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每个人都在小时候想过, 自己将来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周知礼在十岁之前最希望自己长大以后成为一个警察，维护正义, 保护自己的姐姐。

    可是十岁之后, 他只想成为一个恶徒，把那些害死了他姐姐的人全部都杀光，以牙还牙, 血债血偿。

    八年里，他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闭上眼，看到的都是一片猩红，那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绝望，让他难以好眠。

    世上每天都有人死去, 在抓到那个脑子有问题的替罪羊之后，警方就没有人再去管过他姐姐的案子, 其他的强奸犯和杀人犯依然遥逍法外。

    凭什么, 他的姐姐那么善良却要被那些人渣强奸杀害，而那些真正有罪的人却依然逍遥法外？

    被亲戚领养之后，生活仿佛又恢复了平静，可是周知礼却没有忘。他日复一日地想着, 几乎要被这些念头折磨到疯魔。

    不论他在学校里成绩有多好，表现得有多么像一个上进的好学生, 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些仇恨。

    白天的世界正常又阳光，他是老师眼中聪明听话的好学生，同学们眼中好脾气的学霸, 但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只是他的伪装。

    伤口不曾愈合，只是被他拙劣地掩藏，化脓腐烂之后，将他变成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怪物。

    .

    有一天，他终于查到了其中一个人的下落，并趁着雨夜杀死了他。

    看着那人跪在地上拼命地求饶时，他的心才诡异地得到了短暂的平静。

    多可笑啊，杀人犯原来也会怕死，也会向别人求饶。

    可他凭什么要放过他们呢？

    他的姐姐那么好，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她说了长大以后要成为一个有用的医生，可是，她还没有成年就被那些人渣杀死了。

    那些人渣把她的头打破然后强奸了她，可是这样那些没有人性的家伙依然不肯放过她，他们将她绑了起来虐待她，像对待待宰的牲畜一样，把她的内脏扯了出来，直到她痛苦绝望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该死，每一个伤害了他姐姐的人，都应该偿命。

    .

    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周知礼知道，从他决定杀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回不去了，他的手早已染上了鲜血，那是洗不掉的印迹。

    可是他不后悔，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个道理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早已做好了坠入深渊的准备。

    但是，白依的到来却让他心中暗不见光的壁垒有了一丝裂缝。

    白依就像是一束最温柔的阳光，美好得让周知礼不敢靠近。

    他第一次有些胆怯自己的不美好，他为自己不堪的内心而羞愧，却无法控制住自己心中快要发芽的情愫。

    他可以杀掉一个人，却杀不掉一份最简单的喜欢。

    他喜欢上了这个新来的女老师。

    .

    大概每一个暗恋的人都会自我怀疑，怕自己不够好，担心会配不上所喜欢的那个人。

    周知礼终于也有幸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因为他也在担心自己不够好。

    那是一个和他完全不同人，身上带着阳光的味道，对世界心怀善意。，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触摸那份温柔的光。

    他扮演着好学生，找各种各样的借口慢慢接近她，得到她一句简单的夸奖就心生雀跃，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重获平静，一切的一切都在像着好的方向变化着，几乎令周知礼都要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暂时忘掉仇恨的日子快乐到让周知礼觉得害怕。

    终于，他发现了第二个凶手，像是在逼迫自己一般，他再次动手杀人了。

    连续两次手法残忍的杀人案终于令警方开始高度关注，而周知礼也终于知道了他的白老师心中早已有了一个喜欢的人。

    白依喜欢的人是高宏波，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一个当了老师，一个成为了警察，她在心里偷偷喜欢着他，却从不肯告诉他。

    周知礼不喜欢高洪波，却很羡慕他。他儿时也曾梦想过当一名警察，但那个梦想却再也不可能实现了。

    高宏波和白依非常的般配，一个高大正义，一个温柔善良，几乎令周知礼自惭形愧。

    但他已经喜欢上了她，不能靠近也依然喜欢着她。

    .

    坏蛋是不能心软的，一旦心软，就是灭亡。

    在杀死第三个人时，出了一点纰漏，周知礼放走了那个人渣的小孩。

    他被高宏波抓住，没有一句狡辩就认罪了。

    在场的警察都觉得不可思议，没有人知道周知礼心里非常平静。这是他的罪，他接受这样的惩罚。

    只是，在被关起来之前，从高洪波口中听到白依的名字时，他突然间心生畏惧。

    他不想让善良的白老师知道自己的学生是个连环杀人犯，他无法想象白依知道这件事之后会用怎样的眼神看他，只是想一想，就足以令他崩溃。

    由爱故生怖，冰冷的内心因白依而感到温暖，此刻也因白依而胆怯不安。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周知礼的自作多情，那个被他放在心上的白老师永远不会知道这份感情。

    .

