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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医生说楚渊这情况,恐怕支撑不到丹阳的药送到。祖母于绝望之中想到了我。

    一直被隔离在别院的我被带回了主宅。父亲被祖母找了个事支开,我担当起了照顾病中兄长的职责。我给他擦汗,量体温,喂药,念故事书。他苍白虚弱,一直沉睡。而后我疲惫不堪,爬上床,挨着他睡着了。

    次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醒来,看到楚渊也在看着我。他双目清亮,恢复了神采,并且对我微笑。

    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楚渊神奇地痊愈,而我却病倒了。同样的浑身疼痛,黏膜出血,高烧昏迷。

    我偶尔醒来,听见父亲和祖母在吵架。而楚渊总是守在我床边,双目通红,在哭。

    不过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坏。特效药赶在我咽气前送到了,救了我一条小命。我卧床休息了一个月,还得到了可以堆满一大间屋子的昂贵礼物,包括一匹洹州特产而相当稀有的可以凫水的麒麟鹿。楚璇羡慕死我了。

    从那以后,我能感觉到楚渊和祖母的关系有些微妙的变化,而他对我愈发亲密。楚渊从来没耐心陪楚璇扮家家玩,却不论去哪里都把我带在身边。暑假里他甚至除了球队活动,其余时间都陪着我到处游玩。我就是那个时候跟着他学会了冲浪。

    我觉得他有意不让我多和祖母接触,免得我再受她的影响。而祖母对我的批命一说愈发迷信,也很乐意我们兄妹俩形影不离。她专心栽培楚渊,顺带也栽培了我。她将沈家积累数百代的军事知识灌输给我们,给我们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和楚渊一直维持那种形影不离的亲密状态很多年,直到长辈们觉得我们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于是我只身去朝歌念大学,而楚渊也很快结婚生子,听从长辈的安排,娶了一个沈家的女孩儿。

    祖母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在被废了十六年后,王位重新回到我们这一房的手中。祖母终于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终极封号:沈太后。

    退位的祖父和徐太后被送到‘永乐宫’去‘安度晚年’。那是一颗人造卫星,直径只有一千公里,重力和丹阳星无异。上面的人造景色优美,宫阙精致,各种设施一应俱全,唯独交通不大方便。

    祖母就是要这一对背叛她、带给她人生最大的坎坷和痛苦的男女,如嫦娥吴刚一样天天从自家窗户上眺望繁荣热闹的人间,却再也不能回来!

    那时,佳肴美酒犹如穿肠毒药,山水宫阙就是铁栏寒窗。

    而这还不算完。

    我在朝歌念大二的时候,突然听说徐太后‘误食’了含有哨向阻断剂的食物,又因通讯问题,耽搁了四天,丹阳的药才送到。

    为时已晚,徐太后和祖父已经解了契,再无那种美妙的灵魂共鸣和默契。徐太后还因此精神网多处崩塌,直接失感,又患上了严重的失狂症和精神分裂。

    祖母说徐氏和祖父恩爱,不忍拆散两人,硬生生让他们三人这样在永乐宫上又生活了三年。听说这三年里,徐太后多次自杀,但是都被救了回来。祖父疲于照顾徐氏,也患上了抑郁症。

    后来还是父亲看不下去,让徐氏所出的一个远嫁的公主把徐太后接走了。徐太后于七年后病逝。祖父闻讯大哭一场,之后彻底消沉。父亲要接他回丹阳,他也拒绝了,成日在宫里给徐氏刻木像。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爱徐氏。不论是不是哨向,有没有精神结契,他们的爱是不掺假的。‘楚王深情’这传说再次得到验证,让祖母赢得也不大痛快。

    从那以后,祖母夜里自窗户望向“永乐宫”的时候,心里回忆的,是几十年憋屈怨苦的生活,还是婚姻头几年里夫妻举案齐眉的日子?

    这桩事和我的出身一样,都算是楚王室里一桩丑闻,所以鲜少有人议论。

    很多年后,我离婚回到丹阳,担任楚渊的私人机甲师。他没事会带几个禁卫跑到我的工作车间,和我一起修机甲,当作解压。我们在一次闲聊中谈到了徐太后。

    楚渊说,他和父亲当时都是知情的,却是默许了祖母报复。原来楚渊的生母郭夫人和父亲之所以会被拆散,是因为郭夫人曾和徐氏私下有过几次不愉快,被徐氏记恨。徐氏朝祖父进言,说尽了郭夫人坏话。祖父舍不得儿子,只有把儿媳给摘掉了。

    ‘她把你的药耽搁了四天。’楚渊冷静地说,‘所以我也只耽搁她四天,不多不少。我不欺负女人。’

    我当时忍不住问:‘你还会为我做什么事?’

