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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节
    程素素一怔:“我的。”

    齐王微皱起眉来,这做派真不像个妇道人家。程素素以为他不信,略一张望,问道:“殿下还有何垂询?”

    齐王沉默地看着她,迟幸憋得要死,很想插个话,然而在幕府,他还是很老实的,只好给谢麟使眼色:你就干看着啊。

    谢麟才莫名其妙:这是我媳妇吧?

    程素素是一心不肯主动说自己亲手砍人的事情,齐王却不好糊弄:“妇道人家下两道令,不足以服众。”

    程素素以为这“两道令”是虚指,也只能为难地说:“事实就是如此。”

    倒是谢麟看出端倪来了,轻声问道:“怎么砍的?你将当时的情形说一说。”

    程素素恍然大悟:“哦!他们说校尉都战死了,城头上已经乱了,我就提了刀上……去……了……”

    齐王怪异地看了她一眼,程素素弄明白了就更不怕了:“借殿下佩刀一用。”

    齐王的佩刀颇沉重,齐王也痛快解给了她。程素素入手掂掂,很自然地问道:“砍谁?”

    齐王抽抽嘴角:“随我来。”

    幕府是谢麟布置,自然知道有一个小小的演武场,里面种种靶子也不少。到了一排木靶边上,程素素不用人催,随手劈下,厚重的木桩被斜劈作两半。程素素皱皱了眉,又甩手削了几个木人的“手臂”:“与砍人手感不一样。”

    齐王望着她出了一会儿神,终于承认,女人里还是偶尔会出现一朵奇葩的。哪怕不喜欢她的人,也绝不能说珍珠变成了死鱼眼珠子。何况齐王突然觉得她还挺顺眼的,有点看晚辈的意思了。齐王的“晚辈”尤其是女性“晚辈”,是非常不好做的。

    “我要是有个像你这样的儿子就好啦。”

    等等,儿子是个什么鬼?!

    齐王多了一点耐心,居然有点慈祥地微笑:“好啦,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回去好生休养吧。”这就是很看重了,齐王寻常是不会与人客套的,谢麟吃了一惊。程素素依旧淡定,她也是重新认识了齐王,心中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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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诸般事务有齐王主持,反而没了谢麟与程素素什么事情。程素素也乐得清闲,到了这个地步,她想插手也只会是自取其辱,慢慢等着就是了。有齐王出手,夏偏将的身后名也差不多有了,谢麟、王经等人当时不在城中的缘由也清楚了,皆是无过有功。齐王大概是真的不讨厌程素素,也顺手添了她一笔。诸人的旌表等,待剿灭教匪,才好一总算功劳,总不会少了就是。程素素很有耐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邬州私下为谢麟办的庆贺升迁的酒宴上,王经看她的眼神很是怪异。王探花终于知道了当初友情赠送匕首时程素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她还真的会砍人啊!

    王经回到邬州之后,他留在城里的手下自然事无巨细要向他汇报一番。王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她一个小娘子居然……等等!我要缓缓。”缓了半天,王经才想起来,依稀仿佛,程同年那位父亲就是个……他砸了前大理寺丞家的大门啊,用石狮子!

    王先生心中充满了敬畏,请柬上恭恭敬敬地将程素素给添了上去。

    这一席是他请的,过两天是邹县令。二人都得升迁了,王经就临委派做了邬州的知府,邹县令则升作通判——并非邬州通判,而是与谢麟一同往河北岸去。虽然地方不太好,毕竟是升迁,又在老上司手下做事,邹县令也还算满意。

    两人升迁是由京中派员来宣布,而非二人去京中吏部跑关系。来的也是熟人,依旧是燕御史等三人,他三人回京报信也小有一功,只未及升迁罢了。三人除了给王、邹二人的公干,李御史还捎来了京中的消息——有些人家乐意将子弟送了来,居然开始抢名额了!