    最后，周知礼恳求高宏波将他书桌上的那本《边城》送还给白依，作为条件，他说出了自己要连续杀人的原因。

    “那本书是我找白老师借的，本来准备冬天结束之前还给她，现在不可能了。”

    他抬起头，恳求道：“高警官，可以麻烦你帮我还给白老师吗？”

    少年的声音有着遗憾，还有着一丝高宏波看不懂的胆怯和期盼。仿佛这就是他最关心的一件事，除了这件事他就再也无法对其他的任何事上心，就算是要面临法律的制裁也一样。

    高宏波答应了他，同时也听到一个被尘封了八年的故事，终于明白这个成绩优异前途光明的少年为什么要动手杀掉那三个人。

    感慨了一句命运，他看着这个有些瘦弱的少年被关进了监狱。他知道，等待这个少年的是死亡。

    .

    一个大案告结，高宏波终于有了空闲时间，突然间想起答应了少年的《边城》还没送还给白依，抽了个空，他带上了这本上个世纪出版的小说去找人。

    书被还给了白依，也让她想起了那个宁愿淋湿了自己的肩膀，也要打伞送她回家的少年。

    这时，高宏波突然间接到了同事的电话，周知礼在狱中将一个男性囚犯杀死了，因为情节严重，周知礼的死刑提前，即刻将被执行注射死刑。

    高宏波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终于知道周知礼没有逃跑的原因。

    也许，在周知礼给他讲过的那个故事里，第四个凶手并不是那个因为智力不全的替罪羊，周知礼是故意被抓的，那个被杀掉的犯人才是当年的第四个凶手。

    他越想越惊讶，和白依匆忙说了一声后就急着离开了。

    白依没有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早已习惯了高宏波总是临时有事而离身。

    她叹了口气，打开这本《边城》，却发现这并不是自己当初借给周知礼的那一本。

    尽管两本书封面一模一样，但她借给周知礼的那本书早已被翻了多遍，书页纸张已旧，只是封面保护得比较好而已，而周知还回来的这本却是要新得多。

    是弄错了吗？

    正打算将书放到一边，一阵风吹来，将这本书翻动了好几页，突然间白依像是看到了什么。

    她皱着眉头，将书拿回手上，对着光仔细地打量着，终于发现了这本书里的秘密。

    一张非常薄的纸，被紧紧地贴在了一张书页的背面，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要不是那阵风，一般人很难看得到。

    纸条上面有一行字，是白依熟悉的字迹，她记得曾经还因为这个字迹夸赞过那个少年。

    “当我的心因你而跳动的那一刻起，它便不再属于我。白老师，要是还能再和你一起躲雨该有多好。”

    简单的一句话，几乎令白依心慌错乱，她忍不住闭上眼，想起了那个字迹好看的少年。

    她已经记不起一起躲雨的那一天，对她来说，那只是普通的一天，却没想到会被那个少年记在了心里。

    恍惚间，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那张写了字的纸也被吹向窗口，白依想要伸手去拦，却迟了一步，纸条早已被风卷着带到了看不见的地方。

    ……

    周知礼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弯着嘴角走向了等候已久的死亡。

    没有人知道，在被执行注射死刑之前他想到了什么，或许是学校里的那片湛蓝的天空，又或许是一场短暂的秋雨。

    .

    伴随着周知礼的死亡，电影终于杀青了。

    被人从手术台拉起来时，端方冻得直打了个激灵，身上的囚衣太单薄，差点让他在演戏的时候控制不住的想打喷嚏。

    助理小张看到端方起来后，连忙跑了过去给他裹上军大衣，拿了热姜茶给他喝。

    等到端方终于坐下缓过气来时，就收到了牛盖给的红包。

    两个红包，一个大一个小，大的那个是剧组里的每个人都有的，小的则是独属于端方一个人，因为他饰演的角色刚才死了一次。

    “拿着，大吉大利。”红包有些分量，和以往给别人的祛邪红包都不同，这里面牛盖自己加点了心意。

    他欣赏敬业的演员，更欣赏敬业又肯学习的演员。这段时间里，他看到了端方的态度，也知道他为了演好《余烬之冬》付出了多少努力。

    他难得颜悦色，对端方道：“马上就是新年了，多买点好吃的，回家好好过年吧。”

    过段时间金牛奖就要颁奖了，这孩子到时候肯定有的忙了。

    第139章

    客厅里, 电视机上正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端可可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歌舞节目。

    厨房里, 程逸系了一条粉红色的围裙, 正一脸嫌弃地杀橙子。他不喜欢系围裙，更不喜欢这个围裙的颜色，要不是怕端方切到手, 他才不会这样做。

    看着被切成大小一样的橙子瓣，端方由衷地夸了一句，“真好看”。

    程逸听在了耳朵里，以为是在夸自己，眼中一喜, 颇为受用。

    “下次换个灰色的围裙，粉色的穿着像个什么样。”要是灰色的围裙, 他肯定更好看。

    一副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有多讨厌围裙的样子。

    端方不知道缘由, 却仍是顺着他的话道：“其实程哥你穿粉色的围裙也依然很帅气。”

    他虽然不怎么会拍马屁，但那副纯良的样貌总是能让人觉得他说的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