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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节
    长辈说话,三个学生比鹌鹑还要乖,另一个高据则暗自惊骇。高据自诩是个聪明有智计的人,当然不是觉得老师和东家笨,相反,这些都是聪明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几位的身份助长了他们的才智。换一个困难的环境里,或许就未必有这番成就了呢?

    直到现在才算是彻底的服了,至少这位娘子凭自己的脑子办得到的事儿,他认为自己很难办得到。如果不是需要向齐王、向谢麟交待,这桂圆就悄没声地打进魏国了。遇到危险而脱险不是太难的事,顺手就塞一堆间谍过去,还是对方乐呵呵地欢迎的,这就困难了。

    他不知道的是,程素素已经计划了另一个桂圆了。

    石先生问的就很上路了,接着问了程素素幕府将校的精神风貌,好不好伺候,军纪如何,扰民的问题,与文士之间的纠葛之类,当然也就说到了文、武之间的裂缝。继而又问了程素素关于敌我双方强弱对比的判断,判断的依据等等。

    这件事情程素素却是想过的,应对的办法她也想到了一些,先向石先生确认了:“我倒宁愿自己没说中,如今这般,只怕要僵持得更久了呢。”

    谢麟见缝插针地:“不必忧心,我们原本不就是作好了僵持的打算了么?若我军势如破竹,还僵持的什么呢?”

    石先生道:“只是人心……东翁,这股溃败的不安还没有蔓延到腹地,却已弥散在东翁的辖下了。政事堂的小事,却是东翁的大事。该如何安抚军民人等,不令畏敌若虎,又该如何激励军民奋勇杀敌呢?”

    程素素温温柔柔地握着谢麟的手:“谢先生,重操旧业吧。”

    “什、什么旧业?”

    “开书院!”

    谢麟一怔:“什么?”

    “再开一所天一书院,就在此地。兵慌马乱的,失学的人也不少吧?”

    谢麟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石先生等人也糊涂了。也不怪他们,如今这么多事情,千头百绪,正事且忙不过来。教育?先放一放吧,哪怕谢麟最初的政绩就是靠教育也一样。

    程素素道:“带风气啊。”招了来,怎么教还不是你说了算?招什么样的人,也是你说了算。

    谢麟顿悟:“这样么……确实就不能死读书了,读完了书只读利了嘴,于国无益。”

    江先生一心为着东家考虑,也知道这样做利益巨大,且比京城的天一书院更有凝聚力。不止是利益的捏合,还有性命相托的情谊。只是这样一来,要忙的事情就又多了一桩,会很累。

    程素素道:“在东路,齐王也就是将闹事的书生发给我哥哥管,大哥就让他们做策论去。”理由都是现成的,约束年轻热血的学子,以免他误己。真闹大了,一句话不许考试,一辈子前程也就没了,对吧?

    江先生的笑容舒展了开来,这才有心揶揄地看着谢麟,心道,看吧,我就说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哪知谢麟地对程素素道:“你辛苦啦,还要再为我筹划这么多,不要太累着啦,且放宽心。”口气里满是感激与爱惜。

    江先生:mdzz!

    学生们愈发的鹌鹑了。

    谢麟心满意足,小心呵护着妻子回去歇息了,留下江先生等人面面相觑。良久,江先生道:“咱们,这就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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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里,程素素善解人意地对谢麟道:“齐王快来了,事情又多又忙,我又给你出难题啦,你别在我这里耽误功夫了。”

    谢麟硬是又赖了一刻钟才走,临走前说:“也别总闷在屋子里,出去疏散疏散也好。叫小青姐陪你走走,唔,多带些人!不要走远!”

    谢麟前脚走,程素素后脚就“疏散”去了。

    一间很素净的屋子里,程万年垂头独臂:“见过娘子,娘子这一路可好?”

    程素素含笑道:“当然是好的。”

    程万年微有急切地道:“听说西路大败,咱们不做点什么吗?”

