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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节
    “谢殿下!”

    又回身看着子荨二人,“起来吧。”

    朝夕弯了弯唇,“是。”

    君冽双眸锃亮,语气也透着一股子兴奋。

    疏风微雨,踏雪院中一片寂静,眼前跪着的这二人皆跟着她良久,朝夕静静站着,还未言语身后又响起重重的脚步声,转身一看,却是君冽带着辛彻走了进来,君冽走的很急,说话之时有些喘,“下人报的晚了,去了前面府门发现人已经散了,是册封?摇光公主?”

    她什么都未说,商玦却好似明白,他眼底微微一暗,牵着朝夕进了踏雪院门口,院子里的坠儿和子荨都等着,看到她们回来立刻迎了上来,二人掀起衣袍齐齐跪地,十分恭敬的拜了下去,“公主殿下在上,奴给殿下请安——”

    朝夕转头看他一眼,眯眸,而后摇了摇头。

    商玦手上一紧,“有我在。”

    朝夕眨了眨眼,面上并无特别表情,雨丝仍然在落,他二人身上都沾了水汽湿意,整个天穹也是阴沉灰暗的,分明被册封了公主,可朝夕身上并无半分喜意。

    微微一顿,商玦笑意颇有些深长,“夕夕,燕国的聘礼队伍已经到了淮阴了。”

    商玦语气理所当然,“为什么不去?”

    朝夕闻言皱眉,却是转头看着商玦,“你当真要去巴陵?”

    朝夕极少笑,这轻微的一声响动立刻引得商玦转过头来,这一看,果然见朝夕唇角有极细微的弧度,商玦眼底微微一亮,“你惯常多思,此番想的也是对的,这身份给的太高,自然有利有弊,朝堂之上的人会更早注意到你,也会对你更为防备。”

    朝夕默默听着,忽的轻嗤了一声,“倒是我多虑了。”

    朝夕转头看他一瞬,商玦继续道,“这世上的人习惯了迎高踩低,你的身份特殊,不论高低都要惹人瞩目,若是每个身份,便是连巴陵守城的小将也敢不给你面子,眼下有了这身份,至少可以不让那些蛇虫鼠蚁近身。”

    商玦双眸微眯,“当然是好事。”

    走上去往踏雪院方向的小径之时商玦才轻声出口一问,朝夕皱了皱眉,“摇光公主,蜀国百年间得了封号的公主也不过寥寥数人,要么是嫁去皇室为后,要么便是与王室有功,现如今我凭白得了这封号,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在担心什么?”

    朝夕和商玦走在最前,商玦一直牵着朝夕的手,他并未说话,掌心的暖意却抵住了早春的清寒,朝夕另一手一直握着那墨色的卷轴,不时低头看一眼,眉头紧皱着。

    商玦转身,牵着朝夕回去客院,一旁看戏的人也都陆陆续续散开,淮阴侯府眼下还被严密守卫,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受限制,却总是被当做犯人一般看着,且淮阴侯府的事谁都不想沾上,自然是早些离开的好,本是来参加试剑大会,落个一场空不说还差点惹了一身麻烦事,实在是叫人心中憋屈,眼下一听连燕国世子都要准备离开,看客们则更是生出了快快离去的心思,有的一边走已一边说起启程回归故国之事……

    当着这样多人,朝夕并不好多说,只点了点头,“好,先回去吧。”

    商玦虽常不见怒色,却也不是多话的人,此番徐徐几言,却是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指责了蜀王的治国之力,又点名了段凌烟位分被贬,直说的段凌烟面色微白神色有些难堪,话音落定,商玦又是温温一笑,对着朝夕道,“索性这里无事,我命人准备一番,早日启程前往巴陵吧,正值早春,这一路上倒是有许多风景可看。”

    各式各样的目光在朝夕和商玦身上徘徊,商玦将她手一握,朝夕一怔之下也未拒绝,下一刻商玦便下颌维扬道,“夕夕本就是嫡出公主,如今才得了位分孤看着倒有些晚了,蜀王治下不严以至于现如今国本崩坏,在夕夕之事上只算得上亡羊补牢,至于回去巴陵之后的事,就不劳美人操心了,如何讨的蜀王欢心,才是美人要想的事。”

    段凌烟即便刚被贬了位分也强自撑着早前的气势,语气深长又带着傲气,即便成为公主,可朝夕逆生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再加上早年间的几桩大凶之事,待回了巴陵,朝堂上的老氏族无论如何不会让她轻易得权得宠,再加上如今巴陵后宫乃是由段王后做主,另又有早就结下了梁子的段凌烟,朝夕的处境当真令人堪忧——

