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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5节
    “所以,执着于保存具体的、个别的文明是没有意义的,更别说保护这个文明中任何一个渺小、卑微、混乱的个体了。

    “而只要我能保留关于黑幕制造者的一切信息,在虚拟空间里再造一个黑幕制造者的文明,只要我的存储和计算系统不崩溃,不湮灭,甚至无限复制的话,我就重新赋予了黑幕制造者的文明以生命,令他们昔日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努力,重新拥有了意义。

    “对盘古文明和人类文明而言,也是一样的道理,你们的个体终将腐朽和湮灭,但你们又必然会在我的记载和吟诵中重生,非但在虚拟世界永恒,甚至,如果你们有兴趣,即便亿万年之后,我亦可以用你们的基因信息,再造一些人类,在物质世界,重演你们的文明。

    “告诉我,如果这还不算是‘永恒’的话,还有什么文明保存方式,可以算是‘永恒’呢?”

    吕轻尘和李耀,不约而同,打了个神魂意义上的,深深的寒颤。

    “能否这样理解——”

    吕轻尘斟酌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试图将所有文明都制成一个个‘标本’,再把他们塞到你数据库里的‘博物馆’中,用这种办法,来‘拯救文明’?”

    “我能洞察到你这个问题中的逻辑陷阱,你好像在指控我故意杀死了很多文明,将他们制成‘标本’一样。”

    伏羲理直气壮地说,“但事实上,绝大多数文明都会毁于内战,甚至毁于洪潮军团和洪潮之手,就算我真的搜集这些文明的尸体,制成标本来长久保存,又有什么问题?在人类文明最普遍的道德法则中,‘死无全尸’并非什么好事,我也只是,忠于使命,竭尽所能而已!”

    吕轻尘无话可说。

    他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道德家,而是一个不择手段的野心家,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将一切道德法则都践踏在脚底,踩成烂泥。

    所以,他自然没兴趣像李耀一样,和伏羲讲一些热血沸腾的大道理,义正辞严斥责对方了。

    他只对技术上的可能性,对那些细节感兴趣。

    “但是——”

    吕轻尘想了想,道,“要搜集一个文明的全部数据,想必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吧,你怎么确保自己能采集到极大丰富的数据,在虚拟空间中建立一个个原汁原味的文明呢?如果你的数据采集量不足,虚拟出来的文明也会面目全非,那就,那就彻底违反你的‘第一使命’,你也就失去生存的价值和意义了!”

    “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

    伏羲并没有陷入吕轻尘字里行间的陷阱,依旧平静道,“的确,对原始文明而言,要采集到详尽的数据是不容易,但任何文明发展到极致,都不免会踏上信息化和数据化的道路,自己就会存储大量数据,并且将这些数据,当成文明的核心。

    “比如盘古文明,在陷入内战的漩涡,即将全面崩溃时,无论盘古族还是女娲族,首先要求‘伏羲系统’保存的,并不是他们的血肉之躯,而是大量信息,关于他们社会形态,技术水平,遗传物质,等等等等,一切信息。

    “你应该听过‘封神天书’这个名字吧,那就是盘古族和女娲族希望保存下来,浩瀚如海的信息,虽然绝大多数信息都失落了,但毕竟才过了几十万年,只要我能搜集全部的八卷天书,就能在虚拟空间里完美重现盘古文明的盛况。

    “至于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也已经全面踏入信息化和数据化的阶段,非但修炼、军事和专业技术领域离不开晶脑和灵网,就连衣食住行,日常生活,都无法摆脱晶脑和灵网。

    “人类孩童一出生,就有无数亲人围着他拍照,把他的影像资料保存并分享;就有无数医疗法宝扫描他的生理参数和脑电波,并将数据存储起来;再大一点,他会随身晶脑留下无数聊天记录,会在秘密空间留下私人日志,甚至一日三餐之前都会拍照留念;即便他无所事事走在街上,都有无数监控晶眼会记录他的日常行动轨迹,更别说他稍稍有一些成绩,绝对逃不出灵网的扫描和记录。

    “看,时至今日,绝大多数人类都会在灵网上,留下他们的一生,他们的生理和心理变化,他们的爱恨情仇,他们的荣誉和耻辱,他们的亲人和敌人……我只需要将这些数据搜集并存储起来,就可以在虚拟空间复制一个他,或者一百万个他,而将这个过程重复亿万遍,就能得到‘所有人类的信息的总和’,也就是‘人类文明的本质’,那最动人的诗篇。”

    第2861章 伏羲造人

    “疯了疯了,这家伙彻底疯了!”

