,瞎问什么呢,你姑姑当年出嫁是你祖母外祖父做的主,那时候我还没进门,我能知道什么!”

    张瑛叹了口气,说道:“也是,母亲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

    啪的一声,李夫人在张瑛脑门上敲了下,佯装生气道:“你嫁了人,怎么说话的,真该让你婆婆好好训斥你。”

    “别啊!就是因为你是我亲娘我才能真情流露啊,难道你要我整天装腔作势的对您!”张瑛说着便要做出一副小媳妇样,却被李夫人给拉住了,连忙道:“可别,我最不喜欢摆架子的婆婆了,以后我也绝对不那样,你那婆婆还好吧。”

    邢夫人虽小气刻薄,可自从被贾赦说过几次后,便不敢给张瑛摆婆婆的架子,而贾母则是个有城府的,她轻易不会跟张瑛撕破脸,因此张瑛在贾府这些日子过得倒也很好。

    “挺好的,表哥也上进了,去了龙禁尉。”张瑛说完,李夫人瞅着张瑛道:“你父亲早就回来说过了,贾琏那小子长得像你姑妈,样貌是没得说的,就是怕染了些不好的毛病,你以后注意点。”李夫人说着,便从梳妆台下面的暗格里掏出一本油纸抱着的本子来,塞在张瑛手里:“这是我的陪嫁,传男不传女,你收着。”

    张瑛以为是什么女戒女则之类,便让一旁的菊青收着,便出了府门,而李三则早在一旁的马车里等着了。

    见了张瑛,李三便招呼马车直接去那家古董铺子,张瑛从袖口掏出一张纸,上面全是这些年贾府库房损耗的古董。

    下车前张瑛便带了一个面纱,李三下车后扶着张瑛便一起进了铺子。

    摆在大厅的不过是寻常物件,李三朝着老板道:“就这几样破烂,有么有好一点的。”

    冷子兴一看这两人衣着华丽,而且李三之前来过两次,当即便让店员把两人带去了后院,那里通常放了精品。

    这才刚去后院,便见着一个白瓷双耳瓶,这瓶子通体雪白,在阳光下这白瓷盘隐隐泛着白光,就好似透明一般圣洁。

    “这瓶子不错。”张瑛说着便上前细看,瓶身上下毫无瑕疵,色泽浑然一体,底座微微有些暗沉,这是官窑瓷瓶,一般人家都不可能有。

    见张瑛频频看向这个双耳白瓷瓶,李三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个瓶子瞧着还成,多少银子?”

    冷子兴一张脸笑的满是褶子,上前便赞道:“这位夫人好眼光,这东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官窑出品。”

    “哦,官窑?”张瑛佯装有趣。

    “你这嗨哟官窑的东西,跟我们说说哪来的,不会是偷的吧?”李三说完,眼角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张瑛。

    而张瑛则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

    冷子兴哈哈笑着:“我这铺子里的东西都有正紧出处的,这不是勋爵人家的物件坏了个口子,便不要了,我正好有修瓷器的技术,这就给它修好了。”冷子兴说着,便上前拿起那瓷瓶,只见一边的耳把上有一道极其细微的裂纹。

    “这个耳把掉了,我给粘上了,你们看看。”冷子兴指给李三看,李三接过给张瑛看了下。

    而张瑛乘着这一会功夫,已经把屋子里的东西七七八八的看了一遍,这里头不少东西都能和损耗的物件匹配上,只不过目前不便打草惊蛇。

    只是这瓷瓶,张瑛在贾母的荣庆堂见过,就摆放在贾母正屋一侧的博古架上,这种瓶子一般都是成对出现,之前张瑛还觉得奇怪,今儿算是明白了,感情另一只就在这里。

    “六百两。”冷子兴左手比划了个六字。

    李三直接咋呼了:“就一个破瓶,你也真敢开口!”

    “这位爷,你自己看看,这个白瓷瓶的成色,再看看它的年份,这可是本朝□□开国时特意烧制的一批瓷器,如今留世的可不多了。”冷子兴说着便朝着张瑛道:“夫人,我是个实诚人,这一开始就指明这瓷瓶有瑕疵,你说一般人能告诉你们么!”