    朝夕将卷轴一握,目光有些复杂,一边的段凌烟却是一笑,目光虽然不在朝夕身上,话却是对着朝夕说的,“摇光公主,受封建府,真是好大的荣宠啊,王上改了脾性,真是恭喜公主了,只不过……公主当年的名声毕竟还在……”

    朝夕挑眉,看了看手中卷轴,又看了看商玦,眼底生出了两分疑窦,商玦笑意一深,“我可也是现在才知道的,摇光……很不错的封号。”

    商玦走至朝夕身前,唇角微弯,“公主殿下——”

    来人点了点头,转身便上了身后的骏马,马鞭扬起,带着另外十多神机营侍卫,好似疾风一般的从淮阴侯府之前的大道之上迅驰离去,段凌烟仍然跪着,只等着这些侍卫都快没了影儿才缓缓站起身来,许多人的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那些眼色之间的权衡在这片刻间表现的清清楚楚,权力场上,人心素来因权位变迁而残忍无情,即便可以掩饰却又如何逃得过段凌烟的眼睛,她缓缓转身打眼一扫,下颌维扬的进了府门。

    带着面具的统领语声冷冽,段凌烟有些发白的面容僵愣了一瞬才抬起头来,看了来人一瞬,段凌烟唇角一牵扯出一抹薄笑,“多谢王上宽容,我自会遵从王命尽快回去。”

    “美人,虽有责罚,王上却未限制美人自由,请美人也尽快回巴陵。”

    墨色的卷轴冰冷,其上的狼纹和鹿纹却十分精致,朝夕用力一握,这才娉婷起身,对着来人点了点头,朝夕二话不说转身朝府门处走来,她谁也未看,只瞧着商玦站着的方向,商玦一直等在门内,此刻也上前迎去,在府门之外,段凌烟背脊微弯仍然跪着。

    朝夕眉头微皱,手势微滞的将那卷轴接了过来。

    无名无分的蜀女,一瞬间成为了荣宠无双的蜀国公主,莫说是旁人,便是朝夕都微微一愣,一瞬之后抬眸看去,正对上那面具之下的双眸,来人对她微微颔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卷轴递了过来,“公主殿下,这是王上谕旨,请您速归巴陵,接您的仪仗在后,明日就会到淮阴,末将还有任务在身要先行一步离开淮阴。”

    摇光乃北斗第七,位主破军,先破后立乃是乱星,不知是否巧合,竟然和朝夕当初逆生祸世的命里相映衬,可彼时朝夕被贬斥流放,而今却是以如此尊贵的身份真真正正的回到了蜀国的权贵之间,蜀王令其速归巴陵受封建府,当今蜀王室能建府的公主只她一人!

    前来看戏的众人都惊了住,目光一转,齐齐落在了那道墨发红裳的背影之上,朝夕背脊直挺,下颌微收,即便接到了这份谕旨面上也没有分毫表情,远远看起来,再不似早前眼盲之时的温婉无害,黑与红交织,这个经历坎坷颠沛多年的十六岁姑娘身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镇定与从容,甚至,还有一股子隐隐透出的尊傲煞气!

    王室各有礼制,公主公子少有能得封号的,蜀国王室上下百年也只出过三位得了封号的公主,可现如今,这个凤朝夕,这个才片刻之前才被段凌烟嘲讽的凤朝夕,竟然一跃成为蜀国的摇光公主,摇光乃是北斗七星之一,位号尊贵,却加封到了她的身上……

    ——册封?!册封公主?!摇光公主?!

    清冷的语声如金戈般坠地,震耳分明,本就有些意外的众人更是不可置信。

    “王上另谕,册凤朝夕为摇光公主,速归巴陵受封建府。”

    ...

    ...

    第174章 神兵杀机

    春雨绵绵,整个蜀国大抵也只有楠叶山上还能见到零星冰雪,松柏参天,冠盖如云,朝夕和商玦的青布小马车缓缓行在林间小道之上,四周寂静的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鸟叫,某一刻,寂静的山林之中忽然爆出一声野兽炸吼,那吼声仿佛夹杂着内力,惹得林间骤震,一时间群鸟惊飞走兽逃窜,好不容易得来的寂静就这般被打破了。

    “白月——”

    商玦无奈的叹了口气,掀开车帘朝林中轻唤了一声,下一刻,一道雪白的影子便从林间疾奔而出朝马车而来,正是白月,白月在淮阴侯府被拘了多日,如今到了这山林野地兴致大起,连商玦都拦不下来,白月奔至马车边上,兴奋的喘着粗气。

    商玦摇头失笑,落下车帘转身看向车内坐着的人,“楠叶寺小,大抵没人想过你会在这里供奉庄姬公主的牌位,眼下要回巴陵,可要将牌位带走?”