    程素素讶然:“这是为什么?”别逗了,这可不是什么富庶的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差使。

    李御史惭愧地道:“我亦不知,伯父只叫我来传个口信,四郎也将过去,有什么事情等见着他就知道了。”

    李巽?程素素更诧异了,李丞相居然舍得放他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齐王:我很看好你哦!

    素素:……

    额,齐王这个人吧,主要就是“爹是皇帝,亲哥是皇帝”,所以……老子就是这样。

    第155章 再次启程

    李家的情况程素素多少知道一些, 李丞相自己的儿子还好些, 侄子们的天份委实不高,他对侄子们总有一种看待瓷器的小心翼翼。李巽是其中最聪明的,李丞相总把这个侄子带在身边教导, 纵使外放,也不应该到这样艰苦的地方来!

    倒是对李御史的安排, 才像是李丞相的风格。只要不是太不堪用, 哪怕平庸,能出仕总比白身强,只是安排的时候要有耐心、有眼力。御史看似是个冲锋陷阵的职位,但是只要背后有人, 做御史反而是最安全的。李丞相儿子女婿都不错, 罩一个老实侄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然而李御史属于李家侄子里老实巴交的那一款, 想从他那里问到点什么,比跟聪明人打交道还要难——他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从他那里挖消息?

    程素素只有等。

    等也不是空等, 教匪伏诛、谢先生回来了, 程素素的功课又得拣起来了。这一回谢先生再也不怕将妻子变成了学生了,谢先生想对人好的时候必能投其所好。程素素成天被他逼勒得按在书堆里抬不起头来, 蓦然忆起高考岁月,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过不数日,谢丞相的家书又至,程素素读书读得头昏眼花,终于找到了喘口气的机会。不是代书, 乃是谢丞相亲笔,比代笔的那一封还要长许多,只是再没有一长串的车队,只有少少两个包袱了。

    一同捎来的谢涛、谢涛信里写得明白,非是不愿,乃是情势不许,战况激烈还在享受是没有眼色,只好艰苦一些了。府里都很心疼谢麟夫妇,等教匪一平,他们就设法再贴补。又说他们给儿子争到了一席之地,拜托谢麟和程素素给照看。

    程素素看了信,脸上直发烧,明明做了官儿还在不停地啃老,这回怎么也得将小叔子们给照顾好了。

    谢丞相的信里并不提这些琐事,倒是表扬谢麟主意提得好,也是给了不少谢氏子弟出仕的机会。“用心调教,可做臂膀”,说的是谢家子弟,对于其他出身的官员,谢丞相也要谢麟“一视同仁,为国储材”。

    同时告诉谢麟,不要争功,不要争那个光鲜,用心地做好庶务才是根本。谢麟这一次看似并不出挑,甚至还因身为主官不在城中有些非议,然而论起评价,他却是最高的,能把一片焦土在极短的时间内给理顺了,懂行人的眼里,他的光芒不在齐王之下。

    朝中大佬不是瞎子,出风头、提醒别人自己还活着的事情偶一为之就可以了,他们看人看的是务实。谢麟是三元及第,谁也不能忘了他,所以不用再出那个头了,闷头做事就好。

    谢丞相说得生动而尖刻,掐尖好强逞威风是妾,老成持国才是妻,不要自降身份,不要做跳梁小丑。

    大概是对这个孙子比较满意了,谢丞相又特意指点了他一些庶务,尤其是与下属的相处。一府的属官、所辖县令之间的攀比,根本不算什么,与数量庞大的下属相处,现在才是刚刚开始。安抚使手下数府,每府数县,麻烦是呈几何级数增长的。这个时候的重点,更多的不是政务政策对不对,而是把人给调教顺了。

    “要有宰相器”,但是谢麟还不是宰相,绝不能真将自己当宰相了,这里面的分寸是要把握好的。谢麟在庶务上的能力已经得到认可,在“人”上就不可以跌跟头。

    同时指出,哪怕有些人是为了有个出身过去的,也不要一开始就小瞧人家,要稳住。治大国如烹小鲜,绝不可弄气任性,讨厌的人,放在心里就好了,不要把“你们都蠢”写在脸上。

    两封长信看完,江先生道:“一片殷殷之意,拳拳之心。”

