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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节
    康熙帝笑得前俯后仰,“我猜此事你出力不小。”

    温凉不语,他只是不经意透露一二,胤祯自身的惊恐可与他无关。

    康熙帝收敛笑声,摆摆手说道,“你可知今日朕叫你入宫作甚?”

    吐黑泥。“吃饭。”温凉认真地说道。

    康熙帝送了几个白眼给温凉,“实话。”

    “某深以为这是某不该知道的事情。”温凉老实地开口。

    康熙帝露出和善的微笑,“怎么会呢?这些事情你早晚还是要知道的。”

    哦。温凉在心里默默想道,想来胤禛是真的不会高兴这个消息。

    温凉抬眸看着康熙帝,试图拒绝。康熙帝认真摇头。

    温凉道,“万岁爷可以直接颁布这个消息。”并非需要他入宫再转达。

    康熙帝慢悠悠地靠在椅背上说道,“朕心情不好,自然总得寻个人陪着朕心情不好。”

    温凉眼里流露出微妙的情绪,道,“某的心情还算可以。”

    “老四的心情可能不怎么样。”康熙帝挑眉看着温凉。

    温凉抿唇。

    “不然温凉同朕下棋,若是能十盘六胜,朕便换个方法来如何,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康熙帝含着笑意望着温凉,似乎笃定了温凉会答应此事。

    “万岁爷打算明日便公布此事?”温凉道。

    康熙帝回望着那书桌上叠成一堆的奏折,眼里露出冷意,“自然得让他们再惶恐些时日,才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户部欠银的事情他早便知晓,只是从不曾知道这情况是如此严重。户部尚书倒也是光棍,直接自请责罚。然此事若是如此简单,便不会惹来康熙帝大怒。

    户部掌管着国库的银两,不论是税收还是进献的银子,最后都是收归国有。在往年赈灾及军事中才有拨款。这几年西北处安定许多,除了固定军饷外便再无其他支出。南方水旱灾害的确常有发生,然按着固定的数目来办,也能够支撑。如此说来,国库中的库银仍然能够支撑好几年的,然今夜他让人加班加点弄出来的账簿,整整少了数百万。

    其中有旁的差错还未修改,康熙帝已经责令户部的人要整理出此事的前因后果,且包括账簿也必须重做。

    康熙帝虽不是检查账簿的能手,然而其中的诡异处仍是有的,总不能轻而易举便忽视了这些。

    温凉似是感觉到康熙帝的愤怒,也没有再提起此事,而是言道,“万岁爷,今日时候过晚,不若明日再战。”

    “你该知道这不是个玩笑吧。”康熙帝含着笑意望着温凉,低声道。

    温凉默认了康熙帝的意思。

    康熙帝哈哈大笑,“老四该庆幸他身边有你这般兄弟,去吧,明日再言。”

    温凉起身告辞,梁九功亲自送着温凉出去。

    温凉登上马车时,回望着乾清宫的方向,半晌后才钻入马车内。梁九功一甩浮尘目送着温凉的马车离开,马蹄哒哒在官道上留下两道车轮痕迹。

    夜色越发深沉,落不尽的雪依旧在无声蔓延,街道屋檐早便被白色染尽,温凉在马车内沉思着今夜康熙帝的念头,有着莫名的猜测。

    若温凉的猜测为真,不管对温凉还是胤禛而言,尚且不知道究竟是好是坏。

    温凉默然,在漆黑的车厢内漫不经意地想到,这是康熙帝早便打算好的念头,还是因为今日爆发的事情顺势而为,想必两者皆有。

    就不知道究竟是为温凉造势,还是为旁人铺路。

    温凉久去不归,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康熙帝对温凉的看重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胤禛有所感念,一人吃完了饭食后便在外书房处理事务。

    子时未过,温凉回来了。

    胤禛只以为皇阿玛召见温凉是为了今夜的事情,尚不知道其实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

    “爷。”

