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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指尖轻轻掠过这一处,他问道:“可还恨我?”

    琬宁知道他问的什么,烛光映在他眼中,一晃晃的,她无声看了他半晌,明月窥天般,两颊的彤色始终未散,万般情意只在眼角眉梢,成去非见她眼波微微动着,左手便扣在了纤腰处,右手两指却极为怜惜地抬起她滑腻柔润的下颚。拇指不住地摩挲那一片雪肤,上头那两片红唇已然被自己吮吸的有些微肿,却仍闪着艳艳的光,引诱着他再度低首。

    怀中人的腰肢一下就软了,成去非将将翻过身来,让她伏在自己身上,一手去扯那刚穿好的衣裳,一手仍插在她那满头乌发中不住摩挲着。

    她身子软透了,整个人几乎是瘫在上头,成去非无法,知道这次怕是不行,仍一把拥住了她,往身子底下压稳,才一路顺下来,罩住那团柔嫩的隆起,这两年她确实长了身子,已然拥雪成峰,出奇的柔润。

    琬宁这回终于清楚他是想做什么,被他弄得想要失声叫出,可脑中却又清楚地告诉自己,这声音绝不该肆无忌惮地回荡于书房之内,想到这,她只觉脊背一凉,忽意识到自己在这书房里头做了什么,只觉万分羞愧,不觉抓紧了他手腕,错开脸,从他那炽热的唇中挣脱出来:

    “大公子……”

    成去非目中尽是挑起来的情绪,此时同她四目相对,看得琬宁竟陡生畏意,仿佛那眼中是白霜覆火,说不出的矛盾怪异,时令尚未转寒,可眼前人在这样的时刻仍滋长出令人无所适从的意味来,升腾在这片烛光之中,阴郁地绵延到目不能及的未至地方。

    琬宁颤颤道:“这是您的书房……我……我怕圣人,我怕圣人怪罪我们……”

    “你这会才想起了么?方才谁千娇百媚叫着的?”成去非失笑,“圣人就观不得风月了?迂腐……”

    说着不想她废话扫兴,用唇阻止她,不料琬宁动得厉害,不知拗哪门子名堂,声音依然在颤:“您不怕,可是我怕,这样总不合时宜……”

    成去非冷笑一声,扯过她那件贴身亵衣往她口中塞满了,撑掌在她脸颊两侧,居高临下看她红着脸睁大了眼瞪自己,威胁道:

    “你倘是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拿东西把你手脚都捆起来?”

    琬宁委屈地眨了眨眼,扭头别过脸不再看他。

    他哼笑捏了她的脸颊:“为夫这是在教训你,可记住了?”

    情=事上她远远不是他的对手,亦无从谈起何谓旗鼓相当,外头风移影动,桂影斑驳,琬宁只觉心底难安,费力把那亵衣拿掉,紧抿双唇把脸涨的通红,双手抵在他前头,嗓音有一线的走样:

    “您就是绑了我,我也要说。”

    成去非被她弄得顿时没了兴致,似笑非笑的:“我知道你满肚子诗礼文章,赐教吧。”

    “这里是您读书明理的地方,不是,”琬宁扯过被子掩住半张脸,“您平日独身在此,尚且庄重,如今有外人在……”

    她被他看得几乎抬不起头,话也说得极其混乱,一时脑中竟无多少义正言辞的东西来阐释,成去非听得心烦,拿起件小衣朝她脸上砸了过去:

    “《史记孔子世家》里头没告诉你圣人从何而来?又妨碍他成圣了么?”

    几句下来便说得她哑口无言,末了,成去非朝她投去一丝嗟呀嘲讽:“况且,小娘子这会说这个话不觉太晚了么?你还是外人么?”

    琬宁悄悄把小衣拿开,眉睫便垂了下去,细声道:“君子知其过,谢之以质。”

    成去非冷哼一声:“可惜小娘子不是君子,我更不是君子。”

    琬宁知道自己说不动他,遂捂紧了双眼,一想到还要做之前的事,从脚底烧到心尖,娇声嘀咕了一句:“那我听大公子的……”

    成去非上前摇了摇那小下巴,笑道:“我不知你折腾这一回做什么,我不敢要你这样的小娘子呢,动辄把圣人搬出来,我骨头轻,会被压死的。”

    说得琬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却立即收了回去,并不敢去瞧他,成去非已嫌她话稠,指腹压住她那红唇,恨道:“你这张嘴,话虽不多,但却知道怎么让人不痛快,不知道该是我指教你么?”

    琬宁以为他动了怒,怯怯抬眸瞥他一眼:“那,大公子要指教我什么?”

