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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节
    下一秒,空间压缩,她已站在了男孩对面,低头望着他。

    “你好。”楚環微微笑。

    男孩仰头,把手里的冰淇淋递给楚環。那是个巴伦果酥皮的香柠冰淇淋,浇着巧克力酱。楚環记得,有个人最喜欢这个口味。

    接过冰淇淋的一瞬间,楚環听到男孩用稚嫩的童音说:“时间快不够了。”

    她猛地看向男孩。

    空间再度扭曲,男孩和她飞速拉开距离,嘴唇翕动,声音在楚環耳边响起。

    “我等着你……”

    空间场运转停止。楚環被弹了出来,手还虚虚握着,指尖残留着凉意,仿佛冰淇淋还在手中。她浑身冒了一层细汗,急促喘息。

    “做得不错。”邵秋音含着欣慰的声音传来,“恭喜你过了第七关!”

    第55章 向导训练-8

    教官办公室里, 楚環和邵秋音对坐在窗边的。白瓷红茶, 水汽袅袅,轻薄透明的阳光落在皮肤上, 带来微微灼热。

    “我在中央军校工作已经快三十年了。”邵秋音取出橱窗里的多维电子相册,递给楚環,“我一直从事向导培训, 在中央军校里已经带过六届学生了。光是为端王带的特培生, 就有三百多个。”

    相册里,是各届向导特训生训练和日常的动态相片和视频。邵秋音的身影在这群笑颜如花的青春少年之中并不显眼,但身上那一股温润却浑厚的气却有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她的容貌随着相片里时间的推移在缓缓老去, 但是一直那种把持全场的掌控感却是与日俱增。

    “您肯定深得端王信任。”楚環说。

    “端王是个值得效忠的对象。”邵秋音微笑,“他是真正心怀国家的人。睿智,自制,冷静, 并且有野心。你会喜欢和有野心的人合作……”

    “因为他们做事会全力以赴。”楚環说。

    邵秋音点头,笑意加深,“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楚環斟酌了片刻, 说:“我的训练,是不是和他们的不大一样了?”

    邵秋音抿了一口茶, 并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军衔是大校。”她说,“我主要是在为军队培训向导。当然, 军队的向导也分前线和后勤。向导们可以自愿选择。而你是一个非常有天分的孩子,小环。我和端王讨论过你的事。你每次提升,他都知道, 也非常替你高兴。我们都希望你能在一个最好的平台上,接受挑战,发挥你最大的潜力。”

    “我明白。”楚環平静地说,“事实上,我很愿意去前线。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小时候没少读类似的诗词,一心想着巾帼不让须眉,汗血洒疆场。只是,国家培养了这么多人才,却是要消耗在对外侵略的战争中吗?”

    邵秋音为楚環添了茶,慢悠悠地放下茶壶,说:“与人合作,也最怕对方没有志气,或者没有底线。在你这个年纪,你真算得上少年早熟,很令我刮目相看。然而,何为侵略?大周建国至今一千两百多年,几十个诸侯国互相吞并成了四大国。哪一场战役不是师出有名的?”

    “但是如今局势同过去已有很大不同。”楚環冷静道,“四国实在不该继续在互相侵吞、倾轧。而是应该联手防御,一致对外。波提亚国之前突然入侵之事,已经给诸国敲醒了警钟。”

    “确实,蚌鹤相争,渔翁得利。最近几日确实有些类似的言论流行。”邵秋音含笑,“而波提亚帝国的单方虫洞更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恐慌。可是你觉得,一味的防守,就能够永久守护家园吗?”

    “当然不!”楚環说,“如果是对战波提亚,我会服从国家的号召,无条件献出我的一切。”

    邵秋音说:“优胜劣汰,是亘古不变的大自然规律。疾病淘汰弱小的生命,战争淘汰弱小的国家。波提亚自然要提防,但是光是因为能源争夺,四国之间的战争就不可能停歇。华国不想被淘汰,就要拼命自强。你好好想一想。战争面前,可有慈悲容身之处?”

    楚環沉默着。战场无慈悲,这是常理。她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司徒启明这人,爱她时百般温柔、万般浓情,但是感情一变,立刻翻脸不认人。可见此人终究还是感情凉薄之人。这样的人,又久居高位,自觉举国人才皆为自己所用。不能用的也不会留着成为隐患。

    “你有这个想法,不要有负担。”邵秋音敏锐地捕捉到了楚環眼底含蓄的警惕,“其实军人有反战情绪非常正常。尤其是你们这些和平年代出生的孩子,都对战争都抱有敌意和恐慌。你才刚刚开始训练,还没有适应自己的力量,和自己的这个身份。但是你要知道,国家养育了你,现在也在倾尽全力培养你,还会给你提供一个最好的发挥自我价值的平台。你想得到一切,只要你为国效劳,你都会能够如愿以偿。”

    短短一番话,饱含着安抚、关切,威胁和许诺,唱念做打一条龙,娴熟又饱含真情。就算楚環是个三十多岁久经沙场的女将,听完了都不仅生出赞同感。更何况那些才十八九岁的天真少年?

