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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节
    ……

    他前几天就带着周明愈在自己队田地周围勘查,寻摸着除了南沟还有哪里适合挖井。

    这个周明愈擅长,他假装说高技术员教过的。

    挖井要考量几个问题,一二三四五地列给周诚志听。

    西边和南边有河,只需要深挖或者延伸即可,而北边和东边没有,就需要动脑筋。

    不过自己家在东边都是肥沃的良田,全是一类二类土,挖那么大的水井浪费田地,最好在不能种庄稼的荒废地方挖大平塘蓄水。

    周明愈觉得周家村和草泊儿、将军庙子三村交界地有一处不错。

    “咱们三个村一起挖一个大平塘,这个位置比在自己地头挖安全得多。”

    地方大,就不需要挖得太深太陡,可以挖成一大片水泡子。

    计划好以后,周诚志就主动去接触两大队的书记和大队长。

    今年八龙治水,大家都有些慌兮兮的,但是很多人知道归知道,却不想做什么,无非就是和人聊起来的时候十分担忧地说一句“八龙治水啊,今年怕是不好呢。”之后该干啥干啥。

    将军庙子的村干部倒是想和周家村合作,因为他们村和周家村一样缺水,草泊儿却不那么热衷,他们有一个大水泊子,觉得足够用的。

    ……

    就在这时候公社下了通知,派人下来勘察地形,打算进行马旺水库的后续工程——争取每个村都有水渠通进来。

    水渠也有两种,要么直接挖沟疏通,要么就用土培出高于地面的水渠,不管哪一种都需要配合当地地势。

    公社从每个生产队抽掉十个男劳力两匹牲口,给一部分口粮和饲料补贴,凑成大约两千多人的水渠工程队,先从马旺水库直接修一条往北通的水渠,修好以后,各村就可以就近往自己村引水。

    “要是修得快,今年春天就可以浇麦子!”宣传员如是喊。

    因为只是一条水渠,高三米或者深两米宽不到两米,修起来要容易一些。

    剩下的社员们就继续春耕,然后盘粪、沤肥,准备春种,还有余力地就开始计划着挖各村各生产队的蓄水井。

    张根发见公社组织修河渠,他为了邀功立刻就召开先锋大队干部会议,要求大队剩余人员也要挖河打井,为抗旱最好准备。

    莫茹和周明愈被邀请出席。

    “大家积极发表意见啊,看看在那里挖沟好。”

    张根发扫了周诚志和周明愈、莫茹几个一眼。

    周明愈刚要说就被周诚志轻轻地拍了拍胳膊,他便没说话。

    周诚志道:“大队长,俺们队商量好了,要现在西河那边开挖,那里地势高存水少,挑了去浇麦子,底下淤泥挖出来沤肥,正好继续深挖打井。”

    张根发立刻看向另外几个队长:“你们觉得呢?”

    周明贵看了周诚志一眼,没吭声。

    陈福海喊道:“听大队书记的。”

    张根发道:“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得先挖南边的河沟子,挖深一些。”

    那个地方显眼,正好在去往公社的路南,来往人都看得见,那是他的政绩。

    要是挖在西河那里,都是田间小道,别人看不见,只有自己人实惠罢了。

    周明愈道:“我觉得还是西河崖那里好,那里地多。”

    张根发立刻拿周明愈那天开会时候的话堵他,“等挖好了南沟,存够水,咱们慢慢往北边引不就好了?年轻人不要那么死板。”

    周明愈:“……”

    莫茹:这货越来越蠢萌了,都让人恨不起来。

    于是大队书记拍板,先挖南沟。

    会后周明愈问队长,周诚志一脸的无辜,“我本来就想挖西河那里。”

    周明贵肩头一抽一抽的,小声道:“咱们书记有个毛病这辈子改不了,只要二队队长说什么,他就一定要唱反调,这是吃饭喝水一样的习惯。”

    ……

    将军庙子的干部也抽调劳力先去三村交界的地方挖水泡子,这里挖好,到时候可以从周家村西河引水。而西河可以往南通到周家村南面的水沟,那条水沟就是三村通往水渠的最近之路。

    草泊儿一想自己村不在水渠的线路上,还是要从周家村引水,最方便的就是三村交界的平塘。

    这么一想,他们也派人去那里挖,允许周家村先专心挖南沟不用派人来这里,但是等这里的平塘挖好以后,三村共用。

    三个村还煞有介事地签订了三村湖共用合同,让公社的干部给做了见证。

    张根发事后跟张德发琢磨:“我怎么觉得被他们坑了呢?”

    张德发:“你就不该给你们签字,让他们自己瞎捣鼓,保不齐都捣鼓不成,没有你出面,那俩大队的干部才不会给他们面子呢。”

    张根发深以为然。

    先锋大队安排好耕地、参加公社修水渠之后就安排挖南沟的工程。

    四个生产队把南沟以南的位置分段,一个生产队一段,要求把此处深挖六米,有泉眼最好,没有也不强求,到时候把原本河沟子里的水引出来,再去挖河沟里的淤泥。

    淤泥用筐子运往地头,跟开春以后村里各家猪圈里盘出来的大粪放在一起沤肥。

    盘粪以前也是个大工程,每家男人都要把自己家猪圈攒了一冬天的粪扔到院墙外面,因为有人家不养猪,加上鸡少了大半,今年比以前少了不少粪。

    所以这些淤泥也十分珍贵起来。

    二队的队员们受自己队工分值的刺激,而且周诚志说要给社员们加餐,每天菜里加两勺油,窝窝头掺玉米面做成纯粮食的不加菜缨子,所以队员们干活儿格外卖力。

    正月十五之前按照风俗不推磨,所以冬天的时候,周诚志安排人每天不停地推,攒了好些缸的粉面子,足够吃到正月二十的。

    有粮食当后盾,队员们干活儿就卖力。

    一队就算没那么好却也不太差,可三队四队就不一样。

    不但老人瘦骨嶙峋的,男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挖河第一天就晕倒俩男人。

    一个是赵化民,一个是张成发。

    周诚志去找陈福海和周玉贵一问,他们俩队的应急粮和备用粮居然也吃得差不多了!

