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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姒昊:“……”

    “我我想拿被子帮你披上。”虞苏坐直身子,脸上有几丝慌乱。

    火塘离草泥台不远,姒昊卧榻的地方,就在泥台下。虞苏醒来,见姒昊光着身睡在地上,衣服挂在木梁上烤火,外头传来雨水声。他觉得自己占着姒昊的卧处,害他淋雨还睡地上,实在过意不去,所以想给姒昊披布被。

    他坐在泥台上,弯身将手伸出探试,几乎能碰触到姒昊,然而在给姒昊盖被时,一个不慎他还是从草泥台上坠落。

    草泥台很矮,无声无息落到地面,虞苏本以为姒昊不会察觉,谁知道这家伙立即睁开了眼睛。

    虞苏解释后,摊开柔软的被子,披在姒昊身上。被子长度足,能将姒昊整个身子遮上。

    午夜的大雨,从不密实的门窗打进来,几乎浇湿火塘,就连地面也很潮湿。姒昊并不觉得冷,他体质很好。姒昊披着的这条被子,是虞苏带来的东西,材质似细葛,很轻巧。

    “吉蒿,你睡吧,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虞苏转身,用手臂攀草泥台,看样子,他是打算借助草泥台和地面落差,支起身子,爬回卧处。姒昊今晚帮他换药,发现他的伤腿消肿不少,不过他还没法站立。

    人有擅长的事,有不擅长的,虞苏在攀爬草泥台时,动作特别笨拙。姒昊看不下去,双手挟住虞苏的细腰,轻松往上挈。靠着这把助力,虞苏攀上草泥台,扭头笑说:“谢谢。”

    黑暗中姒昊其实看不清虞苏的脸,但很确定他必是笑了。

    第11章 任家兄妹

    夜雨使得姒昊清早不能放牧,只得给羊喂草料。喂过羊,草料架上的芦苇已所剩无几,姒昊下山去割草。

    他背着装柴草的木具,怀里揣着一块饼,身后跟着大黑。

    虞苏坐在落羽丘上,看着姒昊的身影远去。他能看到姒昊步行在落羽丘与野麻坡之间的山道,但看不见野麻坡之下的道路,所以姒昊还是消失在树叶里。

    清早的太阳出来,照在身上暖和和,地面的水渍不知不觉蒸发无踪,也只有身侧的野草还藏着水珠,在芽心抽出嫩绿的小叶,细细尖尖,尚未舒展。

    虞苏从怀里摸出半个饼,捧着啃食。这个面饼加了野菜和蛋,烤得金黄,散发着食物的香味。

    天未亮时,炊火就燃起。

    姒昊到门外摘来一捧野菜,把剩余不多的面粉和鳖蛋都拿了出来。虞苏切菜,揉面,将面饼摊在石板上,快熟时,再敲上几个蛋。

    虞苏亲手下厨,制作了三张饼,姒昊和大黑两张,虞苏一张。

    没有烤焦,香酥可口。

    慢慢品尝完野菜蛋饼,虞苏想面粉已吃完,自己有一袋脱壳的粟米可以吃,然而没有炊具。粟米一般是蒸,需要陶甑,或者煮,需要陶鬲。

    今早提起这事,姒昊说可以煮,不知道他要怎么煮。不过虞苏也不担心,莫名他很信任姒昊。

    虞苏眺望远山,思绪飘远,想着姊夫他们肯定已通过角山营地,此时定然在仑城。姊夫走前和他说,四天后,必会回来。现在回想,当时自己心情忧愁,还以为这四天会很难度过呢。不知不觉已快度过一半。

    虞苏从角山收回目光,他盯着山道等待,他在等姒昊负芦苇回来。

    芦苇无处不在,山下随便哪里都有,果然没等多久,就看到姒昊踩着矫健的步伐,身负芦苇,登上山道的身影。

    “蒿。”虞苏挥臂,唤着姒昊的“名字”,他唤起来很自然,熟络。姒昊在山道上暂停脚步,他听到虞苏的唤声。

    不同于虞苏,姒昊从没喊过虞苏名字,不过他话不多,虞苏也习惯了。

    姒昊将一大捆芦苇背上落羽丘,倾放在虞苏身旁。虞苏欢欢喜喜把芦苇往怀里拢,仿佛是什么宝贝,虞苏对姒昊说:“这些够了,可以编一条长长的席子。”

