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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
    冯保却没有理会她的讥刺,只是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初雪看了他一眼:“长日无聊,又没有别的消遣,信佛也很顺理成章,不光是她,江美人何美人不都开始信了么。”

    冯保嗯了一声,拿手绢擦了擦豹儿嘴角流下的口涎:“但愿是奴才多虑了。”

    小月将顺姐交给乳母,开箱子取出衣服首饰给初雪换上了,主仆二人便往正院而来。

    一路无话,不到半个时辰,初雪就随若芙到了杜康妃的咸阳宫里。

    康妃端坐在炕桌上,见她们俩人来面前下跪行礼,便笑道:“家不叙常礼,都起来吧。”

    见两人身上衣着都很光鲜,康妃又道:“我晓得你们穿得这般喜庆来瞧我是好意,不过,我叫你们来是礼佛的,佛祖面前,还是穿得素淡些方显出诚意来。”

    若芙低声道:“媳妇记住了。”

    这时,彩云端了一个银笸箩,里面满满的都是红艳艳的佛豆,放在了炕桌上。

    康妃看了一眼佛豆,又看了一眼两个媳妇,吩咐彩云道:“去搬一张茶几来,叫她们两人坐在瓷凳上捡。”

    转脸又对两人笑道:“这佛豆可是杭州灵隐寺的高僧开过光的圣物,捡了不但于你们二人大有好处,更会荫及子孙,好好的捡吧,晚上就留在我这里吃饭。”

    初雪笑道:“不敢叨扰娘娘,咱们还是快快的捡吧。”

    康妃抿嘴莞尔:“初雪,我晓得你是心里头放不下那一双儿女,故意逗你们玩呢,放心吧,太阳落山之前准能捡完,前儿湘儿她们三个一个多时辰就捡完了呢。”

    康妃说到湘儿这个字眼时,语气中不由自主地洋溢着慈爱之情,初雪听了暗想,以前张居正说过高湘是最有心计城府的一个人,如今看来,真不愧是深宅大院妻妾成群的环境里打滚过来的,只在康妃身上下了短短几个月的功夫,康妃就已经这么待见她了。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抬起头来,和若芙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都读懂了对方的心思,却也只能无奈地一笑置之。

    两人一边低头捡拾佛豆,一边听康妃闲话家常,康妃最感兴趣的话题,当然是自己的那两个孙子和一个孙女,都是生育过的女人,聊起育儿经来都是很有真知灼见,康妃倒不像裕王那般偏疼豹儿,倒是对虎儿问得更多些。

    她之所以有这种心理,初雪是能够理解的,康妃自己出身贫贱,在宫中郁郁多年,当日给儿子选妃时,就一心想找个名门贵族的姑娘,可惜王贵妃和卢靖妃不肯遂她的愿,后来香玉过世,娶了若芙,无论是容貌才情还是家世背景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康妃对这个媳妇自然非常满意,对她所生的儿子也自然就更重视些。

    说来说去,康妃又说到了佛祖身上,她说:“我听王贵妃说,当年她的二皇子就是因为小时候没有被京郊大雁寺的高僧挂过长命锁,才不幸夭折了的。”

    第123章 长命锁

    书接上回,咸阳宫里, 康妃对两个媳妇说,王贵妃的二皇子就是因为没挂高僧开过光的长命锁才夭折了的。

    此言一出,初雪和若芙两人立刻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捡佛豆的手。

    两人都不是虔诚的佛教徒, 可是,她们都是母亲,母亲的特质就是只要关系到孩子的安危存亡, 立刻就会变得没有理智起来。

    于是, 若芙首先开口了:“母妃, 那长命锁,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来历?”

    “京郊有个大雁寺, 寺里有位年过百岁的高僧, 凡他开过光的圣物, 都是特别的灵验,你夫君当年出世才满月,我就去大雁寺求了长命锁给他挂上了。”康妃说这话时,一脸庆幸之色。

    “娘娘,这长命锁, 果真有这般灵验?”初雪也忍不住问道。

    康妃笑道:“当年, 王贵妃和卢靖妃也是不信这个邪来着,可是你看现在结果怎么样?不光是宫里这几个孩子,善国公家的,永和公主家的,林尚书家的那些孩子也都是挂了长命锁的,都平平安安地长大了,王贵妃现在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是也无济于事了。”

    既然如此,那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若芙便笑道:“母妃,那高僧想必您老人家也是相熟的吧?”