    “不要急~”程素素慢悠悠地说,“将内掌柜叫来吧。”

    “内掌柜”是个代号,正常的内掌柜是指掌柜的妻子,在程素素这里,内掌柜却是一个年轻的后生。代号么,让人认不出来才好。

    不多时,“内掌柜”便到了,这是一个白净的年轻人,不顶英俊,却令人看着舒服,并且过目即忘。来人叉手而礼:“六爷。”

    “唔,”程素素将他看了看,问道,“你的心愿还是没有变吗?”

    “是。”

    “很好,这是你的密码本,呼延英的画像看过了吗?”

    “是。”

    “从现在起,你就是游家的子弟了,小名叫桂圆。你的姐姐正在庙里修行,根本不可能东奔西走,她身体并不好,也绝不可能挥得动鞭子去打人,更不会去做什么交易。所以呼延英见过的那个嫁到江家的游氏女,肯定不是你的姐姐,到底是谁,你也不知道……”

    江先生说的,程素素当然也想到了,派间谍那都是机密,没有谁谁都知道的,那是王三,不是桂圆。桂圆还是要派的,不然白瞎了她跟呼延英这次偶遇。这些都只能闷在程素素自己的心里,绝不能再说出来。要在这里讲出来了,那跟之前到处招供遇到呼延英还安排了桂圆,有什么区别?

    至于呼延英,让他去等“游氏”好了。不过,估计如果严新平暴毙,呼延英大概是没有心情再去管“游氏”了的。

    “桂圆”走后的第三天,简陋的天一书院开张了,既没有提前筹划的场所、工匠、老师,也没有状元讲学的噱头,朴素而平凡地开张。只有大门上谢麟手书的匾额能证明这所书院不是骗子开的,确实是与谢先生有关。

    书院开门第一天,程素素送了谢麟一副对联: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东林党一言难尽,这副对联如果没有被自视甚高的歪解的话,确是说得很不错的。

    谢麟眼睛一亮,这读书人写的对子,写到了他这位读书人的尖子的心坎儿上了,当即道:“知我者,娘子也!”命人镌在了门柱上。

    因兵乱而失学的人不在少数,谢麟又放宽了条件,很快便招到了百余人——这个数字还在上升。谢麟十分满意这样的成果,写信回京,请他的老师郑先生速递点老师过来讲课。

    程素素立在廊下,看着满院的学生,心道,命令已经下下去了,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治死严新平了……

    第219章 几多琐事

    各种意义上的涉险过关, 程素素收获了学生们的景仰, 谢麟得到了江先生的鄙视。受景仰的略有所觉,被鄙视的毫不自知,依旧做过着他们的日子。

    战时一切都很迅速,齐王中军来得极快,谢麟的准备工作也做得简单而周到——凡大军所需的都准备好了, 凡个人享受方面的, 都只能量力而行。齐王也收敛了脾气,只要求他的军需以及要求地方上配合的部分做好就可以了。饶是江先生一张刻薄的嘴也要感叹:“齐王骄横一世, 到得晚年却要吃苦头了。”

    这许多的兵马到来, 程素素也忙碌了起来。官面上的事务轮不到她出面, 而在战时,女眷也是极少的。本朝也沿用了一种“官员不在籍贯所在任职”的传统, 几乎所有的官员都是外来人口, 如此繁忙而危险的地方, 一般人也不带家眷过来。程素素也就免了许许多多的交际,正合她意。

    她也没有闲下来, 来得人多了, 正好给她的学员练练手。她新近给学员们的功课,乃是乔装作各种身份,混入不同的阶层里面去收集情报,以此来作评分考核。随着中军的驻扎, 并且看起来此地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 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将会作为整个地区的中心,并且防务也是最好、最安全的,大量的人口涌入,极大的缓解了人力匮乏的窘境。

    来人既多,龙蛇混杂,就要增加掌控的力度。有大军的震慑,大的混乱不至于发生,但是由于人口密度的增加、习俗的不同等等原因造成的摩擦是一点也不少的。程素素可不想继续看到各地流氓集团打群架。

