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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我在门被这俩孙子砸坏前赶紧开了锁。

    “有事吗?”

    魏狮与沈小石见我终于开门,面上不由一喜,从我两边分别挤进屋。

    “我打你电话你都关机,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魏狮将手里袋子放到桌上,看到那锅清到见底的白粥,蹙眉道,“你就吃这些啊?来来来,三哥给你买了好吃的,虾饺烧麦大云吞,你过来吃点。”

    沈小石也将手上塑料袋放到桌上,一眼扫过去能看到不少蔬菜、肉丸之类食材。

    “枫哥,晚上咱们吃火锅啊!”他哼着小曲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

    我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坐下吃了个虾饺:“今天除夕,你们不回家过吗?”

    魏狮大手一挥:“我爸妈看到我就烦,我也懒得回去,今年就跟你过了。”

    沈小石也道:“是啊,今年就跟你过了。”

    我知道他们并非没有地方过年,只是放心不下我,这才执意要和我一起过除夕。

    这样看来,我人生也不算太失败。

    咽下嘴里食物,我点点头道:“行,那你们准备火锅,我再去睡会儿。”

    摇摇晃晃进了卧室,这次睡着再没做乱七八糟的噩梦。

    一觉醒来,屋子里满是食物香气,许久不开的电视正播放着春节晚会,魏狮与沈小石将桌子搬到客厅,摆上涮料,已是准备就绪。

    门铃响起,沈小石跑去开门,易大壮拎着两袋啤酒出现在门外。

    置身在这人间烟火气中,曾经一闪而过的消极念头就好像一个笑话。

    死屁死,就这么死了不就正如盛珉鸥的意了吗?活着就够窝囊了,死难道还要窝窝囊囊的死吗?

    不,绝对不行。

    老子就是牙齿掉光,身体朽烂,再也走不动路了,也绝对要活得比盛珉鸥长久。

    吃饭时魏狮看到我手上的伤,问我怎么回事。

    “不小心摔的。”我将那只手放到桌面下。

    他看了我一会儿,眼里还有狐疑,但没再多问。

    窗外不知谁点燃了成串的鞭炮,噼里啪啦好不热闹。

    火锅声,炮仗声,电视声,还有人声,在这夹杂在一起的喧闹声中,我举起饮料杯,敬了敬桌上的三人。

    祝他们新年快乐,谢他们不离不弃。

    第17章 失败的人

    过完年,魏狮本来还想让我多休息几天,我拒绝了,直接初八就上了班。

    我没再去找盛珉鸥,他当然也不会主动来找我。

    这样也挺好,我只要自己忍住了,他盛珉鸥就是再迷人,再得我心,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我总能戒断。

    日子在平静中按部就班地度过,工作、生活,闲了和朋友出去吃一顿,累了回家倒头就睡,偶尔看场电影,度过平凡又普通的一生。

    我以为,我接下去的人生大体就是这样了。谁能想到三月的某天深夜,这种平静、平凡、平平无奇,以猝不及防的姿态被人打破。

    睡梦中的我,被手机连翻震颤硬生生惊醒。迷迷糊糊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莫秋一口气给我发了十几条信息,每段都又长又密。

    我揉着眼睛往下翻,不明白他大半夜搞什么,一会儿说初中的时候多亏了有我,十分感谢我,没有我他如今不可能成为梦想中的插画师;一会儿又说久别重逢很高兴,要是可以,真的还想和我好好聊聊,当中罗里吧嗦说了很多废话;最后来了句不嫌弃的话,希望我能去参加他的葬礼,送他最后一程。

    “我操,什么玩意儿?”我一下子整个人都清醒了,被这午夜惊魂惊得睡意全消。

    过年那会儿莫秋找过我,约我咖啡馆喝了杯咖啡,两人生疏又尴尬地聊了一小会儿天,大概也就一小时,我见实在聊不下去了,就以下午还有事先走一步。

    那时跟他聊天,他也完全没表现出一点厌世的迹象,问他有没有结婚,他红着脸摇了摇头,说虽然没结婚,但已经有了位在认真交往的恋人。

    我客气地恭喜他,礼节性地让他下次再见面可以带他的恋人一起来。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们……也还没见过面。”莫秋握着咖啡杯,有些紧张地一直盯着桌面,并不直视我。

    “没见过面?”我疑惑了一瞬,很快明白过来,“网恋?”

    他脸颊更红,不好意思地低低“嗯”了声。

    靠谱的网恋倒也有,但莫秋这个性格,实在很像那种网上被人骗财骗心最后被骗得一无所有的冤大头。

    出于曾经初中同学的情谊,我略略提醒了他一下:“那还是见一面比较好,别傻乎乎的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莫秋身体一僵,飞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垂下视线:“我知道的,长相、姓名、年龄,还有工作,我都知道的。”他可能也看出来我对他网恋的疑虑,解释道,“对方比我有钱多了,不是骗子。”

    有钱为什么不能是骗子,也可能是感情的骗子啊。

    但那会儿莫秋正在兴头上,我估摸着这么说他也听不进,并且显得我这个人十分没有眼色,于是端稳了盛着满满冷水的盆,最终还是没把它泼出去。

    那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半夜联系一下,竟然还是诀别短信。

    我飞速回拨他手机,结果发现那头已经是关机状态。

    操,这大半夜的也是够了……

    我赶忙又打电话给沈小石,还好他一向是夜猫子,这个点都没睡。

    “喂,枫哥,怎么了?”