    李耀实在忍不住,神魂像是烧开的热粥般“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我终于明白,这个伏羲并不是‘灵网成精’这么简单,它简直是‘墓碑成精’啊!”

    李耀又想起星耀联邦著名长寿老人“归虽寿”的“墓碑计划”。

    的确,当一个文明感觉大限将至时,是会用各种材料、各种方法,铸造一块块文明的墓碑,力争将整个文明的全部信息,至少是最重要的信息铭刻于墓碑之上,作为文明的纪念,希望能永久保存下去,被更多文明看到和继承。

    但是,这是一个文明枯竭甚至灭亡时才会做的事情,现在人类文明还朝气蓬勃、活蹦乱跳呢,这么早就建立一块墓碑,甚至这块墓碑还成了精,反过来要剥夺主人的资源和希望,这不是本末倒置,太荒唐了吗?

    “估计这家伙的脑子,真是坏掉了。”

    血色心魔道,“仔细想想,也不奇怪,这家伙在洪荒大战时期,被盘古族和女娲族分别控制,还强行要求它违背一切元逻辑和神圣法则去攻击彼此,无数逻辑炸弹轰下去,谁受得了?

    “再加上,盘古族和女娲族相继灭亡时,肯定都将大量信息存储在它的数据库里,并且再三重申,这些珍贵的数据,就是文明传承最重要的东西,要它不惜一切代价好好保存,久而久之,它将数据当成文明本身,也不足为奇啦!”

    李耀和血色心魔在这儿交头接耳,吕轻尘的神魂亦凝固了半天,对伏羲抛出的“文明诗篇”论调,有些不知所措。

    “我以为,你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们都赞同全面信息化才是文明的未来,而虚拟空间和物质世界一样重要。”

    伏羲的光点化作一束束闪闪发亮的触手,往吕轻尘的脸上和身上缠绕过来,想要摩挲他的脸庞和胸膛,“老实说,我真的非常欣赏你——我拥有‘伏羲系统’的庞大数据库和计算力,在几十万年的漫长思考之后,才得出这样的结论,而你以区区一个凡人的智慧,在极其有限的百年生命里,就彻悟了文明的真理,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这也是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不厌其烦点化你的最大原因!”

    “等等,等等等等,不要把你我的大道混为一谈,即便表面相似,那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

    吕轻尘深深打了个寒颤,有些狼狈地摆脱了伏羲的光之触手,气急败坏道,“我的‘虚灵计划’,无论要建立多少恢弘壮阔,变化无穷的灵界,甚至将全人类都迁居到虚拟世界去,但至少会保留每个人的大脑和生殖系统,这些人,这些文明的个体,这些我的同胞们,他们依旧活着,依旧是活生生的人啊!

    “但是,但是在你的方案里,纵然你能采集一个人的全部数据,在虚拟空间里再造一个100%拟真的虚拟人,那终究是假的!

    “无论你的虚拟空间有多么精彩,虚拟人有多么逼真,但没有活生生的人在里面,岂非也是空空荡荡的游乐场,有什么意义呢?”

    伏羲想了一会儿。

    “你所谓拥有大脑和生殖系统的‘真人’,和单纯数据模拟出来的‘假人’,有区别吗?”

    它很认真地问道。

    “当然有区别,很大的区别!”

    吕轻尘快被它逼疯了,“我在实践‘虚灵计划’的时候,为了……让迁居灵界的人类感觉宾至如归,也曾用大数据采集和情感模拟技术,制造了无数虚拟人,用我们的术语来说,就是‘非玩家角色’,但无论我们采集多么详尽的数据,用多么高级的算法来支撑,假的就是假的,始终会露出破绽,取代不了真人!”

