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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凤寥便笑,笑得有些奇怪:“当时我觉得自己被你调戏了,心中甚是恼怒!可你又表现得十分恭敬有礼,我不便发作,便想作弄你一下,算是报复。若你眼看着即将到手的五两银子没了,一定会心疼得整晚都睡不着觉吧?”

    雍若也笑了,点了点头。如果自己没有把那锭银子捞起来,岂止会整晚睡不着觉,还会连续好多晚睡不着觉!

    “我向你敬献鲜花,怎么能算调戏?”雍若表示不服。

    “你一个姑娘家,向我一个男子献花,还说了掷果盈车的典故,这不是调戏是什么?”凤寥坚决维护自己的观点。

    雍若心想:这个问题非得辩明白不可,否则自己怎么担当这“调戏贵公子”的罪名?!“公子,你写过诗吗?”

    “自然写过!”

    “写过些什么题材的诗?”

    “山水风光、名胜古迹、风花雪月……大约都写过吧!”

    “那你是在调戏山水风光、名胜古迹、风花雪月吗?”雍若正色道,“小女子没有诗才,不会写诗,只能以一枝梅花聊表心意。这与公子写诗是一样的。公子又何必思虑过多,将小女子想得那般龌龊?!”

    “你想以梅花,表什么心意?”

    “表我爱慕之意。公子龙章凤彩,此前竟没有姑娘为公子着迷吗?”

    “有!挺多的。不过没有一个像你这样大胆的。她们见到我时,不过是面红耳赤、含羞带怯、欲语还休而已。像姑娘这样大胆表白的,还不曾有过。”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又何必遮遮掩掩?”

    凤寥默了默,然后看着雍若,一字一句地问:“你当真觉得我貌若潘安、爱慕于我吗?”

    他说这话的声音,格外温柔;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格外缠绵。等着她的回答时,他竟似摒住了呼吸,十分紧张的样子……

    雍若心里格登一下,如醍醐灌顶一般,立即为他的怪异之处找到了一个解释:不是吧?这位凤公子对自己认真了?!

    他这是在逼自己表白吗?!

    雍若想:以凤公子表现出的排场来说,门第必然极高,断无可能娶自己做正妻!

    难道他逼自己表白,要想让自己给他做小妾?她心底嗤笑一声:切!

    但此时此刻,她又不能把自己刚说过的话全吞回去,那样凤公子非得真翻脸不可!

    她脑子急转,迅速想到了一个对策,便正色道:“自然是真的。小女子虽生于贫困,却爱慕世间万物之美。梅花之风骨、兰惠之清芳、荷花之出淤泥而不染、菊花之气节……我没有不爱的。便是那茫茫白雪、袅袅炊烟、幽幽芳草、剪剪春风、鸡鸣犬吠、朝露夕阳……我也觉得各有其美,见之便心中愉悦。人是万物之灵,而公子乃人中之龙凤,小女子又怎能不爱呢?”鸡汤,毫不吝惜地使劲灌吧!争取把这位贵公子灌晕了,自己好脱身!

    凤寥直直地盯着她,目光中渐渐流露出怀疑、失望交织的神色。

    雍若勇敢地与他对视,并保持微笑,没有半点心虚或羞涩之意。

    第7章 不忍别

    就在凤寥与雍若比拼眼力与心志之时,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安子墨领着老板娘和一个伙计进来,带着一个三层的大食盒。

    凤寥率先移开了视线,神情中似乎带着一点羞愤、一点怀疑、一点恍惚。雍若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比赢了!

    老板娘把剩下的菜,都转移到几个陶碗中,然后将那些陶碗都放进了食盒里,盖上盖子。

    一个腰间挂着刀的护卫进来,将食盒拎在了手上。

    雍若笑问老板娘:“可否帮我雇一辆车?天色已晚,又拿着这么多东西,小女子没法走那么远的路。”关键是身上将怀有巨款啊!一个人走夜路简直是找死!

    安子墨却笑道:“姑娘不必担心!我已为姑娘雇了一辆车,就候在门外。”

    雍若心中大喜,正要道谢,却听凤寥说:“把那辆车打发了!我亲自送雍姑娘回去。”

    安子墨答应一声,正要出去。雍若便道:“等一下!”