    嗯,他要织条席子。因脚伤,他能帮到姒昊的地方很少,但也尽力让自己做些事。

    早上,姒昊拿背草的工具和割草的蚌刀要下山,虞苏问他才知道是要去割芦苇,便就让姒昊多割一些,他编制草席。

    看向在芦苇堆里微笑的虞苏,姒昊站着没动弹,也没说什么。

    虞苏见姒昊伫足没离去,还以为他是想说点什么。看来姒昊留下,并非因为他有疑问,而是他暂时没打算离开。虞苏在姒昊注视下,他挑选芦苇,拿石刀剖芦苇杆。

    就这么我制作,你看,过了好一会儿,虞苏才意识到姒昊是在学习,他不会编草,也难怪这里的芦苇这么茂盛,他却睡着张破草席。

    不过也很奇怪,编草的活,大家都是很小的时候就应该学会了,他居然不懂。

    虞苏流利地编织芦苇,席子渐渐具备雏形。他做事细致,专心,很快把身边的姒昊忘记了,直到虞苏剖开芦苇,被锋利的芦苇杆边沿割伤手,他吮手指,抬头正对上姒昊的眼睛。

    姒昊往虞苏这边靠,虞苏会意把手递向他。虞苏展示他修长的食指上一道不深的割口,淌着血。

    姒昊低语:“我去摘草药。”

    “用叶子,把它包起来,它会自己好。”割在手指的伤口浅,虞苏知道怎么处理。

    虞苏顺手从身侧薅片野草的叶子,将之擦拭、卷曲,套在伤指上。虞苏单只手不好包扎,姒昊帮忙,他抽出芦苇纤维,捏住两头,在虞苏伤指上绕绕,用它系束叶片。在这个过程里,虞苏留意到姒昊的手指上有好几处淡淡的伤痕,看形状大多是割伤吧,细细的,倒是不严重。

    “好了。”虞苏把伤指头缩回,继续他劳作。他的十指指灵巧,只是一根手指有伤,不影响他。

    姒昊盯着虞苏编草席的手看,见虞苏不编织的速度,一看就有着娴熟的技能。姒昊看得专注,直到他像似想到什么,突然起身离开,步下山道。他要为羊群储粮草,还得来回背负好几趟的芦苇和稗子草,险些因陪伴着虞苏而忘记要事。

    午时,虞苏编好草席,将草席铺平,放在地上晒太阳。他探头看山道,想寻觅姒昊身影,然而姒昊早赶着羊群放羊去了。虞苏挥去额头的汗水,夏日阳光炎热,他顾望四周,见到一处树荫,想要不挪过去。拿起身旁的木拐,虞苏将它支起来,拄着,试探行走。

    迈出第一步,很稳当,迈出第二步,伤腿的脚趾尖点地,等待中的疼痛感,微弱许多,虞苏暗喜,拄着拐杖径直往房屋的方向前去。

    站在土台的阶梯下,虞苏试着攀登,果然单腿做不到。于是他放弃攀登,乖乖朝林荫挪动。即使行动不便,虞苏也不气恼,不懊恨,他看起来很悠闲,心情不错。

    他藏在道口的林荫下,想着午时姒昊肯定会回来,再麻烦他背自己回屋去,正午外头很热。

    周身徐徐凉风,拂去虞苏脸上的汗水,虞苏抱膝低头,观察草丛中的蝴蝶。色彩斑斓的蝴蝶展开翅膀,在一朵小紫花上翩跹,虞苏羡慕它有翅膀,儿而自己伤了腿。

    静下心,无所事事时,虞苏会想念虞城的父妈和友人。最想念的还是母亲做的菜肴,非常满足;还有自己和风川他们出去玩,去捕鱼采撷,去游泳嬉戏,特别开心;也会想起在热火朝天的大陶坊里,帮忙制作陶胚和陶范,心里满满的充实感。

    这样想着,孤独感袭来,不禁又往山下看,想找寻姒昊的身影。

    要是换成自己,没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没有友人,茕茕孤立于世,内心不知晓该是多么凄苦,多么恐慌。

    虞苏在树荫中等待姒昊,许久之后,让仍没见着姒昊的身影,很奇怪,他一般午时会回来,今天可能是有事耽误。虞苏感到口渴,舔舔干燥的嘴唇,他扭头注视高台的土阶,还有位于高台上的房子,他好想回屋子里去。

