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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陈致奇怪地问:“有黑甲兵护送你,你要保命的手段做什么?”

    姜移说:“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陈致点头表示有道理。

    姜移喜滋滋地伸手。

    陈致说:“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有保命的手段自然是留下来给自己用了。”

    姜移走后,陈致以为自己会因为少了个聊友而空虚寂寞一阵,后来发现想得完全多余。崔嫣体内妖丹反噬的现象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严重,少了顾忌的他,时不时半夜起来推醒自己,提出各种各样的古怪要求,美其名曰“转移对痛苦的注意力”。

    陈致觉得,他转移的不是注意力,而是痛苦。虽然是神仙,但习惯睡觉的他夜不成眠之后,不得不用白天补眠,有时候在议政殿里坐着坐着,呼噜声就起来了。

    凡事两面,有利有弊,好处是他成了举朝公认的“扶不起的阿斗”,再也没有暗戳戳地暗示他保住皇位了。

    倒是崔嫣,无论晚上怎么折腾,白天永远神采奕奕,风度翩翩,各种事务处理得得心应手。不知是童芝林家走水的事引发了陈朝旧臣们的联想,还是阴山公遇袭未亡的事敲响了他们的警钟,按崔嫣来说,流动在京城底下的暗潮已经消停了许多。

    修建天坛的事情也进行得如火如荼。不止是旧臣们被迫分出了不少私兵,黑甲兵也投入了不少人手,陈致跟着崔嫣去看过几次,除了汉白玉看起来比起以前白了一丢丢之外,真没看出修葺了哪儿。

    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此时的京城,倒有几分太平盛世的景象,但是,随着高德来阵亡、前线失利的消息传来,众人终于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乱世尚未结束。

    说到上一次朝议,还是崔嫣攻入京城,一群老臣被杨仲举硬召进皇宫的时候。算算时间,都快两个月了。

    虽然过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是那天幸存下来的人,依旧闻“朝”色变,以至于他们身边的人平时说话都要顾忌。不止“朝向”必须说“方向”,连“嘲弄”“潮湿”“吵吵嚷嚷”都不许说,若是南方来的官员,连“草”“曹”也忌讳了,可苦了一些姓曹的大人,平日连“曹某”都不能说。

    只是到了上朝的点儿,黑甲兵就在门口等着,不去上朝也行,那就下狱。

    上朝这事儿不仅官员苦,皇帝也苦。

    陈致觉得闭眼前还在给崔嫣说故事,闭上眼就听到崔嫣催他上朝了。他抱着被子,语重心长地说:“崔爱卿啊,当年杨仲举在的时候,还是给我睡觉的。”

    崔嫣说:“他自然不能与我比。”

    不能比的是脸皮吧!

    陈致滚进被窝里装死。

    崔嫣拿起龙袍,笑眯眯地凑过去:“让草民给陛下更衣。”

    陈致从被窝里钻出半个脑袋:“朕封你为摄政王,总领一切事务!”

    “遵旨。”

    ……

    没多久,皇帝就被新上任的摄政王给总领去上朝了。

    两个月没来太和殿,陈致觉得光线都黯淡了很多,果然起得太早。

    他愁眉苦脸地登上皇座,让两旁观察他脸色的大臣们越发惶恐不安,生怕过一会儿西南王就要冲进来杀人。

    宫人都被遣散了,自然没人扯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陈致非常接地气地亲口问了。

    兵部尚书立刻将前线失利的消息说了。

    “高将军战死!西南王已经杀到了太行山!·”

    举朝哗然。

    陈致道:“张将军呢?”

    兵部尚书看向坐在陈致身侧的崔嫣。

    崔嫣说:“二哥正向京城撤军。”

    “报!”

    外头响起一阵长而嘹亮的报告声。

    陈致将人宣进来,才知道又有一份战报到了。

    崔嫣让人送上来,看了两眼,嗤笑一声,丢给陈致。陈致接过来一看,脸立刻黑了,阴沉沉地看着站下面的臣子。

    旧臣们被看得焦虑不安,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要跪下去了。

    陈致见崔嫣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张将军来信,说朝内有奸细,将军报泄漏了出去。”

    “啊?!”

    朝臣们面面相觑,想要跪下说不是自己,又怕被以为做贼心虚,尤其是兵部、户部这样官职敏感的臣子,吓得脸都白了。

    有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出列说:“张将军前线失利,心情难免焦虑暴躁,或有误解。”

    其他旧臣纷纷附和。

    陈致观察以军师为首的崔嫣手下,个个缄默不语。他吃不准崔嫣的意思,只好说:“是非曲直,总能查清楚的。”

    崔嫣说:“陛下说的是,这件事就交给我来查吧。”

    旧臣们身体抖得厉害。这时候也忘了往日是怎么看不起陈致的,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他,希望他能出言拒绝。

    陈致身体微侧,低声问崔嫣:“你准备怎么查?”