    “你有没有莫秋家的地址?”莫秋既然加了当铺的微信号,兴许之前在店里也买过或者当过东西,说不定有留邮寄地址。

    “莫秋?”那头传来窸窣声,“你等等,我翻翻看。”

    等了两分钟,沈小石说找到了,接着报了串地址给我。

    “你把地址发我手机上。”说着话,我已起身穿衣,以最快的速度往门外走去。“到底怎么回事啊枫哥?”沈小石到这会儿才想到问。

    手机微震,我看了眼他发过来的信息,道:“莫秋好像要自杀,我先去看看,希望没什么事。”

    “我操,自杀?”沈小石也惊了,“那要不要报警啊?”

    经他一提醒,我才想起有报警一途。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寒凉,我缩着脖子往楼下走,边走边道:“不说了,我先报个警,他们应该动作比我快,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叫到车呢。”

    挂了沈小石电话,我生平第一次拨通了“110”,接线员详细问了我事情经过和莫秋的地址,说会尽快要警员赶到现场,同时还会再配一辆救护车过去。

    运气还算不错,才走到路边就来了辆空车,我一坐上去就同司机说明自己是要去救人的,让他尽量开快一些,司机闻言一脚油门踩得我差点撞到挡风玻璃,那换挡,那漂移,好似在开午夜f1。

    平时半小时才能到的路程,由于司机的卖力,也因为晚上车少,只用了短短十五分钟就到了。

    我下了车就往小区里狂奔而去,几乎不需要怎么找,昏暗的路灯下,警车车灯闪烁的地方,就是我的目的地。

    老旧居民楼下停着一辆警车一辆救护车,我正要上楼,狭窄楼道里下来两名救护人员,一前一后抬着担架床,后面跟着两位警察。

    我一时呼吸都要凝滞了,就怕看到担架床上是被白布蒙上的尸体。

    他们往下走,我只能往后退,退到大门外,担架床从我眼前经过,莫秋苍白着脸躺在上面,虽然看着只比死人多口气,但到底不是死人。

    太好了……

    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扶着门框长长呼出一口气。

    一名年轻警员走向我,问我是不是认识莫秋。

    “我是他朋友,就是我报的警。”

    对方插着腰,同我方才一样叹了口气:“在家烧炭呢,还割了腕,看起来死意相当坚决,好好劝劝他。这么年轻,什么事解决不了啊?”

    我也想知道到底多大的事需要他走这样的绝路。

    莫秋家的门被警察破门而入的时候撞坏了,一时关不了,我这边又要跟着救护车去医院,分身乏术。未免他身体上遭受创伤后,财产上再遭受什么损失,我只好打电话给沈小石,询问对方这么晚了能不能去莫秋家替他看一看家,明天再找个换锁的帮他把门修好。

    “行啊,我反正在哪儿睡都是睡。”沈小石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到了医院,又是一翻忙碌,缴费办手续做检查,等安定下来,天都要亮了。

    莫秋父母似乎在他很小时候便离婚了,之后各奔东西谁也不太管他,他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如今两位老人都已不在,那套老房子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在住。

    这是我第二次进抢救室,由于第一次的经历实在不太美好,我对这地方也相当抵触,待久了就有些反胃冒冷汗。

    反正莫秋也还没醒,我与护士打了声招呼,去到医院外面抽烟。

    抽烟间隙,沈小石忽然打来电话。

    “枫哥,我看你朋友的电脑没关,就想替他关了,结果我不小心多看了两眼……”沈小石欲言又止。

    “然后?”

    “然后我就看到了些不该看的东西,我用我聪明的小脑瓜一想,大概就明白你那朋友是怎么回事了。”

    沈小石将他的发现一股脑说与我听,起先我还满不在意,到最后越听越是心惊,眉心紧紧蹙起,连烟都抽不下去,胃部更是阵阵翻涌,仿佛吃了隔夜的馊饭。

    “确定吗?”   沈小石道:“我怕是我多想,翻了他近一年的聊天记录,还在他电脑里找到了没来得及删除的视频缓存……你要看吗?”

    “看个diao啊不看!”我骂他,“你给我把电脑关了,就当自己从没看过。”

    这时,一名护士在门口喊道:“莫秋家属在吗?他人醒了。”

    我匆匆挂掉电话,回到抢救室。

    莫秋半睁着眼,瞧着还不怎么清醒,不知是本来就没戴还是抢救时给他摘了,脸上不见眼镜。一双眼迷离中泛着水光,唇色带着些乌青,乍一看有几分病弱之美。

    “干嘛想不开啊,之前见你不还好好的吗?”我在他床边坐下。

    莫秋转着眼珠朝我看来,一言不发,悄无声息流下两行眼泪。

    我头疼不已:“你别这样……”

    “陆枫……”莫秋眼里满是哀色,哑声问我,“失败的人,怎样都不会成功,是吗?亲情,友情,爱情……失败的人,在各个方面,都会失败,对吗?”

    我看着他,收起所有表情:“对个屁。”

    莫秋望向天花板:“也是……你这种人,是不会……不会理解我们这些,这些失败者的。”

    “我这种人?我这种人是哪种人?”我笑起来,到这会儿,也觉得没什么好瞒的了,“半年前,我才刚从牢里出来。硬要给我分个类的话,我应该是‘前服刑人员’。”

    莫秋浑身一震,转动头颅不敢置信地看向我:“你……”

    “高一那年暑假,我杀了一个人,被判了十年。”既然已经开了个口,那接下去的也没那么难以启齿了,“论失败,我不比你失败吗?况且,你在友情方面也不算那么失败,不是还有我来救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