    “行,我们买了,你给我们写个条。”张瑛直接拍板,李三忙走近低声劝道:“你真要花这么多钱买这个。”

    张瑛想着,自己虽说已经接手贾府管家一职,目前看来大部分都算安分,可是王夫人管家这么多年,早就盘根错节,而且贾母如今让自己管家不过是想着借张家势,只要自己一旦不得她的眼,这管家之权,分分钟就能更换。倒不如趁着现在,直接把王夫人的错处揪住,才能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徐徐发展。

    李三送张瑛到贾府门口才离开,张瑛则直接带着白瓷瓶子去了荣庆堂。

    第21章

    贾母屋前廊下的莺哥唱的欢实,张瑛站在外头等着传话,只听着里面传来阵阵笑声。

    待张瑛进了屋,才见着裹着狐裘的王熙凤,那日梅园不过是匆匆一瞥,可这一眼张瑛便认了出来。

    “琏儿媳妇来啦,这是王家姑娘。”贾母的声音里透着乐呵。

    张瑛笑着上前道:“原来这位就是王家姑娘,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姿绰约。”

    王熙凤皮笑肉不笑的接口道:“早就听说琏二奶奶出身书香门第 ,今日一见果然不凡,那位琏二爷是个不爱读书的,就该让琏二奶奶好好治治他。”

    王熙凤说完便略带挑衅的看着张瑛,张瑛一方面是佩服王熙凤的胆量,二来也是觉得她脸皮够厚。当下笑了笑上前站在贾母身侧笑着说道:“王姑娘说笑了 ,自来都是以夫为天,琏二爷尚武,我好端端的让他读书干什么。”

    “凤哥儿,你怕是还不知道,琏儿他前些日子考进了龙禁尉,如今还在城外营地里训练。”贾母说完,王熙凤脸色微微一变,转而便坐到了王夫人身侧。

    王夫人淡淡的说道:“凤哥儿前两日和缮国公府的石丛定了亲,石丛也是入选了今年的龙禁尉,可真是有缘。”

    贾母呵呵笑着道:“巧的很,巧的很呐。”

    屋里的几个人有意无意的看向张瑛,张瑛若无其事的上前让菊青拿了那白瓷双耳瓶出来。

    “今儿在家看见了这个双耳白瓷瓶,想着老太太这边有一只,正好凑成一对。”张瑛说着便让菊青把那瓶子递给了鸳鸯。

    “琏儿媳妇,那个瓶子可是当年老太爷得了御赐之物。”贾母的表情带着一股子自得,说完还瞥了一眼张瑛,似乎是在讥笑张瑛。

    可接过双耳白瓷瓶的鸳鸯脸色微微变了,鸳鸯伺候了贾母多年,对于贾母心爱的瓷瓶自然也是认识的,可手里这一只确和贾母博古架上那一只竟然是一模一样的。

    鸳鸯抱着瓷瓶递给贾母,贾母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的一脸冰霜,最后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王夫人。

    而王夫人茫然不知,倒是一旁的王熙凤嘲弄的看了好几眼张瑛,而张瑛则全程无视她,这世上总有这种人,永远在找存在感。

    贾母起身说身子不爽,只留了王夫人伺候,另外还让张瑛送一送王熙凤。

    王熙凤上身穿了件银狐皮裘,下面则是一条金丝大红石榴百褶裙,头上则带了一对金凤,简直是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琏二奶奶这身衣裳实在太素了,贾府这些下人都是势利眼,惯会看人下菜碟,你这样子可是会失了威信。”王熙凤说着便把张瑛那身浅蓝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看了一眼,眼底则溢满了嘲笑。

    菊青给张瑛披上一件雀鸟斗篷,张瑛笑而不语,绕过假山正要往前走,却见假山后两个丫头在说话。

    那两个丫头在谈论东院贾赦刚纳了一个姨娘,一个说那个姨娘可怜,另一个则说,直接从下人到半个主子,算不得什么可怜。

    “主子的事也是能胡说的。”菊青的声音不大,可假山后两人立马便吓得跪在了地上。

    “规矩都知道,自去领罚。”张瑛看都不看,抬脚便引着王熙凤往外走。

    王熙凤知道张瑛当家没几日,却不知道竟然这般厉害,可自己方才还嘲笑过她。只不过张瑛压根没任何表示,看不出喜怒,王熙凤想着这人要不是城府极深,要么就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看她的年纪,王熙凤觉得是后者,当下搅了搅手里的绣帕,说道:“琏二奶奶手段厉害,看来是我多想了。”