    也就在这时,虞苏听到人语声,还有萧萧的马鸣声。

    是什么人来了?虞苏拄拐,站起身,走出树荫,小心探看山丘之下。

    他看到野麻坡上,出现三个人,正是任昉和他妹妹任葭,另有一位是奴人,唤束。

    “昉。”看到任昉,虞苏很意外,他在上头挥手喊叫。

    任昉闻声,仰头眺望,瞅见虞苏,自语:虞苏?他显然觉得不可思议。

    “昉,我是虞苏啊!”虞苏在上头用力挥手。

    他怎么也想不到任昉会到姒昊这边来,出现在他眼前。此时的虞苏,无聊且孤独,见到熟人才如此高兴,倒没去想过,任昉的到来,将改变他的处境。

    从牧正家到姒昊家,有一段路程,上次邰东用了将近半天时间——虽然也因他有木车要推,延误行程。两地要是再近点,当时邰东行程没那么匆忙,虞苏显然会被送往牧正家养伤。

    “小苏?你怎么在这里!”任昉终于确认是虞苏,相当意外,大声应和。

    按行程,今日虞苏本该在仑城,怎么还在角山脚下,并且在这位叫吉蒿的牧人家里,实在是件离奇之事。

    “兄长,是那位苏吗?”任葭也还记得虞苏,她露出好奇的表情。

    任昉应道:“是他!”

    任葭说:“那苏怎么不下来?”

    此时,任昉已留意虞苏拄杖,任昉扫视四周,迅速找到一条上去的山道,他对妹妹说:“我上去找他。”

    “束,你去喊吉蒿,叫他把羊赶上来。”离开前,任昉还不忘叮嘱奴仆。

    “兄长,我也要去。”任葭跟上去,踏上山道。

    通往落羽丘的山道并不好走,任昉大步在前,任葭紧跟在后,任昉回头说她:“路那么难走,你别跟上来。”

    “唔……”任葭脸上有委屈,自从母亲去世,她就变得多愁善感,还没从失去亲人的忧伤里走出。

    “来,抓着我的手。”任昉无奈,伸手牵她,只好让她跟着。

    俩兄妹走到截堵路口的木栏前,任昉撞开木栏,嘴里念着:“竟将家按置在这上头。”

    任昉回身远眺,四周山林收揽入眼,陡斜的山丘,唯此一条道,这落羽丘真是个好地方。任昉也只是一眼,一声感慨,他没多做停留,继续攀登。

    任昉携带任葭登上落羽丘,落雨丘上,虞苏早就守在路口,等候他们。

    “小苏,你腿怎么了?”任昉一眼瞧出虞苏脚有伤,虞苏的左小腿袒露,缠着布条,布条裹住绿汁的草药。

    “我不小心在下面摔伤……说来话长。”虞苏无奈笑着。

    任昉看虞苏拄拐站得辛苦,他把虞苏背到高台的土阶前,让虞苏坐下。也就在土阶上,虞苏语气平缓,和这位牧正的儿子讲述他摔伤腿,滞留在这里的事。

    听完虞苏的话,任昉说:“到我那儿去,吉蒿他要放牧,照顾不来你。”

    大热天,把虞苏一人丢在屋外,也不怕把这细皮嫩肉的少年晒伤。何况在任昉看来,姒昊为人冷漠,很难想象虞苏如何跟他相伴两天。

    虞苏摇头说:“他对我很好,还把睡觉的地方让给我。”

    姒昊把他照顾得很好,当然这位牧羊少年,为照顾他,一天要往落羽丘里跑好几趟,实在麻烦他了。

    两人交谈时,任葭先是在虞苏身边转悠,听虞苏和兄长说话,后来无聊,独自登上土台,站在姒昊的房屋外张望。她对这里相当好奇,高高的土台,四周野花野草,土台正中有一个小小的屋子,真有趣。

    “真看不出来,他是个古怪的人,不爱说话,刚来那会还以为是哑巴。”任昉听虞苏的话,很惊讶。

    春日姒昊突然出现在角山下,任昉父亲对姒昊的身份讳莫如深,但是任昉看得出来,这人不是奴人,他沉默寡言,离群索居,像似有意在隐藏着什么。

    虞苏认真说:“吉蒿不古怪。”

    想来姒昊因为寡言,可没少被人误解,他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每天帮自己换药,照顾自己饮食,还要将自己背来背去。

    “定是他人过来了,我去和他说,你跟我们回去。”

    任昉听到羊叫身,连忙起身,探看下方,果然见羊群陆续登上野麻坡,姒昊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姒昊:总有刁民想抢朕的老婆。

    鱼酥:并不想离开。

    第12章 这边挺好

    羊群被撵上野麻坡,姒昊扬鞭在后,束和大黑,在羊群两侧驱赶。二十多头羊,养得肥壮,健康,都有着光泽漂亮的毛。

    咩咩的羊叫声成片,传上落羽丘。

    落羽丘上的任昉对虞苏说:“小苏,你随我下去。”

    “我……”虞苏犹豫,欲言又止,他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任昉打断,任昉蹲下身,殷勤说:“我背你。”

    “不用,路不好走。”虞苏的拒绝脱口而出。

    他此时感到矛盾,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要跟随任昉回去,或者要如何去拒绝,拒绝是否太失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