    成去非起身吹灭了烛台,继而欺上身来,低沉笑道:“我这就让你知道指教什么……”

    外头风声如晦,纵使**风月年年相似,每一场都是说散就散了。而留下的樽前赏花人,却薄情未改,亦春心不变。

    第125章

    入秋后,夜渐长, 昼渐短, 身子困乏, 官府当差的难免有些惫懒,更何况这些年,建康一旦入秋,那便冷得极快,早晚凉气侵骨, 更想赖在被子里起不了身。

    自初五起, 建康城数十座官仓当值的人,却没法子偷这个懒了。从城北到城南, 城西到城东, 天色微醺,十全街上静悄悄一片,还不曾开市,便有廷尉署的人手执火把,队列分明,整齐的脚步声踏过青石板路, 直朝官仓方向奔去。

    当值的不知发生何事, 被吵醒难免存了一肚子火气, 可一听说是廷尉署的人,立刻清醒不少,到嘴的话无论如何也得咽回去。

    等见到人群中走出的一俊秀年轻男子,这些人心底顿时明了, 这恐怕就是尚书令那位同门了。可什么事,能需要廷尉署这么大阵势?外人看了,还以为是来抓逃犯的呢!

    吴冷西披了件墨烟秋斗篷,因火把映着脸庞,眉睫投出一道深深的重影来,看着比平日多些凝重的神=韵。

    “守仓的是谁?”一旁的郑重扫视一圈,往前站了站。

    这边身形微胖的一个男子,慌忙出列俯首道:“正是小人。”

    郑重瞥他一眼:“把仓薄拿来。”

    这人一愣,仓薄那东西,平日上头几乎从不,廷尉署的人看仓薄做什么?心底虽有疑虑,却还是忙不迭寻了出来,对着那层浮灰一阵猛吹,完了又拿袖子拭了拭才递过去。

    郑重仔细翻了翻,看向吴冷西:“该记的都记得很清楚,只是查阅记录很少。”

    吴冷西颔首,郑重往四下瞧了瞧,冲手下人打了个手势:“进仓。”

    这人还算机灵,听郑重发了话,赶紧在前头引路,官仓里本漆烟一片,早有灵醒的给点上了灯,虽比不上白日,却也能瞧得差不多了。

    等粮仓打开,一人手执火炬,蹭蹭爬上那木架,靠近照了照,只见谷物高耸,扫视一圈便利索下来又爬上另一座,直到仓库内全部检验完,才向郑重回话:“大人,都是满的。”

    身旁人长吁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眼巴巴望着郑重,郑重抬首仔仔细细打量几圈,甩袖而出。

    “吴大人,粮仓满囤,一切都好。”郑重眼里似含笑意,吴冷西至始至终不发一言,只丢了个眼色,廷尉署便收队又浩浩荡荡往别处去了。

    官仓这行人目送队伍远去,呆若木鸡,跟做梦似的,廷尉署就来看看粮食?既然走了,正好还能睡个回笼觉,真不知搞什么名堂。

    很快,整个石头城皆知,廷尉署兴师动众,越俎代庖,查了一圈粮,却一无所获,京畿官仓满库,正是盛世光景。这事刚过,太极殿上便有人提议:

    今京师储备日渐丰盛,可适当增加官俸。

    听上去合情合理,如此看来,廷尉署这番动作,倒是好事。百官无异议,难得的是尚书令竟也默认,英奴便让人先拟旨,又命顾曙来核算每阶官员该增加多少官俸。

    如此看来,先前的官仓失窃也算告一段落,众人便也不再深究尚书令同门缘何这般行事,加上钟山帝陵修葺完毕,朝堂上下皆兴致勃勃恭贺今上去了。

    当晚,官仓当值的仍聚在一处喝酒赌钱,吵吵闹闹,好不快活。白日里廷尉署好一阵扫荡,平安无事,便都尽兴地胡闹,直到月落长河,夜深露水下来,众人才有说有笑散了,醉醺醺睡去。

    一阵微风过,廊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憧憧人影,躲在柱旁,十分警觉地看着四下,确定安全后,身影腾挪辗转一番,便进了内仓。

    漆烟一片,来人并不急着行动,而是顿了一会儿,待眼睛适应了些,才蹑手蹑脚往仓堆边上靠去。待摸到外面那一层,伸手自上而下,分别敲了一阵,这并不显著的声音差别,在夜深人静时方能听得出来。

    这人行事利落,每一处查完便走。照着此法,一夜竟把建康城几个最重要的官仓溜了一遍,趁夜色未尽,那一袭身影很快消失于道路尽头……

    郑重一路小跑进的廷尉署,见吴冷西正有条不紊处理着这两年的积案。他们这批人没进入廷尉府衙时,廷尉积案多达几千件,也不知这些年廷尉署这一众人到底干了些什么。不过仔细查了卷宗,很快就能发现蛛丝马迹,但凡和世家们有所牵连的案子,大都不了了之,某姓强买百姓田产,某姓宵禁时伤及百姓,某姓……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卷宗摞得高,吴冷西半个身子都挡在了后头,似乎并未察觉到郑重进来,郑重在门口立了半晌,直等他搁笔动了动身子,才见礼:“吴大人。”

    “郑大人不必多礼,”吴冷西向来对他客气,“怎么样?”