    温凉打断了胤禛的思路,胤禛放下手中毛笔,看着温凉的眉眼,沉声道,“出什么事了?”温凉迈着笔直的步伐走到书桌前,尚未开口便被胤禛示意坐下。

    温凉抿唇,依言而行,坐下后才说道,“万岁爷想让爷接手此事。”胤禛早有所感,也没有多大的诧异,只是此事被落实罢了。

    温凉又道,“然万岁爷心中确有备选方案。”

    胤禛起先不解,继而眼眸深沉,气息凛冽,“是你。”

    温凉点头,“是某。”

    这话仍有歧义,温凉总觉得康熙帝的想法不止如此,然没有其他的证据能够证明这点,只能暂时做此推断。

    胤禛神色阴沉,站起身来踱步而行,半晌后摇头,“不论皇阿玛打算给你怎样的权力,若你沾手,他们恨不得把你撕扯干净,你到台前只会更惹人注目。”

    温凉身份背景皆无,又无权无势,若是真的轮到他身上来,可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事情来。换做是胤禛,哪怕他们再恨再怒,都绝不敢对胤禛下手。

    温凉漠然道,“想必万岁爷是察觉到了什么。”

    不论是为了保护温凉的安全,还是为了把温凉拘在京城,这都是非常好的理由。温凉敛眉沉思,心里盘算着康熙帝的想法。

    胤禛入神半晌,缓缓摇头。

    “某已然答应明日与万岁爷以棋定胜负。”温凉淡定地说道。

    胤禛在温凉开口时便知道早晚是这样,只能无奈摇头说道,“你想来下棋都是不经心,便是和皇阿玛下棋,又能够赢得多少?”皇阿玛这举动更似是在刺探温凉了。

    温凉的棋艺,胤禛心中清楚。随意散漫,乱来乱去,对他而言下棋是消遣,是能够随心所欲的游戏,哪怕温凉动手时再认真,都抹煞不去温凉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慵懒。

    “某会尽力而为。”温凉淡淡言道。

    胤禛蹙眉,回忆起温凉认真的模样,“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温凉摇头,“此事不论轮到谁头上都不是好事。然按着性格来,若是万岁爷想大动,能出手的人便是爷,以您的性格,在抹煞不去时便会狠下手段。其他的阿哥并非不行,只是考虑的情况过多。如果爷真的参与此事,会严重影响你与朝臣的关系。”

    这不是好事。

    胤禛凝眉,“他们不敢真的做些什么。”

    “爷可记得前朝正德帝?”温凉抛出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正德帝可称得上是明朝奇葩皇帝中的战斗奇葩,随意散漫的程度前所未有,嬉笑怒骂真性情。可后世文官评价如何,史书上劣迹斑斑。

    得罪了满朝文武的代价便是如此,当然依着正德的性子,想来百年后也不会在意这些事情。

    胤禛淡声道,“若是他们以为我会在乎,那皇阿玛便不会选中我了。”

    “爷自然不在乎。”温凉道,“然某在乎。”

    既然有其他的方法,温凉并不介意尝试一二。只要他是胤禛的人,温凉所做的事情,自然而然会落到胤禛身上。然是胤禛亲手督促,以及温凉动手,其中差距甚大。

    胤禛叹息地在原位坐下,“先生拿定了主意,又为何还要同我述说?”他颇为无奈,这眼下的情况倒转,真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幕僚。

    温凉抿唇,半晌后低声道,“某以为爷会生气。”

    他目光淡淡,看不出什么神色,然那话语让胤禛微愣,继而轻笑道,“我的确很生气,不过并不是因为此事。”

    胤禛认真道,“若是先生还同此前一般无视自身的身体,我自然还是生气的。”可这一次并非如此。

    胤禛得以承认,在两个法子中,若是摒除私人念头,的确是温凉出头会好些,然这取决于康熙帝究竟是如何想。若他能一路保驾护航,温凉自然无恙,若只是挡箭牌,温凉的危险程度急剧上升。

    温凉的视线在胤禛身后漂移了片刻,这才重新落到胤禛的眉宇处,“某向来都没有无视自身的身体。”

    这话略微有些底气不足。

    对温凉而言,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取得最大的效用,才是最合适的方案。他对此依旧保持这样的态度,然胤禛似乎对此很是反感,温凉才渐渐转变了想法。

    次日清晨,温凉起身,铜雀端来洗漱的用具,他简单擦拭了手脸后,苏培盛便过来了。

    温凉彼时还拿着柳条打算漱口,见着苏培盛过来便放下来,“苏公公过来是有事吗?”