    布置完了任务,程素素又接着窝在了府里——人多眼杂,她还是少出去为妙,免得叫人看破了其中的关联,联络的任务便交给程万年等人了。

    自此外面虽忙,程素素的院落里却安静得紧。

    齐王到来,第一便是申明了军纪,其次就是召了谢麟,命他管束好本地的势力。谢麟早有准备,当即道:“下官已通令府学、县学,好生管束生员,又新立了所书院,不在官学而又有些热血的,都在书院里读书了。”官学的生员算是准官员,对议政有一种天然的热情,而没入官学的书生里,散落民间的热血少年最能煽动情绪,将这两种人都圈起来了,则发生矛盾的概率就大大地降低了。

    齐王笑道:“很好。”笑得很短促,转头又布置起防务来了,西路溃败,上下都指望着他打一场振奋的胜仗。矛盾的是,齐王现在改变了的打法才是目前而言性价比最高的,但是不出彩。他知道大家想看的是什么,是一场几十万人的大会战,血肉横飞、日月无光,然后风卷残云将对手切成渣渣。

    【都是些不用自己拼命的贱人在作夭!】齐王心里恶狠狠的骂道,【让他们往偏僻一点的地方做官都不肯,他们说起别人的性命来却这么轻飘飘,都该刺配充军吃马鞭!】

    五年前,他能直白地将这些话对他的皇帝哥哥讲出来,如今却只能腹诽,齐王憋屈得狠了,有冲单挑魏主的冲动了。

    更可恨的是还有溃败的将领捡了一条命回来向他哭诉:“殿下,殿下,将士们死得冤呐!殿下一定要为他们报仇啊!”这是不那么有胆气的。还有傻逼这样讲:“请殿下给末将一支军,末将必取魏虏首级来献……”

    “去你妈的吧!多少兵马都给你败光了,你他妈还要来败老子的家?!滚蛋!”齐王这一回是没忍住,挨个儿将他们给削了一通。

    削完了才觉得气儿顺了一些。

    齐王之威仍在,发了火之后诸将都老实得多了,个个夹起尾巴来做人,就怕被他给喷了。齐王削人的时候威风,如今北线全局要他来掌握,他又愁上了,战线真的太长了,敌军的机动性又好,决战决战,你得找得到对方的主力,才能打呀!

    还是先守着吧,魏主建国必有城池,现在远征王庭还是不现实的,相信不久的将来,几年之内,魏国必然会各种小城出现。那就可以一个一个的啃了。

    齐王摆好了架式,却没有等来魏兵——他们回去参加魏主的登基大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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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素素大概是本国最先知道魏主登基大典安排的人之一了,五部探子的消息传回来得很及时——大典的日子定在了魏人的新年正旦。魏人也有自己的历法,不过照钦天监的看法,那是没有自家的精确的,边境的地方还是用所谓“皇历”的多。但是在这样大的日子里,最终还是采用的魏人旧历。

    五部探子传来的消息很详尽,那位颇受魏主器重的南人谋士余仕则是想照着皇历选个吉日的,却没有争得过魏人旧部长老等。投敌的南人与旧有的魏人部族贵人之间,其矛盾比之南朝的文武之间的嘴炮还要深些。

    程素素最关心的是严新平的生死,疯狗一样狂咬了一通之后,严新平就被九王子随身携带回了王庭。为此,朝上吵作一团,米枢密才做枢密使没多久就遇到这糟心事,登时放起马后炮来:“严某人虽不足惜,却也久在行伍颇得官军底细,让他活着去见了魏主,我军内情尽知矣!”政事堂里王丞相的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政事堂内部先吵了一架,李、王二人是主张遇到就杀的,而叶、燕二人则是希望生擒回来受审。如今的结果是李、王的主张是对的,叶、燕脸上就好看了起来。之前的命令之所以能够下达,却是皇帝也有偏向叶、燕的意思。这就不能吵得太厉害。

    是以争吵过后,打开门来,丞相们还要死挺着不认为自己做错的,王丞相还要说米枢密:“严新平小小一个将军,天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能坏什么大事?”

