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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罗让笑笑:“怪不好意思的。”

    余希声忙道:“一点小忙,应该的。”

    “你看我也没带点儿什么。”罗让故意左右看看,然后目光在泡衣服的小水桶上定住,“要不这样吧,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他在余希声摇头前按住人家肩膀,义正辞严地说,“千万别推辞,就这么定了,不然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余希声觉得罗让这个“补偿”有些古怪,但要是自己推辞了,做家长的可能会不放心。想想不用洗衣服还是蛮开心的,但罗让真的会洗吗?他正犹豫,罗让已经拎着小桶跑了。

    余希声赶紧拿着洗衣粉追上去,说:“你太客气了。”

    罗让接过洗衣粉,把他推走:“你就回屋吧,我知道学校澡堂在哪。”

    余希声没办法,想着回去改好郭留连做的题,把负责任的态度拿出来,让人家家长放心就是了。于是他没再推辞,折回宿舍去了。批改练习题的时候,他心里是很感慨的。桥头村村民很淳朴啊。你看罗让,他是没钱,但却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激。这件事再一次鼓舞了他,一定要把孩子们教育好,争取全部送进县城里的重点初中。他不能辜负这些忠实诚恳的家长。

    罗让洗完衣服回来,见余希声坐在那张折叠桌前奋笔疾书,便没打扰他,找了几个衣架,把衣服都在外面晾好了,再出门去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份热腾腾的早饭,有豆浆,有肉包子和素菜包子,都包好了,才拎着重新回到宿舍。

    余希声闻到香味时,罗让已经把早饭送到了他的面前。

    “先吃早饭吧。”罗让说。

    余希声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你吃了没?”

    罗让道:“吃了。”

    余希声狐疑地看他一眼,突然凑过来,秀气的脸蛋在他瞳孔中陡然放大,把他吓了一大跳,差点从小板凳上摔下去。

    余希声仔细观察片刻,摇摇头,坐回原位:“看着不像。”

    罗让出了洋相,语气不大好:“这能看出来?你改行当算命的得了。”

    余希声把肉包子丢给他:“你吃肉的,我吃素的。”

    罗让道:“我不饿。”

    “果然没吃。”余希声瞪他一眼,把他心里的火气又给瞪没了,他觉得余希声的眼神没杀伤力,还能让人心痒痒。这时余希声又教育他,“不吃早饭能行?很伤胃的。”

    罗让道:“我待会儿就走了,路上吃。你吃吧。”他语气已经完全软下来了,“还想吃什么?我再给你买去。”

    余希声摇头:“你不吃我也不吃。我吃你的,是收受贿赂。”

    罗让头疼地看他一眼,心想早知道多买点了,一共才四个包子,两个肉的,两个素的,还分给他,能够吃吗?

    余希声见他不同意,只好道:“你不吃,我喂大黄去。”

    招不怕老,有用就行。罗让一听余老师要把包子喂狗,顿时不乐意了,说:“行行行,我吃行了吧?”

    余希声点点头,和罗让一起吃包子了。

    余希声真有点饿,咬了一口,脸颊上鼓起一个动来动去的小包。他一边吃一边问说:“多少钱啊这么多?”声音含含糊糊。

    罗让道:“没多少。”

    余希声道:“你赚钱不容易,以后别买了。”

    “几个包子,能值多少钱?”罗让看了眼余希声,知道他是觉得自己舍不得吃,赶紧解释说,“我是真打算路上再吃,刚刚那是怕你吃不饱,你吃不饱,哪有力气教育郭留连啊。”反正找理由的时候,把郭留连搬出来总不会错的。

    余希声道:“你买了四个,一人两个刚好,四个都让我吃了,我还吃不饱,我难道是饭桶?”

    罗让心想是哦,读书人一般吃的少。他以他们这些干体力活的为标准,减了一半的分量,人家还是觉得多。看来饭量真不能比。像罗让自己,一顿早饭两个包子那就跟没吃一样。要是有人请他吃早饭只点俩包子,他肯定不跟这人处了。

    余希声道:“下次别出门买了,自己做,又省钱又好吃。”

    罗让听了一愣:“下次你给我做早饭?”

