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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这是圣格伦索最近的新潮流,我喜欢新东西。”简远嘟了嘟嘴,抬起了电脑,四下搜寻着,最后把电脑放在了一架钢琴上面,自己则蹦蹦跳跳的骑上了桌子,小腿微微屈起挪动着椅子。他似乎还化了妆,脸上擦了些不少黑粉,眼角跟眉毛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金银色粉,双眼耀耀生辉,整个人看起来有种奇异的魅力,“还有,我也很高兴见到您。”

    顾云开不太喜欢夏普,却很难不去喜欢简远。

    他柔软而朦胧的眼睛因醉酒而显得水润与温顺起来,而年轻人的眼睛则闪闪发亮,有种坦率的真诚,他摸了摸自己特立独行的脑袋,那些奇奇怪怪的配饰跟辫子随着他的动作不安分的跳来跳去,好奇的打量着顾云开。

    “您怎么了?”

    简远架起了腿,手肘压住膝盖,支着下巴疑惑道:“一份新工作吗?”

    “是啊。”顾云开恍惚的喃喃道,定睛看着简远,有点想问他的水晶球在哪里,能不能给自己占卜一下未来。不过他还没有醉得那么疯,那个蠢问题被咬在了唇齿之间,最终也没有暴露出来,他拧了拧眉心,在醉酒跟理智的泥潭里徒劳挣扎了会儿,“一份好的像做梦的新工作。”

    简远短促的评价道:“您看起来的确有些像在做梦。”

    顾云开很有心想跟他谈谈有关剧组的事,可又想起了保密协议,抿了抿唇,忽然道:“你知道加西亚与丘奇吗?”

    “噢,我的初中课本上有。”简远不假思索道,“令人惊叹的情谊,怎么了?”

    顾云开觉得自己的吐息都像是寒冷的,他微微瑟缩了下,空酒瓶顺着他的手心掉了下去,咕噜咕噜的发出声音来,简远的视野看不见,就追问道:“什么东西?您没事吧?”

    “没什么,我想问问你,小远,你对他们俩怎么看?”

    简远歪着头思考了会儿,庄重的说道:“他们在最令人绝望的境地里,创造了生命的希望。假使只有一个人,都成不了事,可他们并不孤独,我想即使在加西亚离世之后,丘奇想起他仍是快乐的,人生自然有许多悲痛的事情,可是那些悲痛,都来源于美好啊,无论如何,他们都会重新相聚的,生命只是延迟了这种团聚。”

    顾云开的头在隐隐作痛,他猛然抽了口气,稍稍躬起了身体,“我不知道你能否明白这种感觉,小远,你还这么年轻,又有才华,大抵是不太像我这么孤僻的。”

    简远“噢”了声,忽然道:“我知道了,您身上一定发生了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是您的朋友?”他低垂着眼睛,脚翻来覆去的折腾着那把椅子,神态变得沉默而悲伤起来,“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个听客,但要是您不想,我可以为您弹些曲子。”

    顾云开陷入了“这小子这么聪明了得?”跟“他果然是个小天使”的复杂情绪之中,他缓缓叹了口气道:“问题就在这儿,我没有朋友。”

    “啊……”简远发出了小小的一声轻呼,他一下子就明白了真正让眼前这个看起来成熟理智的男人感到痛苦的是什么。

    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提起加西亚与丘奇了。

    生命的美丽之处就在于痛苦与美好总是相互依附,人们陷入巨大的悲伤时,通常正是因为他们回忆着那些美好的东西,为自己失去未来会得到更多的幸福而感到痛苦。但过往的美好是永恒的,它们被时光铭记,永远都不会消逝,也不会被抹去。

    “可是。”简远脸上有种天真的疑惑,“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完全剥离了云开的优势,分析起了他最软弱的地方。

    我写cp喜欢互补。

    云开非常坚强,成熟,冷静,这就代表他对成功有更强的要求,对自己也更苛刻【所以跟他同样的人物,绝对撞得头破血流,两个人都太强势了。】

    夏普是天才,他是努力的凡人,这是心态失衡的起因;然后劫匪的事让他想起自己童年打架的事,最后晚上醉酒觉得沉闷,情绪慢慢累积,最终醉后跟简远倾诉。

    简远是个活得非常透彻又光明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动摇他的信念。

    写的时候其实觉得云开好惨但是又好想笑啊,不过他性格如此嘛——对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利用跟利益。