    谢麟沉默不语,他还是别扭,谢丞相这次的表扬,绝不是良心发现,更大的原因乃是他提了这个建议,并且快马送信给京里,让谢府做准备,在谢丞相看来,谢麟这是为家族考虑了,对家族有担当了。不免有些腻味。

    程素素将信放下,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一回会有这么多膏粱子弟肯来?”

    在这个方面,程素素还是生嫩的,她只知道老少边穷的地方别说出身不错的,哪怕是穷书生也不愿意去,吃苦在其次,送命才是真的冤。旱灾、蝗灾、教匪过后的地方,想想吧,得是个什么样儿?连西南边陲青山绿水的景致都没有。谢家有子弟肯来,大约是因为有谢麟照看着,成绩能好看些,别人呢?

    江先生将谢丞相的信又仔细看了一回,叹道:“在下明白娘子的意思。娘子,不能胶柱鼓瑟呀,娘子可知,现而今出仕的门类?”

    “呃?国朝有荫职、科考、举荐,此外有爵世袭者,入了法眼也会领职,这是文官。武将大抵相类,又有累功升职者。”

    江先生道:“这就是了。举荐,这些年还有几个?地方贡人才,多是选入学里读书。荫职呢,按父祖品级有限额、还有一些也就是荫个国子监的监生,科考呢,本事不够运气不好的皓首穷经也未必能出头。想做官的多,做官的机会少!尤其是实缺。哪怕膏粱子弟比平头百姓机会多,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的!名额外的想出仕就要另寻他法了,有些人就天生没长那根科考的筋,东翁给了他们一个机会。先出仕,再说。”

    “这回是苦差使,也不是好地方。”

    江先生道:“娘子差矣!不是好地方?也不是真的穷山恶水不是?离京也不算太远,劝课农桑有一片平原多好的地势!现在穷点难点,是因为闹了匪,其实底子并不算很差了。太差的老相公也不会选来给东翁做邻居吧?事不好做,不是还有东翁吗?!东翁的本事在这里了,已将前路理顺,萧规曹随就好。不是东翁出挑,他们这次也不会来了。”

    程素素指着谢麟道:“如此说来,这是相中他的本事,要他带着一群宝宝啦?还让不让人做正事了?”

    江先生失笑:“哪有一群?满打满算也就几个,唔,五……六个,有府有县,都是主官。李巽此人,在下似乎知道一些,娘子也应该知道的,办事不蠢。”

    “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谢麟抓起谢丞相的家书,又细细读了一遍,扬扬信:“就这么办吧。”

    江先生大喜:“东翁豁达。”

    谢麟冷笑道:“我疯了才在政务上偏与二十年宰相走反道。”

    江先生干笑两声:“不如说说接下来的打算?”

    才将这一节圆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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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谢丞相这封信,谢麟心里就不大痛快,晚间歇息的时候,躺得直挺挺的,两手交叠放在胸前。程素素以为他已经睡了,却听他忽然说:“我已想到了的。”

    “嗯?”程素素侧起身来,支起头来看他。

    谢麟看着帐顶,气哼哼地:“我当然知道为政之要,早就想好了要怎么与府县官员相处。哼!这要看不出来,我还做什么安抚使?”口气委屈极了。

    程素素指尖在他的眼眉间流连:“那可真不错,喵喵你已想到二十年宰相所想了。你更年轻。”

    谢麟握住那根在脸上打圈儿的食指,歪过头:“不是猫猫吗?”