    ‘任何事。’楚渊这样回答我。

    我想,我就是那时候发觉自己早已爱上了他。”

    ——《逐光——楚環日记》

    ***

    利刃如闪电,劈开了骨骼和肌肉,野兽庞大如山的身躯轰然倒塌。

    黑发少女后掠躲开飞溅的腥血,胸膛急促起伏,大口喘气,用力过度的双臂在细细颤抖。

    向导的身躯终究只是普通人,体能和力度都有个上限。楚環进入空间场才两个小时,高强度的跋涉和打斗就耗尽了她大半的体力。而她为了将数量有限的弹药用在最关键的时刻,目前都还一直尽量使用冷兵器作战。

    在这样下去,拖着一个累赘,如期抵达营地真的有些困难。

    是的,累赘。

    哪怕这人是她最亲爱的哥哥,她此刻也都无比地嫌弃他,简直恨不能用刀柄敲晕了找个坑丢进去。

    “bravo!”楚渊笑眯眯地鼓着掌。他正坐在不远处满是青苔的树根上,衣衫干干净净,悠闲地就像是来春游野餐似的。

    楚環看了他一眼,猛地将一把飞刀投掷过去。锋利的飞刀擦着楚渊的耳边掠过,钉在树根上。一块树皮用力扭动片刻,垂了下来。

    “枯叶蝮蛇。”楚渊拔出匕首,还给楚環,“肉质鲜美,一毫克的毒液可以在五秒钟内放倒一猛犸熊。决定了,这是我们今天的午餐。”

    “您可以换个安全一点的地点观战和科普吗,殿下?”楚環一脸污血混着汗水,筋疲力尽。

    “你的反应速度非常快。”楚渊很慷慨地夸奖,“慢个两秒,也许我的脖子上就多了两个洞。”

    楚環脑补了一下楚渊中毒后脸肿如猪头的样子,居然还有点期待!

    可见人类的爱果真是有条件的。最好是吃饱喝足了坐在鲜花似锦的地方才有心情谈情说爱。荒山野岭异兽出没之处,谁也不清楚自己下一秒会横尸何处,哪怕对着前世恋人俊美的脸也是愁容满面。

    “如果您能多警惕一点,我将不胜感激,殿下!”楚環咬牙切齿。

    “但是确保我的安全可是你的职责,楚小姐。”楚渊背起了疫苗保温箱,大步朝前走,“而救援对象的愉悦度也是要计入评分标准的。”

    “原始森林里的生死逃亡还能有什么愉悦度呀!”楚環抓狂,追了过去,“难道要我一边护送您,一边给您说相声吗?”

    “我比较喜欢听歌。”楚渊说。

    “您还嫌听到我们动静的变异兽不够多吗?”楚環简直被他折磨得没脾气了。

    “好吧。”楚渊有些失望地叹气,“不能满足救援对象的一项要求,是要扣分的。”

    “正常的虚拟人也根本不会提出这么变态的要求好吗?”楚環简直想用电磁鞭把这男人抽一顿,“请不要因为您是太子就修改训练规则,殿下!拜托严肃对待一下这个任务。或者您可以找别的不急切需要冲阶的向导来玩这个游戏!”

    楚渊好整以暇地欣赏着楚環怒火冲天的模样。

    真是,学得几乎一模一样!

    “怎么?”楚環警觉。

    “没什么。”楚渊错开视线,“继续赶路吧。你刚才不是说,我们必须在中午的时候到达河边的吗?”

    楚環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提刀开路,楚渊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

    且不论楚太子殿下是不是来游玩的,但至少他非常尽忠职守地扮演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科学家。他只肯负责背疫苗保温箱,走路从来不看周围环境,任由比他年轻几十岁的少女在前面披荆斩棘,应战各种前赴后继的变异生物,而且还有点话痨。

    楚環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你哥今年五十好几了,你才十八。你和一个老头儿计较个什么?

