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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二奶奶李氏接了话:“可不是嘛,听说还是闺中女子开口要价的,咱们霍府这阵子登门拜访的大人们多半是奔着四弟来的,家中有适龄闺女的差不多都来齐了。”说着,又是一阵荣耀的笑意。

    其实,这些世家无非是表个态,直接开口要结亲的倒是没有。就要看霍家这边的意思了。霍重华眼看就要过十八,这个岁数放在高门子弟当中,没有成亲的已是少数。

    楚棠静静的听着,不做任何言辞,一幅画就要卖出五百两……他以为自己是圣手现世呢。

    筵席处,除却新郎官之外,陪席的新科解元郎也是众人频频关注的对象。霍重华与霍重明自幼不合,就差水火不容了,他的存在更是让霍重明这个新郎官也黯淡了。霍重华也无心应付,觉得时辰差不多了,也就该离席了,他这几日一直在驯马,宵禁之前总会骑着如烈在城中溜一圈。

    如烈是他给马取得名字。

    至于有人喊价出五百两买他字画一事,他早已听闻。他从不作画,那日后还真画了一幅,只是不是用来卖的。

    黄昏至,霍府满园的华灯异彩,楚棠出了洞房,正要去寻楚湛,也是时候该回祖宅了。墨巧儿面色不佳的从回廊走了过来,怀里似揣着什么,见了楚棠,便道:“小姐,那个霍四少说是账本出了问题,让您回去之后好好算一算。”说着,墨巧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处。那里面藏着的是账本吧。

    每次从霍重华的茶园子里拿货,楚棠另外备了一份账目,就怕今后会出错,但她每一笔账都算的清清楚楚,不该有疏漏的地方,“他还说了什么?”

    墨巧儿脸色更加难道:“霍四少说这是给您的,让小姐您看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他还说了……说他会离开京城一阵子,无暇见您,让您别……别挂念。”

    “……”楚棠接过墨巧儿悄悄递过来的卷纸,摊开后,入目是一粉裙美人,美人眸光清透,唇红肤白,柳腰细柔,看着有几分眼熟,再看那眼角的朱砂痣,楚棠一愣,旋即又发现画中美人的胸脯似高高隆起……倏然之间,红了脸颊,立刻将画卷收了起来:“简直孟浪!”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尚未长足的地方,心情难以言表。

    而且她何时又想见他了?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回了祖宅,楚棠将画册收了起来,一晚上没有睡好觉,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

    半月后,滦州。

    一场秋雨一场寒,乡道泥泞着昨夜残存下的冰雨,和一片肃杀萧凉,从滦州通往京城的官道并不算荒芜,这一日却是杳无人烟。

    霍重华只带了寥寥几人,一路从京城查到此处已经稍有眉目。身后劲装男子道:“四少,顾四爷给的消息会不会有误?咱们在这条道上寻了不下数十次,没有见过王大人的影子。”

    霍重华眉宇森冷,目光扫视一遭,他并不怀疑顾景航会拿着这种事诓骗他,万重阳出了事,无异于会折了康王的羽翼,他没有理由那样做。

    这时,刺耳的箭矢之声急速而来,霍重华一侧身,只手接住了有人暗中送来的消息,他掌心发麻。而且此人箭法极为精准,正好是对准了他的后脑勺的,要不是他避让……

    哎,顾四爷,你到底是有多恨我?还是仅仅是试探?

    取了箭矢上的信笺,霍重华领着身边几人往一处农庄而去。

    见到王重阳时,霍重华并没有太大的惊喜,他知道顾景航一定不会让王大人出事。

    “天乐啊,听闻你中了解元?”王重阳喜出望外,霍重华却将话题转移,“王大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好歹是朝廷命官,还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可是黄河决堤之事牵扯到了谁的利益?”