    朝夕静静摇头,“不必了,巴陵皇陵有母后的陵寝牌位,只不过那里太过纷杂,母后必定不会喜欢,这山野小寺,权当做给母后的一处安眠之地吧。”

    商玦神色微怔,一时也不曾说话。

    朝夕眼底薄光闪过,忽然转头看着他,“你已离开燕国两月,离开燕王都更是近一年,燕王后必定十分挂念你,若是去了巴陵恐怕还要耽误时间。”

    商玦回神,眼底一亮,“你这是在为我担心?”

    朝夕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只是想到了母后。”

    商玦唇角微弯,“你不必担心这些,我自已安排妥当。”

    朝夕微微颔首,“如此便好。”

    他二人午时之后出门,伴着疏风细雨上的山,至此刻雨也未停,天穹之上一片阴暗灰沉,再加上林间的光线昏暗,直叫人觉得近了暮色,马车沿着山道向上,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云柘在外驾车,轻声道,“主子,公主,到了。”

    前次来楠叶山之时是朝夕独自一人前来,此番却是有商玦陪着,云柘在外掀开车帘,商玦当先走出,只见小寺的矮门之前站着个灰袍老和尚,白须冉冉眉目慈祥,商玦对老者点了点头,又转身去将朝夕扶了出来,因是没有外人,朝夕只在商玦手上借力一瞬便将其放了开,而后对着老者合手一拜,“大师,我们又见面了。”

    站着的依然是了空,他闻言也竖手一拜,又对着淮阴城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老衲听闻城中出了事,便想着施主也该来了,快进来吧。”

    话音落定,了空转身便进了寺门,竟然未再多看商玦一眼,商玦转身看了眼云柘,后者点点头留在门口,连带着白月也守在外面。

    只有他二人一起进了寺门,寺院非同一般的狭小,只有洛氏禅院一般大,了空带着朝夕顺着走廊往前,到了佛堂门口便停了下来。

    “施主且去吧,长明灯未灭。”

    朝夕点点头,转身推开了屋门,佛堂之内点着灯火,一片温暖的微光,朝夕迈步而入,商玦犹豫一瞬仍然站在了门口,屋子里的灵位一眼既见,上面简单寥落的写着几个字,朝夕上前在蒲团上跪下,默默的上香点蜡念起了经文,外头院子里雨丝霏霏,了空也和商玦一样静静的站在门口等着,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朝夕才磕头起身走了出来,了空见她出来微微一笑,“施主今日来,想必是要取走放在老衲这里的东西吧?”

    朝夕点了点头,“大师猜得不错。”

    了空慈悲一笑转头扫了一眼商玦,抬手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块灰色麻布包着的东西,看着那大小,似乎是一本书,“这东西老衲保存了四年,今日终于能交给施主,总算不负所托。”

    朝夕双手接过,语气有些感激,“大师本是方外之人,却是被我拖进了红尘俗世之中,家母的香火我想继续供奉在此,往后还是要劳烦大师了。”

    了空竖手一拜,“阿弥陀佛,施主尽管放心便是。”

    朝夕抬手将那布包放进袖中,又合手一拜,“有大师在,我自然放心,此间事了,我即将回巴陵,还望大师保重,今日我们就先告辞了。”

    了空笑的眯了眸,“施主慢走。”

    朝夕点了点头,看了商玦一眼转身便走,当真没有半点犹豫,商玦也对了空点点头便跟了上去,看着走在前的朝夕,商玦眼底一抹微光一闪,唇角弯了弯。

    出了寺庙的院门,朝夕弯身便入了马车,商玦紧随其后进去,刚坐稳朝夕便扬声对外面的云柘道,“走吧,回淮阴侯府……”