    迦楼罗对楚渊非常好奇,几乎一直绕着他飞来飞去,还时不时停歇在他肩头。楚渊似乎还残留了一点哨兵的敏锐,时而微微侧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但是他感觉得出对方没有恶意,几次之后就不再在意了。

    楚環忙前忙后,甚至还得帮着楚渊翻过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各种路障。这一点,楚渊倒不是倚老卖老。他当年的重伤后遗症似乎一直没有痊愈,腿脚不便。楚環只是想不通他都这样了还要进空间场来凑热闹,真是童心未泯么?

    “我有个疑问,殿下。”

    “我允许你提问。”楚渊傲慢地回答。

    楚環咬着牙,使劲把楚渊从沟底拽了上来,气喘吁吁。

    “您上次说,只有我再度表现惊艳,我们才会再见面。那么现在,我可以默认我的表现引起了你的注意了?”

    “今天只是凑巧。”楚渊拍着身上的泥土,从容地回答,“不过你确实带给了我更多的惊喜。如果我这次没出现,你打算怎么引起我的注意?”

    “校庆的机甲游战总决赛。”楚環砍断了一株伸着触须想要捕食的变异灌木,“听说你是颁奖嘉宾。”

    “你的消息很灵通。”楚渊玩味笑着,“然后呢?”

    “然后,按照传统,我会向你提一个要求。而你必须答应我。”

    楚渊觉得更有趣了,“我也担任过中央军校的机甲游战队队长,如果传统没有变,只有队长才有向颁奖嘉宾提出要求的资格。”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楚環有些小得意,“我都能让您屈尊降贵亲自进空间场,那么代表球队向颁奖嘉宾提要求,不会比前者更难。”

    “很高兴看到现在的年轻人对自己这么有自信。”楚渊呵呵,“但是我进来是为了亲自测试系统的。”

    “你说啥就是啥咯。”楚環砍断一根拦腰挡住去路的枯树干。

    “您。”楚渊很鸡婆地纠正,“年轻人,对长辈要用敬语!”

    楚環:“…………”

    作者有话要说:  楚渊:哎呀,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了~~~~

    楚環:你就继续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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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母星印记-2

    这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让楚環好半天都还处于摸不着头脑的状态。

    相认, 还是不相认呢?

    所有的训练都有教官实时监控和摄影。尤其是有重要的大人物进场, 此刻总控室里必然布满了高度紧张的眼睛。他们在里面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动作, 都会被如实记录下来。

    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况且,认回去了,继续做他的妹妹, 一辈子兄友妹恭么?

    她不稀罕公主的头衔, 也并贪恋任何特权。回不回去对她意义不大。

    楚環突然想起自己上辈子也曾有一次不想做楚家的女儿。

    她都不记得是为什么事和楚渊争吵了起来。楚渊气得喷火,吼道,你是我妹妹, 你就要服我管教。楚環一边拿书本砸他,一边哭叫:“我才不要做你妹妹。我是个杂种,我本来就不是你妹妹!”

    父亲听到兄妹俩吵架,匆匆过来, 正巧撞见这一幕。

    楚環记得自己当时吓得浑身冒冷汗,背脊一阵阵发麻。虽然父亲和兄长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们失望的眼神却是永久地烙在了楚環的记忆里。

    而她当时受到的惩罚也很严厉。本来已决定考取丹阳首都科技大学的她被送去了朝歌, 成了她根本就没有报考的中央军事学院的新生。

    此后,她成了一只候鸟, 每年才回一次丹阳,过完年就又回朝歌。不停地读书, 升学,渐渐成为了楚家的边缘人。直到楚璇以自杀威胁不肯嫁李承钦,楚環才被祖母急匆匆招回了丹阳……

    楚環上辈子一直没有勇气, 到死都没有说出那句话。就怕说了,又要被赶出家门去流浪。

    没爱人不算惨,世上多的是孤单的人。可是没家的人那就太可怜了。

    重生替她解决了最大的烦恼。她没有了退路,孑然一身,可以放手去争夺。就像她对李凤笙说的那样,她想换个身份重新和楚渊认识,以另外一种关系开始。

    她能死而复生,可见这世上并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奇迹也许就在前方等着她。

    “快到森林边界了。”楚渊忽然举目四望,“空气新鲜了很多。”

    “我也感受到了。”楚環说,“风从前方来的,我们的方向没有走错。”

    “你现在精神网能铺展多远?”

    “两百米。”楚環回答,但是没有提到自己的精神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