    霍重华直接切入重点,他的猜测是萧家和慕王府。

    王重阳神色转为凝重,这时,顾景航开口:“与此事关联的地方官员逐一被害,如果陛下问罪下来,谁也逃不了干系,现在还是想想将这口黑锅往谁的头上扣吧。”他的意思是无论事关谁,先找了替死鬼再说。

    霍重华却突然轻笑,“此事不急,或许还是我们的机会。户部右侍郎楚居盛是太子的人,工部张卿背后是慕王,这一次为何不趁着机会让他们两方来个较量?以我之见,王大人暂且不要回京,让人先传了消息回去,就说王大人赈灾途中,遭人袭击无故失踪。此事干系朝廷命官,陛下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一旦查出太子和慕王这几年的所作所为,陛下会怎么会?”

    王重阳觉得此话在理,当即就应下:“天乐言之有理,我若就这般回京,恐怕也难逃其责,二十万两救灾银……是在我手上丢的呀!”提及此,王重阳痛心疾首。

    霍重华这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么对方就不是冲着王大人来的这么简单了,那么一大笔银子,可是不是小数目!如果用作军饷……

    从百年一见的春/潮,至黄河决堤,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幌子!

    霍重华善思,善谋,很多事情在他脑子里会急速的往各个方面去转变,设想。每一种可能都会在他脑中过一遍。

    霍重华要即刻回京向康王禀报,临行之后,王重阳嘱咐了一句:“天乐,我若失踪,夫人和若婉定会忧心,你……替本官好生劝一劝。”

    霍重华面色僵了,沉默算是应下,顾景航要留在王重阳身边,他这次亲自送了霍重华出茅庐,笑道:“霍兄这是什么表情?你将来岳丈之事就是你的事,你这般不悦是作何?”他似嘲讽。

    霍重华脚步一顿,侧脸冷了顾景航一眼,他看不惯他,他也同样,“呵……我怎不知这将来的事,顾四爷竟然这般清楚!”

    顾景航面上笑意彻底消散,看着霍重华消失在了乡道,才兀自低语:“我当然知道!”

    *

    又是一年初冬,满枝头的柿子红如灯笼,缀得枝头满满当当。霍重华从康王的书房里出来,迎面是一个只挨到他大腿的小男娃,他正是康王府的小世子,朱辰。

    “我要柿子,你去摘。”朱辰小小年纪就已经习惯使唤人了,他本来是要寻他的父王的,正好看到了霍重华,觉得他长得高大魁朗,就歪着头道。

    丫鬟婆子跑了过来,见着解元郎,赶紧将小世子抱了起来,康王随后出来,朗声笑:“天乐,你别介意,这孩子已经不认得你了。”

    霍重华摸了摸朱辰圆滚滚的脸蛋,这才过去多久,这么快就不认识他了,和小楚棠一个样,很少将旁人放在眼里,那丫头估计再见到他,又会装作不认识了吧。

    霍重华笑了笑:“无事,小世子又长高了。那王爷,我先回去了。”

    康王面带愁容,“嗯,你且安心准备来年会试,王大人的事,我再另派人去办,不过这一次你做的很好。”他拍了拍霍重华的肩头,小伙子几年之内就长的如此高大,真是时不待人啊,也不枉自己为了给他铺路一场。

    楚家长房小姐出阁的这一日,霍重华以为楚棠还会来大房,却不想只有楚湛来了,他还看到了前阵子断了手脚的吴越,早知道应该让他摔的更狠。

    楚云慕问起楚棠的情况,楚湛也是不解,如实道:“我姐姐在家中理账,说是账本算不通,过几日再理不清,怕是没法给供货商贩交代。”

    霍重华:“……”是不是下手狠了点?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楚棠-----这里是惨兮兮分割线。

    第77章 五百婿

    又是一年深冬萧瑟时。

    楚宏大婚后的半个月,京城下了第一场雪,放晴之后的天际湛蓝如洗。

    快入年关了,楚棠寻了机会,带着账本去城郊的茶园子找霍重华结算,账目一直没有理清,她也着急。本是带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现如今门庭若市的解元郎真有功夫镇守茶庄,楚棠至今也想不透霍重华是如何攒了这一大片‘家业’的。

    不过,传奇如他,想来一定有他的法子。

    楚棠被庄子里的粗布仆从恭恭敬敬的请入了四合院,院中临近中堂的地方,左右各种着瓷碗粗细的柿子树,这个时令,上面还红红火火的挂着没有摘下的柿子,皆已经冻得布满褶子。与落了雪的枝桠形成鲜明好看的对比。