    再申明一次以防有人没看到:这是一篇无脑爽文,无脑爽文,不需要动脑子

    第44章 动心

    “是啊,当然是。”

    顾云开艰难的开口, 他呆呆的看着简远道, “但要比那更多一些, 你也许还不太明白的东西。”他的目光变得有些温情款款,像是进入教堂看着穹顶壁画上光着屁股的小天使那样看着简远, 温和的解释道,“像是加西亚跟丘奇那样的。”

    这让简远悄悄皱了眉头来,他像是有些措手不及, 而后沉思了片刻, 仿佛要做出什么重大抉择似的, 良久才慎重道:“我也愿意做您的丘奇,我不会将您留下的。”

    顾云开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本来想举起酒瓶一饮而尽, 忽然想起他已经把酒喝光丢开了, 只好继续笑了会儿, 将手机扶稳了,又无奈的把散落下来的额发撩了开来, 凑近手机道:“傻孩子, 你才认识我多久?别轻易说这种做不到的话。”

    “我愿意花一辈子认识您。”简远坐直了身体, 严肃又郑重的回答道, 仿佛这个回答经过了深思熟虑, 变成了许诺。他没有责备顾云开话语中近乎轻浮的不信任,而是又再重新说明了自己的决定,面容平和而宽容, 仿佛天使回应人类的祈祷。

    顾云开沉默了下来,他怔怔的看着这个穿着不太正经的小天才,那稚气而锋利的眉眼每一处都写着祥和与安静,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暖流从身体的四肢百骸涌了出来。他这下是真的有点想哭了,觉得自己似乎是在什么电影里看过类似的情节,似乎还大肆嘲笑过台词的庸俗,可那在眼下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简远依旧坐在那里,像是尊雕像,乱七八糟的小脏辫随着夜风轻轻飘动着,他又大又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温暖与关怀,纯粹的像是金灿灿的太阳照在身上的感觉。他顶着这个滑稽的造型对顾云开许下严肃的承诺,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可笑。

    我完了!

    顾云开抹了把脸,没有婚姻可不代表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心脏那个部分传来隐秘的抽搐痛楚,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撞击着胸腔的部分,砰砰跳的像是那个鲜血淋漓的肉块就要打破骨头与皮肉的封闭跑到对面那个小天才的手里头随着他打转。

    然后他就一脚踩空了石头摔在了地上。

    这是酒精的错!

    “你还好吗?”对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然后完全忘记自己还踩着椅子的简远也狠狠摔了一跤,跌到了地板上,吃痛的叫唤了起来。

    还好,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顾云开躺在草地跟泥土里抬头看着星空,新克兰白日的天很蓝,星空也很美,每颗星星都亮得出奇,他不知道刚刚是不是也这么夺目绚丽,大概是吧,真奇怪,他刚刚完全没注意到。

    “我很好。”顾云开的声音轻柔了下来,面带微笑的说道,“你呢?”

    手机放在了他的身边,投放着这美好到近乎梦幻的星空,简远短暂的失了声音,然后他愉快的说道:“就算有什么不好,现在也都没有了。”

    “接下来这个问题也许有些冒昧。”顾云开坐起身来,严肃的理了理衣服,又清了清嗓子,脸上有着他自己也没察觉出来的庄重与悲壮。

    “请问吧。”简远从那口吻里听出了些情绪,温和的安抚道,“我没有什么不能告诉您的。”

    这个问题多少有点尴尬,顾云开脸不红气不喘心不跳的问道:“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我想你一定很受女性的欢迎,是吗?”