    郑重眼里一亮:“遣去的人回来了,大人真是料事如神,那粮仓果真有猫腻。”说完两人好一阵对视,吴冷西道:“不是我料事如神,而是之前我在会稽郡当差,曾遇过一件相似的案子,那案子虽不经我手,可多有耳闻,便知道些内里诡诈,”说着缓缓起了身,朝门口踱去,看了看外头明晃晃的太阳,“这日头底下,不知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事……”

    最后一句似是感慨,郑重若有所思跟着点头,“属下以为现在不能打草惊蛇,这个粮仓的案子,已经不是丢粮那么简单的事了。”

    “此案牵涉众多,我担心的是,就怕尚书令大人为难。”吴冷西反复踱着步子,“你可知我为何迟迟不问话那几个守仓的将领?一来,的确是因为这几人出身不低,问话有难度,二来,则是最要紧的……”

    吴冷西忽收了话,仰面凝神想了想,回首望向郑重:“当初官粮沉船的事,停了顾未明一年的职,如今怎样呢?”说罢眼里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冷,郑重皱眉道:“属下听闻他近日好像重新定品。”

    两人便又是一阵沉默。

    “郑大人,你准备下,分别问话这几个守仓的将领。”吴冷西话锋转的太快,郑重顿时响起段文昌那份供词来,面上仍犹犹豫豫的,吴冷西叹道:

    “我听尚书令大人说,今上已下旨让度支尚书顾大人重新核算各级官吏薪俸,尚书令大人的意思是,务必得赶在这之前,把证据弄齐了,”说着略有停顿,“师哥他,必须得一击成功,不给这些人回旋的余地。”

    既是称呼都唤了,想必这话也尽出自肺腑,郑重便上前一步:“这几个将领都是有头有脸的,能不能请得动都是个事,更别说让他们招供了,段文昌如今成了哑巴,光凭那份供词他们能认账?”

    “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缺口就在他们身上,他们一招,粮食的下落也就出来了,”吴冷西默默看了他半晌,“郑大人,怕是你我二人得豁出命来查此案了。”

    此话说得郑重心头一凛,一时五味杂陈,开口道:“您没来之前,也就是凤凰三年夏建康发了次洪灾,那蓄水的堤坝是花了大价修的,本该固若金汤,可还是决了口,淹了无数良田,灾民遍地,天灾变**,府库又调不出足够的粮食赈灾,尚书令曾有意把此事交付廷尉,可后来中途作罢,属下当时不解,如今才算明白,那已是尚书令容忍的底线,这官仓一案,说到底,洪涝一事才是其发端,段文昌也才敢口出狂言想往尚书令身上泼脏水,郑某肚子里没什么墨水,郑某也不懂尚书令的雄心壮志忧怀天下,可有一样,郑某却知道,历朝历代,老百姓吃饭都是头等大事,吃饱了不饿才是正理,那西北边关的将士更是,吃饱了才有力气跟那些胡人打仗,吴大人说豁出命来查这个案子,郑某愿奉陪到底!”

    他本家素贫乏,旅费无出,常于暇时做佣工,博资度活,亦有带经而锄的时候,受了几年辛苦,才得射策中式,补充掌故。后补调廷尉掾属,众人只说他未谙刀笔,意在蔑视,便拿他当贱役,替府衙看管牲畜,一次还置府中呈缴畜簿,正巧碰上众掾史为了驳案而莫展一筹,他当即问明原委,据经折狱,援笔属稿,为此一篇文字,竟又机缘巧合为先太傅成若敖所知,十分赞赏,待大将军事了,成去非为台阁长官,便把他提拔上来,津关沉船一案牛刀小试,甚有成效,亦深得尚书令信任。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这才是他行事准则。如今在官家当差,上可报天恩,下可酬小民,不怯不退,唯一能让他犹豫的便是担忧那段文昌的供词是否会让尚书令处境为难。