    崔嫣笑了笑,也轻声地回答:“张权的话,有七成的可能是推诿责任。不过大战将至,不容有失,我们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控制住京城。”

    陈致恍然地点点头,朗声道:“既然崔卿请命,无有不允的道理。”

    旧臣表面不敢表露,内心已经将上面那对眉来眼去的狗男男骂得狗血淋头。

    下朝之后,崔嫣就去了兵部,陈致无所事事,想着要不要借机会上天看看,就收到阴山公的求见。自那日将话说开之后,两人便不曾再见。阴山公送过几个镇纸过来,算是完成许诺,话却一句没带。此时进宫,只怕与今日朝议有关。

    陈致想了想,还是将人宣了进来。

    多日未见,阴山公竟消瘦了些许,白白胖胖的脸上出现了细细的眼纹。

    陈致说:“郡公身体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夫人让我每日少吃一些。我就是饿的,旁的倒没什么。”

    “为何每日少吃一些?”

    阴山公说:“陛下恕我夫人无知之罪,我才敢讲。”

    “恕了,你说。”

    “夫人说,京城的城门是豆腐渣做的,还不知道来来去去多少人,少不得以后就要挨饿奔波,我今日少吃些,以后也能适应些。”

    陈致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尊夫人真是……深谋远虑。不过,多虑了。有崔天师在,京城安稳得很。”

    阴山公说:“朝廷安稳,京城方才安稳。”

    “郡公是指崔天师调查内奸之事?”

    “调查内奸固然刻不容缓,但兴师动众未免打草惊蛇。”

    “那阴山公以为如何?”

    “暗中调查方为上策。”

    “那就交给郡公了。”

    阴山公呆滞地看着他。

    “你与天师一明一暗,岂非事半功倍?而且,若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也可告诉我呀。”陈致想通了那日的千古难题。两臣择主而事,忠臣辅佐明君,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既然自己当不了皇帝,就将他留给要当皇帝的人。

    阴山公没领实差,而他没有实权,本来很难给他安插一个职位,让他大显身手,时下却是个机会。他若是这次与崔嫣配合默契,说不定就会被提携重用。

    阴山公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也就领了这个差事。

    陈致怕他口说无凭,还给他写了一张圣旨。

    阴山公看着一沓盖了章的空白圣旨:“这是……”

    “崔嫣用起来方便。”

    “……”

    崔嫣的调查进行了三日,阴山公便告了三日的状。

    不过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伤和气,阴山公也没有真的要讨公道,只是时不时地向他报个信,说明自己在干活。

    直到第五日,刚平静了一会儿的气氛又打破了——

    张权回来了。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近十万的人马,回来时竟连两千都不到,损失之大,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按理说,败军之将,不问罪已是法外施恩,但张权身份特殊,他的兵马又是自带的,在安抚人心的时刻,自然不能做的太忘恩负义。

    他抵达那日,陈致和崔嫣亲自出城迎接。

    杀出血路逃回来的两千人马看上去犹如难民一般,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张权坐在马上,眼眶深陷,嘴唇干涩,与出征前的意气风发,相差何止万里。看到迎接的仪仗,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按捺住羞愧内疚的心情,翻身下马。

    “败将参见陛下!”

    陈致蓦然心酸,一个跨步扶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回来就好。”

    张权的脸原本还僵着,听到此话,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淌下泪来:“大哥,高将军他……战死了。”

    陈致说:“高将军壮烈成仁,我与天下百姓都会铭记他的恩义。”

    崔嫣从旁伸出手来,不着痕迹地分开两人,对张权说:“我已在宫中设宴,为二哥洗尘。”

    张权尴尬地说:“二哥惭愧啊!”

    崔嫣安慰了他一番,才将人哄了进去。

    第23章 前世之债(三)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吃得最煎熬的接风宴了。

    与会人员个个如丧考妣, 垂头丧气, 被洗尘的那个全程自灌酒, 人家那儿刚上菜,他这儿酒坛已经空了仨。陈致也没工夫管他,自己的手被崔嫣摩挲着快掉了两层皮, 正拼命地抢回来。

    两人的桌子被崔嫣挪得极近,但小动作频频,还是招人眼球。

    “你够了。”他咬牙威胁。

    崔嫣浅酌了一口酒, 带着脸颊两朵漂亮的红晕, 笑眯眯地对着他吹了口气。

    陈致说:“你才喝了一杯酒,别装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