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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节
    纪宗庆征战沙场多年,他不畏惧死亡,不过,他却害怕妻女孤苦伶仃,生存艰难。

    他只要清醒,就思索这个问题,最终做出一个决定。

    他决定,将这个揭露的期限,定为五年。

    纪宗庆独子已经战死,膝下仅余一对爱女,他死后,孀妻弱女在世,恐怕多有不易。

    他不得不为她们多多考量。

    好吧,他其实很了解自己胞弟的德行,对于对方是否能照顾好侄女,持否定态度。

    纪宗庆拜托了自己的老母亲,让后者多多留意,等女儿们出孝,给选两门好亲事。

    何太夫人为人,身为儿子未必不知。但有妻子在,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这个承诺在前头,他还是可以放心的。

    至于为何将揭露通敌之事推迟,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为了避免皇帝赐婚。

    为国捐躯,而后大义灭亲,纪宗庆即便死了,也必会受到朝廷大力褒奖。

    这种情况下,必然会恩泽纪婉青姐妹。

    皇帝要恩泽功臣遗下之女,最好的法子,当然是赐婚了。

    选一个身份不低的宗室子弟,圣旨赐婚,表现了皇家对功臣的看重,为此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然而,高功遗孤哪里是那么好当的。

    这种赐婚面子光鲜亮丽,实际苦处多多。纪婉青姐妹说到底,也就个丧父之女而已,侯府易了主,实际已没了娘家依靠。

    宗室亲王郡王家的子弟,身份高贵,明面固然会供着这个赐婚下来的妻子,但他心头气儿未必会顺。

    古代是男权社会,夫君心气一旦不顺,苦头只有自己能知道。

    即便这方面问题侥幸没了,王府妻妾成群,关系复杂,纪宗庆也不希望女儿们置身其中苦熬。

    大女儿聪敏,还能熬着。小女儿这性情这身体,根本熬不下去。届时有个万一,皇家高墙大院,孀妻根本无处说理去。

    纪宗庆希望女儿们找个普通和善的人家,和乐一生。

    五年后,女儿们肯定都出阁了,或许还生了外孙。届时,蒋金将一封书信给女儿,一封书信给东宫皇太子。

    纪宗庆毫不怀疑皇太子能耐,到时东宫势力不可撼动,四皇子也长成了,到时候怎么抉择,就看殿下的选择。

    而通敌信笺,他则放在大女儿的陪嫁中。

    写给大女儿的书信,他仅拣选着说了一些,让她配合东宫来人;而写给皇太子的书信,他详细说明情况,请了罪,末尾,还恳切请求对方,护荫自己妻女一二。

    有了取信笺的过程,皇太子观感应会更深刻一些。

    好友东川侯王泽德的异常之处,纪宗庆隐隐有察觉,可惜他已垂死,根本无法再做出其余动作。

    鉴于此,再加上当时仅凭皇后临江侯,恐怕很难完成通敌之事。他唯恐水底下面还有势力,若未能根除,孀妻弱女恐怕就是第一个打击报复的对象。

    皇太子为人他算了解,对方接了这封信,得了通敌证据,他会护荫妻女的。

    纪宗庆写了书信交给蒋金,命他五年后分别送予二人,若局势变化大,亦可斟酌行事。

    蒋金隐隐察觉一些,见小主子嫁入东宫,现在她与皇太子连日来又命人翻找嫁妆,他犹豫了好些天,终于决定提前一年,将信笺送出。

    强忍着伤痛,纪宗庆殚精竭虑,就是希望为国尽忠的同时,能多多为妻女筹谋一些。

    纪婉青早已知晓前情后事,看罢父亲书信,立即心痛难忍,泪流满面。

    她的母亲紧随父亲而去,祖母言而无信,叔婶更是不堪,终是负了爹爹一番爱女之心。

    寂静的屋里,响起压抑的哭声,声音很低,却揪痛人心。亲自守在内屋门外的何嬷嬷忍了又忍,才按捺下来。

    哭了良久,纪婉青终究抹干净了泪,将目光放在那三样遗物上。

    没错,纪宗庆在信笺中,说明了证据所藏位置,正是那个貌似寻常的匣子,钥匙则是里头装着的那支银簪子。

    这匣子挺坠手的,但看木料却并不名贵,轻敲上去声音异常瓷实,一点中空的迹象也没有。所以,当初夫妻二人,才把夹层的可行性排除了。

    如今看来,这匣子恐怕也是件了不起的物事。

    事实上,纪婉青猜测得不假。这匣子是纪祖父的战利品,被敌军大将妥善收藏着,他回来研究了很久,才发现端倪。这是一件藏密信的绝佳物事,刀劈不烂,水火不侵,后来传给儿子纪宗庆。

    只是,现在确让她有些为难,这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却没发现锁孔。

    纪婉青凝眉思索片刻,扫一眼那支银簪子,簪头是一丛梅花。她再瞥一眼匣子正面,其上雕刻了十二种花卉纹样,栩栩如生,一格格的,占据了整个匣面。

    牡丹、秋菊,山茶、梅花等等应有尽有。

    等等!梅花?