    吴冷西朝他投来赞许的目光:“郑大人你这话糙理不糙,段文昌此人,是读圣贤书读到邪路上去了,本末倒置,颠倒烟白,自以为精明处事,一颗心早烂在了半路,尚书令且为他唏嘘感慨,怕是他自己都不会想到这一层。”

    “你先准备提审这几人,带着尚书令的手谕,我去乌衣巷一趟。”吴冷西说完简单收拾一番,又换了常服朝乌衣巷去了。

    红月西沉,夜风已有丝凉意,吴冷西是骑驴来的,虽心是为公,可此身却要出入私邸,他便绝不肯用廷尉署的车驾。

    等到那熟悉的府门进入视线之后,他仰首看了片刻,心底泛起叹息:师哥合该开府治事,自能少些掣肘。前几日,韦公仙逝,虞仲素正式领大司徒一职,领军将军周将军在西北前线,将军府形同虚设,真正独立于朝廷之外的便只有司徒府了,吴冷西一时思绪万千,待一阵风过,才提步而上,叩了两声门。

    成府的一众家仆同他早已相熟,不用开口,便自觉先一路飞奔去回禀,再把他往书房里领。

    抬脚进去时,却见成去非正往手中物件上轻吹着气,定睛一看,原是一枚玉章已现雏形,他兀自纳罕师哥有这雅兴,亦有这技艺,不禁目带笑意看了几眼才道:

    “师哥。”

    “子炽,用过饭了么?”成去非拿起玉对着烛光打量一番,随即又重拾篆刀,瞥见他毕恭毕敬立在那,摆了下手示意他入座。

    “大人,”吴冷西犹疑了下,还是觉得如此称呼方合体,“上回检查官仓粮食,当时并未有何问题,下官不放心,又暗自派人夜里潜进去重验,发现多有怪异处,特来向大人回禀。”

    “嗯,”成去非虚应一声,手底不停,“你接着说。”

    “那粮仓并不是满的,相反,只表层堆了粮,剩下则是空的。”吴冷西一语方落,只见成去非手底一滞,目中寒光乍起,直直朝他投过来:

    “秋粮不是在你清查之前刚囤进去的么?”

    第126章

    今年气候还算稳定,江左各州郡的收成即便未达到丰收的程度, 但先收割的州郡已及时把该上交中枢粮仓的田租运到了石头城, 仓部郎负责诸仓文书账目出入, 阿灰则汇总到台阁,且由自己亲自过目,最终才归档。

    他记得十分清楚,这一批田租约计三百万石。

    “大人,正是今年第一批秋粮, ”吴冷西振了振衣袖。

    有一瞬的静寂, 成去非沉吟道:“你早就知道粮仓有问题?”

    吴冷西颔首:“下官在会稽时曾遇到类似事情,大约知道些内=幕, 这些粮仓下面其实铺架了层层木板, 只在最上头一层撒上谷物,造成满囤的假象。”

    “你确定?”成去非心底一阵恶寒,不觉放下了手中篆刀。

    “确定,而且,下官也已大致猜出那些发霉的粮食是什么来头了,姑妄说给大人听听, ”吴冷西清了清嗓音, 神色越发凝重起来, “往西北运的那批粮食,无外乎两条来路:其一,去年世家们私人庄园因贮存不善,加之阴雨连绵, 导致粮食发热生霉,恰逢您提出捐粮一事,自然是一举两得,一来响应了朝廷的号召,二来清理了那些他们本来就要毁掉的陈粮,不过即便如此,需要处理的坏粮依然很多,于是换走了后来官仓新进的粮食,段文昌的供词不止这层意思,他说诸如此类,以往有之,是惯例,下官想,是不是之前世家也曾暗地里从官仓置换掉自己的陈粮?”

    听起来简直天方夜谭,成去非皱眉道:“官仓的出入核验向来有专门的会计簿册,偷换粮食岂是那么简单的事?难道要把守仓的将领全部买通了不成?”

    吴冷西语调一紧:“倘是将领们沆瀣一气监守自盗呢?”

    听得成去非头皮发麻,半晌没了言语,良久才问:“其二呢?”

    “其二也是自其一来,郑重当日验粮时,发现粮食都是湿的,湿了的粮食这时进了仓,自然要发霉变坏,甚至是腐烂,这些粮食没法子公开销毁,却可以借西北粮草之名,往前线送……”说到这,吴冷西亦不寒而栗。

    成去非只觉惊骇异常,脑中一片空白,似乎在仔细思忖着吴冷西这番话里深意,终不能得,便森森望向他:“你说说粮食为何是湿的?”

    吴冷西垂首道:“既然粮仓满囤是假象,只能纳粮入水以充重量。下官以为各路转运司怕是没这个胆子,粮食应是到了石头城才出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