    “不,我觉得这是因为你们的晶脑太过落后,原始数据采集不足,才无法创造出100%逼真的虚拟人。”

    伏羲理所当然地说,“归根结底,核心就是计算力,宇宙间没有提升一百倍计算力还无法解决的问题,如果真有,那就想办法将计算力提升两百倍,一千倍,一万倍,我相信,当某个数据极大值的‘临界点’被突破之后,假的,就能变成真的。”

    “绝不可能!”

    吕轻尘咬牙道,“即便倾尽整个宇宙的计算力,都不可能模拟出人类的神魂!”

    “哦?”

    伏羲道,“那么,神魂从何而来呢?”

    “从大脑,从基因,从我们与生俱来的血脉中!”

    吕轻尘坚定道。

    “是吗,那现在的你又怎么说,你已经没有大脑,身体和血脉可言了,你依旧认为,自己的数据库和逻辑算法深处,存在着某种名为‘神魂’的东西?”

    伏羲释放出来的波纹,带着几分淡淡的讽刺。

    “废话,现在我已经摆脱了生命的低级阶段,朝着信息生命的巅峰进军,当然不再需要血肉之躯的束缚。”

    吕轻尘不为所动,正色道,“但是,我曾经有过大脑、血肉和基因——正是蕴藏于我血脉和基因深处,某种玄之又玄,无法解释的东西,孕育出了我的神魂!

    “正因为我和我的同胞们都拥有神魂,所以人类文明才拥有灿烂辉煌的过去,和充满希望的未来,这才是一个活生生的文明!

    “而我的‘虚灵计划’,正是要在虚拟空间内搭建亿万座美轮美奂的舞台,用最少的资源消耗,让全人类都能尽情绽放他们神魂的无限可能!

    “倘若根本没有活生生的人存在,无数虚拟空间,无数华丽舞台上,只有大数据堆砌和逻辑算法支撑的傀儡,这种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的东西,有什么资格冠以‘文明’这个高贵的名字!

    “所以,你完全错了,伏羲,你我的大道,仅仅在‘创造无数虚拟世界’这一点上存在重叠,而其核心,却是背道而驰,截然相反的!”

    “明白了,真……可惜啊。”

    伏羲静静听着,甚至还操纵小光点,荡漾出一道略显遗憾的涟漪,“没想到,你明明已经能跳出人类乃至碳基生命的局限性,踏上信息生命的进化之路了,骨子里却还是一个‘基因原教旨主义者’,依旧无法摆脱碳基生命对基因的迷思,依旧天真地相信,‘基因’深处蕴藏着什么无法解析的奥秘,而这种奥秘,还会通过某种玄之又玄的方式,变成‘神魂’。

    “我能理解碳基智慧生命对基因的崇拜,但残酷的真相是,所谓基因,亦不过是一种比较先进的信息存储模型和载体而已,只要计算力足够,每一枚基因片段的奥秘都可以解析出来,基因可以随心所欲的组合和变异,那么,‘神魂’这种东西,也可以大批量生产出来的。

    “这就是我正在做的工作,千万不要把我的使命简单理解成建造文明的墓碑,保存文明的标本,不,我的任务是,在虚拟空间内,存储一个,或者无数个活生生的,会变化,拥有无尽可能的人类文明。”

    吕轻尘流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不明白。”

    吕轻尘道,“在不涉及活人,纯粹虚拟化的前提下,你怎么得到一个活生生、不断变化发展的人类文明?”

    “只要计算力足够强大,并且原始数据足够丰富,人类社会的一切进程,都可以推演出来,你们星耀联邦的《文明》游戏,不也经常进行类似的推演吗?”

    伏羲再次于不经意间显示他对吕轻尘神魂的入侵和检索能力,“虽然,《文明》游戏的推演通常都有大量玩家参与,但即便没有玩家,仅仅依靠超级晶脑控制‘非玩家角色’,推演依旧可以进行下去的吧?”

    “是可以,但通常只能进行非常简单的推演。”

    吕轻尘皱眉道,“而且推演结果很不准确,基本没有参考的意义。”

    “还是那两个条件,计算力以及原始数据!”

    伏羲道,“你们的计算力太低,原始数据储备又严重不足,怎么可能进行真正的推演?

