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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韩氏再吐了口气,努力不带什么情绪和偏向道:“难道,真的如外面传闻中那般,你愿意入燕王府为燕王侧室?”

    现如今以宓的在京中的这个局面,大约也只有嫁给燕王可破了,也大概唯有燕王那样冷戾嚣张的性子才敢不买未来太后和国舅的账,又有陛下这个嫡亲兄长纵着,薛后也不能奈他何。

    以宓愣了愣,然后转头看了看外祖母韩老夫人和舅舅魏国公,见他们都没什么表情,便知自己母亲还不知燕王来府中求娶自己一事。

    韩氏见她面色有些愕然,却是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并不知外面的传闻,便道:“你不知道?那你到底依仗着什么敢呛声薛修啓,斥责讥讽薛家姐妹?现如今,薛家和薛后摆明是要报复你,你不肯嫁北沅三王子,又打算如何应对?”

    以宓皱眉,她抬眼认真看了自己母亲一眼,道:“母亲,您的意思,就因为我身份低,没有依仗,薛家人踩我一脚,我就要送上另一只脚给他们踩,以期平息他们的怒气?然后大发慈悲放过我?那么我告诉您,我做不到。”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就算薛家和薛后想要报复我,他们的伎俩也有限,不过也是背后玩些花招,上不得台面,至于怎么应对,母亲,这样的伎俩总能想到法子去应对,但绝不会是他们想要砍我一刀,我就要送上自己的脖子求他们见了血就收。”

    韩氏语塞,其实她自己,可也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又如何能要求女儿做到?

    韩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她拍了拍以宓,然后对韩氏道:“够了,此事到此为止。”

    “阿曦,我不管你要如何和老诚郡王妃说,但宓姐儿却是绝不会代替你们王府的大郡主去和亲的。既然北沅三王子有你说的这么好,这北沅后位我们宓姐儿消受不起,谁想去就去吧。”

    “至于你说你们府里的大郡主是受了我们宓姐儿的连累,真是天大的笑话,我们宓姐儿有名有姓就在这里,皇后娘娘要找她又不是找不着,还犯不着拐这么大个弯去连累你们府金贵的大郡主。”

    韩氏是吃了自己母亲好一阵夹枪带棍的数落和斥责回的诚郡王府。

    回到王府,老诚郡王妃就召了她说话,韩氏心情不好,再没心思招呼自己婆母,听她问起,面上虽诚恳但语气却是不咸不淡地道:“母亲,以宓是我娘一手抚养长大的,她的事情我娘半点也不允许我插手,这事儿媳不过是略开了口就被我娘挡了回来,万事孝为先,我娘刚大病初愈,儿媳再不敢这当头忤逆她的。若母亲有心,不若就亲自约了我娘谈上一谈吧。”

    老诚郡王妃顿时黑了脸,瞪着韩氏,可看她那副诚恳的表情,骂又无处去骂。韩老夫人出身将门,脾气火爆直辣,老郡王妃还当真没这个脸去直接上门找骂。

    韩氏摆明了不想再管,她也只能咬了牙想着该如何跟自己儿子再好好商议一番,避了这场祸事或是让韩氏就范。

    韩氏退下,老诚郡王妃看着韩氏的背影,不得不说,韩氏虽然已经生了三个孩子,她的背影也仍是美的。

    真是祸害,老诚郡王妃心道,当年她就不同意让儿子娶她,可儿子铁了心不让娶她就躲在军营一年也不肯回家,她这才无奈就范。果然就是一祸害,那夏家女也跟她母亲一样,也是走到哪里就祸害到哪里……

    夏家女,老诚郡王妃突然心头一跳。

    那夏以宓的婚事,过继什么的,说来其实跟魏国公府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姓夏,自然应该由夏家来决定。

    想到这里,老诚郡王妃的心头又亮堂起来,忙吩咐了心腹大丫鬟,让她到二门外守着,待儿子诚郡王回来就领了她到自己院子里来。

    且说魏国公府,韩老夫人待女儿韩氏离开,就拉了以宓好一阵安抚,只让她别多想,外面的事自然有魏国公府顶着,以宓只乖乖的点头应是不提。

    只是以宓离开了舅舅魏国公的书房,回到自己院中却是好一阵思虑,然后便让人请了傅先生到自己房中说话。

    以宓见到傅先生,挥退了身边丫鬟在外面守着,就对傅先生直接道:“先生,我想见燕王,可以吗?”