    张瑛看着前面,说道:“王姑娘,这边请。”

    王熙凤今儿过来就是为了显摆和看看这位张瑛,在贾母哪里刷足了存在感,本想着在张瑛这边好好的嘚瑟一场,却不想张瑛从头到尾都不接茬,自己准备满腔的话都别堵在喉咙口,憋屈的很。

    可为了维持自己的仪态,王熙凤还不能发火,最后坐上了马车后直接把小茶几上的干果碟子砸了个稀巴烂。

    平儿坐在旁边劝了句:“姑娘既然已经订了亲,那之前的事放下就好,何必来贾府一趟。”

    王熙凤歪着身子,眼神阴狠的说道:“想我王熙凤,竟然被贾琏给耍了,我咽不下这口气。”王熙凤说着,直接扯断了手里的绣帕,恨恨道:“都怪那个张瑛,我倒要看看她的琏二奶奶能做多久。”

    平儿默不作声,自家姑娘的脾气,她不是不知,最是个要强不肯服输的。

    荣庆堂外除了莺哥的声音,再没旁的声音。鸳鸯站在廊下拿着一碟子鸟食喂鸟,看着闲情雅致,可鸳鸯却时刻注意着里屋的动静。

    贾母靠在拨步床上,王夫人跪在脚垫上眼圈通红,哽咽着说道:“那瓶子是宝玉三岁那年碰碎的,我吩咐周瑞家的拿去修补,说是裂缝太大,补不了了,这才报了碰碎损耗,别的事媳妇我真的不知道。”

    贾母一双眼睛看着王夫人,似乎想把她看透,可最后还是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是极累。

    “二媳妇,别的事可以马虎,这种御赐之物断断不能疏忽,你要知道这事要是捅了出去,咱家可是要遭大罪的,损害御赐之物是什么罪名,你不是不知道。”贾母说完,便闭了嘴,全然没了平时的慈悲样,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寒气。

    王夫人低垂着头,连忙道:“不如问问琏二媳妇,看看着瓶子是从哪来的。”

    啪的一声,贾母手边的香炉直接砸在了王夫人脚旁。“你动动脑子,这事你还想闹大不成。”

    王夫人整个人缩成一团:“这瓷器是当初周瑞家的找人去修补的,我且把她拿来好好问问,是不是还贪墨了别的东西。”

    “自然是要问的,可是不能大张旗鼓,记住了,这事切莫再传扬出去。”贾母说着,陡然站了起来,扶起王夫人道:“老二媳妇,我是一直看重你的,元春又在宫里不知如何艰难,宝玉还那么小,你做事再不能这么不谨慎。”

    “多谢太太。”王夫人陡然松了一口气,心里明白,今儿这关算是过了。

    就在王夫人离开前,贾母朝着王夫人说了句:“你去给琏儿媳妇送一千两银子去,就说是谢谢她的白瓷瓶。”

    王夫人脚步一顿,转而便告退出了门。

    对于贾母的处置,张瑛不是没想到过,只是没想到王夫人在贾母心中这般重要,也是,王夫人毕竟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况且这个事,王夫人尽可以把一切都推在下人头上便足以撇清自己。

    不过两天,冷子兴那古董铺子便在京城销声匿迹,而贾府库房多了几十件略有瑕疵的古董瓷器。

    就连张瑛这边都收了一对听风瓶,说是贾母让人送过来给张瑛玩的。

    架子上的听风瓶发生清脆的叮当声,赵嬷嬷进屋说了几句话,大抵是周瑞家的女婿犯了事,吃了牢饭之类。

    赵嬷嬷说完了话,便颇为识趣的转移了话题,几句话便把如今府里下人的行事说了出来,随着张瑛接受管家一职以来,不少下人都朝向了张瑛这边,虽说还有几个愣头青,可也不足为虑。

    “那就多谢嬷嬷了,一会和嬷嬷一起吃饭吧。”

    赵嬷嬷这般识趣,张瑛也愿意抬举她,可赵嬷嬷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当即便表示多谢二奶奶,可是同时又表示自己粗鄙,当不得主子这般抬举,只不过一直很想在这边吃饭,倒不如和周奶妈凑一起吃一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