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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说了几句后,罗铜说话就顺溜些了,开始把事情尽往伍家推:“……后来雍家姑娘被人退了亲,胡同里的人都说雍姑娘傻,竟将聘礼全数退回。可伍大悄悄跟我说:雍家将聘礼全数退回,是做给外人看的,不然何必请人见证?杨家那样好的婚事,雍家要是没有拿些暗地里的好处,哪会乖乖退亲?!伍二断气以后,伍大便请了我来闹一场,说是弄到了银子三七开,他三我七……小的一时猪油蒙了心,便同意了!”

    凤寥问傻在一边的伍家妇孺:“你们有何话说?”

    伍家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喊冤:“……分明是这罗扒皮撺掇我家来闹的!我家老大原不同意,可禁不住这厮一再磨缠,才一时糊涂,答应了这事……这姓罗的惯会敲诈勒索、欺压良善的,原就是这附近一霸……他还说先明着要五十两,若雍家拿得出来,再徐徐设法,把余下的银子也都悄悄弄了来……”

    几句话一问,再一打量这些人的神情语气,凤寥便心中有数了——罗铜撺掇是真,伍家怀恨也是真!

    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淡淡道:“究竟是谁主使的,本公子现在正忙着,也懒得查问。抬着这个死人赶紧滚!以后别再叫我瞧见了!”

    “是是是!”罗铜和伍家众人赶紧抬着伍二的尸体,灰溜溜地走了。

    凤寥仍骑在马上,朝周围看热闹的邻居拱了拱手:“多谢诸位高邻仗义直言!改日请诸位吃酒。”

    那些邻居们今日看足了好戏,各自谦虚了几句,便纷纷各回各家。有那等不够机灵还想继续看热闹的,也叫旁人扯走了。至于凤公子说要请人吃酒的客气话,也没人放在心上。

    顷刻之间,雍家门前又恢复了宁静。

    凤寥从马上跳下来,将缰绳扔给了一旁的侍卫,缓步走到门前,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地叩了三下门。

    “哐哐哐……”

    雍若听着这敲门声,心中突然有一种十分安宁而温暖的感觉。

    就像冒雨独行时,头顶突然多了一把伞;就像深夜归家时,同事主动送你到楼下;就像伤心流泪、狼狈不堪时,陌生人含笑递来的一张纸巾……

    似乎只需一点点这样的感动,她就可以重新充满力量,继续前行!

    她斜斜地靠在门后,嘴角含着笑,隔着门明知故问:“是谁啊?”

    门外的凤寥微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用清清朗朗的声音,简简单单地报出一个名字:“凤寥!”

    她嘴角的笑容加深,声音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凤公子?小女子适才听得不真切,不如公子再多说几句话,让小女子确认一下……是不是有人在冒充您的声音哄我开门?”

    凤寥轻笑一声,隔门道:“这才几日未见,雍姑娘就不记得本公子的声音了?如此健忘,可不是本公子记忆中那个敏慧通达的奇女子!”压低了声音,略带调笑地说,“你是何人,竟敢冒充雍姑娘?!”

    雍若点点头:“的确是凤公子的声音!小女子失礼了!”这小心眼儿的毛病,也与凤公子如出一辙!

    当然,他夸自己的话,听着倒是顺耳。

    她打开门,看到了门外影影绰绰的几个人、几匹马,叮嘱道:“先等一下!我把几个小机关先拆了,免得误伤了你们。”

    “机关?”凤寥好奇地张头望了望院子里,“你还懂机关之术?”

    雍若苦笑:“谈不上懂机关之术。只是几个简单的小机关而已,顶多让人受点小伤,起不了多大作用……”比影视剧中那些小朋友的恶作剧强不到哪里去,主要起个吓唬人和示警的作用。

    她在院子各处这里拔弄几下,那里拔弄几下,把那些机关的关键部分都拆掉了,才请了凤寥等人进来。

    又叮嘱了一次:“篱笆里还是布着竹钉,千万别到篱笆里去。”

    凤寥这才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旁人都知道这院子里有竹钉阵了,自然不会重蹈覆辙。还留着那些竹钉,有用吗?”