    苏培盛笑道,“前些日子忙糊涂了,爷让人给先生做些了衣裳,奴才整理出来让人送来了。”

    温凉还没意识到“一些衣服”到底是多少,他点点头,便让铜雀去清点了。苏培盛见温凉尚且在忙,便告退了。

    温凉等洗漱完后才从屋内出来,甫一出来便见到摆满了庭院的箱子。

    这“一些衣服”可真是多。

    温凉抿唇,见铜雀带着几个人忙活个不停。半晌后说道,“其中一部分暂且别收拾出来。”就算等会全部都放入衣柜,温凉也没有这么多的柜子。

    铜雀应是,温凉没等多久就被康熙帝的人召进宫内,彼时康熙帝刚下朝,神色平静,看不出来在朝廷上刚刚吼过人,“你来得及时,过来。”

    温凉挑眉,走近康熙帝身边,就见他正在摆弄着桌面上的奏折,他们混杂在一起,看不出来谁是谁的内容,“把他们都重新分一分。”

    温凉顿住,道,“这不该某来做。”他的视线平移到梁九功身上,这件事情应该是梁九功来做才是最合适的。

    康熙帝笑道,“放心,这不过是些小小的东西,朕总不至于把温凉丢到那种尴尬的场面里头。”温凉半信半疑,如果康熙帝真的能够全盘信任,温凉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然康熙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温凉也只能权当不知,默然地开始帮忙整理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堆压到这里来的奏折。

    康熙帝说得没错,至少这里面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不能入目的事情。

    那大多数都是关于这几日户部的奏折。

    以温凉的能耐,他仅仅只需要摊开一份奏折,几息内的时间他便能够把了解整份奏章的内容,即便他本意并非如此。

    温凉极其快速地完成了康熙帝的要求把这些奏折都分散成三堆,就在康熙帝换完常服回来后,温凉已然坐在那宽大书桌的后面默默饮茶,袅袅香烟正从温凉手中的茶盏扩散开开来。

    康熙帝在温凉面前坐下,随手打开一份看了几眼,“温凉划分的要求是什么?”

    “当然是按着万岁爷的要求。”温凉放下茶盏发出咔哒一声的动静,轻声说道。

    康熙帝意有所指地说道,“我可是一点都没说清楚。”

    温凉安静地看着康熙帝,“若是不能从万岁爷的言行中分辨出您想要的答案,眼下某应该坐不到这里了。”

    康熙帝失笑,又挑了几份来看,不得不称赞温凉的机敏。他把这些奏折分为三堆,然并非简单地按着反对,赞同这样来划分。

    他按着意图来分。

    康熙帝只消简单地看几眼,便知道到底有多少人按着真实意图在说着反话。

    “当个狡猾的傻瓜会比安静的智者好过许多。”康熙帝在温凉对面坐下,梁九功为他备好了茶水,澄澈的茶水中有茶枝在轻轻浮动。他慢吞吞地拿起来喝了两口,略显滚烫的液体滑入他的喉咙中,消散了寒意。

    “皇上的告诫晚了几年。”温凉平静地看着康熙帝,这话应该在温凉出现的那一刻便该有所告知,而不是在彼此都心知肚明后。

    “朕说了,温凉会听?”康熙帝狐疑地看着温凉,似乎根本就不相信此事会发生。

    温凉抿唇,的确如此。

    “你这倔强的性格要是哪一天能发生改变,朕怕是要仰天长笑。”康熙帝埋汰地说道,然后让梁九功把他们常用的棋盘取来,“温凉该知道今日要作甚吧?”

    他挑眉看着温凉,浓而不散的威严压在他沉重的眉梢间,含着前所未有的正经神采。

    此刻坐在温凉面前的人不是康熙,是皇帝。

    温凉颔首,默然以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