    “我会服从国家的征召的。”楚環平静而顺从,“教官您放心。”

    邵秋音满意地点了点头,“别怕。就算明天开战,也远远轮不到你们这些孩子上战场。现在让我们言归正传。关于你的训练,是的,我们做出了调整。你如今的数据和小组其他成员已经有了较大的差距。从下一次训练起,你不用再做感知强化训练,而改成操控训练。”

    “我现在已经足够了吗?”楚環配合着自己如今的年纪,露出了欢快的兴奋笑容。

    “你已经是a-9了。”邵秋音微笑着说,“马上就要升上a+了,深度也已快到300。你的升级速度是呈几何倍数增长的,尤其超纲的训练对你的提升有极大的帮助。你自己也喜欢挑战,不是吗?”

    “是。”楚環不住点头,“我会积极配合的,邵教官。”

    邵秋音又问:“还要再加点茶吗?”

    “不用了。”楚環识趣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您忙。”

    关门声落下,邵秋音感受着少女蓬勃的生命之光远去。她靠进沙发里,悠远的目光投向窗外碧蓝如洗的万里晴空。

    “是下官,端王殿下……是的,我刚刚和她谈过了。您真有真知灼见!是的,这孩子看似恭顺,其实骨子里一定相当桀骜不羁,生有反骨。”

    邵秋音的笑意里蕴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冷意,“……是啊,若能被驯服,我们必然会得一员大将。若驯服不了……是吗?可是这样一来不就……我知道了。您放心。我是不会干涉的……”

    她望着楚環那个剩了小半茶的茶杯,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殿下这真是一着好棋……是啊!没有您驯服不了的鹰……”

    ***

    侍卫打开门,蒙昭平快步而入。

    宽敞的会议室里,巨大的全息星域图悬浮在空中,战舰穿梭其中,反复模拟着虫洞打开和军舰入侵时的情景。楚渊神色冷肃,正和数名军政高官在低声讨论着。

    蒙昭平站在旁边,朝楚渊递去一个含蓄的眼神。楚渊眉头轻皱,叮嘱了军官几句,走了过来。

    “说吧。”楚渊简短道。蒙昭平看得出来,他情绪十分不好。

    “是朱雀。”蒙昭平深色有些难言的怪异,“它有些异常。”

    楚渊的眉头不禁愈发纠缠,“它又入侵了哪里?”

    “这次情况不同。”蒙昭平说,“它波值突然增加,似乎从网络上获取了什么重要信息,触发了它的一条隐藏指令,让它加快了运算速度。分析处的人说,如果用人来比喻,它现在情绪非常焦躁和急切。”

    “分析处的人说的?”楚渊冷声道,“一台没有安装感情模式的机甲,它怎么会焦躁和急切?它造成了什么损伤?”

    “目前还没有。”蒙昭平说,“但是技术部的人说它开始尝试链接王室网络,被他们即时阻断了。我们觉得……”

    “你们觉得它想联络我。”楚渊思索着。

    “是……”蒙昭平道,“您如果能拨冗……”

    楚渊转头将目光投向一块全息影像。这块影像里正在播放波提亚军舰的拆解分析,并且详细解析它的变型和仿生原理。机甲变型成昆虫时喷射的蚀金酸液也被分析出了成份,是一种由稀有食金属昆虫的液体提炼物。

    “那只是他们一艘可以随意放弃的单人操作小机甲。”楚渊低声说,“装备的多功能性却等同于我们的c级机甲。而且波提亚这几百年里在昆虫的培育和繁殖上显然颇有心得。”

    然而让人始终不理解的事。他们大费周章,为什么只是为了洗劫一个小星球,抢夺一些向导?

    遮人耳目,声东击西似乎是最有可能的结论。而他们的最终目标又是哪里?同波提亚比邻的苍国和楚国此刻已风声鹤唳,边境星域高度戒严。离廿年之约到期还有一个多月,可是对于这两国来说,和平时期已提前结束。

    已经封闭的陈列馆内,树根一般的神经纤维已经爬满了所有的墙壁和地面,一眼望去就简直像个活生生的盘丝洞,仿佛随时都能爬出一只大蜘蛛来。

    而白光不再沿着各自的路径流动,而是集体随着节拍闪烁,整个空间忽亮忽暗,像摇滚演唱会的现场灯光。金属蛋静置在这个巢穴的中央,岿然不动。

    楚渊回国后次日就来看过朱雀,瞪着它看了半晌,试着问话也没有得到回应,只得由它继续保持原状。这是楚環造出来的机甲,只有楚環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楚渊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抬脚走了进去。神经纤维忽然白光大炽,仿佛被惊动了的蛰伏的虫子,剧烈蠕动起来!