    厅堂内煮了茶,雾气缭绕,但并不潮湿,另有腾腾燃烧的炉子,淡淡烤芋头的气味在此间飘荡。楚棠踏入屋子,就见霍重华低垂着眼眸,单手持书,一手在写字,他写字的时候,眼睛却是盯着书的。

    好古怪的人……

    “你来了?”他仍未抬头,只是唇角微不可见的弧度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嗯,我……有一部分账目没有理清楚,你看要不要你来算?”楚棠觉得甚是奇怪,她自幼便背着老太太学习陶朱理账,学问上肯定比不过霍重华,但是算账……她自诩还是不会有问题的,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不会在他面前示弱。

    霍重华这时放下毛笔,那张清俊刚毅的脸抬了起来,楚棠仿佛看到他两条剑眉挑了一挑,也或许是幻觉,因为下一刻,此人脸上已经毫无表情了:“我算?小楚棠,你以为我整天没事做?这样吧,现在时辰还早,你便留在我这里慢慢算,实在不懂的,可以问我,到时候我若得空,也能指点你一二。”

    楚棠肩上批着软毛织锦披风,额头戴了雪白色卧兔儿,因为不可置信的缘故,她美眸悠悠睁大,更是衬的姣姣如月的姿容,饶是冬日里穿的厚实,也可见她曼妙的变化。

    霍重华心中纳罕,都说女大十八变,她如今尚小,已经变得足以让他心潮澎湃了。

    “用过早饭了?”霍重华将贪婪的视线移开,试图让自己显得君子正派。就连说话的口吻也与寻常无异。

    楚棠为了早些和霍重华结算完,今日起了一个早,没想到霍重华还要留下她继续算账:“……我吃过了,那我现在就开始?”她真的很想早些离开。天知道,每每与霍重华相处,上辈子他做的那些事无时不刻都让她脊椎骨发凉。

    楚棠这阵子被账本所扰,夜里沉睡时,梦见了霍重华曾几何时的骇人行径,他最擅将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她几日前就开始怀疑账本的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是他故意寻她的麻烦,想让她不得安生。

    楚棠细细想了几日,可能她是得罪过霍重华,但他如今是解元郎,不至于跟她一个闺中女子计较吧?

    会……计较么?

    这个真不好说了,记得霍重华上辈子发迹之后,仅仅因为不喜听戏,也不知道戏园子里的台柱子怎么得罪了他,不久就被其送给了辽东督军为男/宠,下场是生不如死。

    在楚棠身心备受煎熬时,霍重华已经一手提了圆椅过来,位置就在他书案的对方,上面还铺了毡容垫子,看上去很软和:“坐吧。”

    墨随儿和墨巧儿这时很想上前说些什么,楚棠眼神示意二人不要多事,她落座之后,将怀里的汤婆子取了出来,厅内温热如春,并不觉得冷。

    楚棠翻开账本,却是被一股温馨的香气给吸引了,视线移了过去,就见霍重华很轻易就从炭火里取出了烤的金黄的芋头,三两下就剥的干干净净,他那修长好看的解元手,似乎都不怕烫的。

    “沾糖吃,你拿着。”霍重华已经将剥好的芋头放在盛有白糖的小蝶里,递了过来。

    楚棠不敢吃,俗话说吃人嘴软,她已经拿了他的,这再要吃了他的,后果估计是……偿还不起了。剥了皮的芋头雪白纯香,楚棠从来就没吃过这种东西。此刻一看,还挺有食欲。

    “不了,我还是算帐吧。”楚棠以为自己很婉言的拒绝了,霍重华却已经起身,高大的身影落在她背后,将她整个人罩住,长臂搭在了楚棠面前的桌案上,一手拂来了碍事的账本:“不急,你有一整日的时间慢慢算。”

    楚棠觉得愈发古怪,霍重华靠着她非常近,却没有挨到她半分,她无法指责他任何不适当的举动;“我一会要去表哥那里送年货,你看要是我算不好的话,下午能否先离开?”