    “呃……啊……”简远窘迫了起来,他稚气的面容上浮现出点晕红,然后搓了搓手,尴尬道,“恐怕有点辜负您的期待,我绝没有您这般的受欢迎,是这样的……我认识的朋友倒的确不少,只是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我很可爱,多过于值得依靠。大概她们更喜欢成熟有魅力的男士多过我这样木讷不知趣的。啊,就好像您一样的男士。”

    顾云开真的要笑出声来了。

    “胡说。”

    他的声音既宠溺又甜蜜,像是柠檬泡进了厚厚的蜂蜜之中,从里到外染透了那种香味,酸味几乎完全消失,只剩下了甜腻的口感。

    “你很好。”

    两人之后又聊了不少,直到一切结束后,顾云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洗了个惬意的热水澡换上他的睡衣,把自己缩在了温暖的被窝里时,仍然感觉到了胃部像是有千万只蝴蝶在同时煽动着翅膀。

    他昏昏沉沉的倒下去时,还在想自己刚刚看起来怎么样。

    奇异的战栗像是小小的电流蹿过他的皮肤,潜伏在身体的某个位置,等待随时给他再来一击。

    ……

    我·铁·定·是·疯·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脸上的时候,顾云开多少因为宿醉有点头疼,他第一个反应是错过了晨跑的时间,然后突兀的想起了自己没能吃到那头烤羊,之后的混乱记忆则从模糊变得逐渐清晰起来,于是他猛然挺起身后又瞬间把自己摔了回去。

    不过掀开被子的时候,大概是不知道哪个光屁股的弓箭手又跑出来射了他当胸一箭。

    顾云开把脚伸进棉拖的时候已经冷静很多了,于是他开始理智而认真的思考这种悸动,发觉其实倒也不错。

    他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爱情是一种奇特的精神疾病,是无法由理智掌控的,来得无声无息。顾云开已经厌倦了理智又冷酷的自己,他不想把任何东西都分析的像是一块数据跟商品,每当他接触到的角色越多,似乎每个角色都在跟他诉说混乱与抽象何其动人。

    易默文做了最蠢的选择,加西亚把信任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每个人都因为感情而做出赌博一样的抉择,可见人生难得的爱情总是疯狂的,它不但危险,而且这世上没什么比它更容易击溃一个人,变成每个人显而易见的弱点,就像将自己的心脏暴露在了大庭广众之下。

    人的生命总要经历三个不同的阶段,投入工作,享受人生,沐浴爱河——当然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第一项,与最后两个毫无任何瓜葛。

    所以还是先工作吧。

    顾云开简单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剧组照常开工,昨天的事情已经变成过往了,圈子里最缺的就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事情拖得越久开销也就越大——不过这对李斯思这种导演来讲倒不是什么重点,他喜欢慢工出细活,可也不会把钱乱洒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这次他跟夏普撞上了,夏普披着条真丝睡衣,里面穿了个白背心跟四角的大花裤衩,趿拉着拖鞋,形象非常风骚。不过这次夏普倒是没有讨人嫌的凑过来,只是远远的站着,古古怪怪的看着顾云开,像是琢磨什么突然降临的史前生物似的。

    顾云开只当他被吓到了,倒也没有在意,心安理得的爬上了化妆车,女化妆师抖了抖手上的化妆刷,用有点怦然心动的口吻赞叹道:“我听他们说了,你昨天真是太了不起了。”顾云开微微笑了笑作为示意,看着有点激动的化妆师说了两句,刚落座——

    “噗——”

    女化妆师看起来很吃惊错愕,又很快变成了好笑与古怪的表情:“是夏普。”她轻轻拍了拍顾云开的背,让他站起来些,从底下抽出了一个跟正常坐垫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放气垫,她捏了捏那个放屁垫,对顾云开有点无奈的笑道,“他就喜欢玩这个。”

    夏普……

    顾云开转头去看的时候,那个睡衣男已经兴奋的像只螃蟹似的跑远了,他转过头来看到桌子上摆着几个惟妙惟肖的小动物,都是青蛙跟蛇还有虫子之类的,还有个胖滚滚的小蝙蝠。女化妆师看起来还挺乐在其中,没有多么困扰:“他真的很可爱,就是有一种……有一种很特殊的魅力。”

    在剧组拍摄的日子其实并不像是外人想的那么多姿多彩,乐趣横生,甚至可以说是很无聊的,如果是在闹区比如说当时拍《风月别离》的时候,可以去中心区倒还好,大家工作完了去喝一杯,就跟任何下班族没有什么差距。