    雍若道:“所以我又在那围墙下加了一个小机关,不过能起多大作用,我自己也不知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完又叹息一声:“其实,就算我把院子里的防卫布置得再好十倍百倍,也对付不了罗铜和伍家那些人……我们能躲在院子里一天两天,还能躲十天半个月、躲一辈子吗?总是要出去的!若公子今夜不来,明日我就得托人拿着公子的名刺,上门求救了!”

    “本公子当日将名刺留给姑娘,甚是英明啊!”凤寥有些得意地说。

    雍若笑着拍马屁:“公子自然是英明的!”

    将凤寥引到了堂屋坐下后,雍若才发现他风尘仆仆的,便问:“公子这是从哪儿来?怎么这副模样?”

    “刚从汝州回来,过来看看你。”凤寥不动声色地说完,便偷偷打量雍若的神色。

    “汝州?!”雍若立时一震。她爹当年那个小学徒王虎就是汝州人!

    她有些惊异地看了看凤寥:凤公子到汝州去,跟她没关系吧?她感觉心里有一点乱:不会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太多了吧?

    凤寥目含笑意,不错眼地盯着她:“不错!我去汝州,正是为了寻找令尊当年那个小学徒王虎!”

    看到雍若满脸惊讶的样子,他十分满足。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扭扭脖子揉揉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唉,可把本公子累坏了!”

    “那你找到了吗?”雍若急切地问。

    王虎是她爹那个案子的关键!

    如果能够找到王虎,就有可能为她爹翻案。

    如果能为她爹翻案,她们家就可以摆脱罪徒之后的身份,她的弟弟们就可以读书、参加科举,不读书科举也可以去给人正经做学徒,学一门手艺,不必再顶着“罪徒之后”的身份,时时处处受尽白眼和歧视!

    凤寥却没有回答她,而是揉了揉脸,笑问:“雍姑娘,能打盆水给我洗个脸吗?在下从汝州快马加鞭赶回来,一路风尘扑扑,这会儿浑身难受。等我略洗漱一下,给伯母请个安,再来慢慢说这些闲话不迟。”

    雍若几乎要翻白眼了,心道:这是闲话吗?!这是最最要紧的正事好吗?

    看来,凤公子已经找到那个姓王的龟孙了,否则他哪好意思傲娇成这个样子?如果没有找到,他应该提都不会提一句“去过汝州”吧?!

    “好啊!公子请稍坐,我这就去给您打水洗脸。”心里有了谱,雍若便按捺住焦急,拿出了接待大客户的耐心和热情。

    凤寥满意地点点头,又提新要求:“还有茶!我来你家三次了,一口茶都不曾喝过!”十分委屈的口气。

    “我们家可没有‘茶’这东西。不如我摘几片竹叶,或者摘几朵梅花,洗干净了煮水给你喝?”她这纯粹是玩笑话。

    哪知凤寥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啊好啊!我还没喝过竹叶梅花煮的水呢!呃……”

    他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梅花就算了!我舍不得煮来喝!就喝竹叶水吧!”

    雍若一滞:我开玩笑的,你却当真了?

    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我可不知道竹叶煮水能不能喝。万一把你喝出个好歹来,我如何担当得起?我们家都喝白开水,也给你弄碗白开水?”

    “也好!”

    雍若便叫了雍荞出来,让他给凤寥等人倒白开水,不够就再烧。

    白开水先满足了凤寥,苏名剑等人就不够喝了。一名侍卫便道:“再给我们一些清水就够了,无须再烧。”

    雍荞很有小大人模样地摇头:“我姐姐说:再干净的清水,里面也会藏着看不见的病气疫气,要煮开了喝才不会喝坏了肚子!你们且忍一忍,我很快多烧些水出来。”

    第22章 我选择你

    等热水烧好,雍若就到厨房打了水给凤寥洗脸。

    凤寥居然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眼看她把盆子洗了两遍,甚是满意地点点头。

    厨房外面的房檐下,有一个搁洗脸盆的木架。墙上插`着两根短竹竿,竹竿之间系着一条绳子,上面晾着四条洗脸帕。

    雍家众人洗脸,原本都是用同一条洗脸帕的。

    雍若穿过来以后,实在忍不了这一点,就借着当家的便利,扯了两尺粗白布,做了四条洗脸帕,每人一条,各有不同的记号。

    雍若把洗脸水端到檐下的盆架上搁着,扯下了雍荞的帕子递给凤寥。

    凤寥却没有接,问道:“这是谁用过的帕子?”

