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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陶蓉又惊又奇,眼底很快覆上涔涔水汽:“淮颂……你打算回来了吗?”

    他垂下眼:“还不知道。”

    “哦……”陶蓉笑了笑,忽然起身,“妈去趟洗手间。”

    许怀诗松开她胳膊,等她出了房门,才小声说:“哥,我是不是说错话啦?”

    许淮颂飞她个眼刀子:“知道就行。”

    “可我说的是事实啊,你要是不打算回国,做什么招惹阮学姐?难道还想诱拐她跟你去美国不成?妈真的特别想你回来,你给她点盼头也好嘛!”

    “未必能实现的事,为什么要提前给希望?”

    许怀诗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这意思是,追到阮学姐才考虑回国?那你瞧着,这个儿媳妇,咱妈要定了。”

    阮喻并不知道自己在许家已经成了“儿媳妇”候选人。她在庆幸陶蓉母女来得太是时候,叫她逃过了“公开处刑”,并且暗暗发誓,开庭之前坚决不再出现在许淮颂面前。

    三天后,刘茂带来了好消息,称被告彻底自我放弃,连答辩状都交不出来,法院已经确定开庭日期,就在一礼拜后。

    眼见这事也快告一段落了,阮喻放松下来,打算去郊区看看爸妈。

    阮爸爸和阮妈妈是一对退休老教师,年轻时候四处支教,风里雨里什么苦都吃过,因为心向支教事业,很晚才回到苏市一中任教,安稳下来要了孩子,老了以后终于打算享享清福,在阮喻高中毕业后申请了提前退休,跟她一起到了杭市。

    杭市宜居,郊区尤其,阮喻毕业后原本也想搬过去,正好清净写作,结果被她爸赶出了家门,说她跟他们在这里养老,是不是想遁入空门?

    她只好自己在市区租房子。

    阮喻回家的时候,阮妈妈在厨房忙活,阮爸爸戴着个老花镜,正在细细修剪院子里的花草,一看她来就招呼:“喻喻,最近跟小刘处得还好吗?”说着递给她一把修花剪刀。

    她搁下包,接过剪刀上前帮忙,边说:“他人挺好的。”

    阮成儒眼底刚一亮,又听见她的下半句:“当朋友不错。”

    阮成儒脸色暗下来,“哦”一声,又暗示:“律师这职业好,哪天你碰上麻烦,也能替你出头。”

    爸妈一个腿脚不好,一个心脏不好,阮喻一直没肯把笔名告诉他们,怕他们因为网文圈的糟心事受刺激,瞎操心。

    但阮爸爸这话说的,倒叫她有一种,其实老人家什么都知道的错觉。

    她打个马虎眼,含混过去:“您就这么盼着自己女儿碰上麻烦呢?”

    阮成儒肃着个脸,一剪刀下去,换了话题:“我跟你妈商量着这两天回趟苏市。”

    “这都快梅雨季节了,您这风湿又得犯,来来回回劳动什么?”

    “老房子下个月就拆了,你妈天天看着老照片,我说就那么几步路,回去一趟。”

    “那我陪妈回去,您在家歇着。”

    阮成儒不置可否,叫她把这些花花草草好好打理打理,然后转头捶着腰进了家门,到厨房小声跟阮妈妈说:“喻喻说她陪你回苏市,你看,要不跟小刘打个招呼,叫他趁机表现表现?”

    第21章

    阮喻在开庭之前陪妈妈回了一趟苏市老家。

    预备出行的前两天,她接到刘茂电话,说他这几天刚好要去苏市走访一桩案子,问她们要不要同行。

    阮喻一听就知道这是阮爸爸在点鸳鸯谱,有心拒绝却不能。

    因为刘茂说了,之所以邀请她,是考虑到阿姨身体不好,挤高铁怪累的。

    她不为自己着想,得替妈妈着想。

    当天一大早,刘茂就接上了她和曲兰,一路开车开得专心致志,除了最初的招呼,也没跟她们多说话。

    下高速进入苏市后,阮喻把老家定位发给他,听见他说:“你那儿跟淮颂外婆家挺近的啊。”

    她没想到刘茂连许淮颂外婆家地址都知道,稍稍一噎,下意识看了眼身边的阮妈妈。

    曲兰当初也是苏市一中的教师,文理科分班前,给许淮颂上过一个学期的语文课。

    还好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看上去大概不记得这个学生了。没见穿帮,阮喻迅速接上刘茂的话:“是吗?这么巧啊。”说完“呵呵”一笑。

    这个插曲很快被阮喻淡忘。到了老家附近,她陪妈妈来回逛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中午的时候,问她想去哪吃饭。

    曲兰说既然来了,不如顺道回一中看看,就在校食堂吃。

    阮喻一下子紧张起来。

    今天是周二,许怀诗肯定在学校,万一来个偶遇,被她转头讲给了许淮颂听,自己可不是离“掉马”跃进了一大步?

    那么,她有什么理由能够拒绝妈妈?

    没有的。

    中午十二点,阮喻到了校食堂附近。

    曲兰来得低调,没有知会老同事们,也特意避开了教师食堂。但这个点,却刚好跟学生用餐的高峰时间撞上。

    远远望着穿蓝白色校服的学生进进出出,三三两两打成一片,朝气蓬勃,阮喻一阵感慨。

    她低头扫了眼身上的连衣裙,发现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于是跟曲兰感慨:“年轻真好啊,妈,你看我都老了。”

    曲兰觑她一眼:“你都老了,妈怎么办?”