    第22章 给你时间

    傅先生看着以宓,薛后与老诚郡王妃谋算,意欲让以宓代替嘉惠郡主嫁予北沅三王子,这事她自然也已知情。

    她细细看了以宓一眼,然后问道:“可是为着和亲北沅一事?”

    这些日子,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经历了很多事,有些也和王爷直接相关,但她在自己面前除了和女学相关之事,从来绝口也不提王爷,但此时竟突然直接要求见王爷,且和自己说此话的语气还那么笃定,想来必是和和亲有关,且也猜到了些什么了。

    以宓点头,果然傅先生是燕王的人,而且应该不是表面北地女学大管事那么简单。当年她初来魏国公府时便应该已经是燕王的人。

    也是以前自己年幼,和燕王又素无瓜葛,纵有怀疑,也不会往深里想,其实现在看来,傅先生不仅精通药理,熟知各种杂学,连武学功夫都深不可测,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的女官?

    不过不管傅先生是谁,她是受了谁的吩咐到自己身边,但她尽心尽力教导自己多年,甚至可以说,没有傅先生,就没有现在这样的自己,也正因为她学到的那些东西,她才从来都那般自信笃定,这些学到的东西才是她母亲所说的她的“依仗”,而不是所谓的身份,也不是任何外物。

    所以她对傅先生的感情半点不会因为她是燕王的人而有所改变或减少,那份对她的信任和亲近早就刻在了骨子里,成了习惯。

    以宓没有隐瞒,道:“嗯,今日诚郡王妃来府中,道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意欲让我入诚郡王府,代替嘉惠郡主和亲北沅,嫁给那个北沅三王子。”

    和傅先生说话时,以宓很多时候都是直接以诚郡王妃来代替“母亲”这个词。

    傅先生笑道:“此事你不必担心,毋须理会便是了。不过你肯见殿下,殿下自然是愿意且高兴的。”

    以宓想象不到燕王因为自己要见她而高兴的样子,其实她到现在也很难将那个据说对自己有意的燕王和以前认识的的那个面目冷峻,冰块一样的燕王联系起来

    以宓忍着伸手揉一揉自己额角的冲动,清了清脑子里闪过的各种画面,对着傅先生认真道:“先生,我想知道这些天,这些事,燕王他,可有插手。”

    傅先生看着以宓,看她抿着唇,认真中带了些倔强,白皙的肌肤上有着细细透明的绒毛,给她静谧的气质又带了些柔和脆弱。

    其实要傅先生觉得,以宓最吸引人的其实并非是她无暇的容貌,而是那种清冷又笃定的气质,让你看上一眼之后,总忍不住想探究更多,不自觉的陷入而不自知。

    不过她在人前从来少露脆弱的神色。

    傅先生心底轻叹了声,有些怜惜道:“姑娘,王爷他,你不必对他深怀戒心。你也看出来了,王爷他的确自你幼时便一直很关心你,给了你很多帮助。但据我所知,他在此次回京之前,都不曾对你怀有任何目的,只是纯粹的因着幼时的相遇,可能因着你的际遇,对你多加照顾而已。”

    “他就藩之后,你回湖州府,这几年来,他都没有特别对你的事插手过,我都以为此生可能再难见到你,却没想到,此次回京,他却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决意娶你为燕王妃,但我相信,王爷他定是不会伤害你的。”

    他自你幼时便小心翼翼的护着你这么多年,又如何会舍得伤害你?

    不过傅先生其实也未尽实言,她怎么会猜不到燕王为何在此次回京之后就改了主意,从以前的纯粹关注改成了积极进取,想将面前的女孩子娶做王妃呢?

    以前是年轻小,那些关心牵挂在意之情未曾发酵,可如今,面前的女孩儿却是已长成一个绝色佳人,被那么多人算计着谋划着,以燕王护短的性子,又如何会允许自己关照了多年的小姑娘被人算计?

