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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男声很温润很和熙,纪婉青听到他说:“我们走慢一些罢。”

    “好”,纪婉青并非不识抬举的人,她微微福身,“谢殿下。”

    眼前一身大红婚服的女子,就是他今日亲迎的妻子,高煦已将她打量了一遍,颔首道:“不必拘礼,我们走吧。”

    两人继续前行,经过短暂的接触,纪婉青觉得,传言皇太子温文尔雅,如今看着,表面确实如此。

    不错,纪婉青认为这仅是表面而已,毕竟太子年幼丧母,又占据储君之位,估计真温和攻击力不强的人,是肯定无法独身在宫闱长大的。

    他不但长得好好的,且还稳坐皇太子之位,朝堂上下交口称赞,连她这种深闺女子也有所耳闻。

    这绝对不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纪婉青也没分神细想,毕竟她如今举步维艰,好不容易进了内殿,她提起精神,按司礼太监的指示,于拜位上跪下,受了金册金宝。最后,方与高煦一起被送入洞房。

    不要以为进了洞房就万事大吉了,接下来还得行合卺礼。新出炉的小夫妻一起祭拜,花样繁多,多次跪下起立,纪婉青不知道太子什么感受,反正她是累得够呛,最后只凭本能机械动作。

    终于完事了,纪婉青坐在喜床那一刻,后腰腿脚传来一阵强烈的酸麻感,极为酸爽,让她险些呻吟出声。

    好在多年贵女教育十分到位,表面上,蒙着盖头的新太子妃正襟危坐,微微垂首,似有些害羞。

    喜嬷嬷捧着填漆托盘上前,上头有一杆缠了红绸的嵌金角喜秤。

    高煦抬手接过喜秤,利落挑了盖头。

    蒙了好半天,一下子重见天日,纪婉青很不适应,她眨了眨眼睛,方抬起头来。

    眼前男子身材修长,一身绣着龙纹的大红婚服,他鬓若刀裁,挺鼻梁薄嘴唇,相貌颇为清隽,宛如江南烟雨图一般清雅的年轻男子。

    只是他颇具威仪,静静在跟前一立,已经让人不敢逼视,一朝太子,赫赫之势演绎得淋漓尽致。

    两种气质截然不同,但又奇异严丝合缝,结合一种独特的男性魅力。

    此刻的高煦,也定定看着她,饶是在宫中见过各式大小美人,此刻也不禁眼前一亮,他这太子妃真真好颜色。

    不过,高煦并不好美色,表情乃至眸底,不见丝毫变化。

    纪婉青掠过他平静无波的黑眸,两人短暂对视,她便适时低下头垂目,如一般新娘子般娇羞表现。

    高煦微微挑眉,在她方才那双水波盈盈的美眸中,他并没有发现羞意。

    “请殿下与娘娘喝合卺酒。”喜嬷嬷笑呵呵地捧着个小托盘上了。

    小托盘上有一对白玉龙凤纹小酒杯,尾部用一根很短的红色丝绳系着。

    高煦一撩下摆,紧挨着纪婉青坐下,那陌生男性气息又将她围绕,她忽略过去,眼观鼻鼻观心,抬起纤手,与对方各执了一个白玉杯。

    丝绳真的很短,两人头部凑在在一起,才能够到位置。纪婉青纤手不小心碰触到对方,那大掌很温热,完全不似久病体虚者的手。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纪婉青并没多加留意,她微微闭目,仰首与高煦一起喝下杯中之酒。

    一切礼仪都妥当以后,喜嬷嬷领着一众宫人太监,跪下磕头道:“奴婢恭喜殿下,恭喜娘娘。”

    高煦颔首,“赏。”

    这时候,张德海上前小声禀报,“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皇太子大婚,举国欢庆,于太和殿大宴群臣,作为主角,高煦不能错过吉时开宴。

    他站起来,顿了片刻,对纪婉青道:“孤先过去。”