    背地里,皇帝早知道自己办了件蠢事,悄悄写了手谕给齐王——叔,别管之前那个蠢命令了,遇到严新平就宰了吧。以后军务的事情,我不懂不乱说话了,你看着办吧。

    接到这样的手谕,齐王也是哭笑不得的,侄子放低了姿态,他却不能像与哥哥说话那样直接了。皇帝实在是给他出了一道大难题,为了顾及朝上的面子,这份手谕是不能公开拿出来的,不能公开拿出来,就意味着诸将还是要遵奉之前的命令,他又要将皇帝手谕里交代的事情办好。

    齐王这辈子就没这么为难过。

    正在为难的齐王还不知道,这个难题已经解决了。

    程素素给潜伏在王庭的暗线的命令是——保护好自己的前提下,让严新平死得不着痕迹。

    难道说起来很高,真正做起来却又显得那么的平凡无奇。严新平寒冬里喝醉了酒,倒地雪地里冻死了。既没有剑客天外飞来一剑取了这叛将的首级,也没有书生义正辞言将这逆贼骂得吐血身亡,只有一坛陈年老酒、一曲幽怨羌笛。

    严新平叛国之后,得到的待遇颇高,魏主许其仍领旧部,在称帝之后的升赏名单里也有他一席之地。若是两国地位持平的话,则严新平的新官职称得上是连升跳八级了。可惜,这等尊荣他只享受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变成哀荣了。

    九王子震怒,下令处死了严新平的贴身侍从、护卫。严新平身死,部下一时群龙无首,人心惶惶之下,又与魏兵起了争执,彼此语言不通,待九王子知道的时候,双方已经打了起来。降兵们没头苍蝇一样,进退无路只余下机械的殴斗的本能,这一场在王庭的变乱仿佛一记耳光打在了魏主的脸上。

    魏主既登基,将诸子封王,王也分个等级,九王子原与三哥十二弟是排名在先,高兴了两天,第三天上就被亲爹一把撸到了与其他不出色的兄弟一条线上去了。虽然以九王子之能,升回去也不算太难,毕竟难看了。整个王庭都笼罩在父子俩的低气压下。

    程素素看完了情报,回复了两个字——休眠。

    一切的间谍活动都暂时停止,只做着他们明面身份上该做的事情,不再发展线人,短期内也不再传回情报,直到接到新的指令。

    与此同时,一个面容和善的年轻人乘一辆牛拉的毡车,带着一个赶车的老仆风尘仆仆地越过了边境,往呼延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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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新平死了,齐王放下心头一件膈应事,也略有了一点说笑的心情,谢麟便是他拉来聊天的对象,只是齐王说的话题谢麟不太想深谈。

    齐王道:“你的人在北边,倒是还有点用处。是姓王吧?”

    那就是个王八蛋!谢麟道:“王三驽钝,竟被魏人识破,不过既然识破了,那就当明线来用。两国交兵,又无邦交,当个邮驿罢了。”明面上严新平暴毙的消息是王三给传回来的。

    齐王只是心情好闲聊而已,倒没有深究的意思,东拉西拉,又问谢麟书院的事情:“怎么说那副对子很有意思?你娘子写的?”

    谢麟打了个哈哈:“啊,她书读得不错的。”

    齐王敏感地皱起眉来,眼睛不太和气地看着他:“你好像很不耐烦?”

    md!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谢麟腹诽着,脸上的表情也不变,只是说:“正在担心。”

    “嗯?”

    “魏主僭称皇帝,又该惹事生非了,他一闹事儿,臣就要跟着受累了。”

    齐王并不好骗:“是吗?”

    谢麟道:“臣也做父亲了,从儿子一出生,就给他规划了未来的路。像我们这样人家的子弟,大抵视天份不同,长辈都会有所筹划。我出生的时候,父祖也有种种期望,沿着他们的期望往前走,总好过没头苍蝇似的乱撞。所有的规划里,都没有魏虏这一项,如今这路是我自己走啦。”

    齐王被戳到心了:“是啊!”

    谢麟涉险过关,很自然地问出了下一句:“还请殿下明示,这来年臣要怎么准备呢?是大仗的准备,还是小仗的准备?”

    齐王沉默了许久,才问:“以你之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