    傅先生这么直白的说着类似“他多年以来都倾慕你,一直对你关心照顾,一定不会伤害你”这种话,饶是以宓一向镇定自如,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自在,毕竟感情之事,她可是半点经验也无。

    对付登徒子的经验倒是挺多的……

    两日后,以宓就在她幼时常常光顾的那家名叫“合一轩”的金器铺见了燕王。

    铺子里的掌柜董叔是以宓自小熟识的,他见到以宓半点未有诧异,就笑眯眯的领着以宓去了楼上,然后穿过一条过道,便进了一间开阳的雅间,窗户开着,窗外正对着一片荷潭,可惜此时已是十月下旬,不说荷花,就是荷叶也都枯败了,唯剩一池荷杆而已。

    燕王还未到,以宓本是紧张的,可是看着面前熟悉的景色,想起幼时的光景,那紧张情绪也渐渐消散了,只觉复杂难言。

    以宓正看着窗外的景色出神,就听到了身后一阵脚步声,她回头,便看到了久已未见的燕王穆元祯。

    仍是玄色锦衣,带着佩剑,面上的每一个棱角都是冷硬,虽然他此时看着以宓的目光堪称得上是温和。

    这样的时刻,以宓竟然还有心思在他的佩剑上多看了两眼。

    燕王忍不住就无声的笑了出来,然后道:“好奇的话,你可以拿你的匕首出来比对一下。”

    以宓一时都有些发怔,她看着他,倒是没有拿那匕首出来比对,只喃喃道:“这家铺子,其实是你开的?”

    可是这个铺子是个老字号,有几十年的历史了啊。

    燕王笑,然后没有隐瞒,直接道:“是,这铺子打造兵器的伙计手艺很好,我看中了他们家的伙计,所以顺带着就把这铺子也买下来了。”

    实情是这家所谓的金器铺其实是京城非常有名的冷兵器铺,京城无论是勋贵世家子弟还是武将兵士都喜欢到这家店铺来淘合用趁手的兵器,甚至还常常都有外番异族之人慕名而来,在此定制购买兵器。将此铺子收购,会得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以宓瞪着燕王,想着自己从小到大在这家铺子里用异常优惠的价钱得到的那些特制的弓箭暗器匕首等等,还有她每次拿了心血来潮画得奇奇怪怪的小玩意过来,董叔都会笑眯眯的认真和她讨论,然后改良了让伙计帮她做,有时候还会摆在铺子里卖……所以并不是因为董叔真的有多欣赏那些东西,也不是因为她和董叔的交情好,而是因为他?

    以宓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很想问为什么,可是还能为什么,她的家世,她身上可没有任何值得燕王花这么多心思谋算的,可是……

    燕王看着以宓咬着唇,瞪着自己,小脸皱起,颇为纠结的样子,差点就有股冲动伸手去揉揉她的脸颊。

    他顿了顿,手指微微动了动,并没有再就此事说什么,而是转了话题,温和地问道:“我听傅先生说你想见我,可是有何为难之事?”

    以宓收了收心神,收回了目光,微垂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会不会给殿下您带来麻烦?”

    其实她原本见他并不是想问这个,她原本想知道自己入京之后所发生的所有这些事他可有推波助澜,只为了逼她嫁给他。

    可是她看到他,她问什么,他根本就无意隐瞒,她突然觉得羞惭,她并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算什么,值得他用那样的谋算,她觉得,若是他有心,根本只需要用很简单直白的手法,哪怕是让他入燕王府为侧妃,以她目前的处境,她大约也是逃不过的。

    燕王眼中的异色一划而过,他关注她多年,她的性子,甚至她的心思他都可以说是很清楚,不想她此时吐出口的竟然是这个。

    但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件愉悦的事。

    他笑道:“不会。那些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谁让你不开心,你就十倍的让他们不开心就是了,惹怒他们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放心,我皇兄这个时候不会轻易下旨赐婚的,有什么事,我自会知晓。”语气中不自觉的已带了些宠溺。

    他兄长病重,朝政都已渐转移让他代理,若是需得他亲自下旨赐婚,必牵涉到将来的朝政安排或与国事相关,下旨前定会和他商议的。

    其实他一直未曾和自己兄长提以宓一事,一来是因着不想兄长直接赐婚,惹得以宓的抵抗心理,二来也是兄长病重,那次之后,他并不想特意提起自己的心思,但若是情势改变,他会直接和兄长言明的。

    以宓抬头看他,因为他比她高了许多,她需得微仰了头才能对上他的目光。

    她看着他,抿了抿唇,突道:“如果,如果我并不想嫁给你呢?”

