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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节
    林愫微微凑近身子,眼睛一眨不眨,这才发现符灰落下的地方缓缓流淌了一层水雾,极轻极薄,不细细观察便与空气融为一体。那水雾汇聚,在裂开的两半小球之间架起了一座网状的桥梁,将两半小球密密的联在了一起。

    老林微微点头,说:“这是,踪网。”

    “将姓名生辰画成云纹,刻在漆球之上,以血为引布下云纹漆球里的天罗地网。若是找到那人,黑底白纹的云纹漆球便会透出血色的暗纹。”老林十分不屑,继续说。

    “这玩意,情蛊常见,将两人行踪绑定,靠的近些,就有些不三不四的动静。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招数,我自来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等我收拾了那人,带着云纹漆球回到家中,打开木匣将云纹漆球放进箱子里的时候,才发现方才通体漆黑的云纹漆球之上,隐隐透着成片血色的暗纹。”

    林愫这才抬头,看着老林说:“所以,踪网是为了追踪,我?”

    老林点头,说:“是的。你当时不过七岁,这个世界上,能以血为引追踪到你的人,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东朗。”

    “东朗当日分明是求我带你避祸逃命,可是为什么七年之后我却在一位赏金猎人的身上,发现了你的踪网?”

    “是缅北军阀铡草除根赶尽杀绝,还是有别的隐情?”

    “东朗和收集鳌蟒元皿的大董老板,又到底有没有关系?”老林说,“为什么这么巧,一位收集储魂存尸的同道身上,有你的踪网?”

    “这一切,我都得查清楚。”

    “我从西安市内,大董老板的酒庄查起,一路往南,发现酒庄进货的货源都在昆明。”

    “等到了昆明之后,再往德宏,渐渐听闻东朗的名号,此时的他,已是缅北极有势力的头目,立足边境城市南坎。”

    林愫一愣,说:“前后数年时间,他竟能卷土重来?”

    老林略略停顿,含糊道:“他发家的法子,也是借用了邪教秽术,豢养婴灵佛牌能人异士,走了下九流的路子,极擅用这些阴毒法术。”

    “东朗能在缅北立足,自然心机极深,不能用普通人的心理揣测。”

    老林说到此处,极有深意抬头看了看宋书明。宋书明接触到老林的眼神,霎时心头冷冽一片,似是体会到他言外之意——整件事情,从一开始便是一个局。

    那个漆黑的雨夜,东朗跪地哀求老林留存血脉,可是时机为什么那么巧合?为什么一路跟随老林的是一位语言不通的缅北女子,还在生产之后立刻血崩而死?缅北战局混乱,东朗又是怎么做到从丧家之犬东山再起,还能如此神通广大设下踪网探寻于她?

    若是东朗得势之后想寻回血亲,为什么不直截了当找到老林,反而要偷偷摸摸呢?

    宋书明紧咬牙关,脸上半点不敢显露,他此刻已想到最关键的一点。

    这些疑点,为什么老林不与林愫摊开剖析?

    除非,这些疑点,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除非,她的身世,并不像老林所说的那样简单和透明。

    宋书明目光从老林脸上收回,仿佛第一次认识林愫一样,认真看她,看她平淡的面容微黄的皮肤,和一双干干净净的丹凤眼。

    老林不愿意说出真相,是因为,林愫的身世极有可能并非东朗所说,是东朗幸存于世的遗腹孙女。

    而是,东朗的亲生女儿!

    甚至,就连林愫的诞生,都是精心设计谋划之后的结果。

    老林似是知晓宋书明心中猜测,几不可察冲他微微颔首,继续说:“东朗想找回你。若是寻亲,大可大大方方,犯不着使出踪网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有鳌蟒存尸,有元皿储魂,再有你这个血亲。”

    “东朗是想借尸还魂,长存世间。”老林徐徐说。

    宋书明清楚记得,第一次知道渡鸦精炼化元皿的时候,他就曾经猜测过“借尸还魂”的可能性,却被林愫嗤笑,说他天真:“生死有命,死了就是死了,活着就是活着。肉身和魂魄相离之后,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死而复生,借尸还魂。”

    果然,林愫和詹台两人皆是一脸不可置信,惊问道:“怎么可能?”

    老林却解释得十分含糊:“你将血缘看做那能通生死门路的阴沉木筷。你与东朗是血亲,一脉相承,东朗将你制成元皿,盛放他的魂魄,便可视作投胎再生,再世为人。”

    老林说的含糊,詹台与林愫听得懵懂。

    但宋书明前后串联起来,倒渐渐明白老林的意思。

    林愫是东朗的女儿,东朗死后魂魄注入的元皿之中,仿若鬼胎入身,孕育体内。待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作法再将东朗魂魄引出,重新注入由鳌蟒贮存的尸身之内,便是“投胎”。

    这样一来,东朗曾是林愫的父亲,生下林愫。而林愫又成为鬼胎东朗的母亲,产下存有东朗魂魄的鬼胎。

    父母亲缘不变,便可骗过生死簿上的鬼差。

    所谓“续命”,就是一场操控好的“转世”。

    宋书明暗恨,这样说来,东朗在这世间绝不仅仅只有林愫一个“女儿”。林愫的出生,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替东朗续命而存在的人形元皿。

    要的,就是那一点血缘。

    而东朗的亲生子女极有可能并没有死亡。非但如此,也许正因为东朗的儿子渐渐声势壮大,而东朗年迈却不愿放权,父子如同皇帝和太子一样反目成仇。

    年迈的东朗想永生永世的活,可身边欲夺权的人却虎视眈眈,恨不得他立刻死。缅北势力范围错综复杂,人心难测,林愫这样的元皿又珍贵,须得找到利益无关又可靠可信的人,远远藏好妥善保护。

    东朗这才需要设局找到战友老林。老林手段了得,机警聪慧,诚恳可信,有恩待报,又无妻子儿女,且与缅北战区盘根错节的势力纠葛无半点关系。是东朗信得过的,能豢养林愫这样的“续命元皿”最佳人选。

    真相太过残忍。宋书明恍然大悟,难怪老林抹去这样多的疑点略去不提。

    这其中,实在是有太多不能让林愫猜到的细节了。

    林愫似是仍在苦苦思索老林所说,老林却十分不愿她再多想,转过身对她说:“自我查清东朗意图,便一直想方设法替你化解。”

    “你还记不记得,你八岁生日那天,我曾经送你一个云纹漆盒?”

    宋书明心头大震,终于明白方才看到那云纹漆球时莫名的熟悉感自何而来。

    那漆球上的白云暗纹,分明和林愫送给他,用来盛放书晴骨灰的那只云纹漆盒,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