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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节
    再说,这是一个进一步提升骑术、磨炼意志,与凤寥并辔而行,以及感受大自然的难得机会——或许这也是她今生今世唯一的机会,她一点儿也不想错过了、浪费了。

    所以,她仍旧每日骑在马上,与凤寥一起接受高温酷暑和一路风尘的考验。

    她头上戴着一顶帽子,用披帛裹住头脸,颇有一些前世看过的那些电影里,女侠们的风采。

    进入鲁南境内后,旱灾的狰狞面目越来越清晰地摆在他们面前。

    树木都焉答答的,越来越多的田地里,禾苗枯死,土地裂着巨大的口子,一些小河甚至断流了。

    凤寥皱着眉一路前行,神情一天比一天凝重。

    一天下午,他们正往据说受灾十分严重的吴林县赶去时,在前面开路的罗布突然来报:前面有流民倒毙,还有一个小姑娘晕过去了。

    流民?

    凤寥的心里突然一紧:已经出现流民了吗?

    这时代流行一句话:人离乡贱。

    若非实在活不下去了,老百姓是不会随意离开家乡的!

    第71章 阿兰

    两名护卫抬着一个身材瘦弱的中年妇人, 一名护卫抱着一个昏迷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被抬过来的中年妇人, 胸口已经没有起伏。因为身材过于单薄,她身上那打着补丁的衣服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她的脸颊也已经深深地抠了下去, 呈现出一片死灰的颜色,干裂的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看上去十分吓人。

    那个小姑娘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 身体同样瘦弱, 双目紧闭,嘴唇同样苍白干裂, 脸颊上却有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许太医扶着小学徒当归, 快步走了过来。

    他的视线在那中年妇人和那小姑娘身上一扫, 先去翻看了中年妇人的眼皮, 又按了按脉搏,然后摇了摇头:“这个已经死了!”

    他又翻开那小姑娘的眼皮看了看, 抓过她的手腕诊了诊脉,然后说:“这个还有救!她是过于虚弱,又有些脱水中暑……”

    他开始指挥人救那小姑娘:“你们谁,给她些水喝!当归, 你去拿仁丹来……”

    一个护卫拿起自己的水囊, 喂那小姑娘喝水。

    许太医的小学徒当归,飞奔着过去取了仁丹。许太医自己, 则开始给那个小姑娘针灸。

    忙碌了好一会儿, 那个小姑娘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 迷茫地看了看周围的陌生人, 有些惊惧地问:“你们……你们是谁?”

    众人都看着凤寥,等着凤寥问话。

    凤寥轻轻叹息一声,没有说自己的具体身份,只说:“我们是朝廷的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

    “朝廷的人?”小姑娘迷茫地低喃了一声,似乎不太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丢开了不再理会。

    她的手在地上一撑,挣扎着坐了起来,扭着头四处张望。因为脸颊过于瘦削而显得特别大的一双眼睛,焦急地四处搜寻着:“我娘呢?”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放在旁边的中年妇人的尸体。

    “娘!”她凄厉地呼喊一声,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摇着中年妇人的尸体,哭喊着,“娘,你快醒醒啊!娘……”

    叫了两声,她又抬起头,看了看凤寥和许太医等人。

    然后,她膝行两步到凤寥面前,对着凤寥连连磕头:“少爷,求少爷救救我娘吧!救救她吧!我一辈子给少爷做牛做马,报答少爷的恩德,只求少爷救救我娘!”

    “扶她起来!”凤寥吩咐了小林子一声,又放柔了声音,对那小姑娘说,“对不住,你娘已经死了!”

    “死了?我娘怎么可能死了?你骗我!”那小姑娘恨恨地瞪了凤寥一眼,又扑到那中年妇女的尸体上,又哭又喊又摇晃,“娘,你快醒醒啊!娘……你也不要阿兰了么?哇……”

    她哭得凄凄惨惨、催人泪下,周围一堆大男人都面露不忍之色。有两个心软的护卫,已经是目中含泪了。

    雍若打量了一遍周围人的神色,见凤寥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就轻声道:“公子,这位阿兰姑娘正伤心呢!不如等她先哭一会儿,咱们再慢慢问话。”

    “也好!”凤寥有些无奈地看了哭得正伤心的小姑娘一眼,又对小林子说,“你在这里陪着她。等她平静下来了,带她来见我。”

    他拉着雍若的手,退到一边,与雍若一起坐在焦竹等人搬过来的凳子上休息。

    他又把发现这两个人的罗布叫过来问话:“你发现的流民,只有这娘儿俩吗?”

    罗布躬身答道:“不是。前面还有五六个人在等着传唤。那五六个人是同一家的,却不认识这娘儿俩,我就没有将他们一起带过来。”

    凤寥就让人将那五六个人一起带过来,他问问话。

    罗布答应一声,快步向前方的山路走去,不多时又走了回来。

    在他身后,战战兢兢地跟着五六个脸色憔悴、嘴唇干裂、行动虚弱、互相扶持着的男女老少。

    他们身上的衣服上,也大多有补丁,还有一些没有来得及缝补的破损;有两三人身上,还都背着简单的包裹……看模样,的确是逃荒的流民。

    这些人跟着罗布走过来之后,视线先在那个嚎啕大哭的小姑娘身上掠过,眼神中都带着一点怜悯。

    为首的一个干瘦老头五十来岁,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已经花白,被一个二十出头的瘦小青年搀扶着。

    干瘦老头忖度了一下凤寥的站位,知道凤寥是个领头的,就在凤寥的面前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在他身后。

    “草民孙福胜,拜见大人。”

    “起来吧!”对着一个老于世故的成年人,凤寥就十分简洁利落地直接报了身份,“本王是皇上亲封的恒郡王,奉旨巡视鲁南灾情。”

    “王爷?”那个叫孙福胜的干瘦老头听到这话后,浑身一个激灵,忙又大礼参拜,“草民拜见王爷!”