    燕王更是笑了出来,她不知道,她此时说话的语气分明带了些赌气和小小的任性。而他知道,她若是对自己无感,只会特别的冷静和疏离,而不是现在这样。

    他道:“阿宓,我并没有想要逼你嫁我,我,大约也并没有那么快会成婚。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了,并无需顾虑我。我是和你的外祖母和魏国公提过想求娶你,但那只是因为我想要他们给你最好的环境,而不是因着外界的压力和情势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他们并不熟,但他唤她“阿宓”时似乎极其自然,仿佛唤过千百次,本来就该这般唤她一般。

    燕王看面前的女孩微拧了眉似有些不解的模样,顿了顿才继续道,“我的王妃也并不易做,阿宓,你的确需要时间,我会给你时间,所以很多事情你只需要理直气壮的按你想做的去做就可以了,我会做你后盾。”

    可是我的问题是“如果我并不想嫁给你”而不是“如果我现在不想嫁给你”……

    以宓被燕王绕得有点晕,也被他理所当然的话弄得有些懵,可是最最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解的是,她竟没想去反驳他……

    ******

    荣郡王府,老荣郡王妃的圆寿堂。

    看着站在下首的外孙北沅三王子元淳,老荣郡王妃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她皱着眉,隐含着怒气道:“你说的是真的,那老诚郡王妃竟意欲让她儿媳韩氏的长女替了嘉惠郡主嫁你?”

    又是这个伎俩!

    哼,想得倒美,当年先帝可没允许他们荣郡王府用别人替了自己女儿远嫁北沅,想到在北沅自缢身亡的女儿和被北安王残杀的大外孙北沅太子,老荣郡王妃心中就是又恨又痛。

    而且当年原本该被赐婚和亲北沅的并不是自己的女儿,而是诚郡王府,现老诚郡王妃的女儿平乐县主,是当时还是太子的庆源帝和诚郡王府的穆承伯穆承良两兄弟交好,私下透了消息让平乐县主先定了婚约,这才轮到了一向远离权力中心的他们荣郡王府的女儿,而当时真正有婚约的其实明明是她的女儿,只不过是在那之前不久,被人无端端退了婚约而已。

    所以女儿的死,外孙的死,老荣郡王妃是迁怒庆源帝和诚郡王府的。

    因着外孙的处境,她是不敢指名让淮宁公主嫁自己外孙,惹了庆源帝嫌和怒,可她也总要让庆源帝左右为难一番,让老诚郡王妃也痛上一痛心中才快意些。

    元淳却不知外祖母心中的痛恨,他只当外祖母是恼怒那夏家姑娘身份低微,嫁予自己对自己无丝毫助力而已。

    他点头道:“不会有错,外祖母,这是燕王特意派人传过来的消息。且不说她的身份和亲于我何用,那燕王殿下派来的人说了,夏姑娘是燕王殿下的心上人。燕王殿下手握大权,将来更可能代理大周朝政,孙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这上面得罪燕王。”

    老荣郡王妃愣了愣,外面传闻燕王对那魏国公府的外甥女夏家姑娘有意她也听说了,但这种传闻谁也没有太过当真,却不想竟是真的,且燕王还这般重视她。

    随即老荣郡王妃就笑出了声,这诚郡王府和韦氏还是老样子,明的不会,只会来阴的,专门坑别人家的女儿,这回倒是好,坑到燕王穆元祯的心上人头上去了。

    韦氏便是老诚郡王妃。

    可是笑着笑着,老荣郡王妃的眼圈却是慢慢红了起来,是她无用,是他们荣郡王府无用,才护不住自家的女儿。

    第23章 过些时候

    老荣郡王妃面上现出亦悲亦怒之色,元淳只当外祖母是恼怒诚郡王府推拒赐婚,又怜惜自己的处境,便劝道:“外祖母,既然诚郡王府无意嫁女予孙儿,孙儿又何必强求。且那诚郡王之权在于大周皇帝的宠信,但现如今大周皇帝已病无多日,大周即将变天,将来大权应是在燕王和外戚薛家手上,那诚郡王府却是无甚用处的,此次老诚郡王妃算计夏家姑娘,怕更是得罪了燕王,如此更不可结亲了。”

    老荣郡王妃属意诚郡王府的大郡主,虽有要让庆源帝和诚郡王府不舒服,以报当年害自己女儿和亲北沅之仇的目的,但更重要的还是庆源帝宠信诚郡王,庆源帝和诚郡王又都十分看重嘉惠郡主,外孙娶了嘉惠郡主,对其在京中行事以及谋求北沅复位都是一大助力。

    所以她听了元淳的话也点头,道:“倒是外祖母思虑不周了。你到了京中也有些时日了,对这联姻人选,可有属意的?”

    元淳很有些手腕,这些时日他并不是一直闷在庆源帝赐的宅子里,而是结交了京中不少世家子弟,短短数十日,就对京中形势知道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