    安子墨顿住,看了凤寥一眼,见他没有催促、反对,便朝老板娘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老板娘行礼后,带着伙计默默地躬身退出。

    雍若保持微笑,问凤寥:“公子想如何送我回去?”

    凤寥的手紧紧贴着衣服,让衣料吸走掌心的汗,力持镇定地说:“我坐车来的。先送了你回家,我再回府。正如你所说:天色已晚,你身上又带着十几两银子,万一那车夫不可靠,见财起意怎么办?你不是说,为了一二两银子,也有人敢拿命去搏吗?我送你回去,岂不可靠得多?”说完又随口吩咐安子墨,“给雍姑娘十两银子。”

    安子墨便取出一个十两的银锭,双手递给了雍若。

    雍若看了看,陪笑道:“能换成碎银子吗?”这么大锭的银子,她不好花啊!

    安子墨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钱袋来,将钱袋中的碎银子都倒出来,掂了掂后递给她:“应该只多不少。”

    雍若不客气地双手接过,小心地装进褡裢里,又对凤寥说:“公子心意,小女子心领。只是公子的马车,必定是极华贵的。这样的马车出现在磨盘胡同这种地方,必然会极为引人注目。若我半夜三更被这样的马车送回去,还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来!我虽不拘小节,终究是女子,可禁不起流言侵袭,还望公子体恤一二。若公子垂怜,遣一护卫相送,小女子足感大德!”

    凤寥无言以对,只得对那提着食盒的护卫说:“罗布,你带几个人,妥妥地送了雍姑娘回去。”

    那个叫罗布的护卫躬身应了,提着食盒走了出去。

    凤寥这才站起身来,向雍若做了个请的手势,十分温柔地说:“我送姑娘到楼下吧!”

    雍若心里叹息一声:初恋总是美好的,然而也总是难以长久的。她端起笸箩,没有再多说什么,出了雅室的门,往楼下走去。

    客栈之外,停着两辆车,前一辆的装饰果然十分华丽,想必是凤公子的车;后一辆则是街上常常见到的普通青幄车。

    雍若向凤寥福了福:“小女子告辞!凤公子多保重!”

    凤寥还了一礼,轻声说:“你也多保重。”

    雍若不再多言,转身上了青幄车。

    车把式驾着车离去,那个叫罗布的护卫带着两个人,骑马在侧护卫。

    凤寥站在客栈门外,一直望着青幄车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辆车已经走得没影儿了,他才回头看了看这间客栈,朝殷勤相送的老板和老板娘点点头。又昂首看了楼上那间雅室好一会儿,低声吩咐了安子墨几句,他才悠悠叹息一声,依依不舍地上了那辆装饰华丽的大车。

    车帘放下,凤寥从袖中掏出一个盒子来。

    打开盒子,他从盒中拈出了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花。

    他擎着那枝梅花看了许久,才低声吟道:“怕愁贪睡独开迟,自恐冰容不入时。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1

    声音低婉而缠绵,似绵密的春雨,浇在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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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雍若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摸着褡裢里的银子和铜钱,心里有一种穿过来以后从未有过的兴奋和踏实感。

    终于有一点钱了!终于不用吃了上顿没下顿了!

    马车在雍家门外停下。雍若下车,抱着笸箩,提着食盒。

    二弟雍荞似一直守在门后,听到声音便开了门,冲出来抱住了雍若腰:“姐!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雍若笑道:“乖!我带了好吃的回来,我们进去吧!”

    “好吃的?”雍荞眼前一亮。

    雍若向护送她回来的罗布等人道谢并道别后,转身进了院子,让雍荞把门闩好。

    闩好门,雍荞就去接雍若手上的东西,雍若把笸箩递给他:“放我屋里去!”食盒太沉了,雍荞肯定拿不动。雍荞接过笸箩,飞快地跑进雍若屋里,将笸箩往床上一搁,又飞奔出来。

    “姐,什么好吃的呀?”雍荞目不转睛地看着食盒,吞了吞口水。

    雍若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摸摸他的头:“肉!非常好吃的肉!”

    “肉?!”雍荞抬起头,两眼放光地看着她,然后又担忧起来,“那很贵吧?姐,挣钱不容易,你别把钱都花光了!”