    余希声心想礼尚往来嘛,就说:“你吃过我做的红烧肉,还不错吧?别担心,我手艺蛮好的,做个粥啊小菜啊,不在话下的。”

    罗让就觉得自己赚了,点点头,吃个包子吃出了鲍鱼燕窝的味儿,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吃完早饭,罗让赶着进城做生意去,余希声便没有留他,只是婉转地提醒他,不要惹事。又让他放心,一定督促郭留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罗让一一应下。

    出了宿舍,开着面包车离开的路上,罗让碰见几个同村的,一听说他早上才去了学校,都露出会意的微笑。罗让自己呢,还没搞明白对余老师到底是个什么感觉,还停留“余老师真好看想跟余老师谈人生想跟余老师谈理想”的初级阶段,可同村这些人呢,一个个表情好像比他还明白。

    罗让就警告他们:“不许乱说,八字还没一撇呢。”这就一个个笑得跟他才从余老师床上下来似的。

    几个人态度一致地“哦~~~~~~~~~~~~”了一声,在他打人前一溜烟儿跑了。

    这时朱老三迎面走来,看见这一幕就想绕过罗让的面包车走开。罗让从车窗伸出手,一把拽住朱老三,问他:“是不是你在村里乱传的?”

    “去去去。”朱老三说,“不关我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罗让松开手,皱眉道:“真不是你?”

    朱老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当然不是了,你那些兄弟都喊上‘嫂子’了,你来找我?”

    罗让道:“他们又不是桥头村的。”

    朱老三一噎,然后边跑边说:“反正不是我。”身影伴随着尾音逐渐消失了。

    “我看就是你。”罗让道,懒得跟他纠缠,开车走了。他一边暗自嘀咕“头一次跟个男的传绯闻,真他妈无聊”,一边在面包车一颠一颠的晃动中,打开了车载音响,放起了凤凰传奇的经典曲目,然后打开车窗,迎着早晨清新的山风,有节奏地按着喇叭吹口哨,愣是把个小破面包开出了敞篷跑车的气势。

    偶尔有车经过,听见这辆面包车里传出的动静,都要纳闷地问一句:“遇上什么好事儿了?乐疯了吧这是?”

    第11章

    罗让往县城开的时候,就给吴大成发短信,让他叫上几个兄弟,到火车站等自己,准备一块儿去新城。吴大成到了就问罗让,要干什么,罗让说带他去做生意。吴大成一琢磨,做生意不能就这么去。

    吴大成的理论是,先要有一股压倒对手的气势,而气势的来源之一,就是整齐划一的装备。于是他带头,给每个人买了副墨镜买了个纹身,纹身贴胳膊上,青龙白虎,十分齐整,十分有气势。

    罗让说他就是闲得蛋疼,吴大成却打量了一下他,摇摇头,说哪里都好,就是发型不行,头发太长。

    吴大成这么评价:“罗哥是要走日韩风格?行啊,小鲜肉。”一句话就说得罗让不自在了。

    “那你给我剪短点。”罗让坐在火车站广场外边的长椅上,让吴大成帮他修修。这货丢给他一个自信满满的眼神,拿起剪刀“咔嚓”一下,看着自己的杰作,倏地就没声儿了。

    罗让当时还纳闷:“怎么了?”抬头一看,全憋着笑,下意识摸了把脑袋,豁,明显凹进去一大块。

    罗让踹了吴大成一脚,后者一扭屁股躲过去,一拍大腿,说:“附近有理发店,老师傅二十年的手艺了,现在赶紧去补救,来得及。”

    罗让点点头,跟他一块去理发店了。结果到了那儿,老师傅拿出推剪一个用力,本来正夸着自己手艺呢,突然就闭嘴了。

    罗让就知道不对头了,朝镜子里一看,豁,谁的脑袋秃了一块?