    “不能!”霍重华突然一语,对上楚棠差异的眸光时,他已经将芋头切成了小块,均匀的沾上了糖沫,又道:“你要送什么年货?我明日正好找沈兄借书,顺道帮你带过去就是。”他已经在她对面落座,一手持书,另一只手又开始写字了。

    楚棠看着面前还腾着热气的白糖芋头,内心对未来阁老的友善是抗拒的,然,她更不能违了他的好意,只能一块块吃了精光。

    霍重华将时间掐的刚刚好,她一吃完,他便已抬眸,那墨玉一样的眼时时刻刻能叫人心头如被冰触,起码,楚棠是这么认为的,原来如坐针毡是这等感觉。

    “还要么?”霍重华问。

    对他红鸳星动的女子不在少数,尤其是中了解元之后,更是备受女子追捧,名誉甚高。他这般对待她,她能明白的吧?小楚棠聪慧过人,灵动狡黠,理应早已明白他的心思。她这张如懵懂恍惚的脸是什么意思?装傻?还是真不懂?

    楚棠晨起时,被墨随儿灌了一碗羊乳,又用了小脆酥,此番被霍重华的‘好意’一撑,已经感觉胃腹发胀了,“不用,我饱了。”她低头看着账本,头皮发紧,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一直萦绕在她身上的目光才撤开。

    这时,外面有一男子洪亮的嗓音响起:“小四爷,你这匹马不错啊,借我先骑上一回!”

    霍重华中了举之后,外人对他的称呼,从霍四少变成了四爷,甚至有人拿他跟定北侯府的庶四子对比,这半年京城谣传的文武双四,就是他二人。

    霍重华明显眉头一簇,似有不悦,对楚棠说话时,却是语气极轻的,“你先待着这里,我去去就来。”

    他终于要走了!

    楚棠心头大大舒了口气,面上笑盈盈的,如若春风荡过,霍重华很满意她这个样子,交待了一句,就大步出了厅堂。

    这厢,墨巧儿上前一步,小声道:“小姐,咱们要不要寻了机会离开?奴婢怎么觉得霍四爷有点问题?”

    墨随儿后知后觉:“我也察觉到了,他是不是还想从咱们小姐身上要银子?”

    墨巧儿:“……”得了,好像是她想多了。

    几刻狐疑之后,楚棠的目光落在了桌案上的一垒书册上,科举所用的书册与账本看似相近,其实从线封上也有细微的差别,楚棠早就起疑,趁着霍重华出去之际,当即取了最下面的书册出来,她随意一番,就看出来这便是霍重华自己所备的账目,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茶铺子名下,再细细与自己面前的账本对比一二,顿时一目了然。

    他果然在耍她!

    他竟厌恶她至此?这种事很好玩么?

    楚棠又将霍重华的账本放回了原位,小脸气的微红,坐在圆椅上思量对策,与霍重华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但任由他欺负?她也不能容忍?

    “小姐,您看到什么了?”墨巧儿问。

    楚棠冷笑了一声:“呵……没什么,只不过我对霍四爷的才情学识愈加的佩服。不愧是当科的解元郎,任谁也是比不过他的,我不过是仰慕之情无以言表。”

    墨巧儿突然咳了一声:“咳咳!”

    霍重华已经长腿迈入,就算在深冬,他身上穿的并不多,一件月白色的衣袍,清风霁月般的秀雅,楚棠的话句句入了他的耳,暖了整个冬季。

    楚棠这才意识到霍重华又回来了,他半垂着眸,那好看且邪性的唇角标志性的似扬非扬,明明是风流到了骨子里的长相,楚棠却瞧着匪夷所思的诡谲。

    “这么仰慕我?”他行至桌案前,很随性的撩了袍服坐下。

    楚棠已经全完没有刚来时的拘谨了,只用了一根中指就将面前的账目推到了霍重华面前,笑若娇花的滴滴道:“对呀,何止是仰慕!喏,这个账目,我实在理不清了,那你帮我呗,我正好需要多学学,今日就当面看着你清算可好?”

    美人的要求总是让人难以回绝。尤其是他心尖上的人。

    霍重华何许人也,楚棠前后的变化太大,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又见她美眸含星,直直的看着他,他不忍拒绝,但又不得不拒绝,因为此刻,他二人皆知道这是一本死账,无从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