    纪婉青站起,微微福身,“殿下慢行。”

    她觉得这样就很不错了,毕竟她一个纪皇后硬塞过来的娘家女子,占据了他太子妃之位,两人颇为陌生,他出门前还愿意给她说一句。

    高煦领着一行人鱼贯而出,喜房立即空出一大半,纪婉青登时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她扫了眼屋里侍立的陌生宫女们,吩咐道:“都退下罢。”

    宫人应声而退。

    等屋里只剩下陪嫁的心腹后,纪婉青才吁了一口气,放松身子坐回床沿,梨花立即上前替她揉捏腰腿,“姑娘,今儿可是很累了?”

    何嬷嬷立即低声呵斥道:“什么姑娘?以后要称娘娘。”她一同上前给主子揉捏。

    两人动作熟练,纪婉青舒服得险些呻吟出声,不过她还是不忘嘱咐梨花,“在宫里须事事谨慎,你日后可不能忘了。”

    梨花忙点了点头。

    卸了凤冠,宽了外衣,又揉捏一番后,纪婉青便道:“我要沐浴,赶紧传水吧。”

    今天天气确实很冷,但她穿得很厚,又怕出错,全程全神贯注,出了一身薄汗,她喜洁,现在静下来就觉得很难受。

    何嬷嬷已经出门传膳了,喜宴上来后,纪婉青随意捡了几样清淡的用了,饿太久也不敢吃太多,五六分饱她便放下银箸。

    沐浴一番,纪婉青觉得浑身清爽。此时,外面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她累了一整天,就有些打瞌睡了。

    不过,她还不能睡,她还得等太子大老板回房呢。

    这般等着,等了很久,久到纪婉青已小小瞌睡过一轮,案上婴儿臂粗的龙凤喜烛烧掉一截,才听到外面喧闹声又起。

    “殿下回宫了。”

    纷乱的脚步声到了喜房门前停下,搀扶伺候的人被挥退,半响后,喜房大门“咿呀”一声,被推了开来。

    第二十一章

    脚步声由远而近, 初时有些虚浮,但一进了门, 便立即从容淡定起来了。

    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往内殿而来,随即, 用金色丝线绣了如意吉祥纹的软缎帘子被猛地掀起,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

    端坐在喜床床沿的纪婉青闻声望去, 正正好对上一双黑亮有神的眼眸。

    高煦无半分醉意, 此刻眼神锐利而幽深,一丝温润和熙也不见, 与先前所见判若两人。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纪婉青立即了然,这才是太子的真面目, 所谓温文和熙, 不过就是表象罢了。

    瞬间眼神交汇之后,纪婉青已微垂眼睑, 起身领着一屋子丫鬟婆子上前, 迎接问安。

    “妾见过殿下, 殿下万安。”

    高煦“嗯”了一声,叫起后, 随手挥退诸仆。

    何嬷嬷见状, 立即领着梨花一众人无声退下。

    这一点,纪婉青在出门子前,曾经与乳母等人商议过,主仆一致认为, 若无异常情况,太子挥退众人的话,她们不必犹豫,应立即退下。

    毕竟,进了东宫后,这位才是大老板。

    须臾,殿内便仅剩下纪婉青与高煦二人,他们对彼此不熟悉,一时没作声,室内陡然安静下来。

    殿内落针可闻,纪婉青感官格外敏锐,偏她距离高煦很近,那陌生而醇厚的男性立即浓烈起来,她心跳微微加快,忽觉地龙烧得有些热。

    这寂静不能持久,不然肯定得演变成尴尬,大老板没有说话的意思,纪婉青只得自己打破僵局,刚好她余光瞥见小方几上的茶壶,便道:“殿下喝了酒,妾去倒杯茶。”