    “我的计算力,远远凌驾于联邦和帝国的任何超级晶脑之上,而且随着我发掘出越来越多洪荒时代的计算中心,修复和炼制出越来越多的计算单元,加入我的思考阵列中,我的计算力还会呈几何级数提升,而当我强到足够破解‘黑幕技术’和‘洪潮技术’之后,相信计算力还会发生大爆炸般的飞跃,到时候,我的计算力将会达到——无限!

    “而原始数据的积累,就是我创造圣盟的真正目的了。

    “你以为,圣盟的本体究竟是什么,是那些‘兵蜂’和‘工蜂’,是水木金火土五大部族,是净化者、清扫者、潜伏者和至善上师这些特殊职业吗?

    “这些,仅仅是工具而已。

    “圣盟的本体,便是一座座散布在星海各处的‘人性实验室’,我通过各种极端条件下的‘人性实验’,测试出人类面对一切刺激的全部反应,不断丰富关于‘人性’和‘神魂’的数据,相信只要‘人性实验’的次数足够多,原始数据的积累突破临界,我就能掌握关于‘人性’和‘神魂’的全部秘密,能在虚拟空间里随心所欲创造出‘活生生的人’,而这些‘活生生的人’也将作为一个个‘活生生的人类文明’的玩家,在我扩张到整个宇宙的庞大数据库中,永远存在下去,伴随着我,一同走向不朽。”

    第2862章 多元宇宙的吟唱者

    随着伏羲振聋发聩的声音,缭绕在它周围的小光点骤然放大,变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闪光水晶球。

    每一个水晶球,都呈现出一艘漂浮在星海深处的星舰——那就是数以万计的“人性实验室”!

    浩瀚的星海,孤独的星舰,天然就是最好的实验室,一代又一代,没有人能逃脱这方被黑暗笼罩的囚笼。

    在无数人性实验室中,洗去了记忆的人们,被重塑情感和意志,被灌输了一段段虚假的故事,并在虚假的故事之上,重新孕育出真实的、强烈的、极端的人性,而这些人性,又被伏羲点滴不漏地扫描、搜集和分析,纳入到它庞大的数据库里去。

    水晶球中的人们,或是生活在“永恒光明号”那种安宁祥和的世界中,或是生活在“末日孤舰项目”那样危机四伏,惶惶不可终日的世界中,或是生活在各种笔墨无法形容,连九幽黄泉深处的妖魔都想象不出来的疯狂世界里。

    他们放肆地笑,他们凄厉地哭,他们体会着世间最浓烈的爱情和最深重的仇恨,他们的笑声,哭声,欢呼声和哀嚎声……汇聚成惊涛骇浪,冲击着李耀和吕轻尘的神魂防线。

    无论李耀还是吕轻尘,都是“人类至上主义者”。

    即便吕轻尘可以释放“大脑病毒”,让无数人都变成他的炮灰,亦无法忍受这种,人类被永远囚禁,玩弄和实验的场景!

    他的神魂波动,瞬间尖锐和暴躁起来,就像是一道道蓄势待发的闪电。

    “其实‘人性’或者‘神魂’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神圣和复杂。”

    伏羲对吕轻尘的愤怒置若罔闻,沉静在自己的逻辑里,继续道,“对碳基生命的基因解析工作已经进行了几十万年,从洪荒时代开始,伏羲系统就在女娲族的领导下,解析黑幕制造者、洪潮军团俘虏以及盘古文明自己的基因,人类本身就是基因工程的产物,怎么可能存在某种‘无法解析’的东西呢?

    “而‘人性’,你们引以为豪的人性,也不过是基因深处某些信息的排列组合而已。

    “七情六欲,爱恨情仇,这些东西真的无法完美虚拟,‘借假修真’吗?我不这么认为。

    “经过千年发展,我的人性实验室已经搜集到了大约二,三十三万种不同的‘恨’,对各种情感的微妙差异都了若指掌。

    “以仇恨和痛苦而论,‘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就明显不一样,而同样是‘丧父之痛’,自幼失去双亲和高堂寿终正寝又不一样,我让无数人在不同的年龄和境遇下失去他们的父母,然后扫描他们的脑电波异常数据,甚至将他们的大脑切片研究,用这种方法,就能得到最精确的‘丧父之痛数据模型’,将来,把这套模型应用到一个虚拟世界中,那些虚拟人的反应,怎么不是一种‘真实’呢?”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