    “傻孩子——”康妃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还管他熟不熟便是不熟,他难道还敢不给我几个孙儿长命锁么。”

    若芙自知失言,不由得抿嘴一笑。

    初雪便道:“娘娘,既然如此,那就劳烦您老人家派个人,去把三幅长命锁求回来吧。”

    康妃摇了摇头:“长命锁是开光的圣物,哪里是这样随随便便就能求来的,即便大雁寺的和尚们碍于咱们是皇家子孙,即刻给了咱们,那灵验上头,可就打了折扣,佛祖是不会买天家的账的。”

    “那要怎么样才能求到真正灵验的长命锁呢?”若芙忙问。

    康妃道:“当年我从怀上你们夫君的那一日起,就隔三差五地去庙里烧香还愿,那时候皇爷一个儿子都没有,对我和王贵妃卢靖妃这三个孕妇可说是额外的恩宠有加,只要是去庙里烧香求子,没有不许出宫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脸上流露出感慨唏嘘之色,似乎在追念那段受宠的好时光,初雪和若芙哪能不知道婆婆的心病和痛处,都是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吭。

    康妃叹了口气,才接着又道:“我将长命锁供在佛前,每隔十日必去还愿,到你们丈夫生下来三天之后,才经高僧开光,满月之后,我亲自抱了他去庙里,由高僧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只有这样,方见诚心。”

    “那虎儿和豹儿两兄弟现在都几个月了,岂不是太迟了?”见她这样说,若芙有些沮丧了。

    “心诚则灵,只要从现在开始,你和初雪每隔十天就去还愿,到他们哥儿两满周岁的时候,再将长命锁请回家,那是一样的灵验。”康妃笃定地说。

    “既然如此——”若芙转过脸对初雪道:“咱们回去就跟王爷商量,从明日开始就去大雁寺烧香还愿去。”

    初雪点了点头,的确,这样的事情宜早不宜迟,想到两个孩子还在眼巴巴地盼望着自己回去,手中的佛都捡得更快了。

    当天下午,若芙便将此事和裕王说了,裕王自然是一口答应。

    第二天,若芙和初雪共乘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静悄悄地来到了大雁寺。

    早在前一天的黄昏,裕王就派五福来到大雁寺说明了情况,庙里的方丈不敢掉以轻心,早就连夜派人将院落佛堂打扫得一尘不染,迎接王妃的到来。

    方丈在前面引路,五福陪同着两人一路来了佛堂。

    这大雁寺虽然地处京郊,可是因为寺里连续出了几代佛法高深的僧人,在京城显贵圈子里口碑甚好,许多贵妇贵女都喜欢来这寺里上香还愿,因而香火鼎盛,庙堂也甚是宏阔雄伟。

    佛祖金身面前,两人深深跪拜,上香默默祈求,求得都是自己的子女能够平安健康的长大。

    上完香许完愿,方丈又把两人请到后院的禅房之中小坐。

    这时候,若芙才开口问:“方丈大师,不知贵寺那位能给长命锁开光的百岁圣僧可愿意出来一见?”

    方丈微笑道:“王妃娘娘请恕罪,我的这位师伯从来不肯见人的,只是既然答应了要替几位小王爷和小郡主的长命锁开光,就必定会尽心尽力,这一点娘娘大可放心。”

    若芙又问:“这么说来,我们两人只需每隔十天来贵寺上一次香就行了?”

    方丈呵呵一笑:“娘娘,您和这位侧妃娘娘不比当年的康妃娘娘,康妃娘娘当年来上香还愿,裕王爷可是在她老人家肚子里面,那也等于是亲自来了。”

    见他这样说,初雪立刻悟了出来,便问:“大师的意思,是否是说我们应该把几个孩子都带来?”

    方丈点头道:“侧妃娘娘说的正是,其实也不必每隔十天就来一次,两位娘娘带着小王爷小郡主,只需半个月来一次,还愿一直还到两位小王爷满周岁,就可以挂长命锁了。”

    若芙听了此言,在心里飞快地算了一下,虎儿刚满五个月,还有七个月就满一周了,也就是说,自己只需要跑这大雁寺十四趟,就可以求到长命锁了。

    王府后院日复一日的生活本来就很单调无聊,除了每年一次的到皇家寺庙里上香还愿,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出王府,现在每过半个月就有一次机会出来透透气,就算不是给爱子求长命锁,都是好的。

    想到这里,她看了初雪一眼,只见初雪的嘴角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便莞尔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听方丈大师的,以后每隔半月就带孩子来一次,希望大师不要嫌我们烦才好。”

    方丈闻言,忙欠身道:“娘娘言重了,贵客屈尊降临,小庙蓬荜生辉,求之不得,正是求之不得!”

    第124章 病倒

    残年过完, 裕王府后院的迎春花又轰轰烈烈地开放了。

    随着天气逐渐转暖,虎儿和豹儿也越发的活泼可爱起来,兄弟俩个虽然还不满周岁, 可是都有些想要学走路的迹象。

    每逢阳光明丽的午后, 初雪便和若芙一道漫步园中, 在向阳的草地上铺一块锦毡,让虎儿和豹儿兄弟两个坐在锦毡上嬉戏打闹, 其乐无穷。

    像所有虔诚的母亲一样, 两人每逢初一和十五, 必定抱了儿子去大雁寺里上香还愿,不论刮风下雨, 从不间断。

    如今春光明媚,轻车软轿,越发的像是出去游山玩水, 日子反倒比以前更加惬意了。

    这日清晨,又逢十五。

    小月一大早就把去庙里上香的衣裳物品打点出来了, 见初雪从正院请安回来了,便拿起一件鸦青素面缎袍, 抖了两下, 嘴里念叨着:“这件袍子也就只有去庙里上香的时候穿,实在太素净了些。”

    初雪脱下身上的桃红薄袄,穿上缎袍,坐在妆台前,将头上珍贵耀眼些的首饰一样一样拔了放进首饰匣里,一边吩咐小月:“去把冯保叫来。”

    小月一怔,随即失笑道:“小姐,你去庙里上香,怎么还要带上小太监?”