    云柘应了一声,马车顿时车轮滚动起来。

    车中只有他二人,谁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安静的吓人,山道之上道路并不平坦,又因为是下山速度较快车身摇晃的也十分厉害,见朝夕坐在侧位上被摇晃的左撞又撞,商玦索性一把将她拉的靠近了些,朝夕眉头一挑,倒也不曾排斥,微微一默,她忽然把早前了空给她的东西从袖中取了出来,一抬手,递给了商玦。

    商玦双眸微眯,平静的将那布包接过,默了默才将外面的灰色棉布掀了开,刚一掀开,他的眼底便闪过两分微芒,这的确是一本书,却又不是一本普通的书,那泛黄的书页表面写着铁画银钩的五个字——“洛氏神兵谱”。

    “这是答应你的条件。”

    朝夕语声平静,似乎半点不在意她自己将什么东西让了出去,洛氏神兵谱,皇室觊觎,王室相争,便是江湖之上也有诸多势力在打探其下落,当初结盟之时商玦说他只想要神兵谱,朝夕也答应了一定会给他,本以为朝夕有法子夺,可今日,却是从那了空和尚手中拿来的,这东西已经被了空保存了四年,如此一说,这神兵谱在四年之前就被她拿到了?!

    静静的看了那五个字片刻,商玦的表情仍然平静,可眼底却早已一片深沉若渊,“四年前你就拿到了神兵谱,那个时候,正是你要离开蜀国的时候。”

    商玦说的平静,朝夕也没有反驳之意。

    微微一顿,商玦继续道,“这个,可以换来许多东西,赵弋彼时对你宠爱甚深,为何不将此物交给他?这东西留在蜀国,还留在寺院之中,你不怕有失?”

    朝夕下颌维扬,“赵弋……此物给了他他不一定能保住,就算能保住,也不会为我所用,我当然要留在蜀国,因我知道我总有一日会回来。”

    商玦握着布包的手微微一紧,“此物给我,你不后悔?”

    朝夕转头看他,“为何后悔?”

    商玦好似想到了什么一阵失笑,“也对,你能破剑冢之内的诛邪阵,想必早就看过这东西,偏生你有过目不忘之能,既是如此,给了我又有什么关系。”

    朝夕不做解释,商玦叹了口气将这布包收进了袖中,“好,拿了你的东西,自然要为你出力,何况你我即将定下婚盟,你该放心才是。”

    朝夕缄默不语,商玦便是一笑,“淮阴侯府的罪责已经逃脱不了,你又有了公主的身份,将来行事会便宜许多。”微微一顿,商玦又道,“当真要救洛澄心?”

    朝夕闻言只将眉头一皱,“难。”

    商玦唇角微弯,“只要你想救,我自会帮你。”

    朝夕转头看商玦一瞬,“你要如何行事?”

    商玦眯了眯眸子,“洛氏此番揽上的是这样大的事端,但凡还姓洛,他便永生不可能逃脱,他自有才学手段,更名换姓之后做个寻常人也能安稳度日。”

    朝夕皱眉,商玦便继续道,“此事我自有法子。”

    朝夕默了默,“此番来的是郑霖,他的性子绝无通融……”

    商玦眼底闪过两分流华,“他的性子的确绝无通融之处,你还想说玄武军看守严密,即便是想劫囚也颇有难度,若要人不知鬼不觉就更难了,你想的这些我也能想到,只不过,我说的好法子和郑霖无关,而是和另一个人有关……”

    朝夕神色一凝,“谁?”

    “沈南星。”

    商玦一字一顿的落下这三字,朝夕听得眼底一沉,“这怎么可能!沈家更不会就范,这个沈氏少主的手段心计只怕还在郑霖之上……”

    商玦笑意微深,“他的手段心计的确不容小觑。”

    朝夕眉头皱的更紧,既然如此,他打算如何行事?

    大抵是她的表情太过严肃,商玦无奈摇了摇头才道,“再厉害的毒蛇,只要你知道他的七寸在何处,他也拿你无可奈何……”

    朝夕闻言眼瞳一缩,沈家在皇室面前位分很重,可眼下镐京的局势并不明朗,沈家也不再只手遮天,而这位沈氏少主,从一开始便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眼下见到了真人,却仍然不知其底细,蛇打七寸的确不错,可沈南星的七寸有谁知道?!

    朝夕神色凝重,只等商玦告诉她谜底,可商玦还未来得及开口二人乘坐的小马车忽的剧烈一抖,朝夕被颠的往后一撞,商玦下意识将她揽了住,“小心”二字还未出口,马车之外忽然响起了一阵异样的破风声,同一时间,白月的嘶吼也响彻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