    凤寥挥了挥手:“不必多礼!这里荒郊野外的,也不用讲那许多规矩。你们若是累了,就在地上坐坐吧!咱们说说话。”

    他又对周围的护卫说:“给他们拿些水和吃的!”

    护卫就递给去一个水袋,又给每人发了两个饼子——不是他们吝啬,实在是他们的补给也不丰富。

    孙福胜见他这样的态度,感激涕零地又带着家里人谢了一回恩,才接过了食物和水。

    他小心翼翼、倍加珍惜地喝了两口水之后,将水递给了身后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毫不客气地大喝了几口之后,将水递给了抱着他的一个妇人,然后拿起饼就大口吃了起来。

    许太医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说:“先让他吃半个饼吧!饿久了的人,不能一次吃太多,否则会把肠胃撑坏了。”

    凤寥便向孙福胜介绍了许太医的身份:“这是太医院的许太医,医术极高的。”

    抱着小男孩的妇人,就脸色严厉地夺过了小男孩手中的饼,撕下了一半留着,只留了一半给小男孩。

    小男孩只顾着吃饼,也顾不得抗议了。

    孙福胜虽然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却忍着饿,十分恭敬有礼地问凤寥:“王爷叫了草民来,可是有话要问?”

    凤寥点了点头,向那个已经渐渐收住哭声的小姑娘扬了扬下巴:“你们不认识她们,怎么跟她们走到一起的?”

    孙福胜看了那小姑娘一眼,叹息着说:“回王爷:是昨天在路上遇到的。当时那丫头在路边哭,她娘已经昏迷不醒,只剩一口气了。

    “草民想着,若把这丫头和她娘丢在那里不管,她们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都是逃荒的人,能帮就帮一把,就把她娘拉上了板车。

    “若是草民能将她们带到县城,这丫头寻个大户人家卖了身,或者找个人嫁了,不管能不能救得了她娘,至少她自己能有条活路。”

    “老人家倒是心善。”凤寥勾着嘴角,夸了孙福胜一句。

    孙福胜谦虚了几句,神情略微有些不自在。

    雍若心想:这孙福胜带上阿兰母女,的确是善举;可要说他没有一点私心,她是不信的。

    扶着孙福胜的那个瘦小青年,眼睛可没少往那个叫阿兰的小姑娘身上溜。

    当然,这也不算多大的坏心。就像孙福胜说的,那丫头找个人嫁了,也是一条活路。

    在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是没有条件去考虑“喜欢什么人”“嫁给谁才会幸福”这些问题的。她们能有一条活路、能不沦落风尘,就已经很幸运了。

    凤寥又跟孙福胜聊了一阵,问了他们一家是哪儿人、受灾情况怎么样、打算去哪里之类的问题。

    孙福胜一一答了。说他们家地势较高,周围本就缺水,如今竟连井里的水都干了,一家人实在活不下去了,才出来逃荒。

    小林子带着阿兰走了过来,说是阿兰要谢恩。

    她已经平静下来,只是两眼还有些红肿。

    她跪在地上,向凤寥磕头:“民女阿兰,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夏日衣衫单薄。她磕头时,紧绷的衣服,让她脊背的线条显露无遗。

    雍若隐约可以看到阿兰突起的肩胛骨和一节一节的腰椎……

    这样的瘦法,着实有些吓人了。

    哪怕她再理智、防备心再重,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对阿兰心生怜悯。

    瘦成这样的人,是真的流民吧?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暗暗揣摩一个问题:如果她是想谋害凤寥的人,她要怎么下手?

    而在下手之前,还有一个难度不下于此的问题:如何接近凤寥?

    凤寥这一次到鲁南,带着两百多名护卫。除了王府原本的专职护卫以外,其他人都是从军中抽调的精锐,还有二十多名十分专业的军中斥候——也就是侦察兵。

    他们一路走来,有斥候做前导开路、做后军压阵,有护卫前呼后拥,一般的生人连凤寥的人影子都见不着,哪里去找下手的机会?

    她能想到的最有效办法是:利用凤寥要巡视灾情、接触灾民这一点,扮作受灾的老弱妇孺,以寻求保护和帮助的姿态进入他们的队伍,再慢慢接近凤寥。

    老弱妇孺,天生不易引起人们的防备;若是他们的遭遇再悲惨一点,很容易让人产生同情、降低防备。

    比如现在:她自己就对阿兰心生同情了。

    可也正因为如此,这个阿兰,也让雍若心中更加防备。

    这个阿兰如此吻合刺客人设,是巧合,还是自己猜中了?

    虽然对于那个中年妇人的死,阿兰哭得撕心裂肺;虽然从苏醒到过来谢恩,阿兰的一举一动也都符合逻辑。

    可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因为那个中年妇人从头到尾,没跟阿兰说过一句话,也没跟孙家人说过一句话。

    这个不幸的妇人,也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用来骗人的“道具”。在灾荒之地,要找到这样一个“道具”很容易。

    她的存在,并不能证明阿兰的“清白”和真实。

    雍若不得不想:如果这个阿兰真是刺客,那她的演技就太出众了,因为自己看不出丝毫破绽……

    放到后世,绝对是影后级的水平啊!

    若她真是刺客,她小小年纪,这样的演技是如何练出来的?或者……是自己疑心病太重、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