    “放心!我没有花钱!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请我吃席,我把席上剩下的菜都装盒带回来了。”

    雍若把请她吃饭的人,换成了一个老太太,免得周围的人大惊小怪,说些不好听的话。

    虽然她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可“人言可畏”的核心在于:它不仅会冲击你的内心,还会让你所处的环境变得恶劣起来。如果一个小小的善意谎言就可以免掉许多麻烦的话,她有什么理由不撒这个谎呢?!

    雍荞继续担忧:“那……那会不会很丢脸?!”

    雍若克制住叹息的冲动,对雍荞进行人生态度的教育:“荞荞,做人呢,得认清现实。人穷,就不要死绷着面子,否则只会吃更多苦头。如果我怕丢脸,不带这些菜回来,你们今晚上就别想吃着肉了!或者,你希望我自己花钱去买?”

    雍荞衡量了一下,忧患意识让他迅速做出了抉择:“还是把剩菜带回来好!”他扬首看着雍若的脸,很是心疼的模样,“只是,姐姐受委屈了!”

    雍若一笑:“没事,不委屈!姐姐我今晚上吃得可开心了。去拿干净的碗筷和勺子来。”雍荞连忙跑着去了。

    雍若拎着食盒去了正房,刚到门口,那道破旧的木门便被三弟雍苗从里面拉开。

    “姐,我一直守着娘,哪儿都没去!”他仰脸看着雍若,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雍若微笑着摸摸他的头,赞了一句:“乖!姐姐给你们带了好吃的!我看看娘就弄给你们吃。娘醒过吗?”

    雍苗点点头,语气有些哽咽地说:“醒过!是肚子疼疼醒的,疼得一头都是汗。后来我和二哥劝着娘喝了一点药,却又呕了,呕出来的东西还带着血。娘呕了便不肯再喝药,也不肯喝粥,还叫二哥以后别再去抓药了,说是白费钱,要能治好早治好了……”他抬头看着雍若,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姐,我们换个大夫给娘瞧病吧!现在这大夫不中用!”

    雍若揉了揉他的头,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朝他露出一个微笑,尽量温柔地说:“好!我们换个大夫给娘瞧病!”

    她心中却是深深地一声叹息:周氏已病倒数月,症状是上腹疼痛、消瘦、虚弱、无食欲、恶心、呕血,雍若严重怀疑周氏是胃上的毛病,或者干脆就是饿出来的。可她不是学医的,只能把周氏的病交给这时代的大夫。

    跟着雍苗走进了正房,雍若将食盒搁在西墙下的方桌上,然后去看了看床上的周氏。

    周氏昏睡着,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眼窝深陷着,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

    正月以来,周氏就越来越虚弱了,每天昏睡的时候越来越多,似乎不太妙的样子。

    好在现在家里有一点银子了,可以请个好点的大夫,也可以给周氏多补充些营养,或许还有救回来的希望。

    雍若回到方桌边,便见雍苗跪坐在条凳上,目不转睛地盯着食盒,鼻子用力抽着,嗅着那食盒内隐约飘出的香气。

    他脸上泪痕未干,又露出这副谗相,着实可爱又可怜。

    第8章 请医

    看到雍苗的馋相,雍若一笑,喝令他:“先去把手洗干净了!”

    这是雍若穿来后固定不变的要求。她现在颇有长姐权威,雍苗虽不舍食盒,却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去打了水洗手。

    雍荞拿着碗筷进来了。雍若将花生米和蜜枣拿出来,让雍荞和雍苗拿筷子夹着吃,不许用手拿,不许吃快了。

    她又将山寨壁炉里的火拔旺了些,将一口小锅放在那简易灶上,从桶里舀了一点清水放进锅里,等水开了,将那碗打包回来的萝卜肉末粥倒进锅里,又夹了两片香肠、两片腊肉进去,搅在一起加热。

    等粥热了,她将粥分成了两份,雍荞和雍苗一人一份,香肠和腊肉也一人一片。

    “姐,那你和娘呢?”雍荞馋得直咽唾沫,却有些迟疑地问。

    雍若笑道:“姐姐已经吃过了。娘现在睡着,等她醒了,我热饺子给她吃。这粥是给你们的。”

    雍苗不舍地指着食盒的鸡鸭鱼肉:“姐,我能再吃一点那些菜吗?”

    雍若摇摇头:“不行!我们饿久了,不可以一下子吃得太多,否则会肚子疼的,要喝那种苦死人的药才能好。放心,剩下这些东西,我们明日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