    “殿下!”蒙昭平疾呼。他身边的侍卫长立刻举起了蚀金液枪。

    而随着楚渊的脚留下,神经纤维挪动,让开了一块地给他落脚。楚渊一步步前行,神经纤维成片的退开,犹如对王者臣服,并没有攻击的意图。

    蒙昭平松了一口气。之前技术人员想要检查朱雀,可没少被这些粗壮的神经纤维抽。

    楚渊走到朱雀前,冷漠地注视着这颗诡异的金属蛋,开了口。

    “你一直不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理解你对環儿的忠诚。但是你要搞清楚状况。她死前把你给了我。我才是你的主人。而我对你的忍耐是有限的!现在,告诉我你要做什么?否则,我会让你什么都做不成!”

    急促闪烁的白光忽而停止,片刻后,才又低低地重新亮起。光点极速流动,如湍急的溪流。

    墙上一块展览显示板忽然开机。屏幕闪烁,纷乱的影像掠过,音频破碎,间隔着雪花和意义不明的代码。

    楚渊缓缓转头。杂乱的闪光照亮他阴雨冷峻的面孔。

    画面忽然定格,播放起了一个古老的电视剧。身穿不知道哪个年代古装的男人用低沉悲痛的语气道:“人,是不会死而复生的。”

    楚渊瞳孔猛地收缩。

    画面又一转,一个谈话节目里的女嘉宾含泪激动:“我要找到她!我知道。我能感受到。她回来了!”

    楚渊如中咒般定格,抽了一口凉气。

    紧接着出现记录片的片段。流水线的生产车间,一个个零部件被加工出来,由机械手柄组装,拼凑成了一台台机甲。屏幕下方的标题写着《机甲之父们》

    画外音里,“他相信每一台机甲都有一个灵魂。他要给这些灵魂制造最强大的容器,让它们成为新的生命体……每台出场的机甲,就是个新生儿。它们或许承载有古战场上的灵魂,为了不懈的战斗,换了钢铁躯壳,重返人间。”

    画面再闪。人群黑压压的广场上,已近暮年的楚太宗头发花白,一身笔挺军装,佩戴着王室宝徽,站在露台上发表演讲。他低沉浑厚的声音传遍集满十万人的大广场的每个角落。

    “我们楚国人民都是凤凰的后代!我们会不停地浴火重生!我们以钢铁为骨,以泥土为躯,以火为魂,不屈不挠,坚毅勇猛。现在已到了举国生死存亡之际,我们每一个楚国人民都要坚信,母星的古战神会重返人间。她与我们同在!”

    民众欢呼如雷动,群情激昂。

    画面再晃过,这次出现的竟然是楚環本人的影像。

    楚渊胸膛剧烈起伏,双目死死盯住屏幕。

    那是楚環当年率军出征时,在战地上接受媒体采访时的简短小视频。背景里的窗外是边境星球荒凉的褐黄色戈壁,天空呈现灰紫色。而楚環的面容是洁白温润的,就是有些疲惫,带着血丝的双眼却透着温润而明亮的光。

    “能为祖国牺牲是我的荣耀。”楚環望着镜头后的记者,平静微笑,“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我受楚国百姓奉养长大,现在国家有难,百姓受苦,就到了我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刻。”

    “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守护这片天地。”她望向窗外的荒原的严重含着不可诉说的柔情,“哪怕战死,我的灵魂也会回来,继续履行我的责任。我要守护我爱的人。”

    楚環朝镜头莞尔,

    屏幕闪灭。

    楚渊急促呼吸,双手在细细地颤抖着,双目灼热。

    神经纤维的光电又开始闪动,所有的光芒就像潮水一般,自四面八方向金属蛋涌而去,全部汇入了朱雀体内。地面上的神经纤维飞快地枯萎、断裂,被楚渊的鞋子轻轻一碰,就化做了细不可辨的齑粉。

    楚渊踏着这些神经纤维,快步走向朱雀,脚下一路尘烟飞散。

    所有光芒都没入蛋中。金属蛋上的鳞片忽而全部张开,淡金色的光芒自每一片鳞片里透出来。就在楚渊震惊的视线下,鳞片自顶部向下依次合并,退开,仿若莲花绽放,露出里面的一团莹蓝光球。

    片刻后,鳞片呈花瓣状汇集在了底部。中心的光球光芒渐弱,里面的物体终于展露真容。

    那是一根机甲核心条!

    楚渊感到心狂烈跳动起来,震荡着耳膜。

    这是本来应该在朱雀主机身上,跟着楚環一起毁在大元宫地宫里的核心条。它竟然在分机里,一藏就是二十年,竟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楚渊的手细微的颤抖着,将核心条从金属底座之中抽了出来。

    光芒仿佛生命离去般熄灭,金属底座失去了光泽。细微的风拂过,最后剩余的这一点点金属花化作星尘般的粉末。至此,整个朱雀,只剩下楚渊手中的那一根核心条了。

    超晶材质的核心条几乎通体透明,散发着淡蓝荧光,其中纤维导线有序分部,折射着细碎的银色金属光泽。楚渊低头注视片刻,将之紧紧握在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得好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