    “喵喵也好听。”

    “嗯。”

    “我有心为国储材,提携兄弟们可不是为了培植势力才做的,三叔四叔,对我是真不坏,帮他们跟什么宗族没半分干系。”

    “嗯。只不知道最后来的是谁,信里没写,恐怕还有得磨。”

    “不会的,时间紧,就快有下文了,”谢麟低声道,“让我做保姆?拿我当梯子?呵呵。”

    “你要发坏了。”

    谢麟惊讶地道:“素素,怎么当我是坏人啦?”

    “……”程素素翻身躺平,又冒出来一句,“肯定有坏主意了。”

    谢麟低声笑道:“我不做保姆难道有错吗?听话便好,不听话的,由着他头破血流。以为我不会参人么?出仕就能一本万利了?想得美。”

    别的不说,因许多人离开故乡,也因教匪烧杀抢掠,许多土地的旧主人已不知所踪了,如何有效利用土地和人口就成了最大的问题,只要这个问题解决了,一切太平。必有争执械斗的。谢麟别的不敢保证,至少留滞当地的时候,他是以大军为依仗摸过底的,其他人就没有这个条件了。

    再有就是恢复生产等等问题,没见到实情,是不可能做好的。听号令还行,不听号令只有误事,一旦有苗头,谢麟必将他们踢走,再换合适的人来!

    江先生早建议培植势力,谢丞相信中也是这个意思,谢麟自己亦如是想,这次正是良机。

    只不过早已有几位府县官长是吏部先派好了的,并非监生之流,尚需谨慎观察。新来的府县长官,谢麟抱的希望不是特别的大,谢氏子弟还好调整,其他人也不知是龙是凤。又有一个李巽,谢麟是见过的,诚如江先生所言“不蠢”甚至有几分精明可取。但是姓李,很难成为自己人。不知道新派的人里,还有谁会是李巽这种情况。主官补齐了,还有辅官,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么个章程。

    谢麟略有些头疼,他是真的缺合用的人手。此时此刻,便是再不情愿,也要佩服一下谢丞相,居然能拢出那么一大拨的门生故吏。

    见他想得入神,程素素也不再打扰他,不多时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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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不数日,齐王再次聚集大军,专心致志要拿下释空。而朝廷也确如谢麟所料,很快地确定了部分缺员人选,补齐主官之缺,限定了日期下令他们如期赴任。因谢麟尚在邬州幕府,这批人便结伴直奔邬州先见谢麟。

    六名缺员,姓谢的有两位,一个是四叔的儿子谢鸾,另一个却是谢侍郎家的谢理。李巽也在其中,又有一位乃是袁恺的堂弟。总算大家没有太过份,吏部也没有全安排这些有门路的人,别挑了两位往年考核优异的中年人夹了进去。

    乍一看去,竟然全是很靠谱。

    这些人里,程素素也只见了谢鸾与李巽两个,将谢鸾与谢理、李巽安排在府衙暂住两天,待自家行装整好,一同往北上。李巽也带来了几封书信,有程家的家书,也有李丞相的两封信,一致谢麟,一给程素素。给谢麟的写得较浅,致以问候,又略作提点——齐王很好用。

    谢麟转头就去找了齐王,让他做安抚使,他责无旁贷,不过安全问题呢?当地的驻军被教匪呼啸而过,渣都不剩了,齐王又在聚兵,当地的防务就很成问题了。

    齐王反问道:“看来你是有主意了,你说呢?”

    谢麟道:“臣的意思,灾民里择青壮招募成军。只作应急之用,长则一、两年,短则到明年春耕。他们对教匪有着切肤之痛,必然警醒,有粮饷又能养家糊口朝廷还能省些赈灾的粮米,也先不用急着再调兵来镇守。”

    齐王道:“青壮剩下的不多了吧?”

    谢麟道:“也不算很少了,夏末将至,补种等等也来不及了,青壮闲着也是闲着。待释空伏诛之后,朝廷缓出手来布置防务,再放他们解甲归田,还能种一季冬麦试试。”

    “拘起来,免得饿肚子惹事?”

    “是。”

    齐王笑道:“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