    说着,她已经举步往小方几而去,提起暖笼里的白瓷茶壶,倒了一杯酽酽的温茶。

    回身之时,高煦已于紫檀木太师椅上落座,纪婉青款步上前,递上茶水。

    高煦接过,却并没有喝,只拿在手里,用大拇指微微摩挲茶盅外壁的青花纹样。

    他在宴上喝了酒水,刚才又饮了一盏解酒汤才进门,此刻完全没有喝茶的欲望,端详青花纹茶盅片刻,视线再次落在面前女子身上。

    纪婉青并不了解情况,不过他这个行为,却给了她一个台阶,她灵机一动,立即福身道:“殿下,茶水是宫人送来的,很干净。”

    “妾身对殿下并无丝毫歹意。”

    这话夸张了,太子是一国储君,谁敢明目张胆往他饮食里下药?毕竟太医署不是吃素的,一旦查出来,这等严重侵犯王朝威严的事,千刀万剐再诛灭九族也是轻的。

    这只是纪婉青坦白心迹的一个阶梯。

    这三个月以来,她一直反复思虑日后该如何处事,纪婉青认为,进了东宫后的首要任务,必是向太子表明自己绝无二心。

    她是太子妃,要在东宫立稳脚跟,不说完全得到太子信任,最起码也不能让他反感。

    此事越早越好,纪婉青在大婚当夜窥得机会,也不迟疑,立即深生一福,恳切道:“妾身万望殿下明鉴。”

    她这般开门见山,倒让高煦难得诧异,他抬目,对上一双万分认真的美眸。

    这确实是一个很聪敏的女子。

    高煦眸底闪过一丝欣赏,也好,他亦借机表明态度。

    “孤希望你说的是真话。”

    他抬手,扶起纪婉青,让她在方几另一边的太师椅坐下,方缓声道:“你本是忠良之后,靖北侯纪宗庆铁骨铮铮,为人所钦佩之,孤不愿为难他遗下之女,日后,你只要安分守己,这清宁宫并非没有你一席之地。”

    “假若,你反而行之,那……”高煦眸中厉芒一闪,剩下那半截子话并没说下去。

    纪婉青已听得万分明白,她心中放下一颗大石,太子明理,实属大幸。

    高煦声音一顿下,她毫不犹豫,立即举起左手,“我纪氏婉青在此立誓,此刻及日后,对殿下与东宫不起丝毫歹意,若有违者,当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打铁趁热,表忠心一事,一贯需要及时与力道足够。时人敬畏天地,对起誓一事万分看重,纪婉青誓言掷地有声,强势地表现了她的决心。

    果然,高煦眼神有了些许变化,锐利已收敛不少,染上温和,他满意颔首,“这般极好,也算不堕你父亲威名。”

    高煦执起茶盅,低头浅啜了一口,表示了对纪婉青的初步信任。

    第一阶段的接触,取得了让二人都满意的成果,纪婉青大松了一口气。

    这开局很不错,后方稳定,她便能全神贯注应对纪皇后了。

    纪婉青略略分神思索间,高煦却已放下茶盅,站起往殿门方向而去。

    她瞬间回神,大惊失色,他这是不留在新房睡?

    这可不得了。

    古代洞房,是要验证新娘子贞洁的,方法就是在喜床上放一张干净的大丝帕,新婚夫妻敦伦之后,落红便会留在帕子处,这丝帕称元帕,隔日婆家是要派人取走验看的。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皇家?

    纪婉青学习的大婚礼仪流程中,其中便有这一项,嬷嬷反复告诉她,说敦伦时要在元帕之上,否则落红留在其他地方,会很麻烦。

    落错了地方,都这般麻烦,更何况是没落?

    要是高煦真走了,恐怕事后即便真能证明自己清白,她也颜面扫地,沦为笑柄了。

    这规矩对女子很苛刻,让人极为厌恶,但世情如此,非一人之力所能改变,若无法与之抗衡,和光同尘方是上策。

    纪婉青既然被赐婚,又进了东宫,她对夫妻之事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不就是一层膜吗?太子乃人中之龙,这般一想,也很容易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