    但是像是《永恒的孤独》这种有一定历史性的传记电影,场地基本上都不那么繁华,多数是在这种比较偏僻的荒野地带,自然也就很枯燥乏味。

    夏普是个很有活力的演员,他的这种活力也带给了剧组,而且他的恶作剧也不会太过头,所以不少人都很喜欢他。

    但是顾云开不喜欢,尤其是机器人顾云开非常的不喜欢。

    于是正在上妆的顾云开被迫听着化妆师花痴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化妆结束。

    啊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

    顾云开本来都快忘了夏普了,介于演技大魔王夏普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他本来还想当个纯良的被碾压者。但是玩恶作剧又玩到他脑门上,尤其是在经过昨天那件事后,夏普居然还敢对他搞事情,也是很有胆气了。

    换好戏服的顾云开轻轻压了一下假发,微微笑了笑,是时候让夏普了解一下什么叫做来自教导主任的恐惧了。

    上午并没有戏,不过李斯思为了让他们更好的融入角色,要求他们在其他时间最好也是半上妆的状态,好随时随地投入工作。顾云开换完戏服出去的时候,亨利拿着一柄树脂剑正在呼哼哈嘿的乱挥舞,模样相当癫狂,看见他从化妆车上下来后连忙跑了过来:“顾!我们今天练练?”

    “真练练?”顾云开故意捉弄他。

    “啊……”亨利猛然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摇头道,“那还是算了。”

    顾云开站着跟他聊了会儿天,然后才装作不经意般的开口问道:“夏普跑哪儿去了?”他四下看了看,其实剧组的地方相当大,为了设备还跟村庄借了一个巨大的仓库——听说原来是拿来放收割下来的庄稼的,粮仓相当大,剧组又把它打通了,连接了几个帐篷,划开了不少区域跟空隙,像通常群众演员的服装间也在这里头。

    所以要是让他自己去找跟活鱼似的夏普,还真未必就能一时半会儿找到。

    其实顾云开这会儿的心情已经没有像昨天那么憋屈了,自然也不会对夏普下什么狠手,再者来说他也不是那种出于嫉妒愤恨就会恶意作弄侮辱他人的小人,这次找夏普“谈谈心”说是教育一下,其实无非也有点玩乐成分在里面。

    顺便让夏普控制一下他的恶作剧。

    天知道剧组这么多人乐意跟他玩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他非要找到唯一不喜欢的顾云开头上来。

    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随意挑衅机器人吗?

    “我好像看他往仓库去了。”亨利一听今天没有切磋,难免有点垂头丧气的,可说来真的练练手,他想起昨天那三个歹徒还觉得满身鸡皮疙瘩,赶紧搓了搓胳膊,尴尬一笑就溜远了,“对了,今天有三明治!还挺不错的!”

    铁定又是夏普。

    这也是夏普的魅力点之一,他喜欢分享,有时候顾云开也不能分清他到底是不能吃苦还是过于照顾他人,明明工作时无论什么都能咬牙接受下来,可是平日里的吃食上却经常会耍耍任性,而且通常分量大到整个剧组都能拿到一份。

    撇去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顾云开倒也不能真正说自己讨厌他。

    顾云开先去发放早餐的地方拿了一份三明治,里面夹着不少东西,芝士番茄生菜还有午餐肉,挺丰盛的,塑料纸裹得严严实实,他拆开咬了口,不紧不慢的晃悠进了仓库里。

    正在门口整理器材的副导演眼尖看见了他,怪叫了一声:“加西亚!你今天演沃尔夫吗?!”

    “早上好。”顾云开失笑道,“夏普去哪儿了?”

    “在里头。”副导演耸了耸肩,随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怒吼道,“加西亚,把背挺直了!你是个军人!”

    顾云开只好挺直脊背,苛求自己的步态一丝不苟,看起来不像是打算找人麻烦,反而像是要去阅兵或者是觐见皇帝。副导这才满意的收回了目光,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重新投身进了那一堆设备之中,嘟嘟囔囔的听不清楚他到底有什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