    初雪瞅了她一眼:“小月,你平日里和冯保斗嘴可以,可是瞧不起他的太监身份可就是不对。”

    小月自悔失言,不由得红了脸一声不吭,转身出门就把冯保叫了进来。

    见冯保来了,初雪便问:“今天可有什么事情要忙?”

    “今天娘娘要去庙里上香,奴才留在家里看家,没什么事情啊!”冯保有些茫然。

    初雪顿了一顿,又缓缓道:“茶园上的丝带——该又满十天了吧。”

    冯保这才恍然,忙道:“这倒是的,娘娘若不提醒,奴才该忘了。”

    初雪没有作声,只是拿象牙梳子轻轻梳理自己的鬓脚,自打怀上豹儿以后,她就很少踏上茶园的小山包去系那条红丝带,都是冯保代劳,可是,冯保也许会疏忽,会忘记日子,然后她却永远不会错开一天。

    两年来,他们只见过三次,一次是顺姐满月后不久,一次是她刚怀上豹儿的时候,还有一次就是在两个月前,当她连续几日梦见他,被梦扰得心神不宁的时候,她就会登上那个小山包,亲手系上那根红丝带,然后伫立在山包下的梧桐树旁,亲眼看着他健壮的身影登上山包。

    然后他一定会转过身来,与梧桐树下的自己四目相对,无限的情意就在这长久的凝视中宣泄了出来,园中人多眼杂,他们不会相交一言,可是那目光却胜过了千言万语,这一次的凝视,就可以管上好几个月,让两人心底的思念得以排遣。

    冯保看着初雪,心中突然生出感慨,他进闲云阁也好长一段日子了,亲眼目睹侧妃娘娘生下了一双儿女,可是,张居正对这个女子的关注,却从来没有变过,两年多来,每当他稍微迟一点到茶树上系那条红丝带,张居正就会焦急地呆在茶园等他,问起关于她的一切,唉,这两人实在太可惜了。

    门帘外响起了风儿的声音:“侧妃娘娘,我们家小姐问您可准备好了没有?”

    初雪这才从沉思中惊醒,对小月道:“出去告诉她,我马上就来。”

    匆匆装扮整齐,初雪带着小月,乳母抱着豹儿,一行几人来到了正院,却在门口看见了行色匆匆的鲁太医。

    初雪心中一怔,普通的下人生病,哪怕是若芙的乳母董嬷嬷病倒了,都是由王府里的医婆看,没有资格请太医的,就算是董嬷嬷或者是雨儿病了,若芙心疼她们,破例请鲁太医来瞧,鲁太医的脸色也不会这样郑重。

    莫非是王爷病了?

    不对,王爷昨夜分明是在明月楼高湘那里歇息的。

    想到这里,她加快了脚步,来到了正厅中,却见正厅中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擦窗棂,初雪便问:“王妃娘娘呢?”

    那丫头道:“娘娘刚才突然晕过去了,太医正在给她诊脉呢。”

    初雪闻言,便径直来到若芙的卧房里,只见董嬷嬷和雨儿站在床前一脸忧色,鲁太医正在给若芙把脉,躺在床上的若芙面如金纸,脸上都是虚汗。

    见初雪来了,董嬷嬷便小声道:“今儿早上早膳时还好好的,就在换衣裳准备出门的时候,冷不丁就倒在了雨儿的怀里,唉,这几天也没受什么风寒啊。”

    初雪拍了拍董嬷嬷的手,以示安慰,然后便一起站在床边等待鲁太医诊脉的结果。

    过了好一会,鲁太医方诊视完毕,他也不说什么,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打开包裹,拈起包里的一根金针,从若芙的人中和太阳穴连续刺了几下,若芙这才悠然转醒,睁开了眼睛。

    鲁太医转脸对董嬷嬷道:“娘娘的病一时还找不出病因,待我开几副清心安神的方子,先养着再说吧。”说完,便来到书案前铺纸写药方。

    听了太医的话,若芙虚弱地朝初雪笑了笑:“今日我怕是不能和你一起去庙里礼佛了。”

    “娘娘放心,你现在病得床都下不了,就算这次不去,佛祖也必定不会怪罪于你。”初雪安慰道。

    若芙嗯了一声:“我虽然不能去,可是虎儿不去恐怕不好吧。”

    初雪道:“臣妾可以带着他们兄弟俩一道去,娘娘尽可以放心。”

    若芙闻言,便对雨儿道:“你和乳母一道,抱着虎哥儿去庙里还愿吧。”