    “我去借套校服来,您穿上了,还会有人问您‘同学,请问艺术馆怎么走’呢。”

    “嘴贫。”

    阮喻笑盈盈挽着她的手上前,靠近食堂门前那一排倒剩菜的泔水桶时,听见一个女生跟另一个女生说:“你这鸡腿都没啃干净,浪不浪费啊?”

    被质疑的女生瞪她一眼,说:“你懂什么呀?”

    阮喻忽然有点失神。

    那个女生不懂的事,她觉得,她可能懂。——鸡腿是很好吃,可如果食堂里坐了心上人,那再好吃的鸡腿,都只有被浪费的命。

    她以前也是这样。

    年少时的暗恋,就是长着一双雷达似的眼,无时无刻不在人群中寻找他,可一旦找到了他,却又要迅速撇过头,假装没看见他,然后,把自己的每一个举手投足,都造作成完美的淑女模样。

    “鸡腿,我所欲也。许淮颂,我亦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鸡腿而取许淮颂者也。”——现在想想,那时候的暗恋真是太简单纯粹了。

    最浪漫的事,就是为他在学校后门放一把用来翻墙的梯子,最热烈的喜欢,就是愿意为了他放弃自己心爱的吃食。

    而所有的浪漫和热烈,都不需要得到回应,甚至不需要他认得你。

    阮喻失着神进了食堂排队,轮到她的时候,毫不犹豫指着红烧鸡腿跟食堂大叔说:“三个。”

    她要把那些年没吃够的肉都补回来。

    周围一圈学生向她投来诧异的目光,阮喻有点不好意思,跟曲兰说:“妈,你太瘦了,多吃点肉。”

    曲兰低声啐她:“就你机灵!”

    母女俩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学生食堂没装空调,只有十几个大电扇哗啦啦吹着。阮喻拿起筷子,准备好好跟三只鸡腿打个照面,却忽然听见风把一个男声传了过来:“许怀诗,刚才那个,你男朋友啊?”

    她一下偏过头,看见不远处一个板寸头的男生端着餐盘,正跟许怀诗讲话。

    还真能碰上。

    她正要埋下脑袋保持低调,就听见许怀诗的回答:“男朋友哪可能那么帅啊?那是我亲哥!”

    阮喻一口饭差点呛出来,下一刹,就见许淮颂端着餐盘上前,在许怀诗对面坐了下来。

    那个板寸头的男生和许怀诗还说了什么,她再也没听见,因为此时此刻,她满脑袋都是“嗡嗡嗡嗡嗡”。

    曲兰看她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这个声音惹来了许淮颂的注意。

    她吓得猛一回头,在他目光扫过来的一瞬,低头抬手,死死遮住自己的脸,一边跟妈妈摇头示意没事。

    长桌那头,许淮颂似乎没什么发现,跟对面人说:“吃快点,吃完送你回家。”

    许怀诗“唔”了一声。

    阮喻明白过来,过几天就是高考了,为了腾出考场,高一高二有个小长假,许淮颂估计是来接妹妹回家的。

    那么,熬过这顿饭,她就安全了。

    她把头发拨到右侧,遮挡住脸,再拿起筷子,就觉得盘子里三个鸡腿索然无味起来,啃不得,戳不得,一顿饭吃得欲哭无泪,还要在曲兰面前强颜欢笑。

    时隔八年再一次跟许淮颂在这间食堂一起吃饭,却跟以往的每一次一样,结果都是吃不饱。

    等许家兄妹终于端起餐盘离开,阮喻才彻底松了口气。

    吃过饭,曲兰也打算回去了,但阮喻却怕许淮颂没走远,刻意拖着妈妈在学校里打转,没想到这一转,就在教学楼附近遇见了一中的副校长何崇。

    这个何崇是阮喻当年的英语老师,跟曲兰和阮成儒夫妻俩关系非常亲近。

    他一眼认出阮妈妈,又惊又喜,责怪她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这下是逃不过一顿叙旧了。

    傅崇一路跟曲兰谈天说地,笑得和蔼,又说:“今天真是稀了奇了,刚才我也碰上了我过去班上一学生,说起来巧,还跟阮喻是同一届的。”

    阮喻知道他说的十有八九就是许淮颂。因为当年,全年级就她所在的九班和许淮颂所在的十班是文科班,所以有不少共同老师。

    她有意避开重点,笑着说:“何老师桃李满天下,哪儿有什么稀奇的。”

    这茬就那么混了过去。

    母女俩被请到了校长办公室,正好是午休时间,不一会儿,曲兰的一群老同事全都闻讯过来,挤得满满堂堂。

    阮喻自觉这场面不太适合她这一辈的人,提出去校园里转转,晚点再来。

    校长办公室距离大操场不远,出门后走一段蝉鸣鼎沸的树林路就到。

    今天太阳不大,阮喻一路绕到操场,坐上了看台。绿荫场上,一群男生正在踢球。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便签本和笔,坐在上面写起字来:“六月五日,天气阴。今天回了苏市一中……”

    刚写到这儿,对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喝:“小心!”

    她一抬头,就见一个足球直直射向看台,所幸“咣”一声撞在了她跟前的栏杆上,落了下去。

    她吓一跳,心脏后知后觉似的猛地一蹦。

    始作俑者飞快朝这向跑来,到了看台下,喘着粗气仰头看她:“学姐,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