    这会儿比过年时候还惨,天天喝稀黏粥,连煮地瓜都没!

    因为好地瓜都要煮烂在水里当稀饭,这样数量多,容易分.

    周玉贵惨兮兮地道:“俺们现在吃去年挖回来的烂地瓜。”

    去年地瓜大丰收,男人们去大炼钢铁,女人们收不完收不动懒得收,一大半的地瓜都扔在地里或者埋在坑里。

    结果冬天不够吃的,就只好去挖回来。

    可惜冻烂的地瓜还真是难吃得很。

    其实不只是三队四队,另外有些村的生产队比他们还惨。

    那些生产队开食堂的时候大吃大喝,两个月把囤粮就吃光,之后学城里限量供应.

    按照粮食入股和工分来分,大人一股,一天一斤,俩孩子算一股。如果入股的粮食少,出工的劳力又不足赚工分少,那么就算家里有四股的人,也只能打两股的饭,自己打回家去吃,吃不饱也就那样。

    那些孩子多劳力少入股又少人家的女人,几乎每天都要端着碗在食堂转悠着求人施舍半碗稀饭给她。

    可别人也吃不饱,哪里舍得给她啊。

    再说了,都觉得她这样的人家干活少吃饭多,等于大家伙儿替她养孩子呢,现在她不但不知足还来要人家的口粮,谁肯给?

    她这样人家少不得要挨饿。

    再加上食堂的状况也是每况愈下,一开始还一股一斤,结果后来一股就是十六两秤的十两。

    再后来直接干稀加起来一斤。

    本来就不够吃,这一下子更吃不饱。

    家里孩子多饭太少,大人还能强忍着饿把口粮省给孩子吃,可孩子不懂,饿了就要吃,大的孩子肯定想办法抢弟弟妹妹的,一来二去,去年冬和今年春幼儿夭折率就更高。

    还有一些人,秋天的时候不收粮食,地瓜直接扔在地里烂掉,这会儿想起来又去地里刨地瓜。

    结果那地瓜都被冻坏,腐烂以后更硬,水煮过都咬不动。

    年轻人还强吃,老人孩子则没办法,只能回家慢慢地想办法,或者再放锅里炖得烂一点。

    可若是大队干部们执行“社员家里不许冒烟”的政策非常强悍苛刻,哪怕冬天滴水成冰家里炕上跟冰窖一样,也不允许社员生火烧炕,只要看到谁家冒烟都要去捣毁,管你是锅还是盆子,直接踢碎。

    所以很多人只能晚上躲着做,等大家都睡了冒烟也没人看着。

    还有人想要去讨饭,却被大队干部们阻拦,不允许擅离村子,说坏分子才流窜,私自离开就是流窜犯,抓着就坐牢。

    更何况就算去讨饭,其他村情况和他们差不多,根本没有什么好讨的。

    所以很多人饿得没办法,只能去找点什么吃。

    当地没有山没有湖,既无处打猎也没有水生作物补贴,严冬和初春是最难熬的时候。

    树又都被砍光树皮也没的扒,大冬天的又没有野菜,只能把夏秋的那些萝卜缨子从牲口棚猪圈里淘出来,再从雪地里挖点草根或者什么的,剁碎,加上一点点粮食面子捏成窝窝头蒸熟填肚子。

    就这样,有些村里不但孩子夭折率高,冬天老人死亡率也直线攀升,有的是因饿生病死的,有的是屋里结冰冻死的……

    先锋大队南边的贾家村,堪为其中代表。

    不过就算冻死饿死,上面也不会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埋了就是吗。

    要是社员想说饿死的冻死的,想跟公社反应也没机会的,根本绕不过大队干部去。

    所以,就算先锋大队和贾家沟那么近,听到的也全是贾家沟如何如何先进的事迹。

    周诚志等人一直觉得三队和四队就是全中国最穷最苦的,没有干粮吃,大过年的只能吃煮地瓜喝地瓜糊糊。

    现在竟然直接饿晕!实在是夸张又可怜!

    可眼下还要春耕春种呢,这要怎么办?

    ☆、第183章 饿死人?

    周玉贵虽然看着瘦得厉害, 但是比其他社员自然好很多, 他抹着眼泪,对周诚志和周明贵道:“两位队长, 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俺们已经没有粮食, 接下来就要饿肚子啦。”

    周诚志:“真是好笑,一样的人都是妇女在家里劳动,怎么我们就吃不完,你们还饿死?当初不是有人来帮忙收粮食的吗?”

    周玉贵:“粮食倒是收回来一些,可俺也没见着啊,不等俺回来就全都交公粮, 谁知道怎么交的?口粮都没留够全交上去了, 谁知道这么操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