    她心头一动,立即凝神看向那一小格子梅花图案。

    上面的花纹,赫然与梅花簪头并无二致。

    肯定就是这里了!

    纪婉青大喜,立即执起簪子,把簪头对准匣子上的梅花图案,贴上去略一使劲。

    只听见微微的“咯”一声轻响,本来严丝合缝的匣子,竟从匣盖侧面弹出一个抽屉。

    抽屉很小,宽度长度与匣面一致,但非常矮,大约也就能放下两三封书信。

    现在,这弹出的一小截抽屉上,露出了姜黄色的封皮,上面还有点点褐红血迹。

    纪婉青立即拉开抽屉,取出书信,匆匆打开。

    字迹清晰,这是一份非常正式的协议。左下首分别是皇后与鞑靼可汗的署名,上面端端正正用了皇后凤印,还有当年大王子的印鉴。

    大印殷红刺目,她颤抖着手轻触了触。

    就是她,就是这封书信,才导致自己父兄战死,幸福小家顷刻支离破碎。

    纪婉青呼吸急促,忍了又忍,才,镇定下来,打开另一封信。

    没错,这封是临江侯的。

    事情太大,单凭口头承诺,鞑靼可汗肯定不干,他必须得到书面正式协议。

    通敌证据终于到手了。

    纪婉青勉强平复情绪后,立即通知许驰,让他可以停止查找。接下来,就是等待高煦回屋。

    换了其他时候,恐怕她会打发人出去传话,但今儿不行,当前战况才是当务之急。

    纪婉青焦急等待着,连儿子也不能专心关注,只一再吩咐何嬷嬷等人多多留神。

    这般等着等着,出人意表的,高煦居然在午膳前回来了。

    他一扫平日温润,面上竟隐有阴霾。

    要知道,高煦是个很稳重的人,不提外面的伪装,他回到屋里,可从来不带情绪的。

    纪婉青很诧异,不过不等她问出口,他便先一步发现妻子眼角微红。

    “青儿,怎么回事?”高煦剑眉轻蹙。

    “殿下。”

    她也不多说,挥退屋中所有宫人嬷嬷,将信笺取出递过去,“殿下,通敌信笺找到了。”

    话罢,她将许驰蒋金及取信笺过程说一遍。

    “哦?”

    高煦神情凝重几分,看罢两封通敌协议,确认无误,又看那两封纪宗庆遗信。

    “殿下,我爹爹有楚将军嘱托,又考虑可朝中局势,这才打算把信笺延后揭露。”纪婉青不忘为父亲辩解。

    “孤知道。”

    纪宗庆给东宫的那封书信颇厚,详细讲明白他所有知道的一切,包括他与楚立嵩的考量。末了,就是请罪,以及恳切求皇太子殿下,护荫一下他遗下的妻女。

    “当时东宫确实遭遇挫折,急需修整以及积蓄力量。”

    楚立嵩二人的主张,也免了高煦知悉后的两难。毕竟他向来容不下这些,就算暂时忍下了,恐怕也憋得难受。

    纪宗庆这延后的时间长了些,虽有私心,但并不影响大局。

    高煦看一眼身畔爱妻,这点私心,如今看来,也是好的。

    通敌证据已经到手了,东宫如今根深蒂固,不可撼动,照理说是可以将坤宁宫一党完全打垮。

    只是,他看向妻子期盼的美眸,却低声道:“青儿,只是如今揭露真相之事,恐怕得缓一缓。”

    提起这个,高煦俊脸再次染上阴霾,他冷冷地道:“蓟州城被破,陛下南狩,孤代天子亲征,魏王陈王自请领兵,现在并不能再生枝节。”

    “南狩?”

    纪婉青只听说过西狩,前世清后期,八国联军攻陷京城,慈禧太后领着光绪,匆匆逃往陕西方向,为了掩盖难堪的逃窜,美其名为“西狩”。

    她震惊,不是她想的那样吧?

    要知道,大周朝繁荣昌盛,兵强马壮,远远不到那个地步啊!

    高煦神色冰冷,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第一百零九章

    蓟州, 大周朝北疆门户,距离京城十分之近。若是被攻破, 敌军要逼近京都,虽不说一路坦途, 但这样的雄关是没有的了。

    这样一座要塞,历来是重要防守据点之一, 城池异常坚固, 将士悍勇,怎么说一朝便被破关呢?

    这得从鞑靼这边说起。

    鞑靼觊觎中原, 历史悠久,并为此努力了很多代人。

    现任鞑靼可汗,以及他的父汗, 都是人物, 给大周北疆的压力是空前的。常有征伐不说,就是暂休养生息的时期, 也不忘为之努力。

    大周在鞑靼放有暗牒, 反过来, 鞑靼也如此。

    蓟州虽十分警惕,但敌人百般努力之下, 总有几条漏网之鱼的。

    没错, 不久前皇后被诓骗,配合鞑靼安插的细作虽被清除了,但之前还有零星老人潜伏了下来。

    也是凑巧,蓟州被反复洗涮后, 待再重新安排人时,有个老细作,十分幸运被放在了守城门处。

    好消息接二连三,紧接着,又一个重要消息悄悄传回鞑靼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