    最后老师傅非常诚恳地向他推荐“光头”这个发型。

    罗让:“……”

    罗让顶着光溜溜的脑袋上了车,吴大成负责在边上憋着笑,以及呵斥兄弟:“别他妈笑了!不就是像卤蛋吗?有什么可笑的!你们看我!我笑了吗?我就不笑!”

    大家就默默看着吴大成。

    吴大成:“噗哈哈哈。”

    罗让一巴掌扇他背上:“滚蛋。”

    罗让走后没多久,余希声的同事蔡有阳来敲他宿舍的门,说校长叫他们去趟办公室。两人便结伴而行。他们是学校唯二的正经师范大学毕业生,校长非常重视,经常会在空闲时找他们谈话,让他们有困难就说出来,不要有心理压力,所以余希声以为这次找他们也是像往常一样,谈谈话、说说心,却没想到,校长一上来就放了个重磅新闻。

    “我给你们争取到了去红星实验小学参观学习的机会。”校长红光满面,春风得意地说,“县里经费已经批下来了,你们快去快回,现在就出发。”

    红星实验小学位于新城,软硬件条件一流,即使放到全省范围,师资力量都能排上前十。如果能去红星小学参观学习,一定是受益无穷的,作为老师,没什么好犹豫的。但问题是,“现在就出发”,未免太赶了。

    余希声道:“能不能缓两天?至少安排好代课老师再说。”

    校长大手一挥:“有我呢,你们放心去吧。”然后不等两人反应,把装着经费的信封往余希声手里一塞,推着两人就往办公室外走,催着他们收拾完行李,骑着摩托车就载他们去县城了。

    余希声跟蔡有阳两个检完票进了站,看着手上拎着的行李箱,还有些懵逼,火车到的时候,都木着脸往车上走,心里没一点真实感。

    这就去新城了?

    在座位上坐下来,蔡有阳松了口气,才回神似的,跟余希声吐槽说:“咱们校长,也真够急性子的,那摩托车坐的我都快吐了。”

    余希声为校长辩解:“我们应该理解他急切的心情,他一直想为桥头村小学培养一批出色的青年教师,但碍于客观因素,这么多年都没有发展起来,这次能够申请到经费,应该是高兴坏了。”

    “是是。”蔡有阳说,“余老师你一直是最有觉悟的一个。”

    余希声看到卖“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的乘务员走过去,想起来一个问题:“火车多久到新城啊?”

    “要看是什么车了。”蔡有阳说着拿起火车票,看到是k字打头的某列车,皱起眉来,“可能要七八个小时了,这趟车我好像坐过。”

    余希声乐观道:“不要紧,我们出来有经费,饿不着也渴不着。”

    蔡有阳把信封打开,抽出三张百元大钞。

    余希声:“……”

    蔡有阳:“……”

    两人面面相觑片刻,余希声道:“给校长打个电话吧,是不是拿错了?我们要去学习一个礼拜呢。”

    “有可能啊。”蔡有阳说,“我这就打。”他拨了校长的号码,但几声忙音后,就只听见一个女音在讲,“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靠。”蔡有阳愤怒地摔了手机。

    余希声把他手机捡起来,拍拍灰,还给他:“嘘——”

    “哦对对对。”蔡有阳小声道,“我们是老师,是老师,不能暴躁,不能暴躁。”

    这时手机上来了条短信,他一看发信人,校长,险些又摔了手机。

    校长是这么说的,“经费虽不充裕,但到目的地后,自有人接应,之后一应吃住,听从安排即可”。

    蔡有阳:“什么意思?谁安排?”

    余希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时又来了条短信

    两人脑袋凑一块,头对头,看新收到的信息。

    “校长正在努力与红星小学协商。”

    然后又是一条。

    “钱先省着花。”

    最后还有一条。

    “加油,看好你们。”

    最最后还有一条。

    “经费足够买来回车票,放心。”

    余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