    “我弟弟雍荞的。”

    凤寥立刻嫌恶地皱起了眉:“我不用他的帕子!谁知道他有没有把鼻涕沾在上面?”涎着脸对雍若笑,“我用你的吧!你的帕子是哪一条?”

    雍若面露迟疑——她不习惯跟人共用一条毛巾啊!

    凤寥的脸色立刻恼怒起来:“你嫌我脏?”

    雍若哪敢承认啊?忙道:“嫌谁脏也不会嫌凤公子脏啊!可我终究是女儿家,哪有让‘男人’用我的帕子洗脸的道理?”

    凤寥想了想,也对!

    他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叹息一声,从袖子中掏出了自己的帕子:“我还是用自己的帕子吧!”

    擦洗了一下自己的手和脸,凤寥舒服地叹一口气,又问雍若:“搽手搽脸的香膏,你这里肯定也没有吧?”

    雍若微笑:“公子英明!”

    见凤寥直接就把帕子撂在盆子里不管了,便过去搓洗了两下,将帕子拧干了,挂在绳子上。又涮了涮盆子,倒掉了洗脸水。

    看到她的动作,凤寥微微一呆。等她晾好了帕子,才有些不自在地说:“你这里没有的东西,明儿我都叫人送些来。”转身往堂屋走去。

    雍若跟在他身后,觉得凤公子今天表现得太不见外、太亲昵了!

    “无功不受禄,我怎能平白要你的东西?”她拒绝。

    “我打算将你家的梅树连根儿挖了去,种在我府中,自然要拿些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茶叶、香膏这些小东西,不过是一点点小添头而已。”

    凤寥说到这里,便转身看了看院子里那棵梅树。然后他没有再往堂屋走,而是掉转头,走到了梅树下,看花。

    雍若见他要看花,便去点灯笼,打算将灯笼挂在梅枝上,让凤公子再好好看一看这梅花。

    此时梅花已有些凋零,再不看,就要等明年了!

    一边点灯笼,她一边在心里琢磨:凤公子刚才那话有些奇怪啊!他想要这梅树,为什么不是说“高价买了去”,而要用“拿些等价的东西来交换”这样奇怪的说法?

    我更喜欢银子好伐?!

    或者,凤公子是在以花喻人,因自己被退婚了,他的纳妾之心死灰复燃?

    雍若想到这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点笑意。这笑意刚展开,她便惊觉了,立刻停下脚步扪心自问:想到这个问题时,我为什么要笑?!我不自觉地笑,肯定是因为心里高兴……我为什么会感到高兴?!

    她心中闪过了一丝明悟!

    到了此时此刻,她似乎已觉得:给凤公子做妾也不是不能接受了!

    首先,凤公子喜欢她,哪怕他不会很长情,以他表现出来的人品,大约也不会在她失宠后翻脸无情。只要她识相一点,别招了那些“更尊贵”之人的厌恶,失宠后安稳度日大约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许,她还可以讨一个田庄,失宠后去过一过这时代的田园生活?

    其次,凤公子不招她厌恶,她对他还有一点好感,跟他上床,没那么难忍。

    第三,如果她进了凤公子的后宅,接触到绝育药、救回周氏的可能性就会大大提升。周氏情况,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让人绝望了!

    对于妾这种生物,雍若本身的看法是比较客观和包容,并不像前世很多人那样,认为妾就是小三,喊打喊杀的。

    她认为面对生存竞争,为自己和自己的血脉后裔争取更多生存资源,是每一个人的本能。

    古代女子没有办法自己出来工作、赚钱、在职场上博杀,她们争取生存资源的唯一方式,就是靠男人。做妾是靠男人,做妻同样是靠男人。做何选择,只看她们掌握的资源、拥有的机遇而已,不需要用现代人的道德、伦理和社会规则去评断她们的行为。

    更何况,做妻还是做妾,生活在古代的绝大部分女人,其实是没有选择权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有选择。

    那时候她还没有经历过毛贼入户的惊心,没有忍受过去冲喜都被嫌弃、被退婚的屈辱,没有体会过罗铜和伍家人抬尸闹事、以尸讹诈的憋屈愤懑、无能为力,所以她不愿屈膝,抵触给凤公子做妾,所以她按照自己的想法选择了杨家……

    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